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白雪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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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启程

    北浒郡,神藏山。

    黄沙袭卷荒林,血阳笼罩天地。

    如盖伞般伸展的枯树之下盘坐着一个人。

    灰色的长袍上满是破洞,闷黑色的衣衫也已起球,脚上的布鞋早已破烂不堪,要不是有那几根坚韧的棉线支撑着早起散架。

    沧桑的脸庞上满是忧郁,即使再英俊的脸庞也抵不住岁月的洗礼。

    他的身边还放着一壶酒。酒坛口的封泥已被扒拉掉大半,浓郁醇厚的酒香在呼啸沙尘中飘向远方,飘到天尽头。

    这个人好像和身后的嶙峋枯林已融为了一体……

    他的名字叫夕梦魂。

    夕阳的夕,梦魇的梦,鬼魂的魂。

    这是一个哀伤的名字。

    只有哀伤之人才会拥有的名字!

    枯树虽壮,枝却无叶。

    沙尘滚滚,无遮无挡。

    身上的衣衫被无情的风沙吹打着,但他毫不在乎,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注视着远方。

    因为,远方有一个人正朝着他缓缓走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夕梦魂面前,那人穿着褐色的长领麻衣,头上戴着一个黑布棕丝编织成的斗笠。那斗笠之下隐藏着一张俊俏的脸庞,星目剑眉,面若寒冰。

    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把长剑。赭黄的剑鞘用浅蓝色的布条层层包裹了起来,只留出几条缝隙供人窥探。祥云状的黄铜护手已失去棱角,变得光滑无比。高山榆木制成的剑柄上已有几条裂缝,如同这片沙漠上的古树一般早已失去生机。

    酒是醉人酒,用来招待朋友的。

    剑是杀人剑,用来杀死敌人的。

    他们究竟是敌,还是友呢?

    夕梦魂抬起头凝视着眼前这个人,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怪异的神情。

    “你,不逃了?”那人开口了。

    他好像很久都没有说过话了,说的话是如此生涩,干燥。

    “我不逃了,我约你到此就是想做个了断。”夕梦魂说道。

    “好。”

    “烈阳,你迟到了……”

    那人听言,微微一怔:“那我,自罚一杯。”

    夕梦魂用手握住酒坛,然后轻轻一抛,烈阳便接住了。

    抬手仰面,酒已入喉。

    “真是坛好酒!”烈阳喃喃道。

    “你为什么没有蒙面?”

    “因为没有必要!我相信这是你我的第一战,也是最后一战!”

    夕梦魂微微一怔,无奈点头道:“看来,这一战是避无可避了!”

    “如果,你肯把那三本武功秘籍和王戎的下落告诉我,我马上离开!”烈阳冷冷说道。

    “哼!”

    夕梦魂苦笑着轻哼了一声。

    这便是他的回答……

    烈阳嘴角微微抽动,说道:“夕梦魂,你以为主动暴露行踪,让我来追杀你,王戎就安全了吗?‘蚁穴’可不止我这一个杀手,还会有其他人去追杀他!为了杀死王戎,夺取秘籍要死多少杀手,我们都不在乎!”

    “为了摧毁整个武林,你们可真是不死不休啊!”夕梦魂的脸色十分平淡。

    不过,他的内心却泛起了涟漪……王戎的武功尚未恢复,不知道能否躲过其他杀手的追杀!

    “我是一个杀手,我……”

    “你有没有朋友?”夕梦魂打断了他的话。

    烈阳顿了顿,说道:“没有,从来没有!”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表情,但转瞬即无。

    “那你确实是个厉害的杀手,因为你没有任何感情。”夕梦魂淡淡说道,他的眼眸变得有些黯淡。

    烈阳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长剑,冷冷道:“既然你不愿说,那你就只有死了!你的兵器呢?”

    夕梦魂缓缓弯腰从沙地之中捡起一根等高的枯树干。那树干有腕口般粗细,干裂的树皮早已脱落,露出黄白的树芯,如同长枪一般。

    “这,就是我的兵器。”

    ……

    凛冽的狂风裹挟着枯蓬黄叶向着天边飞去,血红的残阳堆叠着层层赤云迎风而来。

    一切都不可阻挡!

