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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出茅庐3

    马顺口外。

    “督帅,斥候回报,口内似有大军列阵其中。”陈蒙从队伍前方飞奔至中军,马未停稳便翻身下来,向刘承急声禀报。

    刘督帅闻言大惊,一时间,脸上一直保持的沉稳模样兀的没了踪影,惊慌失措之下,脱口而出,“哪里来的军马?多少人?”

    “看旗帜是安东卫卫军,具体多少人马不知,指挥使王严的大纛立于谷中,似其亲至!”

    “胡说!无本帅军令,他王严怎敢私自调兵于此!”到底是刘承,心神只乱了刹那就平复下来,打眼瞅了瞅周边听了刘承奏报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诸位将军千户,高声大喝说道。

    陈蒙为人机敏,听到刘承言语后也反应过来,暗道一声冒失,稳了稳躁动不安的心神,接口说道,“或是斥候查探不明,也许……也许是宁奴贼军在此伏击我等!”

    刘承身侧一参将突然嗤笑一声,“督帅,别真是那姓王的老杀才吧,或是这厮气不过咱军中发钱发粮,又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晓了咱们的行军路线,到这里来造督帅大人的反来了吧!”边说边别有深意的瞥了眼间隔他几骑的王中、李继,继续道,“督帅,诸位兄弟!依俺曹丘看来,咱们平辽卫军里,怕是出了奸细啊!不然奔袭马顺口如此机密的事,怎会被别人知晓!我看定是有人里应外合,又勾连宁奴,意图叛国乱边!”

    众人闻言齐刷刷转头看向王李二人,只见二人俱是脸色涨红,愤怒之情溢于言表,尤其是李继,此时气的浑身颤抖,怒目圆睁,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左手紧握刀柄,指节都攥的没了血色。

    “秉督帅!”说话的却是看起来相较沉稳的王中,“安东卫指挥使王严,此人忠勇稳健!为国戍边几十载,光是卫指挥就做了快十年,此人绝不可能叛国投敌!属下敢以性命担保!”

    王严与王中、李继,当年在毛龙麾下共事,是真正同过生死的袍泽兄弟,那曹丘也是刘承一丘之貉,他言语恶毒之处便在于不仅污蔑王严欲叛,还要捎带上不与其等一心的王李二人,要知道毛龙旧部,都是一场场硬仗厮杀出来的好汉,在这靖边军中虽然权势不高,可威望却称得上深入人心,如今刘承刘督帅欲行大事,他的亲近下属自然就会抓住一切机会攻讦污蔑。

    刘承闻听王中言语后并没有马上搭腔,而是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曹丘阴测测开口说道,“怎么?王千户,曹某可并没明言是哪几个与王严私通造反,你如此急惶惶跳出来作甚?怕不是做贼心虚吧!”

    “曹丘!你何故惺惺作态!”却是李继忍不住了,“军中皆知吾等毛帅旧人一向互为兄弟,你如此阴险言语难道不是暗指吾等?你污蔑王指挥欲反,又言军中有奸细通敌,如此作为,是为何故!是要乱我军心,还是说要造反的,就是尔等!”

    李继此言振聋发聩,在场众人中与刘承一党的,本就因为前兵不明而心中惊慌,闻听李继言语后不免心中更是失措,有几人脸色都白了几分,而非刘承亲信的几位将军千户,闻言后却是左顾右盼,眼神勾连,大多若有所思。

    “哈哈!”曹丘竟大笑了一声,神情狰狞阴狠,咬牙大喝道,“毛帅旧人?原来如此啊!毛龙此人早被陛下以谋逆论处,看来尔等今日也效仿毛逆,意图不轨了!尔等以佞臣旧属自居,还说不是造反?”

    “曹丘!”李继大喝一声,竟仓朗朗拔刀出鞘,刀尖直指曹丘,满脸恨意,“你休要诡辩!吾等救不了被冤杀的毛帅,可谁要诬陷吾等谋反,那就先问过爷爷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护驾!”一直在旁边留意众人神情的陈蒙率先反应过来,抢了两步,背对刘承,拔刀而出,“大胆!李继,你在督帅座前出刀,意欲何为!”

