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aine看我表情有些僵硬，朝我笑笑，试图缓解我们之间过于严肃的氛围。

    “你是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为什么总看起来这么累？其实我这次回来是因为我母亲。她生病了，病的很重，所以我从北京请了假回来，我怕我回来晚了就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了。”

    我恍然大悟。但是我没有想到Elaine在这么长时间之后主动在我面前打开心扉，我一时间有些恍惚。May曾经说过我很独，但是我觉得跟Elaine比起来，我简直就是一个依赖性极强的群居动物。我离不开我爸妈，离不开George，甚至学生的一句夸赞也会让我美上天。但是Elaine不一样，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匹孤狼，独来独往。

    “其实我母亲身体一直都不好，但是今年过年之后突然恶化了，就一直住在重症监护室里，医生也下了病危通知，所以我只能从北京回来。”

    Elaine说话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像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一样。我在想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不敢想象自己会有什么反应。我觉得我应该会有天昏地暗，世界末日的感觉。

    “那你母亲现在好些了吗？”

    Elaine略带苦涩地摇摇头。

    “她现在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护理病房了，医生跟我说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了。而且之前的花费太高了，ICU的费用加上一些进口药的费用我母亲的医保是不能报销的，所以我这些年的积蓄已经基本用光了。现在我只能在这边找一份工作，来应付当前的费用。”

    Elaine说着说着，突然话锋一转。

    “在你眼里，我是想赚钱不要命的人吧？”

    我赶紧摇头说没有没有，但是我觉得特别尴尬，因为Elaine明明说中了我之前内心的想法。

    “那你在家乡没有亲人帮你吗？”

    我很难想象Elaine一个人又要上课又要照顾母亲，这份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力足够让一个人在一周之内完全崩溃，但是她整整扛了几个月。在中国，像她这个年纪的人正常情况下应该会有几个兄弟姐妹来分担照顾老人的重担。

    Elaine沉默了几秒，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在想我是不是又越界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平时看似高冷，一旦动了情，就很难再保持理性了。

    “我有两个哥哥，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难处。而且我很早就出国了，家里的事一直都是由他们两个打理的，我的两个嫂子当然会有抱怨，觉得我这么做挺自私的。所以这次母亲生病住ICU，我就主动一个人把钱的问题揽过来了。一方面我不想再因为这件事造成什么家庭矛盾，另一方面，其实他俩在钱上也帮不了什么忙。”

    Elaine说话的时候，眼睛不自觉地看向桌子，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其实我有医生朋友跟我说了，我母亲这个情况是没有希望的，让我不要再浪费钱了。但是你知道人就是这样，在面临失去的时候才意识到重要性。我这么多年一个人很笃定地在外面，主要还是因为我母亲的存在，她让我感觉自己始终是有一个家在这边，但是当我意识到她要离开我的时候，我想用尽一切办法留住她，哪怕是用钱多留住她一会儿也行。”

    Elaine的故事在我这里听起来有一些心酸，但是我又能说什么呢？我只是一个二十来岁，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没有类似的经历，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倾听。

    Elaine说完之后，呼出一口气，然后朝我笑笑。

    “其实你也不用为我担心，我活到这个年纪，早就想明白了。这人啊！都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去，所有的联系都只是暂时的，但是拥有过就可以了，你说是吧。”

    我点点头。其实我也不太明白，至少我现在希望Elaine在乌托邦多待一些时间。

    “那你还会回北京吗？”

    我觉得我这个问题挺傻的。但是人往往就是这样，明明知道答案，但是还是问出来，希望得到一个不同的回答。

    “看我母亲的情况吧，如果她撑不住了，我就给她办了后事，然后就回北京。”

    Elaine可能看出了我有一些失落，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我们回去吧！我要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