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东海龙神(上)
清晨的阳光从石洞口斜斜地照射进来,洞外蓝天碧海,白云悠悠。又是一个晴朗而温暖的四月早晨。而洞内却冰寒彻骨,宛若寒冬。
这是古浪屿上的冰窖。纵横各六丈的洞中堆砌满了大块大块的冰块,那是拓拔野以“玄冰法术”所制的人造冰。
四壁水晶灯发出的光芒在这冰寒之气中,也有些森冷幽碧。中央的水晶棺里,纤纤安详地躺着,嘴角还牵挂着那丝说不清是欢喜还是凄凉的微笑。
众人都已陆陆续续退了出去,只有九姑、赤铜石等人依旧站着。
九姑伤心之盛,几如当年昆仑那夜。在她心中,纤纤犹如女儿一般,乃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当她瞧见拓拔野抱着纤纤在屋内茫然乱走之时,几乎便要晕厥过去。然而她知道,自己的难过伤心,只怕犹远远不如身边的这两个少年。
这两日来,拓拔野不吃不喝,就这般呆呆地站在水晶棺前。这开朗乐观的少城主竟如同忽然变成了一尊石塑。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性情狂野的神祝蚩尤,除了那夜狂吼着一路飞奔,将海边的百余巨石击成粉末之外,这两日来竟殊为冷静。
九姑扭头望去,见他木无表情地立在一旁,眉目之间隐隐有说不出的悲伤,宛如冰封春水,暗流激涌。
蚩尤站在风口,听见洞外汹涌的潮声,海鸥啼鸣,直想仰天狂吼。这种悲伤痛苦,比之国破家亡又截然不同。即使已隔两日,仍是这般疼痛而不能自抑。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这种痛苦是不应该属于他的。
那日初回古浪屿,震撼于纤纤的娇俏容光之时,他也已隐隐瞧出,纤纤对拓拔野的一腔柔情。那夜目睹纤纤死于拓拔怀中,以他对拓拔野和纤纤的了解,事情原委无须拓拔开口解释,便已青红皂白,了了历历。
他又能如何呢?从前纤纤原就与拓拔更为亲热一些,这些年芳心暗许,最终以死相托,他不过是一个局外人而已。自小他已习惯将强烈的感情深埋心中,快乐的、痛苦的都是如此。即使是拓拔,亲密如兄弟,能与他分享的,或许也不过是快乐而已。
那夜有一刹那,他直想全力痛打拓拔,但是瞧着他失魂落魄、空茫无措,他知道拓拔的痛苦远胜于自己。毕竟拓拔野与纤纤朝夕相处,彼此之间有着太多的回忆,此中深厚的情感积淀,比之他的那蓦然爆发的柔情,又大大的不同。
对于比他更为伤心的兄弟,对于一段与他无关的感情,他又能如何呢?
那一夜,他从木屋狂奔而出,真气爆裂,经脉紊乱,一路上撕吼奋力,所到之处木石俱裂,而那种苦痛却丝毫没有减轻。
直到这一刻,纵使他为了平定众人的忧虑,将所有的情感深深埋入心底,依旧无法遏止那阵阵爆发的隐痛。
而咫尺之隔,拓拔野怔怔地望着水晶棺中的纤纤,脑中一片空茫,依旧沉浸在沉痛、迷茫的悔恨中。即便此时,他依然无法相信,纤纤真的已经死了。这两日来,他脑中一片混乱,浑浑噩噩,什么也记不得了。若不是蚩尤一声大喝,将他惊醒,只怕他还要抱着纤纤漫无目的地走下去。
在他耳边,反反复复地响着纤纤的话:“只当我是妹妹,从来没有一点其它的喜欢么?”
他原本非常笃定的心里,竟逐渐逐渐地迷惑起来。纤纤的音容笑貌,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那银铃般的笑声始终响彻不停。他对纤纤,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呢?想得越久,便越是糊涂,这种困惑又变成揪心的疼痛。
洞口人影一闪,真珠怯怯地随着人鱼姥姥走了进来。两人在陆上行走颇为不便。辛九姑迎上前轻声道:“你们是来瞧纤纤的么?”人鱼姥姥摇头道:“我们是来救她的。”
声音虽然不大,却如雷鸣一般令众人一震,拓拔野、蚩尤齐齐“啊”的一声,猛地转头道:“你说什么?”
