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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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1

    “叶庄?师父你去过叶庄?”张莉惊愕,“那个地方,不是特别管理区吗?”

    “特管是后来的事。”师父声音沉沉,“我去那里时,那里还不是叶庄。”

    “叶庄以前是什么地方?”

    师父没有回答。张莉的眼中,那本就瘦削的背影,罩上了一层天穹搬的悲怆。

    ——————————

    酒庄某房间里。

    张鑫抠开一听饮料,碳酸呲响。

    “庆祝吧,酒庄这么乱,你父亲一定能找到机会。”张鑫灌了一口,“他成功以后,我马上就带你走,趁着这么乱,估计我们也能很顺利。这场噩梦太久了,是时候醒了,你说呢?”

    伊多兰坐在床沿上,头发纷乱,懒得梳理。她望着窗外一动不动的,也没回答。

    “算了。”张鑫说,“你怪我就怪我吧,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一件事。”

    伊多兰还是没答话。

    张鑫没等到回应,准备好的话说不下去,叹息一声,将话咽了回去。

    门外突然响起嘈杂声,像有一队人匆匆跑过来,一个声音响起,像是庄园的保镖:

    “楼下挡不住了,快跟我过来!”

    “可是,连总让我们在这里守人啊……”门口保镖回答。

    “守什么人?连总让大家火速集合,到主门去!”对方言辞急切。

    门口保镖声音急切了:“集合了多少?”

    “所有人,所有!只剩你们了!”对方说。

    “你!看着这里,我们去去就回。”门口保镖似乎分出了一个人留守,然后一大群脚步声呼呼泱泱地远去了。

    张鑫有点楞,他想去开门问问,想了半天,忍住了。

    伊多兰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保持着一个姿势。张鑫有点不忍心,想劝劝她,又找不到话可以讲。在房中踱了几步,想起客房冰箱里还有酒,就拿了出来,倒了两杯。

    “喝点吧。”张鑫将酒杯递给伊多兰,伊多兰接过,看着酒杯直发呆。

    碰杯后,张鑫一饮而尽,伊多兰似乎情绪不宁,酒饮到一半,杯子没有端住,啪地碎在地上。

    “啊!”伊多兰伸手去抓,杯子没来得及抓住,反而把手指割伤了。

    “怎么了?”张鑫看到伊多兰的血,登时慌了。他拽开房门,对外面仅剩的保镖讲:“有人伤了手,快拿药来!”

    “先生?”保镖一脸为难,“我不能走啊!”

    张鑫恍然,说:“这样吧,你看着,我去去就回。”

    保镖点头,张鑫回头和屋里的女孩讲:“等我一下,我马上回……”

    屋内的女孩不见了。

    张鑫愣了。一愣神的功夫,一个人影突然闪过张鑫身侧,直出门外。

    “等!”保镖刚来得及说了一个字,突然一道光划过,接着保镖杀猪般的惨叫响起:“啊啊啊啊!”

    “伊多兰!”张鑫心中大骇,回头追出门,门外保镖已瘫在墙边,脸色惨青,手掌被一把小刀穿过,活生生钉在了墙上。

    保镖另一手死死指着走廊的一个方向。张鑫强压下救人的念头,直冲保镖指引的方向而去,心中焦虑万分,大吼道:“伊多兰!回来!”

    无人应答。

    张鑫沿着走廊飞奔,路过好几拨死斗在一起的保镖们,越发担忧。正晕头转向之时,酒庄的广播突然响起来:

    “雷金宇,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关于玫瑰。”

    张鑫认出这是龙克的声音,广播再次响起,这次龙克只说了四个字:

    “来宴会厅。”

    张鑫没心思揣摩龙克是何意,张鑫推测伊多兰会冲出门,多半是为了赵财,而龙克让雷金宇去宴会厅,赵财多半也会跟去行刺。换句话说,不管伊多兰在哪里,宴会厅都会是她最终的目的地。

    再不迟疑,张鑫立刻向宴会厅赶去。

    ……

    宴会厅,第一个推开厅门的是龙克。

    龙克抵达时,宴会厅一个人也没有,听着外面隐隐约约的喊杀声,看着餐桌上还留着没收拾完的酒宴用品,龙克觉得像被嘲讽着。

    门被推开,一大队人冲进来,为首的却并不是雷金宇。

    “连老板。”龙克面无表情打着招呼。

    即便和雷金宇已经全面开战,连文昌的脸色也并没有多丧,对龙克微笑示意,道:“龙侦探,雷金宇的人已经把酒庄彻底搅乱了,你愿意阻止雷金宇,我很感激,但你也应该保护好自己,这样独来独往,万一有闪失,我会很抱歉的。”

    “是我考虑不够,让连老板担心了。”龙克道歉。

    “算了,算了,有我在,雷金宇不可能伤得了你。”连文昌承诺道。连文昌话音刚落,一个人敲了敲门,咚咚咚。

    连文昌和龙克都没说话,这样优雅的敲门声,不可能是雷金宇。

    罗天明打开门走进来,反手又将门关好,对连文昌笑着说:“连老板,你果然在这,我找你半天了。”

    “实在抱歉,我知道爽约不好,但我手头上,有点事,您看到了……”连文昌微笑致歉。

    “罢了。”罗天明抬手,阻止了连文昌的道歉,“反正在哪里都一样,外面太乱,反倒是这里安静不少。广播我听到了,我猜您就会在这儿,我猜对了,运气不错啊。”

    罗天明优雅地抄起桌上剩下的半瓶红酒,就着瓶口灌了一口:“连老板莫怪,眼下,和你待在一块,我才安心啊。刚才,你给我安排的那个保镖,尽职是真尽职,能力上真是可惜,我差点被砍着。”

    “怪我,真是照顾不周……”连文昌脸色没怎么变,随和的语气也是一点不减,但道歉的话只说到了一半,就硬生生止住了。

    宴会厅门外开始响起一群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躁,人数非常之多,听声音,便知道是谁来了。

    连文昌的保镖们全体都绷紧了神经,不少人已经抽出了家伙,紧紧盯着宴会厅大门的门把手。但门并不是被打开的,是被直接撞开的,门板纷飞间,一群身着古朴褂衫的打手像泄洪一样涌进厅内,看准了连文昌的保镖,就像火山的喷熔一样猛扑上来,双方乱成一团。

    雷金宇高胖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遥遥指着连文昌:“老匹夫,你再敢拦我,信不信我XX的把你的酒庄拆了?!”