    刘承的亲兵属下也纷纷上前,将其护在当中,刀剑直指王李二人,口中大喝叫骂不停,李继也不遑多让,眼神坚毅,目框欲裂,一时间,场中情形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厮杀起来!

    刘总督打马往前行了两步,一双虎目在众人脸上巡了一圈,隐忍不发的王中,一心决死的李继,还有分不清敌友,交头接耳的众将,又扫视了一眼自己身前占了半数的亲信属下,心中稍定,思忖沉吟片刻后,开口大声说道,“都给本帅闭嘴!”

    “前方敌友不明,尔等要先自乱阵脚吗?都把刀给我收起来!”一句话便震慑当场,聒噪吵闹声瞬时一静,只有李继犹自愤愤,张口欲言,却被身侧的王中扯了扯手臂拦下来,这才不甘地将战刀收进刀鞘。

    只见王中先是朝李继摇了摇头,然后打马向前一步,手握缰绳,微躬施礼,面向刘承开口道,“督帅大人,前方是敌是友一探便知,曹参将方才言语,事关我兄弟二人清白,如此谋逆大罪,属下不敢擅领,敢请督帅大人允准我二人亲去谷中探查,以证清白。”

    “呵,凭这三言两语就想走?这时候想要脱身怕是晚了点吧。”刘承心中如此想,脸上却是一副笑眯眯的诚挚表情,他开口说道,“王千户,探查敌情这样的事,自有军中斥候去做,你两人乃是正五品的军中实职将军,怎可做这些杂事。”说着扭头看向陈蒙,“陈同指挥,下令骑兵各千户披甲换战马,神机各千户检备炮、铳,斥候全都撒出去,大军不停,全速进军!”

    “督帅!”王中也有些急了,声音不免提了几分,“吾等领兵之人探查敌情怎么算是杂事?且前方敌友不明,大军怎可突入啊!”

    刘承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淡然表情,手臂一抬打断王中的言语,开口道,“不管前方到底是谁,我料想其在谷中做此伏兵之态,敌多过于友,大军攻击入内,是敌自可占得先机,一冲而过,是友就更无妨了,也就只当一次奔袭演练罢了!”

    “督帅!”

    “王千户是要违抗本督军令吗?”刘承根本不再给王中说话的机会。

    “下官……不敢!”王中终是低头不再言语,只是握紧缰绳的双手微微颤抖,用力抿着嘴唇,脸上虽看不出表情,但眼珠通红,鼻翼抖动。身侧的李继更是一副即将暴走的模样,若非王中眼神暗示,怕是早就闹将起来了。

    “诸位谁还有异议?”刘承一双虎目打眼转了一圈,除了王李二人外,陈蒙曹丘那些人自然不会反对,其余众人,要么终于回过味来,但却如王中一般怕被刘承以军法之名处置而不敢言语,要么就是些还在懵懵懂懂的,是以刘承问话后,竟无一人出声接话。

    “既然如此,众将听令!”

    “曹参将!你领两千骑兵为先锋,突入马顺口!记住,速度必须要快,一旦确认是敌军就直接领兵冲阵!事急从权,你不必再另请军令!”言罢,刘承朝着曹丘做了个隐蔽的手势。

    “末将领命!”曹丘恭声出口,看着督帅大人言语下藏着的动作,心里了然,那就是不管前面是谁,老子都要先给他冲的七零八乱了!

    “陈同指挥!领全部神机军,位于先锋骑兵之后,密切注意谷中两侧,一旦开战,不必请示,就地开火!”

    “末将领命!”

    “本帅亲领步军各千户连阵而入,小小马顺口,能藏几个兵?诸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压进去,就算他事先伏击又能怎样?本帅这次,就是要一力降十会了!”

