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束想起父亲曾说过的，有困难找警察，于是她拨通了110，接线员听见电话那头是一个孩子止不住的哭声。沁束哭得断断续续，导致口齿不清，让人很难分辨清楚，再加上才刚学会说话，所以一句简单的话足足花了一分钟才让接线员听明白，“警察叔叔，我一个人在家有困难，好害怕。”

    警察迅速对来电方进行定位，又根据沁束模糊的表达，不多会儿便锁定了她家的位置，迅速赶来。

    一个当了母亲的女警官感慨，“怎么会有父母把这么小的孩子独自扔在家里，心也太大了点。”

    此刻，陈念正失魂落魄地朝家走去。她已经有一年没回来，也许是因为整个人心不在焉的原因，居然还走错了路，敲错成别人家的门。公交下车到徒步回家，平时只有八分钟的路程，今天走了二十分钟。

    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丈夫和女儿，也怕和娘家的父母和兄弟沟通。他们会问些什么呢？

    怎么半个多月都没消息，电话也打不通？

    在外面做什么工作，现在回来是因为放假吗？

    这未见面的一年过得好吗，自己赚的钱够花吗？

    但她最怕的是面对女儿稚嫩的面庞。

    听半儒打电话时提起，女儿现在已经会讲话了。真快！她临走时女儿才几个月大，成天不是哭就是睡，现在居然会讲话了，女儿一定会叫妈妈了。

    陈念离家时，的的确确是想在外面闯出一片天地，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再有就是，向娘家，尤其是建平证明自己。可是如今，她怎么会两手空空，身心颓废地回家呢？

    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简直是噩梦，她不愿回忆，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回家洗个热水澡，安安稳稳睡一觉，有什么狂风暴雨都等明天再面对吧。

    出乎意料的是，她远远地望到家门口居然闪烁着警灯，有几个警察，还乌泱泱的聚集了一大堆人，她心中一惊，以为家中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赶紧加快脚步走去。

    只是她越接近警察和警车，心中就越是惊慌，现在的他对警察有不可言说的恐惧。

    有好事的邻居一眼认出了陈念，即便是一年没见了，于是连忙向警察指认。

    警察走向她，“你好，我是嘉定派出所的警官，你是这一家户主姚半儒的配偶陈念吗？”

    面对警察，陈念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是陈念，请问我家发生什么事情了，是有人入室抢劫吗？”

    “没发生大事，是你的女儿。”

    陈念的心立刻揪起来，“沁束？我的女儿怎么了，我女儿出什么事了？”

    “小孩子没出什么大事，她从床上摔下来，伤到了胳膊和下巴，擦破了皮，你一会儿带她去医院看看吧。”

    陈念这才放心了，警官继续说：“你们做父母的工作在忙也不能让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独自在家，小孩子没有人看顾，很容易会出事的。入室抢劫只是欠了钱，但现在拐卖儿童的不法只徒非常猖獗，万一孩子被他们盯上了可怎么办？还是得有大人在家里看着孩子。”

    “我记住了，警官。”

    这时有个大婶跌跌撞撞地跑来，“警察同志，警察同志！继光街十字路口的棋牌室里有两个人打起来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警察见陈念一家已经没什么事，又嘱咐了几句，匆匆赶往继光街。

    陈念被街坊四邻围着，自己的家也是水泄不通，人人都用探究和看热闹的目光盯着她。她心中更觉烦闷，于是疏散了人群，转身往家里走。

    沁束坐在椅子上，不哭也不闹，看门被推开，昏暗的屋子骤然照射进来外面的路灯光，她盯着进来的人。

    陈念见到女儿，脆弱的神经终于崩溃，她蹲下抱住女儿，失声痛哭。

    这哭声中有复杂难言的情绪，也许旁人看不清道不明，但刚学会说话的女儿却能用心感受到母亲脆弱的内心，她明白母亲百感交集，有自责、愧疚、无力……

    “妈妈。”沁束轻轻地说。

    陈念埋头痛苦，听到这声呼唤，慢慢抬起头看着女儿，“宝贝女儿，这是你第一次叫妈妈，真好听。再叫一次。”

    “妈妈，我不认得你的样子，但我记得你的气味，你身上有妈妈的味道。”

    母亲与孩子之间一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互相吸引的气味，母亲闻见孩子的气味，会本能地想要保护小小的她；孩子闻见母亲的气味，即便身处狂风暴雨的世界，也会像风雨飘摇的大树上的鸟巢中的小鸟，只要被妈妈庇护于丰满的羽翼之下，心中便会觉得安宁。