    连文昌的脸色黑到了极点,一语不发。他的沉默像是一道命令,庄园保镖们前仆后继,堪堪将雷金宇的安保队阻拦在远离连文昌和龙克的地方。

    “别打了。”龙克出声阻止,可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混战中的人斗红了眼,化作了混乱而胶着的泥潭。

    “别打了。”龙克再次阻止,看向两个老板,连文昌死死盯着雷金宇,没有罢手的意思。雷金宇更是用血红的目光瞪着连文昌,恨不得将他活剥。

    “够了——!”

    龙克突然喊了一声。他并没有太用力吼,但他的声音在整个宴厅回响,震荡之间宛如一柄尖刀,往每个人耳膜和脑袋里钻。不少人捂着耳朵往后退,混乱的局面像被按下了缓放键,几个呼吸间,大家安静下来。

    屋内的人纷纷看着龙克,目光都表露着意外。龙克平复着情绪,刚想说什么,此时,又一个人出现在门口。

    门口她的出现吸引力所有人的注意,附近双方打手看到她,竟然不约而同冲她冲过去,但伊多兰反应也很快,她扫视全场,看清在场所有人后,立刻向餐桌这边跑过来,抄起桌上一把餐刀,闪身躲在罗天明后面。

    罗天明抬起双手,语气优雅而戏谑:“伊小姐,你要搞清楚,我可不是牛排啊。”

    “你是不是牛排取决于他们。”伊多兰的声音在颤抖中透着刚毅,“让他们退回去!”

    “回来,别伤到罗老板!”连文昌高声命令,酒庄保镖训练有素,齐刷刷地远离了餐桌。

    “雷老板?”罗天明望着雷金宇,“我并没有招惹过您吧,您看?”

    “你这种人也有求我的时候?哼……”雷金宇打量了罗天明好几下,嘲笑了好几声,摆摆手,他的安保队也远离了餐桌。

    伊多兰从罗天明身后现身,手里依然握着的餐刀,冷冷说:“敢离开我半步,你一定会死。”

    “哈哈。你不说我也不会冒险的。”罗天明讪笑道。话音刚落,张鑫出现在门口,他焦急地看了一圈,一眼就扫到了伊多兰,刚想喊,却发现雷金宇在场,张鑫的话立刻扭变了对象:

    “雷哥,雷哥,太好了,你在这儿,我担心坏了!”

    雷金宇看了张鑫一眼,语气十分冷漠:“选吧。”

    “选什么?”张鑫不明白。

    “你和这个姓连的不是朋友吗?”雷金宇冷笑着,“你没看到吗,他想杀我,选吧,你站哪头?”

    “是谁要杀谁,雷老板?”连文昌也冷笑了,“人是你带来的,动手是你先,这是我的酒庄,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雷金宇紧紧盯着连文昌看,看了半天,突然噗呲一声笑出来,笑声干干的,夹着嘲讽:“连老板,你这种人,我见太多了,看够了,看吐了。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样子吧,你无非就是想让我死,对吧?告诉你,老匹夫,你做梦!沈伟新杀不了我,刺客杀不了我,你也休想杀我!你们谁也别想杀我!”

    “这么多年了,我受够了,忍够了,已经够了!今天,你们一个也跑不掉!”雷金宇情绪激动,手指着在场所有人,目光落向龙克时,想起了什么,遥遥喊道:“你,侦探,到我这来,你要说什么,现在就说!”

    龙克刚想走过去,突然心神一动,看向宴厅的大门。

    门口并没有人。

    但龙克对着空空的门,冷声道:

    “出来,我知道你在门口。”

    片刻后,赵财离开紧贴的墙壁,现身在门口。赵财在人群中看到了龙克,龙克也正在看他。

    视线相撞,敌意如凝。

    看到赵财的伊多兰差点没有忍住哭声,她红着一双眼,刚想喊,赵财遥遥地给了她一个眼色,伊多兰硬生生憋住了冲动,腔里直往上涌。

    赵财刚出现在屋中时,张鑫就看到了他,张鑫也强忍住和赵财交流的冲动,主动径直来到龙克身边,问龙克:“侦探,你的广播是怎么回事?”

    龙克回过神来,对张鑫道了声歉,来到雷金宇旁边,说:“雷老板,这件事和你有很大关系,但想解释清楚这件事,需要费很多口舌,您可不可以先停一停您的事,如果您听完我的话,还执意想大杀四方,我绝不会阻挠您。”

    雷金宇狐疑地瞪着龙克:“你想说什么?”

    龙克说:“许航的死因,凶手的身份。”

    “凶手的身份?凶手是谁我已经知道了!”雷金宇斜了门口赵财一眼,皱着眉,“我想知道的事,你心里明白,立刻告诉我!现在就告诉我!否则,我……”

    “雷老板,请相信我。”龙克没有退缩,“我知道我没有立场要求您什么,但许航的案情非常重要,和您、和您想知道的事都有关,所以,我需要您的支持。”

    雷金宇死死地盯着龙克看,他的困惑变成怨怒,怨怒变成无力,最后变成无奈。

    半晌,雷金宇突然叹气:“救过我一次,罢,你讲吧。”

    “谢谢您。”龙克长松了一口气,刚想开口,张鑫却突然插嘴:“等等,侦探,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雷金宇冷眼看着张鑫,没有说话。龙克却满怀诧异,盯着张鑫。

    “侦探,眼下酒庄里到处都很危险,我一路来,遇上了好多暴徒。”张鑫说,“侦探,眼下最重要的是,大家赶快放下干戈,不要动手,这样斗下去,会死很多人。到时候就不是一个许航的问题了。”

    听了张鑫的话,宴厅里众人面面相觑,张鑫的话在理,无法反驳。

    张鑫趁热打铁,继续说:“许航的问题,可以等以后再处理,但眼下,大家可不可以先不谈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放下成见,放下芥蒂,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谈谈呢?”

    “谈谈?哈哈……”雷金宇冷笑,笑得沧桑,“张强民啊张强民,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你就让我好好谈谈?”

    “雷哥,我是为您好啊。”张鑫苦着脸。

    “为我好?对。我得谢谢你,办了这场酒宴,托你的福,许航死了,许航死了没关系,我得到了一个机会,一个知道我最想知道的一件事的机会,我好不容易才有了机会……”雷金宇笑意不减,看了一眼龙克,“张强民啊,你现在要阻挠我吗?”

