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刀行三部曲之血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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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梅仙再世

    时值初春,冻土方解,柳眼将开。

    早晚春寒犹让人不敢轻视,有道是“春捂秋冻”,故此,你看那道上成群结队,熙熙攘攘的人群,身上穿的依然是棉衣,并不敢轻意地减去多少衣服,毕竟春寒料峭,更何况,那倒春寒的威力可着实是不小的!

    此时道上辚辚走来一辆骡车,车上四周以油布覆盖,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赶车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仆夫,但身形略嫌臃肿,脸色通红,如同醉酒,可怖的是脸上却坑坑洼洼,令人见之欲呕。

    另有一人,是个年青的书生,坐在车辕的另一边,手中拿着一本书,正在摇头晃脑,大声诵读,只差一个老花镜,便成一个老学究了。只听得其诵道: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就见那人摇头晃脑,一唱三叹,口中啧啧有声,赞不绝口,听来却是一本论语。

    两人一车就这么往前走着,不多时,前面便是一个稍缓的山坡,看上去并无村庄集镇和有人烟的迹象,但身边这时却不断有三五成群结着队的人,象有什么要紧的事务似的,匆匆往前赶去。

    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还有不少小孩------

    车旁接连不断走过的人群终于引起了车上那书生的注意,如果说这是些赶集下线的,那也倒没什么,但他们却是朝着旷野去的,这难道不是个奇怪的事么?

    心头纳闷,那书生便将手中书一伸,拦住一群人中的一个自车边欲匆忙走过的人,那是一个年龄稍大一些的中年人,书生问道:“你们都这么匆匆忙忙地到什么地方去,干什么的呀?”

    那人诧异道:“渊潭里这两天出了湖怪,今天进行祭祀湖怪的仪式,再慢些,就要结束了!”

    那书生道:“什么湖怪?长的什么样子?”

    那人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自己去看下就知道了!”

    脚下并不停留,生怕耽搁了自己看热闹。他所在的那群人也是急忙加快脚步跟上那人,生怕掉队落后。

    那书生正要再问,却听到远处隐隐传来有敲锣打鼓、吹唢呐、放鞭炮的声音。

    本来前面已经来到一条叉道,本该选右方那条路的,那书生的好奇心大起,对那赶车的仆夫道:“老贺,往左边这条道上走,跟着他们!”

    那老贺也不吱声,只是将那骡的缰绳一抖,顺着左边那条路就赶了下去。

    渐渐来到一个稍缓的山坡前,锣鼓鞭炮的声音却一直未绝。抬头看去,那山并不高,山头也不大,上面人头攒动,已经黑压压地站满了大人小孩。

    转过一个大弯,便来到一个较陡的山坡前,那书生道:“老贺,你留在这里,我上去看看。”老贺点点头,将那骡车便拉到了道旁。书生下车,随众人上了那个小山顶。

    放眼看去,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远水接天的巨大湖泊,书生知道,这个就是水云坞的青藻湖。

    就见这湖上波浪粼粼,水光接天,大有浩浩荡荡,气象磅磗之势。

    将目光往回收的话,就见在不远处的湖水里,有一些露出水面少部分的礁石,正好将山前的水面围成了一个半圆形的水潭。

    这时山上已经摩肩接踵,人满为患。

    那书生向左一看,见那靠近崖口的地方已经有人在那里进行祭拜,面前放着三牲五礼。

    在那人的身后便是几个敲锣打鼓吹唢呐的人,兀自在卖力地吹打。

    那书生见这块山崖口距那潭中的水面足有几十丈高。

    这时就见那负责祭祀的的人已经礼毕,一挥手,便有两大汉将一只七八十斤重的羊抬起,将原告捆扎在脚上的绳索解下,每人各抓住那只羊的一条前后腿,在那只羊的咩咩声中,将它从那悬崖边上向下面的潭水水面扔了下去。

    就见那羊尚未落入水中,距水面尚有两丈开外时,便见那潭中忽然跃起一个巨大的,类似鱼一样的东西,众人齐声惊呼:“湖怪!快看湖怪!”

