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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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少年英侠(上)

    那青衣大汉身高九尺,浑身鲜血,站在竹楼之上,神威凛凛,宛若天神。他乜斜着眼,瞧着青帝庭院哈哈狂笑:“灵感仰,一别三十年,你还是这般薄情寡义,故人拜访,却躲在在屋里不敢见人。是怕见了我,羞臊脸皮吗?”

    十四郎喝道:“狂徒敢尔!跪下受死!”身形闪动,已然攻到青衣大汉身侧,一条丈余长的长鞭朝他当头劈下。

    他自打私登玉屏山,这几个时辰以来忐忑不安,手下阻挡外人不住,竟在半山腰刀兵相向,更是犯了青帝御苑大忌。此刻青衣大汉硬闯玉屏峰,正给了他转嫁责任的良机。是以博尽全力,务求将青衣汉子一举拿下,交由青帝处罚。

    青衣大汉瞧也不瞧他一眼,听得他长鞭甩到,只是斜斜挥出一掌,口中犹自笑道:“灵感仰,多年不见,竟然堕落如此,竟然屈尊和朝阳谷水妖沆瀣一气,可笑可笑!”

    十四郎见他轻飘飘挥出一掌,一股强劲已极的力道突然狂风般卷来,自己蓄劲发出的长鞭突然倒卷,竟朝自己脸上打来。惊怒之下,身子向后倒翻,借着袭来的力道,卸去攻击之力,但仓促应变,双脚着地不稳,被那力道逼得一连退了七八步,颇为狼狈。

    十四郎自小傲慢霸道,器量狭小,得其父荫蔽,未尝吃过半点小亏,更是骄横日盛。此次自动请缨,出使玉屏山,乃是为了一建功勋。殊不料出师未捷,险些在这青衣大汉上栽了个大跟头,恼羞之状,莫可言表。

    那黑衣老者瞧见公子吃亏,知晓他的脾气,朝着青衣汉子冷冷道:“阁下这一掌竹节刀气大力小,中看不中用。想来你就是蜃楼城的段聿铠了?”他此言一则为十四郎遮羞,二则打击青衣大汉的士气。

    青衣大汉哈哈大笑:“不错。老子坐不更名,行不改姓,蜃楼城狂人段聿铠便是我!”

    十四郎听了心下微微一凛,想起月前父亲在朝阳谷曾说,蜃楼城除城主乔羽之外,还有几大高手,武功法术俱臻一流之境,是东海湾内顶儿尖儿的人物。这段聿铠便是其中之一。当时他听来毫不服气,眼下来看,果有过人之处。

    十四郎少年得志,一身武功由父亲在内的朝阳谷各大高手倾囊相授,法术亦得父亲指点,颇有造诣。而且天资不错,所以年方十八,一身真气却已颇为傲人,乃大荒少年一代中的高手。他自视甚高,偏狭狂妄,今日一击遭挫,恼羞惊怒迅速转变为雪耻的强烈愿望。

    当下扬鞭冷笑道:“无知狂徒,少爷适才念在青帝御苑,未发全力,你当少爷怕了你么?”

    青衣大汉置若罔闻,从身上撕下一幅衣襟包扎肋间伤口,大声笑道:“灵感仰老匹夫,你怎地越活越是胆小,龟缩在屋里不敢见人么?”声音洪亮清晰,一字不漏的传入庭院中白衣女子和拓拔野的耳朵里。

    拓拔野偷偷瞄了白衣女子一眼,见她玉靥飞红,眉目之间怒意隐隐,知她恼怒青衣汉子狂言辱及青帝。

    他性子开朗仗义,素来景仰侠义狂放的英雄,今夜见青衣汉子单枪匹马径闯青帝禁地,威风凛凛,谈笑伏敌,早已大为心折。

    眼见仙女姐姐不喜,心中颇为矛盾,暗暗担心仙女姐姐一怒之下,出手对他。虽然那青衣汉子功夫了得,只是要与仙女姐姐动手,只怕……不知为何,他心中竟笃定白衣女子武功惊人。

    那白衣女子虽然心中恼怒,却素来不喜现身人前,更厌恶与人动手,是以怒则怒矣,始终按捺不发。

    十四郎见段聿铠置若罔闻,心中震怒,转身朝着庭院恭恭敬敬抱揖道:“青帝明鉴,非十四郎想在玉屏禁地妄动刀兵,只是这狂徒目中无人,一再辱及青帝。十四郎忍无可忍,这才恳请青帝准许十四郎将这狂徒拿下。”

    山上所有黑衣人尽皆朝庭院作揖行礼。

    拓拔野微微一笑,心道:“免礼免礼。你们这么多人朝着我作揖,我可消受不起。”

    黑衣老者朝十四郎作揖道:“公子,杀鸡焉用牛刀。这等货色,只需属下出马便可,何必劳动公子大驾?”