    “雷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您也知道,许航死了,我真的不希望您也出事啊。”张鑫大声说,涕泗横流。

    雷金宇没有再理睬张鑫,目光落在罗天明和伊多兰那边:“你们呢?也同意他说的吗?”

    罗天明耸耸肩,轻飘飘地说:“我倒是挺希望抓住凶手的,毕竟出了人命,不明不白,总不好吧?……啊!”

    罗天明突然停住了话,失声叫出来,伊多兰手上的餐刀紧紧地顶住了他的腰。龙克察觉了伊多兰的动作,看向伊多兰。

    伊多兰声音森沉:“不用争了,杀许航的是我。”

    “胡说!”赵财突然吼了一声。

    “我没有胡说,侦探,不劳你费神了。”伊多兰视线从龙克移到连文昌,说,“我留下,你让其他人走,现在就走!”

    连文昌没答话。龙克冷声:“伊多兰,凶手不是你,你心知肚明,你要干什么?”

    “我干什么不需要你管。”伊多兰餐刀的力道多了几分,“连文昌,你不想看这个罗天明溅血,就按我说的做!”

    “你是不是想看我杀了他?”赵财突然对伊多兰说,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张鑫。

    “?!”伊多兰脸色大变,握刀的手开始抖。

    “不想看他死,就给我放下那柄刀!”赵财声色俱厉,这种狰狞,谁也未曾见过。

    “我……”伊多兰终于哭了出来,手中的刀在灯光下闪烁,一面闪着犹豫,一面闪着倔强。

    张鑫突然开口,语气沉邃问伊多兰:“你也不同意公布凶手,是吗?”

    张鑫拼命使着眼色,伊多兰似乎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赶紧点了点头。

    “还是有人明事理的。”张鑫长出一口气,对龙克说,“二对二,票平。侦探,听听大家的心声,不是谁都要刨根究底问个究竟的,我知道你是做这个的,但你会不合时宜地说不合时宜的话吗?”

    龙克没有理会张鑫,将目光投向赵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赵财,最后一票,在他手里。

    赵财闭目深吸口气,再睁眼时,声音沉静而坚毅:“我同意公布凶手。”

    “等一下!”这次先喊出来的是伊多兰,但赵财的声音马上盖过了伊多兰的抗议:“侦探,我需要知道凶手是谁,许航不能白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现在大家都在,正是机会,你快讲来!”

    龙克一言不发,死死瞪着赵财,目光凉到了极点。

    “三对二,投票通过。”雷金宇悠悠说,“侦探,你遂愿了。”

    “你们好好想一想!”张鑫语气有点急迫,“雷哥,你想一想啊,这事不能这样……”

    “怎么,有他给你撑腰,你不拿我当回事了?”雷金宇冷笑,像要把张鑫撕碎,“你不要多管闲事,你的刺客那件事我还没有和你弄清楚呢!”

    张鑫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说不出什么,陷入沉默。

    伊多兰想往赵财身边凑过去,被龙克发现。龙克让张鑫将伊多兰带到旁边,远离赵财。赵财看到张鑫拽走了伊多兰,想上前将伊多兰拉回,但龙克先一步挡在了赵财的去路上。

    赵财冷声:“你这是什么意思?”

    龙克咳了一声,说:“因为杀许航的是你,我不能再让你靠近任何人。”

    大家都没有太惊讶,但这个共知的秘密,被龙克戳穿在面上,还是让大家陷入了死寂。

    赵财脸上呈现一种轻松,带着嘲笑,问道:“我杀了许航?侦探,你是认真的吗?”

    对。龙克斩钉截铁。

    “你是不是忘了。”赵财说,“我有帮过你查案,帮你的过程里,我并没有误导过你吧?”

    龙克深深看了赵财一眼,不置可否,自顾自话说道:“得益于你的帮助,我突破了案情最困难的地方,抵达了终点。这个案子,截止大家之前聚集在三楼案发房间为止,所有的事,其实大家都已经知晓,只有两点,令人想不通。”

    “哪两点?”赵财很配合地问。

    “第一,案发现场是个密室,凶手进行了不可能犯罪。”龙克说。

    “另一点呢?”赵财问。

    “第二是,许航死在宴会刚结束时,按此推断,在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中,无法进一步缩减范围、锁定凶手。”龙克阐述。

    “侦探。”赵财说,“许航死的时候,我是有不在场证明的,你忘了吗。”

    “我没忘,你确确实实是有不在场证明。”龙克说,“你正是凭借那个不在场证明,才成功误导了我。”

    大家面面相觑,困惑不解。

    赵财问道:“侦探啊,你不该会是想说,那个女佣,我提前买通了她吧?”

    “连老板是江湖泰斗,他酒庄的佣人,应该不会做出和别人窜通的事。”龙克铁着脸,“但是,这正是你的高明之处,你故意诱导了一个完全不知情的人,让她在无意之间,为你做了伪证!”

    众人全都没有说话。

    龙克继续道:“首先,你因为某种原因,将现场制造成了密室,之前大家已经都看过现场,那个现场,只有两条路可以进入,一个是门,一个是窗。”

    “门那边的监控没拍到人。”龙克接着说,“窗子那边也全程没有目击者。通常而言,为了制造出入密室的机会,犯人会将其中一条路,做成假证。”

    “你是说,我伪造了监控记录?或者,买通了全舞厅的目击证人吗?”赵财笑道。

    “在这一点上,你比普通的杀人者聪明,你恰恰两样都没有做。”龙克深深看了赵财一眼,说,“位于舞厅上方的三楼窗子那边,收买一整个大厅的宾客和仆从是不可能的,所以大厅仆从的证词,是可信的。”

    龙克继续说:“至于楼梯方向的监控,我早就检查过监控室的存储系统,对比其它的监控记录,在中央楼梯二楼到三楼中间平台、那间酒具室内的监控器,从始至终都没有断控,所以并没有被人动过手脚。至于监控室里的存储系统,监控室一直都有连老板酒庄的工作人员看守,寸步不离间,也不可能有人篡改存储记录。换句话说,那台监控器的监控记录是完全真实的,因为真实,所以在我看来,也尤为可信。”

    赵财说:“两边都可信,那你凭何猜测我去过三楼?”

