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零落成泥
号角破空蓝天白云丝缕飞散。迎宾使长声道:“女水真神、北海真神、拘缨国主驾到!”
八殿轰然。拓拔野心中一沉蓦地又是一阵大跳。雨师妾!终于可以见到雨师妾了!身形微颤狂喜难抑蓦地转头望去。一时间伊人的音容笑貌潮水般涌人心头充盈漫溢;相形之下那令他深恶痛绝的烛老妖此刻反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乐声悠扬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蓦地响起:“烛某来迟众位万请恕罪。”那声音虽然不大却震得众人耳中一阵嗡然。黑水大殿中衣袂蟋窣作响水族群雄纷纷肃然起身。白帝等人亦起身行以侯礼。
拓拔野微微一凛这才想到即将与这神秘的水族巨奸见面狂喜少敛心中忽地一阵愤怒隐隐夹杂着不出的兴奋与紧张。
玄水真神烛龙又称“烛九阴”意指其光芒威力之大甚至可以洞彻九渊阴暗之处。身为大荒十神之法术神功通天彻地世人畏服其时大荒素有“烛龙其视天地皆昼;烛龙其暝天地尽晦。其吹为冬其呼为夏风雨是谒神鬼役从。”之谚。虽颇多夸张但其神力却可见一斑。自神农羽化之后他便被公认为当今天下第一人物即便是大荒五帝亦不足与之争雄。
烛龙心机深沉擅长变化之术极少以真面目示人传中乃是人面蛇身的怪物。但此次蟠桃大会当着天下英雄之面自然不能再以伪装示众。四年以来拓拔野率众与这老妖明争暗斗了诸多回合胜负参半却始终未能一识其真面目。此刻遭逢心中不免好奇不知这令天下人畏惧憎恨的老妖究竟怎生模样?
鼓乐喧阗使女分列一行黑衣玄袍的贵侯飘然而入。
走在最前的四个大汉身高十尺劲装弯刀抬着一个黑藤丝轿椅昂阔步神色极是倨傲。椅上斜斜坐了一个瘦的老者高冠白乌金丝袍飘飘飞扬。脸色枯黄黯淡长须如银八字白眉拖曳下垂一双竖长的眼睛似闭非闭昏昏欲睡。双手枯瘦鸡爪似的蜷曲在腿侧时不时地轻微颤动。
拓拔野微微一怔心道:“难道此人就是烛老妖?”原以为老妖必定气势威霸令人不敢逼视不想竟是这么一个病恹恹的老儿。念力探扫只觉他神如风烛气若游丝竟似大病将死。正自惊疑却见水族群雄纷纷朝那老者躬身行礼齐呼“真神福安”果是烛龙。
拓拔野心下微感失望忽地又想:“是了这老妖奸诈阴狡定是故意装病示弱……”但隐隐觉得似有不妥以常理推度此次蟠桃会事关大荒未来格局烛老妖若要瓦解己方的四族联盟当以强势登场威慑对手稳固盟友才是怎会故意示弱?
他心下牵挂雨师妾无暇多想迅朝后搜索扫望。
烛龙之后便是那凶残暴戾的双头老祖禺京、禺强“兄弟”。当日在方山与他相逢时恰遇日食瞧不分明;此刻细看登时更增厌恶之感。那老妖虎背熊腰腰缠银亮长鞭乌金丝麻长袍拖曳在地;颈上两个硕大的头颅不住地转动左侧头颅豹眼鹰鼻深沉阴骛;右侧头颅肥颊细眼阔嘴狮鼻。两头偶一相对抵额接鼻丑怪无比。
双头老祖身后紧随一个娇丽美人彩巾缠头珠贝摇曳顾盼生姿正是那拘缨国主欧丝之野。那双月牙眼水汪汪地瞥向拓拔野嫣然一笑情意绵绵。拓拔野对这蛇蝎美人殊无好感微微一笑便不再理会。
欧丝之野身后是六名水族贵侯与二十五名黑衣丽人。众丽人手腕脚踝均锁着粗大的玄冰铁链行走之间“叮当”脆响;神色羞怯惶恐不敢四下张望。这些女子都是当日在方山上见过的北海女奴想不到双头老祖竟将她们带到了昆仑山上。
拓拔野目光停顿突然全身一震终于再次瞧见了雨师妾!