    十四郎意在亲手雪恨,冷冷道:“不必。”转身朝段聿铠走去。

    段聿铠浑当没有看见,只是大声呼喝青帝名讳,见庭院中始终毫无反应,已经颇感不耐。十四郎身形一变,仿佛突然折了三折,刹那间如闪电般冲天飞起,手中长鞭在空中一抖,朝段聿铠脑门劈下。

    这一式闪电鞭与先前那一记看起来毫无区别。段聿铠依旧瞧也不瞧一眼,斜斜挥手一掌击出,也依旧是先前那式竹节刀。

    长鞭到段聿铠头上丈余处时,突然发出凌厉的破空呼啸之声,那乌黑的长鞭瞬息弯曲,盘旋,猛地膨胀了四倍有余,鞭梢突然亮起两道幽碧的光芒,既而一道艳红色舌信急弹而出!

    那条鞭子竟然在刹那间变成了一条长两丈余长,宽半尺的黑色巨蛇!

    拓拔野大吃一惊,眼前景象见所未见,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待要掩口,已然不及。白龙鹿也不禁发出一声怪异的嘶鸣。

    巨蛇仿佛破皮出茧,全身涨裂,头部陡然间又涨大一倍,碧眼森寒,突然眯起,张开血盆大口,白牙森森,红信吞吐,向段聿铠“嘶嘶”咬下!

    段聿铠“咦”了一声,似乎颇为惊诧,双手飞舞,接连十记“竹节刀”,激起漫天狂风,将黑色巨蛇微微一阻。但是先前招式已老,太过轻敌,变招时劲道虽发,却不足以却敌。当下再不迟疑,双足一顿,猛地将竹楼踩塌,轰然一声,落到地上。

    巨蛇如影随形,刹那间从破洞窜下,弓身弹旋,穷追不已。段聿铠一招受制,先机尽失,只得双掌盘旋,护住周身,疾风般奔走,觅机反击。

    十四郎立在湖边松枝上,淡青色的月光照耀下,黑衣飞舞,面色惨白,说不出的诡异。他满脸冷森森的微笑,右手屈指弹舞不已。

    拓拔野瞧得片刻,心中大惊,难道那巨蛇竟是依照他的手指姿势,变换身形,步步追逼么?

    十四郎当真便是以指控蛇,借兽发力。

    这“幻电玄蛇”乃是水族最为凶顽的十八灵兽之一,与拓拔野的白龙鹿齐名。当年在碧水山为十四郎之父、水族四神之一的朝阳谷水伯天吴收服,以北极玄冰蚕丝封印,成为“朝阳谷七绝”之一。

    水伯天吴对次子十四郎溺爱有加,将这“幻电玄蛇鞭”作为他的兵器,并独创“幻电玄蛇指”,只需读取封印诀,解开玄蛇封印,便可以施展“幻电玄蛇指”,隔空弹指,控制玄蛇的每一步进攻。

    而这玄蛇自封印中出来,凶性更盛,再得“幻电玄蛇指”的驭使,更加狂性大发,威力远胜于初。

    十四郎冷笑道:“狂徒,以你米粒之光,竟敢与日月争辉。你身上已有七处伤痕,流血不止。只要有血腥之气,便可以激起玄蛇的狂性。倘若你现在乖乖束手就擒,我还可以将你递交青帝发落。否则再过片刻,你就得葬身蛇腹,死无全尸!”

    朝阳谷众人纷纷围在天湖边,附和呵斥:“姓段的,你那一点本领,在我们公子面前便如蚂蚁一般,公子只需一个手指便轻轻捏死了你!”“我们公子气量恢弘,慈悲为怀,你还不快快叩头感谢大恩大德?”