    龙克说:“镜子。”

    所有都惊讶了,除了赵财,他脸上划过了一丝轻松。

    龙克继续说:“二楼通往楼梯不远的地方,是更衣室,宾客们初入酒庄时,曾去往更衣室更衣,门口那面落地镜的款式,我记得没错的话,镜面是可以卸下来。”

    “卸下镜子?”旁听的雷金宇有些惊讶。

    龙克对雷金宇说:“雷总,您也去往过三楼好多次了,请您回忆一下,二三楼间那个中间平台的三面墙壁,除了酒具室那一面外,剩余两面都是秃墙,风格花纹完全一致。如果有一面镜子,斜在酒具室门外,会怎样呢?”

    雷金宇皱着眉想了想,脱口而出:“会把侧墙错看成对面的墙……”

    “没错。”龙克说,“这座酒庄建成有些年岁了,安置的监控器也很老朽,范围不全,分辨率也不高,从一个正确角度插入一面镜子,若现场看去,尚能一眼看穿,但经由监控器粗糙的镜头,却很难看清端倪。”

    雷金宇目光中闪烁着惊讶,望着赵财,一言未发。

    “酒具间的门,可能是酒宴刚开始时,仆从来拿酒具,仓促忘记了关上。”龙克也看着赵财,“你在上三楼时故意没有破坏监控器,而是将计就计,就地取材,借助我们对监控器的信任,骗过了监控器后面的我们。”

    “侦探,你弄错了!”伊多兰此时突然插嘴,指着赵财,“许航死的时候,宴会刚结束,酒庄到处都是宾客,他身边还跟着女佣,如果他在二楼搬动那么大一面镜子,女佣怎么可能视而不见?酒庄怎么可能会没人看到?侦探,你说的根本就……”

    龙克饶有深意地看着伊多兰,开口讲起一件无关的事:“其实,赵财这样做,并不高明。”

    伊多兰愣住了。

    “正如你所说,二楼更衣室门口的那面镜子,堂而皇之地摆在走廊里,路过的人络绎不绝,但凡看到过那面镜子的人,一定会对那面镜子有印象,也早晚会猜破镜子这一层。”龙克继续解释,“如果赵财杀许航是蓄意已久,应该不会使用那面镜子才对。事实上,赵财应该是临时起意,才杀了人。”

    雷金宇指了指赵财,眯着眼望着张鑫:“张鑫,你找了他当刺客?”

    “雷哥?我没有?你怎么还在怀疑我?”张鑫连忙作答。

    “怀疑你?你知不知道,他已经行刺我一次了。”雷金宇说,看了一眼龙克,“如果不是有人相助,我这会儿早就去见许航了。”

    “这……”张鑫脸色惨白,却想不到辩驳的话。

    龙克悄悄抬了抬手,阻止了雷金宇和张鑫的争辩。龙克说:“不管赵财因何原因杀人,杀许航者毋庸置疑是他,你们一定觉得我在信口雌黄,因为许航死时,赵财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既不可能行凶,也不可能去布置密室……”龙克话锋一转:“但他的的确确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完美。”

    现场静得出奇。

    “前前后后,三楼的案发现场,我已去查过三次,那个现场,很有问题。”龙克停了一下,说出结论,“前两次前往,我是与大家在一起去的,那个现场咋一看十分自然,让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原始现场;但最后一次单独前往时,我才发现,那个现场是经过伪造的。”

    众人再次惊讶,惊讶的表情有真有假。

    龙克说:“大家也去过那个现场不止一次了,我只说大家不知道的事。第一件事,我在地板上发现很少量的毛发,毛发对比下来,确定是许航的。通过毛发的位置,我判断,许航的尸体曾被人些微拖动过,亦即是说,他死时,并未位于房间正中。”

    “拖动?”雷金宇不解,“如果许航被拖过,那不应该是血洒一地吗?”

    “恰恰相反,地上一滴血液也没有。”龙克说,“许航被发现时,血液围着头颈,而且还在流,这说明,他的尸体并未被拖动过。”

    “真绕。”雷金宇有点不耐烦了,“龙克,你是不是生下来就喜欢这么讲话?”

    “稍安勿躁,雷总。”龙克继续说,“除了毛发,我还发现一件事,那个房间尸体的正上方,有一盏吊灯。这个酒庄所有的单间,几乎都有一样的吊灯,各位自己的房间里也有,所以很容易被忽视。但许航死的那个房间的吊灯,有一点不同。我在上面,发现灯上灰尘有一处不连续,像被某种细绳搭过。”

    “为了印证这一点,我去了很多地方寻找,最后,我在一楼通往大厅的走廊的一个花盆里,找到了一卷细绳。”龙克从怀里掏出一卷细绳,“我已在现场实验过,上面的沾灰,刚好和吊灯吻合。”

    众人表情十分困惑,伊多兰冷冷嘲讽:“侦探,你说的话根本就在自相矛盾,他连作案的时间都没有,难道还有时间布置什么机关?”

    龙克没有回答,自顾自继续说道:“不知大家是否还有印象,与赵财一同发现尸体的女佣,做证词时,曾提到这样一件事:女佣她发现尸体后,往楼梯方向跑,赵财叫住了她,问她连老板在哪。女佣和赵财下楼梯后,两人就分开了,赵财去舞厅找人,女佣来宴厅找人。后来,连老板收到女佣报信后,在宴厅门口,再次遇到了赵财。”

    龙克说:“宴会结束,到大家齐聚三楼期间,赵财的确全程都有不在场证明,但他至少有两次,离开了女佣的视线,第一次,是三楼发现尸体直到跑下楼梯时,第二次,是在一楼分开,直到在宴会厅与众人重新汇合时。”

    “这说明名不了什么,龙侦探。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赵财离开女佣视线的那两次,全都只有片刻,那么短的时间,想杀死一个人,又布置好现场,怎么可能呢?这不是恰恰证明赵财不可能杀人吗?”张鑫突然插嘴,“而且,女佣和他发现尸体时,许航的的确确已经死了,在这之前,女佣已经证明过,他全程没有离开过女佣,他怎么有机会动手杀人?”

    “你明知道是他杀的人,你袒护他?”雷金宇很意外,指着赵财问张鑫,说完哈哈干笑,笑得很渗人。

    “雷哥,我怎么可能袒护犯人?”张鑫表现得真诚而严肃,“我是觉得这个侦探说的话很不靠谱!”