    那书生站在山崖之上,犹能看到那怪物的一嘴长满白森森的獠牙,在万众注目和惊呼声中,一口将那只羊吞了下去,随即巨大的身体随即落入潭水中,激起一片巨大的水花。

    待水花消失,涟漪散去,水面又恢复平静。

    随即又投下一头肥猪,依然被那巨口獠牙怪物一口吞下。

    那书生拉住身旁一老人道:“为什么要祭那湖怪?难不成它还会跑到岸上来吃人不成?”

    那老人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看到是从坞外来的吧?”

    那书生点点头道:“是呀!”

    那老人道:“年青人,你有所不知,我们祭它是想让它不要捣乱的呀,”

    那老人说到这里,对着潭面一指道:“我们都想到那边的潭渊去取那里的水治眼睛,但可能取的人太多,老天爷派了个湖怪来这里守护了,现在要想到那地方去,却要经过那湖怪刚才出没的地方,如果不给它东西吃,那怪物便要兴风作浪,弄翻船只,吃了船上的人!前天山西片那边还有两个后生过来这里,并不知道这东西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坐着船准备到潭渊那边去取水,结果在潭心就被那怪物打翻了小船,将人弄了去,现在是尸骨无存呀!”

    那书生伸着舌头道:“真有此事?”

    因为不被相信,那人有点忿然了,用手漫指了一下周围,那意思是谁都知道,这确实是一件真事,一边自己还涨红了脸急道:“半点也不得假,不信你再问问别人!”

    那旁边便有两个村妇满脸严肃地看着那书生,一边看,一边听到那老者的话连连点头,那意思是他说的是真话,我们为他做证。

    那书生知道乡村野老,愚夫愚妇什么事都喜欢往神灵上面附会,这会听了老者的言语,心里道,什么老天爷不老天爷的,他老人家可没有时间来管你们这些破事!

    但好奇心驱使,便运足目力看向老人所指的地方,只可惜,瞅了半天,也没看清这老人所指的水面与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

    那老人看他一脸疑惑便道:“那地方只有一口井大小,就象在那潭中打的一口井一样,我们又叫它作‘渊井’或‘潭渊’,这地方离得有点远了,如果能到近前,你会发现那个井沿比水面高不了多少。但是很奇怪,这潭水就是漫不到那渊井中去,所以才能保持那里水的纯净,不会被弄脏。”

    那书生吐了吐舌头,道:“这怪物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那老人道:“就是这两天的事!不过也有人传说,之前也曾经见到过这东西,也可能很早以前就在这里了,也可能自打有这湖水,它就存在了吧!不过,不象现在这样频繁地出现吧!”

    话没说完,旁边有一同来的人喊他回家,便忙忙与人一块下山走了。

    祭祀已经完毕,人群也都渐渐地散去。

    那书生与老贺便贺着那骡车又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

    这书生名叫顾梅夫,因为有事来到这水云坞,不想在太白酒楼遇上桃花山庄庄主公孙佐的女儿公孙蘅薄把自己的红梅花给弄坏了。

    这顾梅夫本来也有点痴病,生来痴爱梅花,视梅如命,便也学那北宋林逋以梅为妻,以鹤作子。

    那公孙蘅薄因为生妹妹妹夫的气,盛怒之下有点失去理智——实际上更大的成份是在自己的地头想欺负人,故意将别人的梅花弄坏了,但没想到顾梅夫却不依不饶地找上门讨说法来了。

    本来吗,公孙蘅薄的妹妹公孙烟霏见姐姐使性子弄坏了客户的东西,本身就理亏,自己又是酒楼的老板娘,所以就给顾梅夫道歉,想赔偿一下,做个补偿完事算了。

    可谁知,顾梅夫却非得让公孙蘅薄给他道歉,但公孙蘅薄把那盆梅花踹坏之后连理也没理他,人早已经就走了。

    她知道一定会有人给她收拾烂摊子的!

    现在,公孙大小姐见这个书呆子居然真的找上门来了!

