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灵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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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老实人怒

    城镇内人头攒动,二柱子趴在巷角阴影处,探头去看。

    蛋蛋低眉顺眼,拿着一张百两面额的银票走进钱庄,刚进门就吆喝:“掌柜的,来,劳烦给我兑换现银。”

    老掌柜见他衣衫不堪,神情低下,不似哪家府上的小厮,迎了上去。

    这位小哥看着面生,不知贵府所处何地,也好常去拜会。”

    蛋蛋面上一紧,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打听这么多作甚,快些换了现银,我家老爷还等我回去复命呢。”

    “好嘞,好嘞。”

    掌柜的也不强求,接过银票开始核对票号,细细查看无误后便吩咐人去取钱。

    蛋蛋暗松了一口气,那些银票竟然都是真的。

    他搓揉银票边脚的手法看似老道,实则都是道听途说,长这么大,可是连一张十两面额的银票都未曾见过。

    五枚二十两的银锭码放整齐,被送出来,蛋蛋心中激动,偏是不好表露出来,淡定的揣进怀里,抬脚便走,留下满心疑虑的老掌柜。

    刚出门口,蛋蛋也再掩饰不住狂喜,一路小跑来到巷子。

    “柱子哥,柱子哥,是真的,那些银票都是真的,这下发达了,真发达了。”

    二柱子激动万分,涨红着脸,心情澎湃。

    阿艳再不会瞧我不起,真真是爹爹在天之灵保佑。

    躲进巷子深处,二柱子掏出一半的银票,递过去:“蛋蛋,这些钱你拿着,以后咱们也算是有钱人家了。”

    蛋蛋有些扭捏,抽了两张,死活不愿意要剩下的钱。

    二柱子不做他想,硬塞给了他。

    二人有了钱,却摆不出暴发户的姿态,一直小心翼翼,稍稍采买些东西,便往回走。

    时近黄昏,两人在村口分开,蛋蛋拐了个弯,却没有回家,而是将大部分银票藏起来,这才悠悠然往家走。

    二柱子怀抱几个精巧木盒,里面装着各种胭脂水粉,满心欢喜,来到家门口。

    见大门虚掩,他心想着今日回来得早,给阿艳一个惊喜,便脱去草鞋,赤着脚,悄声往里屋走。

    边走边幻想,阿艳各种惊喜的表情,心道定要盖间大房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死鬼!讨厌啦!”

    门内突然传来一阵娇嗔,惊得二柱子一愣,转念又觉哪里不对,将手中胭脂放下。

    悄咪咪的趴在窗户上,往里一瞧,顿时气得他七窍生烟。

    透过纸窗,朦朦胧胧见到,阿艳斜挎在一名肥壮男子身上,正做着那翻云覆雨之事,香艳至极。

    仰仗身躯健壮,二柱子猛得撞开门,抄起矮凳就往床上砸!

    勇哥惊呼一声,拉过阿艳遮挡。

    二柱子慌忙收力,却已来不及,这一下砸得结实,顿时让阿艳后背青紫一片。

    勇哥趁机猛爬起来,就欲跳窗逃走,二柱子未及阻拦,被阿艳死死抱住。

    阿艳忍着疼痛:“勇哥快跑!快跑哇!”

    勇哥头也不回的跳窗逃走,二柱子气急败坏,又抄起矮凳,却见阿艳闭着眼,嗔道:“算你厉害成不成,将我打死了罢!”

    二柱子颤抖着手,哪里狠得下那个心,气得猛摔矮凳,眼中噙满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

    阿艳心中一颤,媚眼打转,骂道:“为什么?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若是能让老娘过上好日子,我何苦这般作践自己。”

    “这……还是怪我了?”二柱子被骂得没了脾气。

    “不怪你怪谁?”

    阿艳见他那没出息样子,气焰更胜。

    “老娘一个黄花大闺女跟了你,可曾过上一天舒服日子,你每天除了傻笑,可曾说过一句贴己的话。”

    “……”

    二柱子不做声,阿艳心下一松,想着法子数落他,尽量为自己开脱,将一切责任,推给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

    “我每天起早贪黑,忙上忙下,你外出务工,一走就是一年,可曾想,我在家多受委屈。爹爹身体不好,你可曾想,我伺候得有多辛苦。偏是回来了,不曾安慰我只言片语,你可知我心里有多难受,多委屈。”

    阿艳掩面哭泣,做足了戏份。

    “我……我……”

    二柱子被她这么一哭,心儿都碎了,哪还有半分愤怒,忙将她揽进怀,喉头哽咽,偏生说不出话来。

    阿艳诡秘一笑,这憨人就是好糊弄,三言两语,便哄得他昏了头脑。

    摸着阿艳后背紫青的伤痕,二柱子悔恨,问道:“媳妇,你这背上,可还疼么?”

    被他这么一说,阿艳反应过来,只觉后背火辣辣的疼,一时气急,推开二柱子,甩手就是一巴掌。

    “你还好意思问,打得人家差点死了去。”

    二柱子被打的脸上火辣,愣了愣,积怨已久的怒气爆发,他喘息粗气,指着阿艳吼道:

    “你……你都是骗我的,骗我的!”