人鱼姥姥嘿嘿一笑道:“只要不是魂飞魄散,总有法子救回一命。”拓拔野、蚩尤狂喜忐忑,面面相觑。
蚩尤沉声道:“姥姥,倘若你有法子让纤纤死而复生,蚩尤便是将性命送给你也无怨言。”
人鱼姥姥嘿然道:“小子,你的命太硬,送给我我也要被你克死。”转头对赤铜石道:“赤长老,你见多识广,难道竟没有听说过起死回生的圣药么?”
赤铜石皱眉道:“传说中倒有不少可以起死回生的圣药,但是多半要以北海、昆仑、南海等诸多宝物仙草混制数年而成。即使眼下能将这些仙草灵丹尽数收齐,但也需费历三五年才能制成。待到那时,纵然有效,圣女也早已魂飞魄散,来不及相救了。”
赤铜石见拓拔野满脸困惑,便又解释道:“城主,人体便如神器,将魂魄封印其中。一旦这‘神器’损坏,则魂魄逸散,回归仙界。倘若有回生圣药,修复人体这‘神器’,再辅助以招魂法术,或许能令亡者重生。但这需在魂飞魄散的刹那间完成,否则神游万里,想要招回那是绝无可能。”
拓拔野心中一动,颤声道:“是了!倘若这魂魄并未逸散呢?”赤铜石道:“那自然还有一线生机。”
拓拔野心中狂喜,道:“纤纤自杀所用的雪羽簪乃是封印神器,依照封印法术来说,她的魂魄当被封印其中,并未散去!”
蚩尤闻言也是一阵狂喜,却见赤铜石摇头叹道:“话虽如此,但这雪羽簪终究不是灵力强盛的神器,最多将她魂魄困住七天,便要开始逸散。七天之内,我们又从何处寻来这回生圣药?”
人鱼姥姥缓缓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嘿嘿,不知道拓拔城主与蚩尤神祝有没有这样的决心和本事呢?”
蚩尤与拓拔野热血上涌,齐声道:“自然有!”
人鱼姥姥点头道:“如此便好。嘿嘿,你们对鲛人国有大恩,我总不能置之不理。”她朝真珠点点头。
真珠低下头,从口中吐出那颗幻光流离的无邪鲛珠,走到拓拔野身边,将鲛珠递给他,柔声道:“拓拔城主,虽然这鲛珠不能令纤纤姑娘起死还生,但是却能暂时凝聚纤纤姑娘的魂魄。纵然一年半载,也没有大碍。”
众人大为惊异,拓拔野又是吃惊又是感激,这鲛珠乃是鲛人国国宝,亦是象征权力之物,她们竟然就这般借了给他,而且归还之日遥遥无期。
人鱼姥姥嘿然道:“你先别急着谢我。我借你鲛珠乃是有条件的。”拓拔野、蚩尤道:“姥姥请说。”
人鱼姥姥道:“倘若他日纤纤姑娘当真起死回生,你们便要尽力帮助我鲛人国复国!”拓拔野与蚩尤对望一眼,心下大为轻松,两日来首次露出微笑,道:“一言为定!”
人鱼姥姥微笑道:“这鲛珠并不能救纤纤性命,不过暂缓她魂飞魄散而已。要想起死回生,两位还得去一趟东海龙宫。”
众人齐声惊呼,赤铜石皱眉道:“东海龙宫?难道去向东海龙神讨龙珠么?”
东海龙神乃是大荒之外、东海之中的帝王,统辖九万里海域,有“天下第七帝”之说。言下之意,除了大荒神帝与五族五帝之外,以龙神为最大。
但这东海龙神素来见首不见尾,正邪难分。相传为巨龙修行化为人形,妖法神功,深不可测。麾下的龙魔海兽不计其数,凶暴难挡。
六百年前,青帝羽卓丞殊死相斗的,便是那一任龙神的六位兄弟。以青帝之威,竟也只能两败俱伤。
人鱼姥姥道:“正是。倘若能讨得龙珠,佐以海神泪、相思草,送吞纤纤腹中,再以两位的真气、法术,便可以令她魂魄归位,起死回生。”
她故意叹了口气道:“只是这海神泪乃是深海中难得一见的宝珠,龙珠更是龙宫至宝,你们想要取回,那可难得紧了。”连连摇头,惋叹不已。
拓拔野知她出言相激,微笑道:“姥姥放心。别说是东海龙宫,就算是上天入地,我也要将这龙珠取回。”知晓纤纤有救,登时精神大振,又恢复到那从容不迫、自信满满的气势来。
赤铜石等人却是面有忧色,微微摇头。以传说中东海龙神的脾性,哪能将这龙珠拱手送出?龙神势力之强,不在五帝之下。这两少年倘若真去,那不是虎口拔牙么?