    “至于王李二位千户嘛,”刘承打眼瞅了瞅王中、李继,眼神晦暗不明,“方才曹参将言你二人与王严勾结谋反,本帅自然是不信的!只是这边境军情,实乃国之大事,刘某也不敢不谨慎以待,细细想来,也只能辛苦二位将军领本部两千骑兵于诸军之后压阵接应了,两位以为如何?”

    “末将领命!”王中沉声应到,言语中没有任何犹豫拖沓,李继见兄长如此态度,虽未出声,却也跟着拱了拱手。

    刘承面上没有再过多留意王李两位千户,眼神快速在众将中又掠了一遍,很快就一拉缰绳,扭转马头,“诸位去吧!”

    “是!”

    ……

    马顺口,谷中。

    只有二百下了马骑兵立于最狭处,仓促之间也没设置什么防御工事,只是砍了些粗直的松树,锯成断排在阵前,一方面作为拒马桩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遮挡来军视线,不让其窥得自家虚实。

    最前方站着几个人,面向谷口处。

    “高起,两侧高地上安排好了?”说话的正是安东卫指挥使王严王大人。

    “回将军,三百弟兄都已分散开来,流石滚木也都准备了一些。”

    “嗯,陈麻子,刘贼还要多久能到?”

    “回将军,最多两刻钟,刘贼的两千前锋骑兵就会奔至此处!”

    王严轻轻颔首,“如此看来,那刘承倒也不笨,他是料定了我军必是人寡势微,这两千骑兵怕是会直接冲阵了。”

    陈麻子接口道,“刘贼再怎么聪敏又如何,到时候等他骑兵往这谷口里一钻,见指挥大人大纛立于此处,两侧兄弟们再弄出点大动静来,我就不信平辽卫那些骑军士卒还会听令冲阵?”

    “没那么简单的,”王严开口说道,“刘承治军不是庸才,手底下也颇有几个悍将,若是从谷外就飞奔突入,平辽骑兵是没时间注意我这大纛的,两侧的兄弟们再怎么制造声势也是来不及的。”

    “那怎么办?”陈麻子闻言脸上一震,急声问道。

    “慌什么!”王严瞪了一眼,然后转头看向身侧的高起,出口问道,“高起,你觉得呢?”

    两个时辰前还是旗领的高亲卫闻言立马恭声道,“小子以为,刘贼攻击而入,刀兵是免不了的了。”

    “凭我们这几个人,挡得住?”陈麻子问道。

    “挡得住。”高起回答的很肯定。

    “哦?你竟如此笃定,说来听听。”王严抬了抬眉毛。

    “将军请看,吾等所立之处,是这谷中最窄之处,也就能容十多人并肩而行,对方是骑兵,那一起冲上来最多不过十几二十骑而以,我军以长枪配合这些松木桩子,便是一座小型拒马阵,只要拦得下他几次迅猛冲击,敌军势必会一时阵乱,就算他还能组织起再次冲阵,可势头也就衰了,自然也就不足为惧了,何况……”

    王严轻笑一声,接过话来,“何况,本指挥不会给他持续冲阵的机会,只要敌军势头一滞,我便会请出陛下‘旨意’,通告平辽卫诸军,再有两侧高处兄弟们的声势,吾等的计策或可功成了。”

    “将军,话虽如此,可方才你也说那刘承并非庸才,他既然敢作此等大逆之事,不会没有防备的,届时怕是还会生出什么变故来。”说话的是高宗继,来之前他虽也赞同了高起的计策,可到底是没经历过战阵的文人,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后,不免就会生出些不安的惶恐之心来。

    王严瞅着高宗继的表情,笑了一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开口道,“高老弟不要害怕,你我该做的事已都做了,现如今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他刘承还有什么别的对策,吾等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那便别忧心了!该来的总会来的,不外乎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高宗继闻言先是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轻轻颔首,“也罢!既如此,那便尽人事,听天命罢!”

    打仗嘛!也就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