    要在平时,公孙蘅薄说不得先打他一顿再说,但今天家里来了贵宾,不好动粗,只得软硬兼施,等先过了今天再说。

    于是,便被公孙蘅薄连扯带拉地将顾梅夫给带到了别院里。

    老贺怀里此时抱着另换的一盆梅花,不敢落后,也跟在顾梅夫的后面。

    来到那个长着老梅树的院子里,见周围皆是青竹作篱,廊阁亭台上也都俱各挑着灯笼,院子中虽不说亮如白昼,却也耀眼得很。

    那顾梅夫未进别院之前便嗅到一阵阵淡淡幽香,这时一踏入院中,一眼便瞧见那棵老梅树,就见那梅树足有两丈来高,上面繁花开满枝条,参差错落,迎风回舞,便如是一位体态轻盈的风中美人。

    就听那公孙蘅薄调侃道:“你这个书呆子,就你那小破盆也叫梅花么?那若是你老婆的话,这算不算你的祖奶奶?”

    那顾梅夫一见,眼睛都直了,呆呆地看着,如木雕泥塑一般,听得公孙蘅薄的话,便道:“岂止是祖奶奶,简直就是八辈祖宗!”

    这时就听他吟道:“迢遥远岫非人境,窈窕飞仙是此身——窈窕飞仙是此身——窈窕飞仙-----”嘴里念念有词,不断地喃喃不休。

    正在满口啧啧称赞,又是艳羡,又是感叹,竟至于都要语无伦次了,这时正好有两个丫环挑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后面走过来一位中年美妇。

    公孙蘅薄一见忙道:“娘,这大晚上的,天气还寒着呢,你怎么现在还出来呢?”原来这美妇人便是公孙夫人。

    就听那公孙夫人道:“唉,你还有心思管我的事?你一天到晚疯疯颠颠地不沾家,我这不是放心不下呢吗!”

    那公孙蘅薄见到母亲,恨不得滚入其怀中,娇笑地撤娇撤痴道:“娘,我都这么大了,就不能给我点自由的时间,这不还没到三更吗,您又来寻我了!”

    公孙夫人叹道:“你已经不小了,你妹夫----”说到这,那公孙夫人才注意到旁边还有别人,忙道:“阿蘅,这位是——”

    话音未落,便听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顾梅夫忙一回头,见老贺将自己怀里抱着的另一盆梅花掉在了地上,两眼盯着公孙夫人的脸不错眼珠地看着,却满脸迷惘。

    顾梅夫正在愣愣地看着那棵梅树,这时听到那花盆掉在地上才回过神来,一看又要损失一位夫人,便连连唉声叹气,连边抱怨不停,道:“唉唉唉唉---老贺,你这是怎么回事!”

    但见他那呆呆痴痴的模样,似乎呆病又犯矣!

    那老贺浑若不闻,只是紧紧地盯着那夫人的脸看着。

    那公孙夫人闻听书生喊老贺,不禁向他的脸上看了一眼,见这人的脸上凹凸不平,十分可怖,心里厌憎,也不待公孙蘅薄回答自己的问题,便皱眉对其中一个丫环道:“秋雁,我们还是回去吧!”

    正在这时,却听得前面的院子里吵吵嚷嚷,人声嘈杂,人喊马嘶,鸡飞狗叫的声音传来。

    公孙夫人本已经转身欲回,闻声皱眉道:“现在已经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听说兵部的赵大人来了,你爹那边不知怎么样了呢?”

    那公孙蘅薄一听忙道:“娘,您不用担心,先回房休息去吧,我现在就到那边去看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公孙夫人点点头,叹了口气,转身沿来路走了回去。

    那公孙蘅薄见母亲走得远了,便转脸对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又高又黑又胖,在酒楼扛着大铁枪的丫头道:“阿肥,你去前面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一听那丫头名叫阿肥,那书生噗哧一声就笑了,一边笑一边却充满歉意地对着阿肥道:“请原谅我的不厚道!我不是故意的!”

    那阿肥看了他一眼,把眼珠转了转,便又把头低了下去。

    其实那丫头的名字叫作阿宝,公孙蘅薄平时并不喊她名字,就喊她作阿肥。

    公孙蘅薄也狠狠地瞪了顾梅夫一眼,不愿意理他大惊小怪的样子,又对那个小姑娘道:“小贝,你和我到后楼去看看!”

    那后楼便是窅然楼,公孙蘅薄嫌喊着费事,便称后楼。

    这时那胖丫头突然羞羞怯怯,扭扭捏捏地道:“小姐,我和你去后楼吧,囡怕狗!”