拓拔野口中念着“东海龙神”四字,越觉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一般。苦思半晌,突然灵光一闪,脱口道:“是了!科大侠曾让我拿着珊瑚笛子去找东海龙神!”心中狂喜。
赤铜石等人不知此节,但见他满脸喜色,顿知有了转机,又惊又喜。
当下拓拔野将当日蜃楼城城破之时,科汗淮让他先行,假以时日候不着他们之时,再以这珊瑚笛子为信物,去找东海龙神借兵等等因由,说与众人听。
这些年来,拓拔野、蚩尤先是苦等科汗淮、乔羽,无望之下,刻苦修行,盼望有朝一日带领群雄复城,倒是将此事忘了个一干二净,若非人鱼姥姥提及,只怕绝难想起。
众人俱是大喜,倘若科汗淮与龙神真有如此交情,纤纤复生倒有六七成把握。蚩尤更是忍不住昂首长笑,洞中轰鸣回震,众人纷纷捂住耳朵哑然失笑。
赤铜石道:“如此妙极。刻不容缓,城主不如尽快动身。”拓拔野点头道:“我去取了珊瑚笛子,便去寻东海龙神。”
蚩尤刚开口道:“我随你去……”却听赤铜石道:“神祝,你去只怕不好。你是羽青帝转世,羽青帝与龙神之间有六百年的过节。倘若龙神见着你的苗刀,感觉你的碧木真气,只怕适得其反。况且水妖随时要来进攻,若城主、神祝都不在岛上,士气必要大打折扣。”
蚩尤犹疑不决,心中极想与拓拔野一道寻回龙珠、宝物,救起纤纤,但赤铜石言之成理,权衡之下,沉声道:“赤长老说的是。”
当下拉了拓拔,走到一旁,冷冷道:“臭乌贼,倘若此次救起纤纤后,你再这般对她,我决计饶不了你!”双手用劲,紧紧地掐住拓拔野的肩膀,两眼直直凝视着他的眼睛。
拓拔野心中茫然,知晓他对纤纤的情感,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听蚩尤松开双手,低声道:“去罢。”
拓拔野将鲛珠送入纤纤口中。只见彩光迷离,流转毕集,一道莹白色的亮光从她胸前雪羽鹤发簪处,缓缓流舞,光芒一闪,并入口中的鲛珠之中。当是纤纤封聚于雪羽鹤中的元神已经被吸纳其中。
拓拔野轻轻拔下发簪,真气运转,释放“春叶诀”,纤纤胸上伤口渐渐封愈。他怔怔站立片刻,心中百感交集,正要与众人告别,却听真珠道:“拓拔城主,我随你去罢。”
拓拔野讶异地回身望去,只见真珠红着脸,鼓起勇气道:“我对这东海颇为熟悉,由我带路要快一些。”人鱼姥姥叹气道:“也罢。就让她教你‘鱼息法’吧。想去东海龙宫,必须在水里自由游行。”
拓拔野不及多想,点头道:“那有劳真珠姑娘了。”当下转身向众人告辞,又与蚩尤交代了岛上诸种防御工事,这才出洞而去。
拓拔野先返回木屋中取出珊瑚笛子。那珊瑚笛子空置已久,蒙上薄薄的灰尘。他摩挲着珊瑚笛,想起科汗淮,心中愧疚更盛。飞奔出屋,一路与群雄稍作招呼,便奔往海边与真珠会合。
真珠先教他鲛人族独特的水下呼吸术“鱼息法”。所谓“鱼息”,即可在水中象鱼儿一样地自由呼吸,而无需换气。
真珠道:“其实海水中,也有许多的空气。只是寻常人无法呼吸得到。鱼以两鳃呼吸,我们自然没有。但是我们有肌肤上的毛孔。”
见拓拔野凝望着她,心中羞怯,两颊晕红,连语调也不自然起来,别过头去,道:“鱼息法便是将水中的空气从肌肤毛孔之中吸入经脉,再传送到心肺中去。”
拓拔野天性颖悟,又研习了两年的《五行谱》,一听之下,立时觉得这与水族的“龙鳞诀”有异曲同工之妙。真珠传授的口诀也甚为简单,参照“龙鳞诀”,很快便烂熟于胸。