人影翩翩缤纷交错。她默默地混藏于那列女奴之中戴着藤木面罩缠头下露出几绺如火红显得格外地引人注目。黑衣似云赤足如雪随着鼓乐的节奏韵律地走着;晨风鼓舞黑袍卷扬妖娆婀娜的身姿若隐若现苍龙角跳跃如翠绿的音符。
拓拔野呼吸不畅悲喜交织整个世界突然变得一片宁静。
万籁无声只听见她呛然脆响的锁链、落叶般飘零的足音;那脚步仿佛一声声跺在他心头最柔软处带来甜蜜而酸楚的疼痛。
他呆呆地凝视着浑然忘了周遭的一切狂喜与悲戚仿佛巨浪似的层层汹涌让他在浪尖与涡旋里跌宕沉浮。多么想不顾一切地冲入朝露阁与她紧紧地相拥带她离开这喧嚣而迷乱的人群啊……这一刻他忘了纤纤忘了蟠桃会忘了四族联盟甚至忘了姑射仙子……
过了片刻他方才如梦初醒渐渐听见八殿嘈杂的私语瞧见许多人惊讶狐疑地朝着雨师妾指指又是鄙夷仇憎又是垂涎妒恨。想来亦有许多人猜出这红女奴便是赫赫有名的水族龙女。龙女虽然妖冶放浪但对情人选择却颇为严格八殿群雄中多有遭其拒绝、侮辱的倾慕者此刻见她沦落为女奴不免幸灾乐祸。
拓拔野陡地一震心中剧痛突然明白当日在方山飞车之中雨师妾为何不肯与自己相认了。她原是金枝玉叶在水族之中地位然尊荣突然被贬为万人唾弃的低贱奴隶犹如从高高云端掉入九渊深处。以她心性又怎愿在自己至爱之前备受折辱?
隐隐听见有人道:“咦那……那不是龙女吗?他***这淫妇怎地成了北海女奴?”
“嘿嘿不定这荡妇自己犯贱想要尝尝被双头老祖凌虐的滋味哩!”
“哈哈做了老祖女奴那可有得她乐了!***哪日爷爷我也到北海专门她服侍好好爽上一回。”
拓拔野狂怒不可遏循声弹指飞舞几道气箭凌厉似电准确地朝那淫笑浪语处怒射而出。只听“哎哟”惨叫桌案倾倒那几人乐极生悲疼得四处打滚满地找牙。
殿中正自骚乱忽听烛龙沙哑地道:“白帝、王母犬子归天之后族人悲恸北海真神为了配置不死药救活犬子竟瞒着烛某与长老会擅自闯入方山禁地失手打伤金光神取走半块三生石实是罪不可赦……”
少昊哈哈笑道:“失手打伤金光神?取走半块三生石?烛真神得好生轻巧金光神昏迷三日至今尚未醒转哩!”金族群雄纷纷怒视双头老祖愤慨已极若非身为东道主只怕早已围涌而上大卸八块了。
烛龙道:“本族长老会得讯之后已经重重责罚了北海真神并连夜搜集了七十二颗‘北海转元丹’委托烛某带至昆仑送与金光神疗伤。只是三生石已化为齑粉再难还复愧歉之至!”顿了顿又道:“不过北海真神终究是为了救犬子方酿此大错烛某伏乞白帝、王母恕罪。”
双头老祖似笑非笑躬身行礼齐声道:“禺京、禺强伏乞白帝、王母恕罪!”
黑水大殿轰然附和一时声浪震天。
金族群雄尽皆愤慨心道:“石头姥姥不开花这是‘伏乞’还是威逼?”
