第一章:初相遇
冬至。
省公安大学咖啡厅里。
顾晚秋点了一杯热拿铁,独自坐在角落的小圆桌前翻看画册。
一道人影靠近,遮挡住窗外阳光,随即好听的男声响起,动听,低沉,又温柔:
“同学,请问这里可以坐吗?”
顾晚秋抬起头。
站在她对面的男孩非常年轻,穿着漆黑的羊绒大衣,整个人沉浸在逆光的阴影里,五官轮廓因此显得阴郁又深刻。
顾晚秋在光与暗的交错里恍惚一瞬,几秒后才看清了他的脸。
是个极漂亮的男孩。
是的,漂亮,不同于形容男孩子所用到英俊、精神之类的词,他修长的站着,全身上下都洋溢着少年人才有的那种干净纯粹的漂亮。乌黑的头发随意扒拉到脑后,几缕刘海垂下来漂浮在眉眼之间,眼睛也漂亮,眼尾阴柔的上挑,根根分明的睫毛底下是清澈深邃的双眸。
在对上顾晚秋的目光时,他的眼睛弯了弯。
顾晚秋立即红了脸,她低下头,轻声说:“可以的。”
男孩安静的拉开椅子坐下,打量着她。
顾晚秋只得低头佯装看画册,翻了几页,根本心不在焉,伸手去拿咖啡,手指莫名微颤,咖啡纸杯被她推翻在小小的圆桌上。
为什么会忽然变得如此笨拙?
顾晚秋对自己有些生气。
她手忙脚乱的从包里翻出纸巾将桌面擦干净。
男孩的交叠着双手放在膝上,脸上的笑意随着顾晚秋动作的慌乱而慢慢加深。
顾晚秋终于忍不住了,结结巴巴的说:“你别、别这么看着我。”
男孩低头轻笑一声,额发扫过眉眼,比漫画里的美少年还要迷人。
他问:“你是警校的学生?”
“我、我是美院的,我来这里找我爸爸。”
“哦?你父亲是警察?”
“不,他是心理学教授。你、你呢?是……警校的学生吗?”
“我刚回国,来找我的初中同学。”
顾晚秋讷讷的点了两下头。
她问了个蠢问题,警校生怎么可能留这种发型。
男孩站起身:“你咖啡洒了,我去给你买杯新的。”
顾晚秋连忙说:“不用麻烦的。”
“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明天可以请回来。”
等顾晚秋反应过来,他已经买好咖啡往回走。迈着两条长腿,年轻英俊的面容吸引了咖啡店内所有人的目光,而他只专注的看着顾晚秋,目的明确的朝她走来。
他将咖啡放到桌上,顺势一手搭住顾晚秋身后的椅背,就着俯身的姿势凝视着她,“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顾晚秋被他的气息笼罩着,再一次不争气的脸红起来,她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什、什么问题?”
“明天愿意和我一起喝咖啡吗?”
没等顾晚秋回答,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笔,在桌上那张沾着咖啡渍的纸巾上写完一串号码:“这是我的电话。”
“瑶瑶。”
顾晚秋应声抬头,看见咖啡店门口正站着自己的老爸。
顾教授叫了一声女儿的小名后,就开始目不转睛的打量这个将顾晚秋环抱在椅子里的臭小子。
男孩慢慢直起身子,姿态谦逊的回视着顾教授。
顾晚秋条件反射的“啪嗒”一声站起来,将画册三两下塞进书包里,赶紧朝顾教授走去,走了几步,又慌慌忙忙的折回来,一把攥住桌上那张写了号码的纸巾塞进口袋里。她飞快的走到门口,挽起老爸的胳膊把他往外拖。
顾教授很是不满:“你拽我干什么?那男孩是谁?警校的学生?留的什么发型?你们刚才靠那么近干嘛?问你话呢……”
顾晚秋:“……”
当天晚上,顾晚秋拨通了那个号码,当听筒里传来一阵“嘟嘟嘟”的声音时,顾晚秋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太冒昧了,太唐突了,太不矜持了,她刚要放下听筒,然而下一秒,电话就被接通了。
当电话那头传来那声低低的又有点慵懒的“喂”时,顾晚秋整个人像是被电流击中,她五指失措的握紧电话,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沉默几秒,男孩带着笑意问:“是你吗?”
顾晚秋咬唇低低的“嗯”了一声。
“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男孩似乎慢慢坐直了身体,音调也清晰起来:“告诉我你家的地址,明天下午两点,我来接你。”
第二天下午,男孩准点抵达,开着一辆黑色的路虎。
顾晚秋敏感的发觉这辆车和她平时见过的那些越野车不太一样,似乎更厚重一些,像改装过的。
车停稳,男孩从驾驶室下来,绕过车身,替她打开副驾的车门。
昨天没来得及细看,顾晚秋现在才发现他个子好高,目测接近一米九,穿一件款式休闲的灰色衬衣,背部肌肉随着他的动作在棉质布料下匀称又舒展的起伏。当一米七的顾晚秋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时,被他挺拔的身姿衬托得娇小又可人。
男孩没有问顾晚秋想去哪,他已经事先安排好了一切。
他们先去剧院看了堂吉柯德的芭蕾舞剧,这是俄罗斯皇家芭蕾舞团难得的巡演,顾晚秋没能抢到票。她的座位在第三排,整个表演过程她都看得认真又兴奋。
晚餐安排在一家精美而安静的日料店里。吃完晚餐,他们像所有普通又幸福的情侣那样,并肩散步去电影院看了一场新上映的电影。
电影结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顾晚秋家里有十点的门禁,此时她无心去管这些,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这个约会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男孩送她回家。
车停在下午来接她的地方。
路灯下,安静的车厢里,男孩问:“你怎么不问我的名字?”