他照着那口诀,潜入海中,运行真气。试了几回,只觉周身毛孔完全打开,千万缕凉气冲了进来,沿着经脉缭绕奔走,汇集到心肺,清新凉爽,妙不可言,丝毫没有在水中窒堵的感觉。浊气从体内传至鼻息,逃逸出去,冒出无数的气泡,从眼前缤纷闪过,极为有趣。
拓拔野又惊又喜,在水中自由游动。他水性本就极好,现在更是如虎添翼。
旁边光影闪动,扭头望去,却是真珠在水中翩翩摆舞,尾随而来。她嫣然地望着拓拔野,红晕泛生,似是对他这么快便学会了鱼息法极为嘉许。鱼尾轻摇,悠然旋转,带着拓拔野朝着东面三百里外的珊瑚岛游去。
海水湛蓝,彩鱼翩翩。他们从珊瑚丛中穿插而过,向着更深处的海底游去。
海底白沙绵延数里,然后是一片裂谷和山峰。许多生平见所未见的珍奇植物浮光掠影,交错而过。
碧绿色的海藻在海水中缓慢地招展,宛如依依垂柳。海蛇、章鱼、诸多海兽在周围四侧懒洋洋地游过。色彩斑斓的鱼群倏然北往,倏然南折,错肩而过时如狂风席卷。
在这异彩纷呈的深海中恣意遨游,就如同在空中飞翔。
拓拔野在东海生活了四年,从未体验过这等境界。得知纤纤尚有转机之后,心情已大为好转。在这海中逍遥游片刻,更是郁闷全消,过不多时,已用手势与真珠谈笑起来。
真珠见他复转开朗,心中颇为欢喜。忽见他微笑着接连眨眼,手势奇怪,猜了半天才得知,他说的乃是“这海中最为美丽的就是你了”,登时又是害羞又是失落,红着脸佯作不知,朝前游去,忖道:“在他心中,我终究还是一条鱼。”心中刺痛难当。
拓拔野只道她害羞生气,连忙追将上来,微笑作揖,接连赔礼。
突然一只巨大的蝠贲舒张巨翼,滑翔而来,翼尖轻轻地拂过拓拔野的脸颊,又麻又痒。正愕然间,见真珠掩嘴而笑,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却不好意思开口,终于轻轻比画道:“谁让你取笑我?它自然就要摔你耳光啦。”
她温顺腼腆,极少这般玩笑,刚一比画完,便两颊飞红,逃也似的翩然游舞。
两人就这般一路遨游谈笑,真珠初时颇为拘谨,到得后来,也逐渐放开。并肩翔游,偶尔偷偷地瞥上一眼拓拔野的侧脸,心中便怦怦跳得厉害。那一瞬间,她突然希望这三百里的路程,永远没有尽头。
前方珊瑚礁如密林交织,艳红似火,想来便是科汗淮当日所说的龙宫入口所在。拓拔野转头望向真珠,她微微点头。当下两人朝上浮游。
破浪而出,金光耀眼。万里蓝空下碧波摇曳,白鸥飞翔。环首四顾,东方数里处一片珊瑚岛巍然耸立,犹如海上城池。
真珠低声道:“那便是传说中的龙宫大门。这方圆百里之内都是龙神**,平日里谁也不敢轻易进来。”
拓拔野正要说话,忽听巨浪汹涌,有人喝道:“何方狂徒,胆敢擅闯龙宫宝地!”接着四周轰然应诺,如山崩地裂般同时响起。真珠惊骇之下,花容失色,情不自**朝拓拔野怀中靠去。
周围碧波翻涌,掀起三丈余高的水墙。水墙上冒出无数尖耳凸睛、肩胛长有鱼鳍的人形怪物,手中握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兵器,纷纷瞪着拓拔野二人,参差交错,迎浪而立。
为首一个十尺来高的彪形大汉长了两条触须,在唇上摆舞不停,满脸威严之色,踏在一只巨型海龟上,反手握着一柄金光闪闪的叉子,喝道:“呔!见了巡海夜叉,还不跪下?”