西王母淡淡一笑道:“北海真神乃是水族神巫我们岂敢治罪?来者是客蟠桃会上莫提这些事情。烛真神贵体有恙一路风尘仆仆还是快请入座吧!”不置可否将水族群雄了回去。
鼓乐齐奏黑水大殿人潮纷涌烛龙一行次第入席。
钟声铿然6吾高声道:“拓拔太子、白公子请继续吧!”群雄目光这才纷纷从黑水大殿转移至玲珑浮台。
白云飞微微一笑转身朝着双头老祖行礼道:“北海真神福安侄想借神上的媸奴为我吹奏‘雨雪曲’万请准许。”
拓拔野心中“咯咯”一响却听禺强哈哈笑道:“白公子果然好眼力。她善吹苍龙角想来吹埙也不在话下。”黑袖一挥冷冶道:“媸奴还不快去?”雨师妾盈盈起身脚链脆响低着头翩然走到殿前环廊上。
群雄耸然动容低语纷纷。此刻众人都已猜到这红女奴便是大荒第一妖女雨师妾。但她为何从一国之王沦落为女奴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自日华城一战后龙女与龙神太子的私情便传得沸沸扬扬令五族中爱慕龙女的群雄大吃干醋。眼见两人在如此尴尬的情境中重逢众人不免都有些幸灾乐祸笑嘻嘻地袖手旁观。
白云飞笑道:“有劳媸奴了!”指尖一弹淡白色的鱼型陶埙稳稳地落到雨师妾的素手之中。她轻轻了头双手轻握陶坟樱唇微启抵在吹音孔上。
阳光暖暖地照在她的藤木面具上秋水明眸平静无漪殊无喜怒。大风卷舞黑袍飞扬陶埙忽地出一声悲凉的呜咽。
众人低声惊咦衣袍翻飞处她那双晶莹如雪的**上竟纵横交错布满了青淤血痕。历历分明触目惊心。
拓拔野脑中嗡然震响想要传音询问喉中却仿佛被巨石塞堵不出丝毫声响;狂怒悲苦热泪盈眶。
当是时白云飞大声道:“西风其凉雨雪其雾……”突然银光怒舞寒气袭人人影疾闪长剑如狂风暴雪朝拓拔野急攻而来。
众人低呼拓拔野一凛只觉那剑气迅疾逾电迫在眉睫一时竟无暇拔剑唯有急飞退。埙声悲旷苍凉如荒漠孤风呼号怒卷。那剑光亦如暴风悲舞穷追不舍。
“嗤嗤”连响被剑气所激拓拔野衣裳接连绽裂胸肋、大腿等处火辣辣生疼鲜血激射。刹那之间竟已受了七处轻伤。
八殿轰然女子尖叫声此起彼落。忽听箫声悠扬清雅疏淡姑射仙子吹起了“天璇灵韵曲”。
※※※
银光乱舞剑势妖魅莫测无论拓拔野如何飞掠绕窜剑气离他心脏、咽喉等要害始终只有三寸之距稍有不慎立时便要命丧当场。数次想要抽暇拔剑却被其凌厉剑气完全压制不能得空。
拓拔野心中骇然始知柳浪所言非虚若以剑法而论此人绝对可以列入大荒前五远在自己之上!适才牵挂雨师妾心绪紊乱被他强占先机一时落尽下风;若以定海神珠施展法术自可脱困反攻但先前即已定下规炬只是比试剑术自己又岂能出尔反尔?当下凛然凝神全力闪避伺机反击。
两人在八殿之间御风飞掠闪电绕舞。八殿时而鸦雀无声时而惊呼迭起众女花容失色纷纷为拓拔野捏了一把汗。
纤纤轻咬指尖心中狂跳眼见曲子已经演奏过半拓拔野依旧不得拔剑闪避得极是吃紧她紧张得透不过气来暗自苦苦祈告。
人影飞闪剑光眩目。两人过处大风呼卷寒意凛冽檐铃激荡琉璃瓦上倏地凝结一层淡淡的白霜。
“天璇灵韵曲”清亮悦耳如清泉漱心令拓拔野迅宁静下来。虽然依旧躲避得颇为狼狈但却已经逐渐摸清了白云飞的剑势。心中一动忖道:“此人剑法凌厉妖异快捷莫测倒有些像长留仙子的‘一寸光阴’。若能预测其剑势便可以快制快打他个措手不及。”
正思忖间香风扑面那熟悉的甜蜜芬芳之气倏地钻入鼻息。这一瞬间他恰巧从雨师妾身前飞过忍不住朝她瞥了一眼。见她秋波荡漾蓦地闪过温柔、凄楚、关切的神色心中登时大痛几乎把持不住。
只听白云飞朗声道:“……只影随行孤雁南飞。其虚其邪?既亟只且!”剑光纵横飞舞气浪绵密如层层银涛炽焰。拓拔野正自心猿意马左肩右胸齐齐一痛鲜血长喷又引来一片惊呼声。
雨师妾娇躯一颤埙声蓦地失声走调白云飞的剑势登时一顿堪堪偏差毫厘从拓拔野脖颈右侧半寸处电闪而过肤裂血流数十根丝断裂飞舞。
群雄惊呼声中拓拔野藉机陡然下沉长啸道:“人影肥瘦王蟾圆缺昆仑千秋雪……”身影变幻飞舞呛然脆吟一道碧翠剑光冲天破舞无锋剑终于出鞘。
“当当”脆响光轮爆破银光万如月下雪花随风狂舞。白云飞低咦一声满脸骇讶翻身飘然飞起。虎口震裂长剑几乎拿捏不住。
突听“啪”地一声巨响一道弧形银光从黑水大殿中破风裂舞重重地抽打在雨师妾的背上。雨师妾娇躯剧震黑袍开裂露出一抹雪白的背脊。一道鲜红的伤痕赫赫在目赤艳的血珠陡然沁出丝丝滑落。
众人骇然尽皆怔住。禺强狞笑道:“贱人连曲子也吹不好真是丢了我的脸面。”
禺京桀桀冷笑道:“只怕她故意吹走调吃里扒外护着这子哩!”话音未落黑袖飞舞银光雷电劈闪又是“啪”地一声锐响狠狠地抽打在雨师妾的身上。
彩巾缠头陡然裂碎红飘扬黑袍撕裂;雨师妾几乎半裸着身子疼得簌簌颤抖却不一声挺直了身子继续吹奏陶埙。
拓拔野热血上涌狂怒已极断剑遥指厉声喝道:“双头老妖你想干嘛?”
