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玄刚从传送的眩晕中醒转，浑身上下猛得一紧，说不出的难受，无数恶臭涌向口鼻。

    他试图睁开眼，却受到外界压力，仅能眯起一条缝隙，眼前一片浑浊，什么也看不清。

    心头一惊，他此时浑身上下如同泄了气一般，软绵绵的，丝毫提不起力气，屏住呼吸良久，方才恢复少许。

    好在犀渠法衣拥有避尘功能，此时自动泛起黑芒，撑起一片护罩，将他包裹。

    左玄念及虞小山，刚恢复些许法力，便撑起法力护罩，将他笼罩，足下猛点，整个人向上窜去。

    神识扫荡，此地竟深入地下数十丈，四周乃是黑漆漆的污水，腥臭难耐。

    传送阵竟然会被掩埋在此地！着实令人意想不到。

    直至他力竭，方才冲出地面，身形一跃，落在一片空地上，浑身满是淤泥，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气味。

    左玄无暇他顾，忙运转法力，替虞小山清理灌入口鼻的污水，见他呼吸平缓，这才放心下来，奋力一抖，满身脏污尽数落下。

    淤泥尽落，露出漆黑的法衣，一股难闻的气味却始终萦绕，挥之不去，如同腐朽的枯枝烂叶，又如阴暗潮湿的陈年旧物。

    左玄打量四周，不由心头猛得一沉！

    天空泛起灰红，乌云飘荡，四周一片破败景象，入目间满地疮痍，寻了很久，没有发现任何鲜活的草木。

    此地……真的是羲皇大陆？被称为道术发源地，宛如人间仙境的羲皇大陆？

    左玄心中怀疑，莫不是哪里出了错误，传送到某个垃圾场？

    这里林立着很多枯木，显然曾是一处森林，原本茂盛的枝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光秃秃的枝桠，残破不堪的树干，仿佛轻轻一碰便会化为齑粉。

    左近乃是一处泥潭，左玄目光闪动，这里便是他被传送而来的位置。

    只见他捏住一块中品灵石，缓缓恢复法力，储物手镯光华绽放，祭出苍冥九剑，架在泥潭之上，蓄势待发。

    等了约摸片刻，一道黑影窜出，未稳住身形，便被苍冥九剑袭杀，哀嚎一声，鲜血横流。

    赫然是追击而来的魔宗弟子！

    左玄手上灵气涌动，仅一瞬，更觉惊诧，此地竟然没有丝毫灵气，法力催动起来，极为晦涩。

    顾不得多想，他伸手探在魔宗弟子的头顶上，却不着急动用搜魂术，而是驱动苍冥九剑，深入泥潭，将传送法阵中心的星石取出。

    借由强大的神识操控，整个过程兔起鹘落，寥寥数息功夫，却也足以让他发现泥潭深处的境况。

    那里，竟是一处残缺的宫殿一角，不知为何会落入泥潭，深埋地下数十丈。

    他将拇指大小的星石收起，在传送阵上做下标记，掐诀连连，在附近布下屏障，这才安安心心的施展搜魂术。

    盏茶功夫过去，他驱散那名魔宗的元神，化为丝丝缕缕精纯的神魂之力，飘荡在空中，猛然一转，冲向他额头，被识海中的玄灵轮转碑吸收。

    左玄查探识海，发现原本漆黑一片的玄灵轮转碑，此时泛起点点暗红，这是即将苏醒的迹象。

    他又是欢喜，又是疑虑，此时的他，已经不是当初憨厚痴傻的山村小子，自是明白碑中人在最后对他进行夺舍。

    微叹了口气，他运转轻云决，固守本心，总的说来，玄灵轮转碑救他无数次，对于夺舍之怨，也就逐渐释然。

    虞小山卷睫微动，渐渐醒来，有些茫然的看着灰红色的天空，似想起什么，猛然坐起，高喊：“爷爷！”