    龙克看向张鑫的目光有点困惑,似乎有什么想不通,片刻后,龙克收回了目光,未多做纠结,继续陈述案情:“张老板你说的一点不假,期初,我和你有相同的推断,所以我非常疑惑,赵财是怎么利用那么短的时间,在女佣的眼皮底下动手杀了人,布置好机关,而且还不被发现的……直到我在第二次勘察尸体时,发现一件事……”

    众人等待龙克的讲述。

    “其实之前在监控中看到许航上楼时,我心中就有过一个猜测,只是事情没搞清前,我不敢妄下定论。”龙克说,“第二次勘察尸体时,大家都在场,那是凌晨1点15分左右,许航的尸体肌肉已经开始僵硬了,体温下降也比我预想更快,我剥开许航衣服拿他随身的笔记本时,他的皮肤上已经隐隐能看到尸斑了,尸斑也比我预想的出现得更早。”

    伊多兰和张鑫的脸都很白。

    “侦探,你究竟想说什么?”雷金宇不解。

    “在常温环境中,死亡后出现尸斑,需要90分钟左右的时间。而且今夜天降大雪,别墅内的温度比平时还要低一点,我发现许航尸体的尸斑时,许航死亡一定超过了90分钟。”龙克深吸口气,说,“按照尸斑和尸冷速度推断,许航死亡的时间,并不是在宴会之后,而是在宴会结束15分钟之前。”

    “啊?”雷金宇惊呼出声,伊多兰屏住了呼吸,连文昌瞪大了眼,其他三人缄默不言。

    “还有一件事,尤为奇怪,就是凶器。”龙克继续道,“在场没有发现任何凶器,事后各位随身的东西中,也没有适配尸体致命伤口的物品。许航尸体的伤口直刺后脑,混圆且细长。这不是一般的物件能够形成的,可以这么说,这件凶器,就是为了行刺而准备的。”

    “等一下侦探。”伊多兰再次阻止,她的语气已经颤抖了,夹杂着一种恐惧,“有备而来才会准备行刺凶器才对,但你刚才说过,他是临时起意杀人,这岂不矛盾吗?”

    “这不矛盾。”龙克直言,“我直接告诉你结论吧,他的的确确是做了充分准备要行刺,他只是没准备刺杀许航而已。许航只是无意间,替某人挡了第一刀。”龙克说,“因为如果不杀许航,许航就会告密给真正的目标,一旦真正的目标知晓,满盘计划,都将付诸东流。”

    “这……”伊多兰语结了,她下意识看了一眼雷金宇。雷金宇并未看她,而是将目光死死钉在赵财身上。

    龙克继续说:“只要知晓许航真正的死亡时间,糅合上述细节,赵财杀死许航、篡改死亡时间的方法,就不难推断了:首先,赵财杀死许航时,许航是趴在地上的,他应该是在窃听赵财的讲话,换句话说,赵财当时应该正在与某人密谋刺杀真正目标的计划,位置,应该刚好是案发现场的楼下,也就是二楼最里面、窗子对着舞厅的那间房。”

    龙克继续说:“赵财发现许航时,许航依然趴在地上,他从后接近,用事先准备好的凶器,一击刺中许航的后颈,杀死了许航。当时的时间,应该大概在酒宴结束15分钟前,也就是赵财声称自己去上厕所的那个时间。”

    “所以尸体才会有那样的伤口吗……”雷金宇喃喃自语。

    “侦探,你这话一点也不负责任!”伊多兰叫道,“如果许航在那时候被杀,血一定会流满地的,你说的根本就……”

    “赵财刺杀许航后,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当场布置了一个机关。”龙克打断伊多兰,“从许航的伤口判断,凶器是极细且极长的针型圆刃,这种形状的刚体刺入人体,会因为肌肉形成的摩擦力,紧紧堵住细长的伤口,让血液一时不能外流。”

    伊多兰愣住了,在场的人也面露震惊。

    龙克继续说:“赵财将刀刃留在了许航身上,将尸体位置调整到吊灯下方,然后用细绳绑住刀刃,另一头搭过上方的吊灯,从三楼窗口垂下去。一个高大的人站在窗前,一定会引人注目,但一条细小的线绳,隔着两层楼的距离,不可能有人看得清楚。”

    龙克继续说:“当宴会结束时,大家离开宴厅,赵财故意找了一个不知情的女佣,谎称自己想要欣赏大厅的舞会,让女佣带他去全别墅最佳的观厅地点——二楼最后一间房间鸟瞰整个大厅,此时赵财只要用身体遮挡,在女仆视线死角偷偷去拽二楼窗外细线,绳力牵引下,三楼许航尸体上的凶器就会自动脱离许航的身体,许航尸体的血液也会在这时淌出来。我拿到那卷细绳后,已经在现场实测过那卷细绳的长度,不长不短,绳头刚好垂在二楼窗前。”

    “这……”雷金宇有点难以置信,“这样做,的确能够制造不在场证据,但这样做的话,凶器不是会留在现场吗,他是怎么将凶器藏起来的?”

    “根据女佣的证词,赵财在二楼时,提出想更换视线更好的位置,所以女佣才带他上了三楼,中间平台的监控,就是在那个时候拍到了两人的身影。”龙克说,“由于绳索是经由吊灯牵引凶器的,凶器离开许航身体后,会自然上升、藏进吊灯。女佣在猝不及防下目击到可怕的尸体,第一感受一定是非常恐惧,而她最自然的反应,就是立刻从那个房间退出来,跑去告诉给别人。她不会那么有兴致,特意去吊灯中间查看个究竟的。”

    “啊!”雷金宇有点明白了,恍然道,“所以才会……”

    “对。”龙克说,“所以,赵财才会在与女佣发现尸体后,两次短暂消失在女佣视线中。第一次,他是去屋内拿走了凶器和细绳。第二次,是去一楼走廊将细绳遗弃。这两段时间的确很短,的确不足以杀人和布置机关,但如果只是回收道具的话,时间就绰绰有余了。”

    “所以他才没有迈进宴厅去,而是站在门口吗?”雷金宇思索。

    龙克点点头:“换做是我,我也会这样的,如果他与女佣一前一后闯进宴厅,宴厅内的人一定会疑惑,为何他们没有一起进来。”