禺京阴恻恻地笑道:“龙神太子瞧不见吗?我在管教女奴咧!”
禺强龇牙笑道:“这贱人皮痒得紧一天没抽上几鞭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怎么太子也有兴趣替我管教管教吗?”话之间龙鲸牙骨鞭雷霆电舞又接连抽了雨师妾六、七鞭碎帛飞扬皮开肉绽。
众人大哗不忍卒睹。白帝、西王母等人紧蹙眉头虽然颇感愤怒但根据大荒法约主人鞭挞奴隶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旁人无权千涉。
拓拔野气怒欲狂浑身颤抖每一鞭似乎都抽打在他的身上痛彻心骨血管几乎要炸裂开来。一时间竟萌强烈冲动恨不能立即冲上黑水大殿将那双头老妖斩为碎段。
突听白云飞喝道:“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剑光如厉电刹那劈落。
“哧”地一声拓拔野后背衣裳碎裂鲜血冲射喷涌。众人轰然纤纤惊叫一声浑身瘫软几乎不敢再看。
拓拔野正怒不可遏念力所及感受到剑气袭来浑身真气登时火山似的进爆;身子蓦地一移那银亮的剑光从他右肩没入破胸冲出。大声喝道:“斜斟北斗细饮银河共我醉明月!”身形电闪沿着那道剑光飞后移。断剑飞舞碧光如银河倒泻轰然飞卷。
“叮!”银光碎裂白云飞低喝一声手掌震裂长剑脱手。耳边听见拓拔野长声喝道:“一夜春风心如桑叶又是花开时节……”眼前一花碧光深浅乱闪胸上一凉一道寒气瞬间插入。他惊骇欲狂蓦地闪过一个念头“我命休矣!”大叫一声登时晕厥。
檐铃脆响八殿寂然。箫声清了绕梁回荡。
众人惊骇地瞪视着玲珑浮台上空。拓拔野凝风伫立右肩贯穿一柄淡青色的长剑剑身嗡嗡震动。右手反转断剑抵在白云飞的左胸只需再进半寸立时便贯穿心脉神鬼难救。过了片刻白云飞突然睁眼大叫道:“我死啦!我死啦!”轰然掉落“扑通”一声掉入瑶池之中。
众人又是吃惊又是好笑想不到拓拔野竟能突出险招刹那之间反败为胜。水族群雄更是惊怒交集半晌无话。
清风卷舞红飞扬雨师妾倚栏痴痴地凝望着拓拔野犹自吹奏着陶埙曲调苍凉悠远赫然是那句“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恩?”反覆绕转凄楚欲绝彷佛风中芦苇雨里梧桐。
拓拔野怔然凝立浑然不见众人神情;脑中迷乱失魂落魄听到回肠荡气处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
钟声回旋第八场比试由姬远玄对阵水族泠邪。
泠邪是新近崛起的石者城年轻城主其父死于土族姬承纥之手因而极恨土族中人。少年时搏杀孟极豹以其獠牙混合北海玄冰铁制成“寒冰牙刀”。两年前曾以此刀斩杀大荒著名土族游侠库布里由此名动天下。一年之中连败三名真人级高手被烛龙破格擢升为城主。其杀父仇人姬承纥乃是姬远玄的族叔由他来迎战姬远玄实是再妙不过。
钟声方响泠邪便如狂虎疯豹全力猛攻寒冰牙刀光芒凛冽如冰河进浪将姬远玄追得险象环生。
众人瞧得惊心动魄均未料到这籍籍无名的骠悍少年方一出手便将当今风头极健的黄帝少子压制下风。想起蟠桃会上众少年的惊人表现心中各自感叹——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短短几年间大荒竟出了这么多少年高手!