真珠颇为害怕,但见他满脸严肃,极是威武,却偏生长了两条触须,站在一只呆头呆脑的大龟上,甚是滑稽,忍不住便要笑出声来。拓拔野更是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那巡海夜叉乃是龙宫海域内的守疆将吏,各大岛国族民见了他无不惊惧失色,素来横行惯了,岂料今日方甫摆出这威武之势,却被这少年嬉笑,登时大怒,触须一卷,喝道:“给我拿下!”
那群尖耳凸睛的兵卒轰然应诺,踏浪迎波,排山倒海地围了上来。
拓拔野笑道:“这便是龙神的待客之道么?”双掌洒落飞舞,浩然真气如飓风忽起,蓬然卷舞。
众龙兵忽觉狂风卷来,水雾迷蒙,吹得自己睁不开眼,脚下波浪倒卷,惊呼声此起彼伏,不由自主跌跌撞撞,朝着后方疾退抛跌。
那巡海夜叉见这少年随意挥洒,便狂风卷浪,将众龙兵冲退十余丈,心下大骇。拓拔野微笑抱拳,道:“在下汤谷城城主拓拔野,特来拜会东海龙神。还请尊驾通禀一声。”
巡海夜叉喝道:“大胆!龙神日理万机,神仙也似的人物,哪有工夫见你这等乡野草民。”
拓拔野微笑道:“还请尊驾通禀,便说是故人科汗淮的朋友,有要事求见。”
那巡海夜叉听得科汗淮三字,似是愣了一愣,眼珠转动,目光狐疑地在两人身上打量了半天,冷笑道:“科大侠的朋友?嘿嘿,他早在四年前便已死了。难不成你是从鬼王爷那儿过来的么?”
拓拔野轻轻拔出珊瑚笛子,在手中玩转,道:“此物乃是龙神送与科汗淮的封印神器,以此为信物,当不会有假罢?”
巡海夜叉哈哈狂笑道:“可笑,当真可笑。这岛上到处是珊瑚,随便作上这么一枝笛子便想混进龙宫么?那还要我等作甚?大家全都卖珊瑚好了。”众龙兵也跟着哈哈大笑。
巡海夜叉突然面色一变,冷冷道:“我瞧你多半是大荒奸细,想要混入龙宫捣乱!”话音未落,突然闪电般扑了上来,金叉飞舞,朝着拓拔野全力攻去。众龙兵齐声轰鸣,四面八方围攻上来。
真珠吓得尖叫一声,眼前一晃,已被拓拔野抱在怀里。他低头笑道:“不用怕,瞧我怎么钓鱼捕虾。”
那笑容温暖亲切,眼神有说不出的安定之力。她一颗悬着的心登时放了下来。低头望去,见他的左臂穿过自己腋下,横亘胸前,不由“啊”的一声低呼,****,浑身酸软无力,如棉花般偎在他的怀中。一颗心突突乱跳,一时间周遭什么也听不见、瞧不着了。
海风劲舞,刀光剑影,真珠浑然不觉,她只瞧见拓拔野那俊逸的侧脸在阳光下的剪影,听见他的笑声,突然想道:“倘若能永远这般在他怀中,刀山火海,也没什么可怕的啦。”
双颊滚烫,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我可真是着了魔啦,一点也不知道害臊。他与纤纤姑娘璧玉似的一对,又怎会将我瞧在眼里呢?我不过是条人鱼罢了。”想到此处心中疼痛,险些便要难过得落下泪来。
她瞧了瞧自己那银白色的鱼尾,正紧紧地贴在拓拔野的腿上,吓了一跳,急忙朝外卷起。满脸酡红,悄悄地瞥了一眼拓拔野,见他正谈笑退敌,丝毫没有注意,这才放心。
又想:“姥姥说人鱼若要化为人形,便要缩减几十年的寿命,受无穷无尽的苦痛。但是……但是倘若能变作一个真正的女人,与他一起,哪怕是端茶倒水,铺床叠被,远远地瞧着他、陪着他,我也甘之如饴……”
正胡思乱想间,突然听见拓拔野笑道:“得罪了!”抬头望去,那巡海夜叉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唇高高肿起,衬着那两条触须更是惹人发笑。手中的叉子被拓拔野用断剑削得成了长矛,其它龙兵则远远地躲了开去。
真珠再也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连忙掩住嘴,歉然道:“对不住,我可不是在笑话你的胡子。”
那巡海夜叉又惊又怒,恨恨道:“狂贼,够胆你就莫走!”拖着“长矛”,一跺龟背,海龟缓缓地沉入海中。
众龙兵也虚张声势地喝骂一通,赶紧逃之夭夭。
拓拔野哈哈而笑,转头望向真珠,这才发觉自己的左臂紧紧地箍在她的胸口,立即松手。
真珠“嘤咛”一声,羞不可抑,退开数步,忖道:“糟啦,他定然将我想成不知羞耻的人啦。”又急又怕,不敢抬头望他。
却听见不远处有人鼓掌格格笑道:“了得!好生了得!俊小子,难道你不怕他带了海妖龙兽来找你报仇么?”