    “至于赵财事后的话术。”龙克说,“想必大家都已心知,我就不多费口了。但在许航之死的整件事中,我一直非常在意一件事,就是凶器。”

    “你是不是想说,凶器不是刀,侦探?”雷金宇想起赵财砍杀他的那柄小刀,问。

    “没错。”龙克点点头,说,“想要完成刺杀许航的整个布置,所使用的凶器,必须具有诸多特点。第一,刚才我已经说过,这个凶器必须能够随身隐匿,这种隐匿不单单是表面看不到,而且要做到即便被搜身也会视而不见的程度;第二,按照赵财刺杀许航的布置,他是在三楼发现尸体到跑下楼梯期间回收了凶器,这个时间非常短,所以这个凶器必须要能够在一瞬间就能藏起来才行;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按照许航脑干的伤口,凶器是一根很长的细刃,但赵财,如大家所见,他身上并没有那么长的刀刃,如果有,最初被搜身时,一定会被搜出来。所以,这个凶器必须是能够改变形状的,需要的时候会伸长,不需要的时候,就会缩短。”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凶器?那不是超能力吗?”雷金宇困惑不解。

    “雷总,你会感到不可思议是正常的,因为你对刺客组织不熟悉。”龙克直言,“传说中的刺客组织是存在的,组织中曾开发过许多专用于暗杀的器具,其中有一种,是以一类特殊的合金制成,可以通过体温和室温,切换不同的形状和软度,进可行刺,退可安藏。”

    “有这样的东西?在哪儿呢?”雷金宇惊呼,上下拼命打量着赵财,却一时看不到藏在了哪。

    “至于你将凶器藏在哪里……”龙克看了一眼赵财,道,“只要看一看你在走廊监控器里,从宴会离席折返到发现尸体前这段时间的样子,就能立刻发现,毕竟身上少了一样东西,就算监控器再怎么粗糙,也是显而易见的。我想,我不用再多提醒你,你将凶器藏在哪里了吧?”

    赵财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神色自若,很是奇怪。

    “除了凶器,还有一点,也很重要。”龙克无视赵财的反常,继续说,“赵财,你有化装。”

    众人没觉得这有什么意义。

    “今天的宴会,是个隆重的场合,适当的装扮,是可以理解的。但,化装到你这个程度,未免有点太过了。”龙克说,“首先,你虽然戴着眼镜,但你并不近视。我可以理解有些人为了彰显自己的才学,使用眼镜来标榜身份,但我没记错的话,你在自我介绍时,说自己是个普通的小商贩,举手投足也倾向于缺乏文化。一个事业刚刚起步的、缺乏文化水准的小商人,戴着这么精致的眼镜,装扮得如此斯文,是很分裂的,你觉得呢?”

    “我的视力并不好。”赵财罕见地开口解释,在龙克提到化装的那一刻,赵财的表情已从轻松转变为凝重。

    龙克将赵财凝重的表情尽收眼底,说道:“在我看到你在宴席上一边擦眼镜一边捡手帕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根本就不需要眼镜。你的胡须也是假的,如果我没猜错,你的名字和事业也是假的,对吧?只是参加一个宴会,需要这么包装自己吗?”

    赵财面带寒霜,一言不回。

    “我之前有两件事,一直想不通。”龙克对赵财说,“许航之死在你计划之外,凶杀案件已然发生,无论如何都会对你的行刺计划造成障碍,按常理说,撤退保全、另找机会是最明智的做法。虽然连老板对整个酒庄设置了禁足令,但那是在大家抵达现场、发现死者后才施行的。从杀死许航到大家齐聚,你有充分时间逃离现场,但你非但没有出庄,还一直在众人眼前晃,你就这么有信心,许航之死不会对你的计划造成影响吗?”

    “如果说到这为止你只是出于极端的自信,另一件事,就显得比较诡异了,你临时起意杀人,无论篡改死亡时间、还是制造密室,这些都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凶手身份。但是……”龙克说,“在我第二次返回房间时,你却主动来找我,不掺任何误导主动帮助我破案,这是为什么?”

    “帮助你破案?”张鑫失声叫出来,雷金宇也瞪大了眼,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赵财身上,此时赵财面盖寒霜,早已没有了之前的轻松和泰然,他在袖中攥紧了拳。

    “这无论怎么说都太不正常了。”龙克对赵财说,“你的杀人局并不完美,你自己比谁都清楚,你这种行为等于玩火自焚,可是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雷金宇突然想起什么,问龙克:“和你要抓的那个刺客F有关系吗?”

    “我曾经遇到过一起案件。那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案子,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没破的案子。”龙克沉静的语气中,压抑着激动,“死者是沈伟明和他的孩子。我在调查凶手时,顺便也调查过你们中的不少人,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们应该或多或少都听说过这件事。”

    众人表情各异。龙克继续言:“关于沈伟明父子死亡背后个中是非,我不想深究,但就案件本身,我必须告诉大家,今天,许航的死亡,和当初沈伟明父子的死亡,这两起案件之间,实在太过相像了。若不是时间相隔了十年,我几乎会认为这两起案件是同一人所为。”

    “相像?这是什么意思?”雷金宇问。

    龙克说:“许航,是被利器刺入后脑而死,沈伟明父子也是被相同的利器、以相同的手法刺后脑而死。这两起案件事后,都未发现凶器。”

    “杀手真的不是同一个人?”雷金宇问。

    龙克没有回答,自顾自继续道:“记忆合金是种古老的手段,其实现在刺客组织中已经很少有人还在用了,杀手F恰是其一。除了凶器和杀人手法,赵财在入庄时就已经化了装。而我所认识的杀手F,恰恰也是个化装高手,他甚至能化装成我的样子而不被人任何人察觉。”

    “难道……”雷金宇突然想到什么,瞪着赵财,“他,他就是杀手F?这……”

    “等等,雷总。”龙克说,“他不是F。”

    “可你刚才不是说……”雷金宇不解。

    龙克给了雷金宇一个感激的目光,继续说:“赵财对道具的遗弃太过草率和幼稚,罔论王牌杀手F,就是一般的职业杀手也不会犯这种错误。此外,据我自己对F了解,杀手F是一个严格遵从组织纪律的人,只会杀受雇目标,不会随随便便临时起意杀人。”

    “你怎么对刺客F的事这么了解?”张鑫突然打断龙克,目光含疑。

    龙克迟疑了一下,回答:“因为我也曾经是组织的刺客,所以我了解他。”

    “你?”张鑫呆滞了,“你,你,是职业杀手?”