    段聿铠哈哈狂笑:“老子纵横天下,什么怪物没有见过?莫说区区这么一条小蛇,就是火龙凤凰,还不是照样给老子拔光了羽毛,烤成秃火鸡吃?”

    话虽如此,手上却越觉吃紧。他千里单骑,不知闯过了多少险关,身上连受七处重伤,才来到玉屏山。片刻未曾休息,就从山下一路杀将上来,精疲力竭,已如强弩之末。此刻先机尽失,步步受制,要想反败为胜,谈何容易?

    十四郎大怒,口中念诀,右手如狂风疾舞。幻电玄蛇狂性大发,如黑色霹雳,连连吐信舞尾,发起一连串的猛烈攻击。

    段聿铠左脚后撤,突然一脚踩空,身子登时微微一晃。便在此时,那幻电玄蛇猛地弹跃而起,钢杵般的尾部电扫而至,狠狠拍在他的胸膛!

    段聿铠只觉嗓子一甜,一口鲜血喷射出来,身子被震得朝后飞出,重重撞在一株松树上。

    拓拔野又是“啊”的一声惊呼。

    这声惊呼比先前那声还要响些,庭院外众人都转头瞧来,心中均想:“青帝院中还有别人么?不知这人是谁?竟然为段狂人担忧?”

    拓拔野自觉失态,转头瞧了白衣女子一眼,见她一双妙目正凝视着自己,脸上一红,心道:“仙女姐姐不喜欢这青衣大汉,我这般担心,不知她高不高兴?”但是心中确实为段聿铠暗暗担忧,要想讨好白衣女子,而将青衣大汉视为敌人,自己又万万不能办到。当下转过头,透过竹隙,屏息观看。

    段聿铠撞在松树上时,左手顺势一拨,身形盘旋,如游蛇般蜿蜒绕行,刹那间窜到松树之梢。

    十四郎听见庭院中惊呼之声,只道是青帝一方有人担忧段聿铠生死,微感犹豫,没有立即乘势攻击。幻电玄蛇盘在树下,仰颈吐信,嘶嘶不已。

    段聿铠想要大笑,一张口却又喷出一口鲜血,咳嗽几声,勉力笑道:“好,好,好,这条蛇肌肉强壮,烧汤一定好吃。”

    十四郎不怒反笑:“狂徒,你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朝庭院望了一眼,见里面寂然无声,心想:“不知青帝是否顾念旧情,不忍置他于死地?倘若如此,我便废了他双手两足,然后交给青帝处置。”

    一念及此,便接连舞动“幻电玄蛇指”,小指、食指、中指闪电般交错点舞,幻电玄蛇也随之舞动。

    段聿铠坐在树顶松枝之上,眼见那玄蛇缓缓游动,环绕树干,游走上来,心中苦涩:“难道历尽千辛万苦,来到此地,连青帝的面都未见上一面,便当真要葬身于这幻电玄蛇的腹里么?嘿嘿,灵感仰,你果然是一点未变。”

    想到自己身负的重任,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大丈夫死则死矣,只是蜃楼城万千百姓的性命都悬在我的手中,倘若在这里送命,九泉之下我有何面目见城中父老?”

    当下运气丹田,积聚力量。但他受伤颇重,且疲惫不堪,以目前残余之力要想施放法术必将两败俱伤。若以武功周旋,要击败这幻电玄蛇也是难如登天。

    玄蛇游走到距他丈余处,猛然高高弹起,在半空中突然又增大了尺许,张开大口,“呼”地一声喷出数十颗幽蓝的冰屑,朝段聿铠激射去。

    段聿铠双足一顿,身如弯弓朝下翻去。那玄蛇似是候着此举,闪电般蜿蜒卷尾,立时将他紧紧缠住!