顾晚秋诚实的回答:“我不好意思。”
男孩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他笑起来恣意又阳光,就像一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大男孩,顾晚秋完全没法将他和任何不好的词汇练习在一起,比如残酷,比如谋杀,比如报复,比如贩毒……
顾晚秋看着他的笑脸,自己也忍不住抿唇微笑起来。
男孩收起笑容,默默的凝视着她,眼神里的深邃不会骗人,他喜欢上了顾晚秋。
他牵起她放在腿上的一只手,皱眉沉默着,似乎在思考什么让他觉得为难的事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我叫吴旻,十岁至今一直在美国读书,父母是云南那边做茶叶生意的。我不想拐弯抹角,顾晚秋,我很喜欢你,你愿意和我相处看看吗?”
他的掌心温热又有力,顾晚秋的手被他握着,整个人都跟着轻轻的发着颤,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她点了点头,说:“我愿意。”
吴旻轻轻呼出一口气,他的脖颈皮肤散发着沉郁的木质香气,很隐秘,使顾晚秋感到晕眩和着迷,不由自主的想更靠近他一点。
可吴旻却悄然退后了,他微笑着指了指窗外,说:“看,下雪了。”
极少下雪的江南被飘了一夜鹅毛大雪淹没成一个纯粹无暇的世界。
白雪将万物重塑,也悄然粉饰了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隐晦心思。
冬去夏来,一恍,顾晚秋和吴旻在一起已经半年了。
吴旻聪明,冷静,风度翩翩,兼具少年人的阳光以及成熟男人的优雅,两种极端冲突的性格特征在他身上完美的结合成一个整体。
顾晚秋迷恋他,却又看不懂他,也因为看不懂而更加沉迷。她渴望着更进一步,她相信吴旻知道她的心思。
在吴旻陪她参加完毕业典礼后,顾晚秋邀请他:“今晚去我家吃饭好不好?我妈妈做饭,挺好吃的。”
吴旻拒绝了。
面对顾晚秋脸上明显失望的表情,吴旻又改口说:“明天好吗,今天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顾晚秋立刻雀跃起来:“不用准备,只是吃个便饭,你人到就好。”
但吴旻坚持带着顾晚秋去商场挑选礼物,这些礼物等到了顾晚秋家时,加上顾教授夫妇,四个人搬了六趟才搬完。里面有给顾妈妈买的高级化妆品,两只香奈儿的新款包,鲍鱼海参,光是冬虫夏草就有三盒,顾教授微皱着眉头对顾晚秋道:“瑶瑶,你太不懂事了。”
顾晚秋低下头小声的说:“我让他不要买来着。”
顾晚秋没说假话,她为了阻止吴旻继续买东西,差点和他在商场打起来。
吴旻将顾晚秋拉到自己身后,温和的说:“伯父伯母,我和晚秋交往这么久,这是我第一次登门拜访二位,这些是因该的。”
顾教授看着他的这个小动作,心里莫名开心不起来,他撇了一眼躲在吴旻身后的女儿,又看向吴旻,问:“我听瑶瑶说,你父母是在云南做茶叶生意的?”
“是。”吴旻不仅说出了自家茶园的名字,还报出了父亲的名号,他的态度已经诚恳到了卑微的程度,顾教授的心情刚刚松懈下来,吴旻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缀着大钻石的戒指,对着顾晚秋单膝跪地:
“其实应该找一个更浪漫的场合,但……我不想再等了。晚秋,我真的很爱你,嫁给我,好吗?”
顾氏夫妇同时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求婚给震惊了,他们原本只是想请顾晚秋的小男朋友回家吃个便饭,顺便考察考察人品,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来这么一出。
顾妈妈身上还系着被水溅湿的围裙,她扭头看了老伴一眼,还没等顾教授发话,顾晚秋已经紧紧握住了吴旻举着戒指的那只手,她说:“我愿意,这辈子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深谙人性的顾教授愣了好几秒,最后只说了句:“吃饭吧。”
晚餐时,顾教授怒开两瓶茅台,一瓶还未喝完,吴旻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顾教授身强体壮的将他扛起来扔进客房里,客房里只开了一盏壁灯,昏暗之中,顾教授看着躺在床上的吴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半夜,顾晚秋像只小猫,踮着脚尖穿过客厅,悄悄潜入吴旻的房间。
她费力给吴冥换上自己的纯棉大T恤,想他睡得舒服一点,然后又用毛巾浸上热水温柔帮他仔细擦净脸,最后又将装好温水的保温杯放到他的床头,这才准备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吴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走。”他说。
他根本没有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