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县，是岐州的治所，位于后世宝鸡市凤翔区境内。

    半日过后，黜置使的队伍终于抵达雍县，岐州刺史刘程远早已率领州内官员，在城门外等候。

    互相见面行礼后，一行人才进城，刺史府内已经备好酒宴。

    经过短暂的相处，李愔对这位刘刺史的感官不错，肯为民舍身，是一个难得的好官。

    他打定主意，若是朝廷真的要处置这位刘刺史，他定会出言为之辩解，免得凉了一腔热血。

    随后的几日，唐俭在刘程远的陪同下，四处巡察赈灾事宜。

    李愔除了前两日跟随，之后便无所事事，带着杨道整等人在雍县周围闲逛。

    倒不是他不想出力，而是这次巡察岐州，他身上空有一个亲王头衔外，并没有被任命正式官职。

    很多事情，即便他想说上几句，也是顾虑重重。

    好在唐俭和刘程远的能力不错，救灾事宜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灾民们逐渐安定下来。

    正因为如此，他也乐得清闲。

    这日，李愔又带着杨道整等人前往雍县的集市。

    雍县作为连接陇右和关中的要道，虽然眼下灾民聚集，但临近七月十五中元节，其集市却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刚出笼的蒸饼，羊肉馅的蒸饼……”一老者推着小车，吆喝道。

    李愔来了兴趣，走向老者，笑着问道：“老丈，你这蒸饼如何卖？”

    老者停住车，见李愔身后跟着五六名随从，便知李愔的身份不一般。

    他热情地招待道：“回公子的话，一文钱两个，都是刚出笼的羊肉馅蒸饼。”

    “那好，我要是十个。”李愔转头看向杨道整，“愣着干什么？给钱。”

    杨道整面无表情地掏出五文钱，伸手递给老者。

    老者接过铜钱，对李愔感激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这些天的生意不算好，一次卖出十个蒸饼，对他而言，已然是一桩大买卖。

    他取出十个蒸饼，两个为一提，分别用干荷叶和苎麻草包好，交给杨道整。

    离开买蒸饼的老者后，李愔拿过一提蒸饼，取出一个咬了一口。

    “殿下，还请……”杨道整出言劝道。

    李愔翻了个白眼，无奈地说道：“我知道，要注意仪态，对吧？不过这里又没有御史，你怕什么？”

    没等杨道整答话，他又转过身，对其余侍卫说道：“这蒸饼味道不错，你们分一下，每人都有份。”

    “谢过公子。”侍卫们面露喜色，纷纷抬手行礼。

    李愔看一眼杨道整，轻声笑道：“你们不用谢我，今天是杨典军请客。”

    “多谢典军。”侍卫们又转向杨道整行礼。

    杨道整客气了一句，看着一脸兴奋，正在分食蒸饼的侍卫们，突然觉得自己猜到了李愔的用意，也就闭口不言，没再心疼自己的五文钱。

    李愔把剩下的蒸饼递给杨道整，笑道：“拿着，这个给你……”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身着青色圆领衫的少年，突然撞了李愔一下。

    “小子，你没长眼睛吗？”杨道整猛地推开少年，将李愔护在身后，冷声喝道。

    少年面露惊慌，急忙说道：“小人眼拙，请公子恕罪，请公子恕罪……”

    李愔心中虽然不悦，却也没有发作，“言正，让他走吧。”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少年连忙道谢，连爬带滚地跑远。

    李愔看着少年的背影，若有所思，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衣服！

    对，这少年的衣服根本不合身，有点偏大。

    他后知后觉，低头一看腰间，果然，兄长李恪送给他的蓝田玉佩已经没了踪影。

    “这小子好大的狗胆。”杨道整满脸气愤，显然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殿下，你在这稍等片刻，末将这就去把人拿回来。”

    李愔却没有生气，反而面露笑意，叮嘱道：“这人胆识不错，你下手轻点，我要活的。”

    “喏。”杨道整带上两名侍卫，领命离去。

    李愔往左右扫视一圈，往一间酒肆走去，余下的三名侍卫紧紧跟在身后。

    两年前，担任斥候营别将一职的杨道整，随卫国公李靖征讨吐谷浑。

    此战中，杨道整杀敌二十余，率领麾下斥候，紧紧咬住吐谷浑主力大军的尾巴，让李靖得以彻底击溃吐谷浑。

    班师回朝后，叙功封赏，杨道整被破格授予蜀王府典军一职，属正五品。

    因此，对于杨道整能否把人抓回来，李愔并没有半点担心。

    “客官，想喝点什么？”酒肆伙计迎上前，热情地招待道。

    李愔兴趣寥寥，随意说道：“来一坛你们这最好的酒。”

    说罢，他自顾自寻了个临街的位置坐下。

    “客官，这是小店最好的美酒，名叫玉液葡萄酒，来自西域的高昌国。”伙计一边介绍，一边把酒倒在花口高足杯中。

    待酒倒满后，他又把高足杯端到李愔面前，说道：“客官请慢用。”

    李愔将高足杯拿在手里仔细打量，好奇地问道：“这高足杯釉色细腻，花贴生动，可是产自河北邢州？”

    伙计闻言一脸惊讶，急忙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客官好眼力，这高足杯确实是邢窑烧制的。”

    李愔笑了笑，拿起高足杯轻抿一口，细细品尝葡萄酒。

    过了半刻钟左右，杨道整走进酒肆，身后押着之前的圆领衫少年。

    “殿……公子，人已经带到。”他朝李愔抱拳说道。

    李愔将目光转向少年，只见少年左脸颊有一块淤青，看样子应该是被人殴打。

    “玉佩呢？”他看向杨道整。

    “在这呢。”杨道整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双手呈给李愔。

    李愔接过玉佩，确定是自己丢失的那块后，将玉佩放在案几上。

    “年纪不大，胆子却不小。”他看向少年，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轻声笑道：“坐下说话。”

    见李愔这般和颜悦色，少年一头雾水，原本镇定的脸色也变得有些慌乱。

    他不敢违抗，咽了咽口水，忐忑不安地跪坐在李愔对面，低头避开所有人的目光。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面对旁边那个下手狠辣的护卫头领，也不想面对眼前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俊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