    段聿铠只觉胸间一闷,已然被那玄蛇团团缠住,动弹不得。那玄蛇弯下头来,碧目光芒闪动,大口“嘶”的张开,龙牙交错,红信在他脸上舐触,口涎一滴一滴的滴落下来。

    拓拔野看得掌心尽是汗水,眼见这豪勇的狂人受制于玄蛇,性命不保,心中极为焦急,想要央求白衣女子出手相救,却知她不喜段狂人,多半不肯相助。以他自己的身手,要想挺身救人,简直是以卵击石,非但于事无补,还要搭上一条性命。

    正焦急无计,听见十四郎冷笑道:“段狂人,你敢只身闯玉屏峰,对青帝口出不敬之语,我还当你有多大本事,原来也不过如此。”

    段聿铠被那玄蛇越勒越紧,肋骨仿佛将被绞碎一般,想要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朝阳谷众黑衣大汉七嘴八舌道:“什么蜃楼狂人,被公子爷轻轻一勾手指,就成了一条土狗。”

    “早劝你投降认输,还口出狂言,当真是贱骨头。”

    “呸!姓段的,我若是你早就羞得一头撞死了。腆着脸苟延残喘,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段聿铠纵横天下数十年,何曾受过这等鸟气?功力大损之下,一时轻敌,为一毛头小子所趁,又遭这一干小人奚落,心中怒发如狂,心道:“罢了罢了,今日纵然经脉尽碎,也要将这群无耻水妖杀个干干净净!”

    十四郎心中得意洋洋,说不出地畅快,轻飘飘从松梢一跃而下,朝庭院走去。突然听见段聿铠一声雷鸣般的怒吼,众人失声惊呼。

    他转头望去,大吃一惊。只见那段聿铠也不知施了什么法术,竟然将玄蛇震飞。玄蛇在半空中发出痛苦的嘶嘶声,全身突然长出嫩绿的青藤,以惊人的速度,裂肤破肚,蔓延生长。

    段聿铠全身鲜血,昂首站在血泊中,对着朗朗明月发出一声雄狮般的啸吼。众人大惊,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

    黑衣老者变色道:“万壑春藤绕!”

    原来段聿铠盛怒之下,竟然震伤自己经脉,借这震荡之力,甩飞玄蛇,而后咬破舌尖,使出木族的两伤法术“万壑春藤绕”。他口中喷出的血滴如利箭般射入玄蛇身体,在其体内异变为藤蔓,迅速生长。

    这法术是木族七大两伤法术之一,对敌方的伤害虽然极大,但对自己的经脉震伤却也极大。若非情不得已,决不用之。

    段聿铠借此余勇,喝道:“小水妖,再和老子重新斗过!”隔空挥出三记竹节刀,气势凌厉无匹,十四郎挥掌抵挡不住,右肩被劈中一记,登时血流如柱,又惊又骇,腾空翻越,口念灵兽诀,手弹玄蛇指,想要调度玄蛇攻击段狂。但玄蛇周身为青藤所缚,一时间竟不能动弹。

    朝阳谷众黑衣人眼见少主人在段狂人接连不断的竹节刀下,狼狈奔逃,纷纷拔出背上的长刀,呼喝着蜂拥向前,向段聿铠攻去。

    黑衣老者从背上取下桐木琴,双手急抚,响起怪异的琴声。琴声如陡壁飞瀑,险滩急流,夹带金属之声。

    不知从哪突然卷起一阵阴冷的狂风,松树摇摆,竹枝簌簌。玄蛇身上的春藤突然纷纷断裂,扑簌簌地掉在地上。玄蛇昂首吐信,尾部在地上重重一击,又有数十绿色藤蔓自体内掉落。

    黑衣老者琴声更急,一波一波如狂风暴雨。琴声如浪,隐隐可见碧色光弧一道道向段聿铠飞去。

    段聿铠掌风凛冽,竹节刀飞舞不断,刹那间便砍倒了五六名黑衣大汉。但那光弧射到,不得不全力阻挡。

    黑衣老者这碧琴光刀威力无匹,转瞬间便将他迫住。段狂人本已是强弩之末,奋余勇而做最后一击,但三鼓气竭,又被以逸待劳的黑衣老者背后偷袭,只能苦苦硬撑。

    十四郎乘机逃脱,咬牙切齿地弹舞“幻电玄蛇指”,驭使那伤痛未愈的玄蛇当空扑落,向四面受敌的段聿铠张口噬去!

    段聿铠狂笑声中全力挥出一记竹节刀,将那玄蛇打得凌空翻起。肋下却露出一个空门,立时被碧琴光刀几中,晃了晃,“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再也支持不住,重重摔倒在地。

    “飕飕”急响,光芒怒舞,十几柄长刀齐时向段狂身上斩落。

    拓拔野心中怒极,再也按捺不住,大叫道:“住手!”