拓拔野此时已是魂不守舍只瞧了片刻便无心观战目光如磁石附铁紧紧地萦系在远处的雨师妾身上。她跪坐在众女奴中泥塑似的动也不动蚝微仰妙目凝视着檐角蓝空眼波突然变得蒙胧而柔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顺着她的眼角望去碧蓝的晴空风起云涌那层层翻叠的白云迅地离散聚合变幻出各种形状。拓拔野忽地想起当日神农所的那句话:“人生聚散离合如浮云变幻宇宙万物尽皆如此……”心中登时一阵剠痛悲凉咬牙忖道:“好姐姐不管东西南北风也绝不能将我们吹散。这次我再不与你分离了!”
禺京、禺强似乎感觉到他炽热的目光两个怪头突然一齐朝他望来凶睛绿光闪动嘴角露出一丝狞笑蓦地转头朝着雨师妾大声呼喝。雨师妾木然起身脚镰叮当走到他的身边跪立斟酒。
禺强故意瞟了拓拔野一眼淫笑着伸手探抓龙女的胸脯雨师妾一震倏地起身后退美眸中闪过一丝怒色。“当”地一声脆响禺京变色怒叱也不知念了什么法诀她颈上、双踝的锁镣登时收缩俏脸瞬间雪白痛楚低吟委顿在地。
拓拔野惊怒交集霍然起身却听禺强狞笑道:“贱人你是老子的奴婢老子想要怎样便怎样他***乌龟海胆你居然还敢反抗?”龙鲸牙骨鞭银光怒闪霍霍地抽打在雨师妾的身上。“劈啪”裂响力道奇大八殿群雄的目光纷纷移转过来。
禺京、禺强桀桀怪笑甚是得意张狂。长鞭一抖紧紧卷住雨师妾的脖颈将她倏地拖了过来一脚踩在她的背上怪眼瞥向拓拔野咧嘴大声笑道:“贱婢天王老子也救下了你。再不乖乖听话老子将你赏给犬戎做奴妾让你只能日日夜夜跪着作一条母狗。”
“砰!”拓拔野气怒攻心一脚绊翻了桌案正欲大步上前却被六侯爷、柳浪一齐拉住。柳浪低声道:“城主老妖故意这般气你乃是想让你方寸大乱难以继续比试。你若是按捺不住怒火岂不上了他的当吗?”
六侯爷头道:“柳军师得不错。眼下最为紧要的是莫让水妖奸谋得逞保住纤纤姑娘不入虎口。等到选秀结束再救龙女不迟。”顿了顿叹道:“他***紫菜鱼皮何况龙女现在是老妖的奴婢他想要怎样别人又岂能干涉?”
八殿万千双眼光积聚在他的身上或同情;或愤慨;或妒恨:或幸灾乐祸……拓拔野咬牙握拳怒火熊熊燃烧望着雨师妾蜷身卧地微微颤抖更是心痛如绞。禺京、禺强狞笑望着他凶睛中满是挑衅之意长鞭高举只要他再踏出半步立时又要一鞭击下。
拓拔野深吸一口气将那狂烈的怒火强行压了下去。眼中厉芒大作盯着禺京、禺强森冷地一笑心中暗自誓:“终有一日要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徐徐地坐了下来:心中充斥着从未有过的悲怒与仇恨仿佛阴郁而狂烈的炽火一阵阵地烧得他生疼。
当是时匆听玲珑浮台上传来一声惊怒厉喝橙黄光芒冲天进爆檐铃激荡。泠邪翻身跌飞口喷鲜血笔直地坠入瑶池清波。姬远玄抱剑于胸徐徐落地微笑道:“承让。”
众人愕然适才分明还是泠邪大占上风怎地在瞥望雨师妾的刹那之间场上便局势逆转?