    “对。”龙克看了雷金宇一眼,“我曾经杀……”

    “咳咳咳。”雷金宇用咳嗽声打断了龙克,强行插嘴,“侦探,我想不通,你先给我解释一下,如果赵财和F不是同一个人,那他们为什么这么像?难道是师傅和徒弟吗?”

    “谈到这里……”龙克话锋一转,说起另一件事:“从这里开始的事情,我没有证据,只是推测……”

    “推测就别拿来讲了。”张鑫抗议。

    雷金宇恶狠狠地瞪了张鑫一眼,语气带着疑惑:“一而再再而三,你搞什么?”

    “雷哥,他是侦探,说话得负责的!”张鑫没有和雷金宇硬驳,只是明哲保身,“推测什么的,怎么好拿来讲?”

    “侦探,继续说,我要听。谁敢阻止你讲,我要他的狗命!”雷金宇声音加大了。张鑫还想说什么,被雷金宇硬生生瞪回去。

    龙克咳了一声,说:“之前我已经和大家讲过,许航死亡时,正趴在地板上,窃听下一层房间人的谈话。从许航死亡时间推断,与赵财谈话者,如果不是酒庄的随从,就应该是离席人员中的另一位。”

    张鑫震惊的表情差点没忍住,强咽下惊讶,雷金宇冷冷地说:“张鑫,你那个证人仆从,是不是说你在二楼房间来着?看来,许航那句话,没冤枉你啊……”

    “雷哥,他不是说了,这些都是推测,推测!”张鑫赶紧给自己辩驳。

    “什么叫推测?他行刺我,就在三楼!当时侦探也在场!”雷金宇指着赵财对张鑫说,“你倒是说说,他和你在二楼都说了什么?是不是在谈要杀我的事?张强民啊张强民,你……”

    “雷哥!你真的冤枉我了!我怎么会找他来杀你,这根本就是没有的事!”张鑫这次言辞急切,不像是在假装。

    龙克此时插嘴道:“雷总,稍安勿躁,他的确不是张鑫的刺客。”

    “啊?”雷金宇惊呆了,“侦探,和张鑫密谈的是他,杀许航的是他,行刺我的也是他,你说他不是?”

    我在调查各位行凶可能时,从赵财的房间里搜到了这样一张东西。龙克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递给雷金宇。

    雷金宇疑惑地接过,照片上是一对母女。

    雷金宇专注地看照片,片刻后,突然吓了一跳,他脑中猛然划过不久前、自己在三楼房间遇袭时,赵财说过的话:我是发自内心希望你死。

    “如果我没猜错……”龙克指着雷金宇手中的照片,照片上年轻的少女,看向伊多兰,“你是这位赵财先生的女儿,对吧。”

    伊多兰一言不语,雷金宇错愕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她也没有看回去。

    “我之前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身为凶手,你会有这么多的诡异行为。”龙克深深地望着赵财,长叹一声,“当我看到你房中的照片时,我终于有了一个判断。赵财,不,如果伊多兰没有用假名,我该叫你一声伊先生,只有一种理由,能够解释你的一切行为:你是在故意诱导我,诱导我发现你的凶手身份,吸引所有人对你的注意,借此换取酒庄封禁的解除,届时,杀手F就可以在庄园外替你对雷金宇下手,你的女儿也可以安然逃生……”

    雷金宇彻底惊愕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赵财。

    “胡说八道!”伊多兰目光中满含着惊慌、愤怒和不甘,冲着龙克嘶吼着,“他只是个普通人!他是来找我的,你凭什么说他要杀人?”

    “他大概是在单独行动期间,与F密谋并调整了整个计划,F需要庄园解禁并在庄外刺杀雷金宇,借以规避刺客组织和连文昌的交恶,而赵财则负责吸引所有人的关注,引导我发现他凶手身份也是其中的一环,他后续的所有行动,都在向这一个方向努力。”龙克给大家看自己手上的伤,“他虽然并非职业杀手,但身手也很不凡,绝非是普通人,在三楼时,我曾阻止他对雷金宇的刺杀,虽然逼退他,但我也受了伤,这就是证据。”

    伊多兰挂着泪花看着赵财,若不是张鑫死死地拉着她,她几乎要跑过去。

    “从你在三楼几次要置雷总于死地来看,你,或者你的女儿,也许与雷总有什么血海深仇,以至于你不惜与杀手F扯上关系,也要除之而后快。”龙克对赵财说,“但你大概没有料到,今天还有一个侦探在场,令你不得不改变计划,将计就计。而你所为这一切,恰恰必需一个前提,这也是我在查案之后,告诫大家、并反复请求大家帮忙的那件事……”

    龙克深吸口气,说:“杀死沈伟明父子的刺客,杀手组织“组”的第一杀手,王牌杀手F,现在就在这个庄园里,而且,我反复筛选进入酒庄以来与伊先生接触过的人,我确信,F就在我们几人中间,F,此时此刻,就在这个宴厅里。”

    宴厅里一时鸦雀无声,像被死神的黑袍笼罩。

    “我以为你是编的。”雷金宇有点冒汗,雷金宇的手下们也十分紧张。

    “你知道是谁了吗?”一直没插嘴的连文昌突然问道,他的声音没了和蔼可亲,沙哑而狠戾。

    龙克没答话。

    连文昌招了招手,酒庄的保镖突然向众人围过来。

    “不劳你费神了,龙侦探。”连文昌阴阴地说,“既然刺客就在我们中间,所有人一起带去见官,总能见分晓。”

    雷金宇的安保队感受到了敌意,呼地齐齐围成一道防线。

    “雷老板,你这什么意思?”连文昌质问,“你想纵容刺客吗?”

    “刺客?谁是刺客?难道不是你吗?哈哈……”雷金宇瞪着连文昌,“老匹夫,依我看,你最像那个缩头乌龟了!”

    连文昌的保镖们愤怒了,若不是连文昌让他们住手,他们恨不得扑上来生撕了雷金宇。双方差点再次擦枪走火。

    “雷金宇,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今天的事,你休善了!”连文昌隔着重重人墙,恶恶地说。

    “你想善了也没门!”雷金宇愤怒地嘶吼,“我不管你是谁,等我把你剁了喂狗!”