    这是一种羁绊，时移世易，物是人非，它却是永恒的。

    陈念听到女儿肚子发出的咕咕声，便问：“是不是饿啦？”

    沁束点点头，陈念埋怨道：“那妈妈给你去做好吃的，家里也没什么食材，就鸡蛋羹好不好？”

    “好，我喜欢吃妈妈做的鸡蛋羹。”

    陈念把孩子抱到厨房让她坐好，自己这开始准备烹调，“是妈妈不好，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跟着你爸都没什么东西吃，人都饿瘦了一圈。”

    “不是的，妈妈，爸爸对我很好，他没有让我饿着，还会给我买漂亮的新衣服穿。”

    “你爸是个男人，他不懂怎么给女儿挑衣服，等明天要是天晴的话妈妈带你出去买几件好看的衣服。不过你身上这一件倒还可以，你爸给你买的？”

    “是小舅母送给我的，奶奶也有送吃的过来，还有大舅舅也给爸爸打过电话。”

    陈念心中感念，同时又觉得很委屈自己的女儿，娘家人的行为就像是接济一样，自己的面子过不去。

    “阿蓉姐姐也有一件同样的衣服，小舅母给他买衣服的时候总是会给我一起买一件。”

    “你舅舅一家心肠都很好，你要牢牢记在心里，等长大了有能力了就回报他们。你爸有带你回妈妈的家看看吗？”

    “这儿不就是妈妈家吗？我的家、爸爸的家就是妈妈的家。”

    “妈妈是说你爸爸有没有带你去外婆家看看？”

    “没有，不过小舅舅有来我们家看我和爸爸，小舅母送我的衣服和外婆送的零食都是托他带过来的。”

    陈念正觉得稀奇，建勇居然挑起这个任务主动来她家，他平时可是出门的事情能推就推的。

    紧接着沁束又说：“小舅舅第一次来我们家送东西，爸爸给他介绍了一个我们村里粉刷的活儿，所以现在他天天都来。妈妈，外婆还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去她家住一段时间，她说她会照顾我，会比爸爸照顾的更好。”

    “如果是外婆照顾！你，她当然比你爸爸能干的多。你去了外婆家，那里有阿蓉姐姐，有明阳哥哥，有外婆、外公、两个舅舅和两个舅妈，小舅妈肚子里还有两个堂姐弟呢。人多热闹，在家里就只能跟你爸一起，白天他又不在家，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

    沁束听得母亲言语中的差错，纠正道：“妈妈，你跟外婆说的不一样。我有三个舅舅，还有个二舅舅在煜阳当大官呢，他和二舅母生了阿冉姐姐。虽然我还没见过他们。”

    陈念刚才并不是故意遗漏建平一家，经过沁束的提醒，连她自己也惊奇，心中居然已经没有建平的一亩三分地。

    陈念心中的波澜却不会轻易在女儿面前显露出来，她只一心一意调匀打在碗里的鸡蛋，“小束，外婆邀请你去她家小住，你怎么没有答应呢？”

    “因为爸爸说，他会给我和其他女孩一样幸福的生活，即使妈妈不在身边。爸爸很感谢外婆和舅舅他们的好意，但是没有让我过去。”

    “你爸就是自以为是，他怎么给你和其他女孩一样幸福的生活？其他人的爸爸多能干，可以给他们一个富裕的家庭，你爸爸呢？他那个棋牌室能挣得了几个钱？外婆想要照顾你一段时间也是为了给他减轻负担，他倒好，居然还拒绝了。”

    “妈妈，那你为什么不在我和爸爸身边？”

    这一问却把陈念问住了，她心中暗自责怪女儿不懂自己的苦心，如若不是为了在外赚更大的钱填补家用，谁愿意背井离乡？但转念一想，女儿才一岁半，要她懂得这些道理，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

    陈念温声细语：“妈妈不在身边是因为得去为小束创造更好的生活而奋斗。小束，你要记住，妈妈无论做什么，都会为了你好。”

    但爸爸说的却不一样，沁束曾听爸爸一次酒后抱怨，妈妈只会为了自己逍遥快活。

    但沁束没有说出来，她知道父母的感情已经脆弱不堪。

    沁束说：“妈妈，其实爸爸也很辛苦，她每天都回来的很晚，爸爸全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他跟你是一样的。”

    “他跟我怎么能一样？你爸这个人，别人不知道以为他忠厚老实踏实肯干，实际上就是窝囊。小束，你以后长大了找老公可千万不能找你爸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