    说完好象羞得不行,将头都快低到胸脯上了。

    公孙蘅薄一听,翻眼瞅了她一眼道:“你还有什么是不怕的,你晴天怕露水,雨天怕蛤蟆,就没什么是你不怕的,”

    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拇指掐着小指比划着:“你那胆子怕只有芥末、菜籽那么大吧,哼----”

    阿宝那丫头听了也不吱声,人也不动。

    公孙蘅薄见状,气得两眼冒火,但似又无可奈何,只得对那小女孩道:“小贝,要不你去前门看看!”

    那小女孩一听,也翻着眼道:“那个----小姐,我也不去,囡怕黑!”

    公孙蘅薄一听火立刻就大了,不住用手点着阿宝和小贝,口中道:“好好好好----”

    一指小贝道:“我现在不是你小姐,你也不是我的丫环,你现在是我的祖奶奶,”

    再一指阿宝道:“你是我的八辈祖宗!你两人都别去,我自个去,你两个快点去后楼等我!”

    顾梅夫一听又差点笑出声来,但好不容易忍住了。

    公孙蘅薄一见,忽然好象不急了,走到顾梅夫面前“嗤”地冷笑一声道:“看不把你憋死!”

    忽然转身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拉长声音慢悠悠地道:“唉,假情假意,令人作呕!有人呀,一天时间都已经死两个老婆了,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前面的嘈杂声是赤阳侯府的人在搜查。

    窅然楼这边晚宴也暂时停了下来。

    赤阳侯府的大将军铁谨带人在桃花山庄的公孙府中搜查,那外面是侯府的总管鄂千鸷带着三千铁骑紧紧地围在庄外和公孙府的周边。

    此时那铁谨已经带着一群侍卫,驾着那条名犬鹊卢,与赵渊如、公孙佐正迤逦向窅然楼走来。

    因为水云坞中所有的地方都已经搜查过了,毫无线索,因此,那铁谨与鄂千鸷基本上能够确定,人一定就藏在这公孙府中!

    今天晚上可说不定就要来个瓮中捉鳖了!

    目前正在逐步地缩小包围圈,而随着包围圈的缩小,各人的心中也都愈来愈紧张。

    而对于赤侯府的大将军铁谨来说,其内心更加紧张。

    据江湖传说,千面魔女凌绰约来自武林第一神秘门派阊阖宫。

    这是一个谁也不知其任何情况的门派。关于这个门派的名称,第一次传出还是自赤阳侯魏无恤的口中,那便是在新月空青丢失之后,赤阳侯说的。

    “阊阖”一词本有天门的意思,那么这阊阖宫难道就是天上的宫阙么?这几天,那铁谨总是在琢磨着这个问题。

    这世上的事,正是因为未知才觉得神秘,而愈觉神秘,便愈是会生恐惧之心,敬畏之心。

    而现在,铁谨就是怀着这样一种神秘而恐惧的心情向窅然楼走来。

    那窅然楼乃是建在一个半山坡上。

    此楼实际上共有四层,地面上三层,还有一层在地下,但从外面看的话,只能看到是一座三层的雕梁画栋,朱栏玉砌的画楼。

    晚宴是设在地上三楼,只因为,站在三楼上就可以将整个青藻湖、桃花渚的全貌一览无遗,所以这窅然缕是个妥妥的湖景房。

    话说铁谨等一干人将那鹊卢犬从一楼引到三楼,逐层仔仔细细地搜索了一遍。

    本以为定是手到擒来,结果三层楼都引着鹊卢查完了,却并没有什么发现。

    外面的鄂千鸷他们那边来报,也没有什么斩获。

    铁谨直觉得头大,不断挠头,不敢相信,直在心里嘀咕:那凌绰约难道会隐身法不成吗?就是会隐身法,身上的味道也一定藏不住的!但我明明已经把天下第一名犬都带来了呀!要不就是人已经化成空气散去了?那不是扯蛋吗!人一定还在这山庄里!

    从种种迹象来看,她决不可能逃出水云坞,但如果她没能逃出水云坞,那么她的人又躲在了什么地方了呢?

    就在这时,铁谨忽然觉得,那只天下第一名犬鹊卢正在做一件让他费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