    阿艳没曾想,他竟敢吼自己,瞬间火大。

    “你个憨人,我哪里骗得你,你倒是说说看,说说看呐,今儿我跟你没完。”

    二柱子辩不过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阿艳瞧着更不给他好脸色:“说呀,你倒是说出个理来,没出息的窝囊废!”

    “你……你……你个贱人!”

    二柱子冲天怒吼,夺门而出。

    阿艳没成想,一向唯唯诺诺的窝囊废,居然敢骂自己是“贱人”。

    瞧着二柱子离开,不依不饶的叉着腰喝骂:“没出息的东西,有种走,你就别回来!”

    ……

    ……

    二柱子越想越气,越走越急,他本就生性木讷,如今出了这等脸上蒙羞之事,心中郁结。

    一肚子委屈无处倾述,满腔怒火硬生生压抑在心底,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

    他眉间锁着怨愤,怒气冲冲的来到勇哥家中,却见不到那个让他作呕的肥壮男人。

    想来是趁夜逃走,没敢回来。

    无处撒气,他坐在门槛上等了良久,起身朝着西山走去。

    他是妻子眼中的窝囊废,众人随意欺负的憨人,如今出了这等事情,心中满是屈辱。

    朴实憨厚的庄稼汉子,只想去父亲的坟前哭诉,道出心中苦楚。

    乌云蔽月,伸手不见五指。

    二柱子走得匆忙,脚下不慎一崴,摔进了路边小沟。

    他满身淤泥,挣扎着爬到岸边,更觉自己没用,气愤捶打着地面,闷头继续往前走。

    在黑夜中,全然不知已偏离了方向,朝着东山跑去。

    循着记忆,他跌跌撞撞,不知摔伤多少回,却不管不顾。

    身上的伤口疼,大抵不过心中痛苦万一。

    刚爬到一处土包,二柱子再忍不住,抱住石碑痛哭。

    “爹!爹!阿艳她……她……竟然背着我偷人!”

    二柱子满肚委屈,偏是嘴笨,说不出个所以,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内心的痛楚。

    他越哭越悲伤,越哭越难受,只觉胸口万千针刺,浑身抽搐。

    回想已逝世的老父亲,竟动了轻生的念头!

    “爹,我……我这就来陪你!”

    二柱子猛撞向石碑基座,顿时磕得头破血流,脑中一片浑蒙。

    还欲再撞,却见石碑吸收了他的鲜血,猛然荡出一圈红光,将他击飞。

    “你个浑人,哪个是你爹爹!”

    声音带着回响,从石碑中传出:“大半夜在此哭哭啼啼,扰人清静!”

    二柱子被掀翻在地,只见墨色石碑上,涌现出赤红文字,闪闪发光。

    骇得他呼吸困难,转念一想,又爬将过去,泣不成声。

    “爹,爹!你显灵啦,显灵啦!”

    “都说了,我不是你爹爹,去死吧!”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涌现出一抹红光。

    二柱子不及反应,被那红光笼罩,瞬间失去知觉,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女人,呵,都是为了女人!”

    石碑之上光华尽敛,念叨着这句话。

    ……

    ……

    次日清晨。

    阿艳从睡梦中醒来,抬眼看了看,满屋狼藉。

    她翻了翻身,后背火辣辣的疼,扯着嗓子便喊:“二柱子,二柱子,快来扶我。”

    等了半晌也无人应答,她心中一慌,这个憨人,果真不回来了。

    艰难的穿起衣裳,动作一大,牵扯到后背的伤处,疼得她龇牙咧嘴,心中更恨。

    “不回来就不回来,没用的东西!”

    她推开房门,想着去做些饭吃,眼角一斜,撇到院中放着几个精巧的木盒。

    阿艳惊疑,拾起打开,只见是几盒她最爱的胭脂,心中一暖,猜想是二柱子给她买的,胸中怨恨也消了大半。

    归根结底,终究是她对不住他。

    只是……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可再有何颜面,继续生活下去。

    阿艳心乱如麻,扶着门框坐下,双目失神,思绪万千。

    “唉……”

    阿艳性子泼辣,也忍不住唉声叹气,带着一丝悔恨,和许多迷茫。

    女人心,当真如海底针!

    未来,她将何去何从,又会与谁相伴终生……

    时近正午,二柱子始终不见回来,阿艳心中慌乱,这个憨人,莫非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吧!

    她有心去寻,却是胆怯,生怕被村里人瞧出什么,背后乱嚼舌根。

    幽幽叹了口气,阿艳坐下身子,开始梳妆。

    屋内简陋,唯有这张轩台精致,想来是二柱子特意为她置办。

    抹着二柱子买来的胭脂,对镜独照,阿艳只觉自己更加漂亮。

    倘若那憨人回来,瞧见了,再撒撒娇,此事可否就此揭过……

    悔不当初!