    环顾四周，除却残败的枯木，满地脏污，再无他物，哪里还有虞思道的踪影。

    他心中一痛，眼泪再止不住的流淌，悲痛欲绝，竟眼睛一翻，再次昏厥过去。

    左玄面色复杂，看到虞小山昏倒，忙催动法力将他扶住，护住心脉，生怕这个白白净净的少年，一时悲痛，抽了过去。

    此时的他，看着少年清秀的面容，忆起当初的自己，此时此刻，他才明白李叔的那句“世事无常，你要学会接受”的含义。

    死者已矣，生者如斯！

    这世间，多少爱恨别离，生死枉断，非人力所能为，但凡有一丝希望，也要努力把握，扭转结局。

    然而，对于明知无法改变的过去，只能一路向前。

    永久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是对自己的折磨，离开的那个人，何愿希望看到你如此？

    昨日之日不可留，唯有节哀顺变！

    ……

    时过两日。

    虞小山在此期间昏厥两次，才在左玄的安抚下，逐渐平复情绪，仍旧满脸痛色，眼眶通红。

    那个陪伴他长大的爷爷，那个佝偻了身躯，却仍旧为自己操劳的爷爷，那个舍弃自己生命，换来他苟活的爷爷……再也不见了。

    二人一路行走，期间，从虞小山口中得知，伏羲大陆，乃是道术正统发源地，开天辟地之时便已存在。

    上古大神伏羲，在此地教化万民，传送耕种、狩猎之道，按理说该是一片繁华，绿水青山，与如今所见，格格不入。

    左玄暗自琢磨，两边的传送阵都没有问题，那么此地该是羲皇大陆，至于为何沦落至此，有待考证。

    左玄不敢驱架法器，生怕引起某种不必要的危险，索性手持灵石，不断恢复法力，与小山徒步行走。

    一路漫无目的，走出枯萎灰败的森林，一条溪水印入眼帘，更是叫人惋惜。

    与其说是溪水，更不如说是干涸的大江，宽越数十丈的沟壑中，仅有数尺的黑色水流，倔强的流淌。

    河水杂质遍布，染成墨色，倘若拾起一捧，便会发现，无数黑色污垢混杂在水中，散发出腥臭的味道。

    天空乌云密布，顷刻间，沥沥淅淅的下起小雨，带着刺鼻的味道，雨水打在脸上，竟有些疼，散发出酸味，带有很强的腐蚀性。

    左玄撑起法力护罩，将他与虞小山包裹，二人躲在一处矮丘后面，挖了个山洞，凑合躲藏了一夜。

    入眼遍地荒芜，遑论是人，便是鱼虫鸟兽也不见一只，虞小山满心忧思，瞪大双眼，靠在土壁上发呆。

    左玄看着外面的小雨，抚摸湿润的土层，不禁生出一个怪异的念头，仿佛这片大陆，是拥有生命的巨兽一般。

    这里的生态环境被破坏得太过于厉害，与晟虚大陆有着云壤之别，便像是在巨兽身上破坏皮层。

    巨兽尚能活命，甚至每隔数万年清理身上的污垢，便如人类洗澡一般，那么……将环境破坏至此的人类，能否在清理中苟活？

    不过自掘坟墓罢了！

    清晨，雨水渐停，使整个大地腐蚀得更加严重，原本尚能成型的枯枝烂叶，变得不堪入目，仿佛轻轻一碰，便会粉碎。

    天空依旧不明不暗，灰红色调，终年不变。见不到太阳，月亮与星星，仿若一个虚幻的空间。

    空气蒸腾，升起白雾，夹杂着各种微尘，化作雾霾，使人看不清远方。

    一粒粒飘荡的黑色粉尘，便如毒素一般，不断侵蚀着整个世界，远看，便如使整个大地盖上白色的葬衣，宣誓着这片土地的死亡。

    人类与环境，共生共存，倘若无休止的破坏、肆虐，最终，抹去了，却并不是环境……而是人类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