第九场比试由烈碧光晟对阵李白石。一个是水族长老一个是火族前长老倒也算得旗鼓相当。不料钟声方响李白石便大袖飘飘弯腰朝烈碧光晟遥遥一拜自行认输洒然离台。
众人大为意外但旋即释然。两人以实力相较李白石确实相去颇远与其输得灰头土脸还不如及早抽身退出保全颜面。况且李白石等人参加选秀最大的目的乃是为十四郎护驾对拓拔野等人形成包夹之势个人成败却是殊无所谓。烈碧光晟与水族暗中结盟已是天下皆知的“秘密”由他进入九强对于水族亦无害处。
二轮既罢拓拔野、姬远玄、烈炎、烈碧光晟、十四郎、杜岚、龙石、刀枫、江冰恋九人胜出。金族长老会稍加商议决定将九人分为三组每组三人抽签回圈比试。每组决出一名胜者做为最后的驸马人选供西陵公主选择。
※※※
正乍时分三组抽签分定。6吾公布组别名单时群雄忐忑惊叫、欢呼声不绝于耳吵嚷已极。6吾朗声道:“第一组赤帝烈碧光晟、炎帝烈炎、铁木将军刀枫。第二组南炎法师龙石、黑白岛主杜岚、水仙城主江冰恋……”
还未完黑水黄上两殿已是一片哗然。前六人既已确定剩下的那组自然是拓拔野、姬远玄与十四郎。水族群雄惊怒沮丧大感不妙有人突然尖声叫道:“他***乌龟海胆定是有人施法作弊不算不算!重新抽签分组!”
土族、龙族群雄大哗轰然反唇相讥想到水妖机关算尽反倒落得如此田地都极是兴高采烈。
十四郎却对满殿的喧嚣听若不闻斜眼凶光闪耀冷冷地瞪视着拓拔野尽是仇恨、兴奋而狂怒的神色嘴角挂着阴森的笑意右手缓缓收紧将掌中的青铜杯拧为铜水汩汩滴落。
六侯爷勾着拓拔野肩膀举杯笑道:“妙极妙极!有你和姬子一齐夹击水妖只能乖乖地回朝阳谷相亲去了。”忽地眉头一皱嘿然道:“不过你和姬子只有一人能够胜出倘若不是你纤纤公主—定又翻脸不认帐宁可做一辈子老姑婆了。以她的倔强性子就是天崩地裂五族大乱她也不会改变心意呢!拓拔磁石是胜是负你可要好好想上一想。”
拓拔野下意识地朝纤纤望去见她板着俏脸轻怒薄嗔地凝视自己心里一阵愧疚。他之所以加入驸马选秀只想帮助姬远玄扫清障碍撮合他与纤纤。但心底却未尝不明白纤纤对自己情深一往即便姬远玄技压群雄拔得头筹她也必定不为所动。自己的这一厢情愿到头来多半徒惹纤纤伤心而已。
六侯爷见他皱眉不语失笑道:“子纤纤姑娘如花似玉对你又死心塌地有什么不好?别人求之不得的美事怎地到了你这便成了天大的苦差?他***紫菜鱼皮我你也别思前顾后了索性打败姬子、水妖娶了纤纤就是。”
看了看黑水大殿压低嗓子道:“你若对龙女念念不忘大不了蟠桃会后咱们集结重兵打水妖个措手不及将她抢回一齐娶作老婆便是。”
班照、成猴子等人闻言无不眉飞色舞齐声附和。
柳浪吞了口口水头正色道:“侯爷的是。大丈夫理应多娶妻妾广蓄奴婢城主贵为太子更当如此。城主若能当上金族驸马有白帝、王母相助四族联盟固若金汤大半天下已入囊中大事何愁不成?不但圣法师可以轻松复城我们这些人也能早日洗脱流囚身份不必再终日惶惶藏头匿尾。”
拓拔野面上一红心中微有所动沉吟不决忍不住朝雨师妾望去;见她默默跪坐于双头老祖的桌前忍气吞声受其颐指气使浑无从前那妖娆冶荡的风情心中登时又是一阵大痛忖道:“雨师姐姐为了我放弃一切沦落至此我又怎能在此时心生旁念?况且这些年我始终视纤纤为亲妹子殊无男女之念又岂能为了四族联盟便昧心做金族驸马?这样哄她对她岂不是更加不公吗?”