    多少人,多少事,丢失了,才觉重要!

    “咚咚咚!”

    屋外传来敲门声,阿艳心中一喜,只道是二柱子归来,赶忙去开门,却见蛋蛋笑嘻嘻的站在门口,瞬间失了喜色。

    “嫂子,柱子哥可在家?”蛋蛋问道。

    阿艳面上不自然,扭身往回走:“你柱子哥不在,今儿是不能与你一同采药了。”

    “采药?”

    蛋蛋心疑,愣了半晌,见阿艳回了房,只好转身离开。

    他不明白,阿艳为何不知发财之事,兴许是二柱子没与她提及。

    既然如此,定然另有原因,难道……柱子哥也察觉到了?

    ……

    ……

    天将擦黑,二柱子始终没有回来。

    阿艳点起蜡烛,一个人坐在房中发呆。

    若是往日,那个憨人已烧好热水,伺候自己洗漱了,此时没了踪影,倒让她不习惯。

    她想过要逃走,可天下之大,哪里才是她的容身之处?

    就这般走了,万一二柱子有个三长两短,她再被人诬陷,岂不是百口莫辩。

    阿艳在赌,赌二柱子身死或者闷声回来,依旧唯唯诺诺的围着自己打转,她可不信,二柱子会狠心让自己浸猪笼。

    枯坐良久。

    阿艳吹熄烛火,静静躺在床上,回想起过往,心生一丝悔意。

    与二柱成婚这几年,多多少少,也有几分情意……

    ……

    ……

    如此又过三四日,二柱子始终不见踪影,村里张罗人手去寻,皆一无所获,一时间众说纷纭,各种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二柱子遇到山贼,夺了性命。

    也有人说阿艳生活不检点,二柱子一气之下,离开村子,更有人说……

    人言可畏!

    阿艳被人指指点点,浑身难受,却不敢言,只得将满心愤怒藏于心底。

    烈日当空。

    阿艳坐在门口树下乘凉,扇着蒲扇,额间发丝摇晃,左顾右盼。

    若今日二柱子再不归,多半已殒命,自己便不必逃离,背上骂名。

    蛋蛋忽而跑来,怒气冲冲,指着阿艳鼻子斥问:“你到底把柱子哥怎么了?这都几天不见,定是你将他害了!”

    阿艳语塞,忆起那天夜间的事,瞬间恍了神。

    蛋蛋左右看了看,不依不饶:“别以为你那些丑事我不知道,定是被柱子哥撞见,你害了他!”

    阿艳心惊,猛丢下蒲扇,跳起身来:“你可不要胡说,无凭无据的,乱冤枉好人!”

    “好!你要证据是吧,我这就去寻村长,让他来评评理!”

    蛋蛋气恼,狠狠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有本事你去呀,哼!我还能怕你不成。”

    阿艳面上逞强,心中慌乱得不行,她不敢保证蛋蛋仅是吓唬吓唬她,不会真个去找村长。

    万一被有心人添油加醋的挑拨,偷香之事坐实,怕是真要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这么一闹,阿艳没了心思,搬起矮凳回了屋,心绪不宁。

    她越想越后怕,便寻思着收拾细软,今夜便动身逃走。

    “吱呀……”

    房门被人推开,阿艳只道是蛋蛋去而复返,待看清来人,愣了愣,嗔道:“你还来作甚!”

    来人身材肥壮,正是勇哥,他关上房门,扑到近前,将阿艳揽进怀中:“这几日想你想得紧,便来看你。”

    阿艳挣扎着将他推开。

    “想我?哼!那天夜里拿我挡板凳时怎不知想我,如今说想我,你臊也不臊。”

    勇哥无言以为,只得硬生生抱住阿艳,任由她挣扎也不松手。

    二人一番扭打,阿艳没了力气,瘫在他怀中:“算你厉害,成不成,勇哥,若你真心喜欢我,便带我走,好不好。”

    闻听这话,勇哥没了兴致,眼珠一转,哄道:“我的心肝儿,我也想带你走呐,无时无刻不想,只是就这般名不顺言不正的走了,将来还如何立足。”

    阿艳面上一青,从勇哥怀里挣脱,道:“我不管,你打心眼里,就是不愿带我走!你可知道,蛋蛋已晓得我俩的事,若是去告发,你我谁个也跑不了。”

    程勇猛得一惊:“可……可是真的?”

    “那还有假!”

    阿艳横了他一眼。

    “这……你放心,蛋蛋那小子一来没有实据,二来此事告发,也是他老左家蒙羞,不敢的。”

    阿艳闻言有些焦急,哀求道:“勇哥,你就带我走吧,这提心吊胆的日子,我是真真过够了。”

    “这么着,你再容我几日,待我寻到了好去处,便来接你。”程勇思虑片刻,哄道。

    “真的?”

    阿艳欣喜,依偎在程勇怀中,柔声道:“勇哥,你可不许诓我。”

    程勇搂住阿艳的腰肢:“你可是我的心肝,怎会舍得骗你,不得带你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