    一切都将走向终结!

    剑已出鞘,沙粒不断敲打在剑刃之上,发出斑驳的声响。

    夕梦魂手握树干,蓄势待发。

    烈阳剑尖点地,双眼紧紧盯着夕梦魂。

    胜负只在一瞬之间!

    突然,烈阳长剑上挑,一股沙尘朝着夕梦魂扬起。

    夕梦魂猛然后退,以避沙尘。

    仓促之间,步法已乱。

    烈阳见状,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立时挺剑,朝着夕梦魂直直刺去,快如闪电,没有半点犹豫!

    然而,在他刺到一半时,变化发生了。

    夕梦魂竟稳住步伐,朝着烈阳跃身而起,这是烈阳完全想不到的!

    他之前并没有与夕梦魂交过手,也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迟疑了……

    他的剑,慢了!

    虽然就慢了一点点,但这足以致命!

    当烈阳反应过来时,夕梦魂已躲开剑刺,跃到了他的身后。

    一切,都结束了!

    但,烈阳并不没有放弃。

    杀手的本能告诉他,一定要战斗到底!

    哪怕,面对的是一个必死的结局!

    他挥剑转身,人未至,剑先到!

    一点寒芒,两凶相交!

    霎时间,烈阳感觉全身都失去了力气。

    那树干,已洞穿了他的胸膛!

    长剑落地,没有溅起一颗沙石。

    枯干杵立,鲜血顺着枝纹流淌下来。

    残阳赤云浸透了整片大地,目光所及皆是霞红!

    烈阳,倒下了。

    他倒下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如同喝醉了一般,静卧在这赤色大地之上。

    他的双眼注视着天边那血红的夕阳,直到气息全无才缓缓合上。

    夕梦魂将树干扔到一边,看着烈阳的尸体,没有说一句话。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却显得有些落寞。

    倒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追杀了他足足六个月,害得他奔逃千里。

    从南山绿水间逃到大漠黄沙地!

    现在,他死了。

    夕梦魂却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悲伤!

    他分不清楚死的到底是他的朋友,还是敌人。

    太阳已落下大半,孤月幻影高悬天际,黑暗正在逐步蚕食着大地和天空,只剩下晚霞还在奋力抗争。

    夕梦魂从烈阳的身边走过,向着落日走去。

    不再多看。

    不再多想。

    死去的人,已得到解脱。

    活着的人,则要继续受难。

    这个故事还没有完结!

    夕梦魂现在必须要启程回返,回到那南山绿水之地。

    因为,只有他知道一场武林浩劫正在降临!

    而能阻止这场浩劫的人现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夕梦魂必须找到他!

    找到那最后的希望!

    闲木城,积书院。

    宽敞明亮的书堂正中摆放着一张有熟铁浇铸而成的书案,案脚做赑屃四足之形,沿边镶嵌着数条花纹各异的铜片,如蟒蛇般自下向上攀援而起直至书案中间,好似各种因果,始于一处。

    一位少年正端坐于书案前,他的身旁站着两个人。

    一位叫苍岩,是个虬髯大汉,虎背熊腰,眼睛圆瞪,仿佛要吃人一般。背上背着一个沉重的长方形木箱子,肩膀上的勒痕已深深嵌入衣坎中。

    另一位叫未明之,长的高瘦,就像一根枯树干一样,脸型也是瘦长的,就像树皮一样粗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除这三人以外,地上还躺着一具尸体。

    “这是第几个来杀我的了?”年轻人问道,他并没有多看那尸体一眼。

    “第十四个。”

    “看来,他们并不想让我活着离开。”

    “是的,公子。”

    “秘密已被泄露,我们必须要离开了。”

    “静心先生想在公子离开前再见公子一面。”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约定时间地点了吗?”

    “后日上午,往西十里,吴记酒馆。”

    年轻人听言,缓缓起身,像是下来很大决心般说道:“我们启程吧!”

    “少爷,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是,又如何?该来的总是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