心乱如麻目光转处忽然瞧见一双清澈妙目凝视自己登时如饮清甜幽泉躁乱大消。姑射仙子缓缓地放低箫管望着他浅浅一笑转过头去。不知何以那刹那的眸光中竟似蕴藏着淡淡的失落、欢喜与哀伤。
拓拔野蓦地一震这才想起此时此刻在这瑶池宫八合大殿中竟坐着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三个女子心中登时生出奇妙而怪异的感觉。耳畔倏地响起当日龙神的叹息:“臭子你喜欢的究竟是哪一个呢?”
忽然想起适才在玲珑浮台与白云飞生死相决时他的耳中心底响彻的都是雨师妾如泣如诉的磒声;姑射仙子的洞箫反倒如清风过耳了然无痕自重见雨师妾的那刻起所有一切都被他抛之脑后就连这令他神魂颠倒的仙子竟也一时忘得一干二净。难道……难道自己?心中狂跳一个念头从迷乱的思绪中陡然跳出……
管弦齐奏仙乐飘飘又是中歇时刻。众使女穿花舞蝶将酒菜蔬果端入各殿。
群雄观战半晌早巳饥肠辘辘闻到酒肉香味食指大动纷纷倾饮大嚼。
忽听天吴笑道:“如此醇酒传肴岂能没有美人助兴?北海神上久闻北海女奴精擅歌舞何不藉着今日让我们人家开开眼?”群雄大喜轰然附和。
禺京桀桀笑道:“水伯有命岂敢不从?只怕这些蠢婢扫了人家的雅兴哩!”
黑袖一挥二十五名北海女奴飘然起身朝着众人盈盈行礼穿堂过殿到了玲珑浮台上。
鼓磬清脆笛箫悠扬众女奴翩翩歌舞脚镣锁链出悦耳而整齐的声响伴着那跌宕的曲乐更觉节奏鲜明。清扬柔和的歌声和谐交揉纯净如雪山明月婉转如行云流水令人心旷神怡飘飘欲仙。
风和日丽清波荡漾。众人眼前一亮只觉身在仙境这二十五名载歌载舞的绝色女子分明是天上仙子。群雄听赏入神八殿无声。六侯爷、柳浪、李白石、白云飞等风月老手亦神魂飘荡怔怔不语便连杯中美酒倾洒大半也浑然不觉。
衣裙翻飞玉人交错那绺红烈火似的熊熊燃烧深深地吸引着拓拔野的目光。二十五名美艳女奴中只有雨师妾戴着面具瞧不真切但也正因如此更添神秘之感撩人遐思。她妖媚在骨虽不过慵懒起舞但随意间流露出的万千风情亦是以让其他女子黯然失色。八殿男子的大半目光都如胶似漆地粘在她的身上。
拓拔野悲喜交叠目睹她戴着脚镙屈辱歌舞想起从前她张扬冶荡、魅惑众生的风姿心中更加刺疼难过。
一曲既罢八殿掌声雷动轰然叫好。
青木大殿中一个男子叫道:“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北海女奴当真妙不可言。只是隔雾看花未免有些不过瘾不知北海神上能否让媸奴除下面具也好让大家一睹芳容?”群雄虽知媸奴必是雨师妾但久未目睹姿容被这番歌舞撩拨早已心痒难耐闻言纷纷大声附和。八殿女子大为不悦尽皆鄙夷冷笑。对着艳名远播天下的第—妖女哪个女子不是妒恨交织?
禺强哈哈笑道:“杨长老不是老祖气只是我这媸奴有个怪脾气衣服裤子均可脱面具却万万不能脱。就连我拿她也没奈何哩!你若能将她面具除下我便将她送你侍寝一夜!”
拓拔野面色剧变这老妖成心侮辱雨师妾竟当着天下英豪的面做出这等荒唐承诺。怒火如沸心中忽地一动闪过一个念头忖道:“是了这倒是上天赐给我的绝好机会!”
那杨长老惊喜交集颤声道:“神上此言当真?”双眼光清瘦的白脸突地变为酱紫色。
禺强嘿然道:“我北海真神何时话不算数?”
禺京头怪笑道:“此次蟠桃会白帝、王母为西陵公主选秀驸马留下一段佳话我们客随主便也依样画葫芦聊以助兴。今日谁能摘下媸奴面具便可做她一夜的主人绝无戏言。”
群雄哗然跃跃欲试。杨长老大喜霍然离席笑道:“一言为定!”生怕别人抢先闪电似的朝玲珑浮台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