    “且慢,雷总,连老板不是杀手F。”龙克说,“如果他是,他从一开始就不会把酒庄的禁足,大家圈禁在一起,难免相互监督,并不利于他行刺任何人。”

    “我知道他不是,就他那副德行,半老老头,快进棺材了,他能杀得了谁?”雷金宇一边嘲笑,一边反问,“侦探,那你觉得是谁?”

    “F正是因为忌惮连老板酒庄的武力,忌惮刺客组织和连老板的关系,才一直没有贸然对雷总动手,所以,F一定在剩下的人里。”龙克诚恳地说,“各位,酒庄解禁,问题会非常严重,请连老板相信我,我会找到F。”

    气氛罩上了一股莫名的诡谲,在场的人开始面面相觑,相互猜忌。赵财的事,大家大多心知肚明,但F的身份,却是阴云中的月,谁都晦暗不清。

    龙克深吸口气,环视一圈,全场所有人几乎都在看他。

    龙克走到伊多兰面前,此时的伊多兰已经转过身去,只给了龙克一个后背。

    “首先,伊小姐,你不是F。”龙克说,“我与你曾有交流,你对沈平的事,知道得事无巨细。伪装者不会知道得这样详尽的。”

    提到沈平时,伊多兰没有什么反应,她始终没有转过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龙克暗暗叹气,来到赵财面前:“伊先生,刚才我已说过,F也不是你,否则,你大可不必兜这么大的圈子。”

    “不过我猜测,你与F也许拥有某种默契,让你有充足的理由,为其将身份隐瞒到底。”龙克说,“虽然我不能苟同你的做法,但我敬重你的这份情谊。”

    赵财冷冰冰地盯着龙克,半晌,突然说:“侦探,你不该这样。”

    “我知道。”龙克说,“我并非什么好人,但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我看得太多,我有我的量衡。”

    赵财没再说话。龙克来到雷金宇面前。雷金宇看了看龙克一本正经的脸,突然笑了:“侦探,你连我也怀疑,可以,我可以给你讲一讲……”

    “不用了。雷总,你是如假包换的雷金宇,从你走进这个宴厅的门口时,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本人。”龙克说,“我在广播里,提到玫瑰时,我并没有说玫瑰是谁。你能立刻赶来,说明你深知玫瑰的真实身份,而且对此人非常在乎。对于雷金宇本人而言,玫瑰应该是个秘密,所以,你不可能是假扮的。”

    “我正想跟你好好算算这笔账呢。”雷金宇笑得很生气,“你把我叫来,说要给我东西,东西呢?”

    龙克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张东西,一言不发地递到雷金宇面前,说道:“刚刚我在窗子里,已经看到郊外山头越过警车的闪灯了,警方不久就会抵达别墅,我会做到我的承诺,向警方自首。这封信,足以让你推测背后的所有真相,后续的事,是你的自由……”

    雷金宇打开信,细细读来。慢慢地,雷金宇全身像被泥塑住,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人选只剩下了两位,龙克距离罗天明最近,先走向了罗天明。

    “侦探,你觉得我像吗?”罗天明戏谑的口吻始终如一。

    龙克皱眉深思,摇头:“实话说,对于罗老板你,我没有任何能怀疑的地方,我只是,单纯不能排除。”

    “那也不难办。”罗天明说,“那边还有一位,你排除了他,剩下的就只有我啦。”

    顺着罗天明的指引,龙克走到张鑫身边,屋内的温度在升高,燥热的空气里,张鑫拉了拉衣领扇了扇汗,焦躁地先发制人:“侦探,你得张开眼睛看清楚,我可是如假包换的!”

    “张鑫,我有很多个理由,怀疑你是F。”龙克沉着脸,说道,“宴席上,许航死时,你曾与伊先生一同消失一段时间,虽然你有不在场证明,但也有密谋嫌疑。这是其一。”

    张鑫瘪着脸。

    “另外,同为建筑行业老板,你不像雷总那样有清晰可查的发迹历史。”龙克继续说,“相反,你更像伊先生扮演的赵财,身份虚构,历史空白。听雷总对你的称谓,你甚至连名字都改过。”

    “侦探!我怎么当上的老板,这你可以问雷哥啊!是他帮了我啊!我有理由的!”张鑫连忙给自己辩解,对雷金宇说,“雷哥,你帮我解释一下,解释一下,行吧?”

    雷金宇冷眼看了看张鑫,连话都懒得说。

    屋内越来越热,张鑫涨红了脸,汗突突地冒,突然,他想到什么,连忙说:“侦探,就算我嫌疑很大,但也只是嫌疑吧,你有证据吗?没有,对吧?”

    “张老板,你误会了。我不打算冤枉任何人,只是在阐述我所知的事实。接下来,我想当面问二位一些问题,帮助我和大家判断,谁是真正的F。”龙克说话间,一向镇定的声线也隐含着莫名的抖动。

    龙克重重地深呼吸,调整情绪,说:“简短点,我只问二位各自一个问题,请务必立刻回答。”

    闷热的屋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连文昌的保镖和雷金宇的安保队在对峙之间,也不忘关注龙克这边的动静。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龙克身上,龙克捉摸不定的那个目标,多年的夙愿,唯一的机会,而今终近在眼前。

    龙克先走到罗天明身边。

    “我对你不甚了解,改天我去你那专程拜访一下。”龙克问,“调查一下你的酒厂,可以安排?”

    罗天明想了想,耸耸肩:“如果一定要这样,我欢迎。”

    龙克定定地看着罗天明,看了很久,最后没有说任何话,转而走到张鑫身边,张鑫死死看着龙克,紧张到了极点。

    龙克指着张鑫身边,目光死死地和张鑫对视,问道:

    “如果我抓她去见官,她会被枪毙。”龙克说,“你允许吗?”

    张鑫愣了,反问:“枪毙?她犯了什么罪?她没杀人,侦探,你搞错了!”

    龙克又问:“那教唆她杀人者,该当何罪?”

    “谁教唆她杀人?”张鑫心虚,脸色通红,汗流浃背,“你莫要污蔑我!”

    “用不用我当面向她问个清楚?!”龙克提高了声调,看向张鑫身边的伊多兰,想问问她,是谁让她来庄园杀人。

    然而,张鑫身边,空空如也。

    伊多兰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