拓拔野二人循声望去,那珊瑚礁上坐了一个红衣金发女子,正朝他拊掌微笑。海风吹处,红衣飞舞,露出雪白的肌肤。那金色的长发飘散起伏,美艳的脸上酒窝深深,一双碧绿的大眼如海水般清澈。妖娆美丽,竟不在雨师妾之下。
拓拔野笑道:“我倒是怕他一去不回头,没人给我带路。”
那金发女子斜斜地倚在珊瑚礁上,举手投足风情万种,说不出的美艳动人,嫣然笑道:“这倒奇啦。从来只有听说‘宁下黄泉,不入龙潭’,今日倒是第一次瞧见有人这般不要命的。你这般年纪轻轻,又这般俊俏,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身边的这个美人着想哪。难不成想让她守寡么?”
真珠大羞,想要解释,却声如蚊吟,只有自己听得清。
拓拔野哈哈笑道:“她温柔可爱,天仙似的人物。我哪有这等福分。我是来找龙神借东西的。”真珠又是甜蜜又是失望,担心那金发女子又谈到自己,索性躲到拓拔身后。
金发女子大奇,道:“到龙宫借宝?你的胆子也忒大啦。”碧眼流转,突然似有所悟,格格笑道:“瞧你这般风流俊俏,难不成是借了宝贝,想讨佳人芳心么?”
不知为何,拓拔野对这陌生的美艳女子,竟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宛如早就相识一般,笑道:“姐姐当真是神机妙算,一下便被你猜着了。”
那金发女子听得他喊“姐姐”二字,眉花眼笑,吃吃笑道:“俊小子,你的嘴倒真甜,想不喜欢你都不成啦。”
突然红影飘动,刹那间便到了拓拔野身旁,一张俏脸只隔了数寸,凑在拓拔野面前,眼波流转,将他上上下下瞧了个遍,笑吟吟地不说话,倒似是在鉴赏什么至宝一般。
咫尺之距,拓拔野瞧得分明,那金发女子虽然美艳绝伦,皮肤白腻,眼角却已有些许鱼尾纹。然而这非但没有减损她的魅惑力,笑起来时反倒平添生气,仿佛那一双碧眼也会游动一般。身上阵阵馥郁的体香犹如八月桂花,遍山齐绽。
金发女子笑道:“俊小子,不知你想要借的是什么宝贝?”拓拔野微笑道:“龙珠。”
金发女子似是吃了一惊,既而格格娇笑,道:“臭小子,你可知道那龙珠是什么么?”
不待他回答又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吃吃笑道:“那可是龙神吞吐修炼的元神所寄之物,若是没了这个,龙神可就要大打折扣啦。”
拓拔野心中一动,笑道:“姐姐似是对这龙宫之事颇为熟悉嘛。”金发女子笑吟吟地白了他一眼,道:“臭小子,想让姐姐帮你么?姐姐倒是想帮你,可惜帮不成啦。你的胃口忒大。”
拓拔野笑道:“好姐姐,你只要将我带进龙宫便成了。”金发女子秋波流转,素手朝外一指,格格笑道:“你的带路人来啦。”
突然雷声四起,万里晴空陡然变暗,乌云翻卷,黑压压地低垂下来。冷风突来,彻骨侵寒,海涛一阵阵地掀起。
真珠低声道:“一定是海龙来啦。”拓拔野笑道:“姐姐……”转头四顾,那金发女子竟已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