    朝阳谷众人大惊,刀锋在离段聿铠数寸处纷纷顿住。琴声也立时顿止。

    十四郎立时默念封印诀,右手曲起。那幻电玄蛇猛地在空中一抖,瞬息间变成一条丈余长的黑鞭,飞回到他手上。

    水族来人之中,谁也没有听过青帝的声音,均想,青帝庭院乃木族禁地中的禁地,两百多年来只有神帝神农氏与木族圣女曾经进去过,既然院中有人,自然当是青帝。

    虽然这声音听起来甚为年轻,但青帝驻颜有术,声音如同少年也不无可能。纵然不是青帝,也必是青帝极为亲密之人。况且敢如此大呼住手的,恐怕也只有青帝本人。故而众人只道青帝发怒,噤声对望。

    十四郎将长鞭往腰上一别,恭恭敬敬地拱手道:“不知青帝有何吩咐?”

    拓拔野原不过瞧他们以多欺少,手段卑劣,怒极之下脱口而出。一呼出口,心中则暗呼糟糕,正不知如何收尾,听得他们将自己误认为青帝,顿时福至心灵,索性大喇喇地说道:“你们将这姓段的抬到门口来。”

    他不敢回头看白衣女子,心道:“仙女姐姐,救人要紧,冒犯之处你就原谅则个吧。”

    十四郎一愣,恨得牙关痒痒,嘴上却不得不连声称是。

    几个黑衣大汉将段聿铠抬起,朝庭院走去。

    段聿铠迷糊中听得声音全然不似青帝,心中暗感纳闷,他与青帝已然三十年未见,难道三十年未见,这老匹夫的变化如此之大,除了声音,连这冷酷的性情也转变了么?倘若如此,那自己总算不虚此行。虽然心中疑惑,嘴里犹自喘着气大骂不绝。

    拓拔野瞧见他们将段聿铠抬到门边,便又道:“你们都转身退下去。”众人纳闷,却不得不遵命行事。

    等他们恭恭敬敬地退到了十丈开外,拓拔野立即奔到大门口,将段聿铠拉进院子,岂知还不等关上大门,段狂人便睁开眼,“咦”地一声,脱口愕然道:“小子,你是谁?”

    十四郎与那黑衣老者听得声音,隐隐觉得不妙,回头一瞥,顿时脸色大变。十四郎喝道:“臭小子,怎么是你?”

    拓拔野见已穿帮,粲然一笑,道:“臭小子,不是我还会是谁?”

    十四郎心中惊疑不定,这小子为何会在这里?难道他竟是青帝身边的亲密扈从?抑或他就是青帝?想到黄昏时自己曾对他飞扬跋扈,冷汗登时涔涔而下。

    黑衣老者心中起疑,依青帝脾性,断然不会救段狂人。这姓段的适才在外辱骂不止,倘若青帝在这庭院中,早已出来将他大卸八块了。况且青帝素好干净,几近洁癖,又怎会让这衣衫褴褛的小子侍候左右?越想越不对劲,拱手道:“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拓拔野正色道:“在下单名一个野字。你叫我野野即可。”

    十四郎冷笑道:“野野?野野?”拓拔野笑道:“哎。乖孙子,叫爷爷干什么哪?”段聿铠听得哈哈大笑,口中又喷出一口鲜血,心里却对这少年多了几分好感。

    十四郎明白着了这少年的道,嘴上平白给他讨了个便宜,心中怒极,便欲上前抽他一鞭。

    黑衣老者伸手一挡,淡淡道:“这位公子,恕老夫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你与青帝如何称呼?听说木族族规,冒充天子门生者死,不知有没有这回事?”他话说的虽然还客气,但是语气中已经隐隐有威胁之意。

    拓拔野心中大喜,知道他们仍无把握,哈哈笑道:“我只是一个下人,给青帝他老人家端茶倒水,烧菜做饭。什么门生门熟的,我可谈不上。”白龙鹿昂立在他的旁边,也跟着哈哈怪叫。

    拓拔野转过身,从怀中那皮囊中掏出一颗神农丹,故意大声对着段聿铠道:“喂,这是青帝让我给你的丹丸,你服下吧。”

    段聿铠听得是青帝所赠,正要拒绝,却见他背对朝阳谷众人,对自己眨眨眼,压低声音道:“这跟青帝无关,你放心服下吧。”

    段聿铠已对这少年产生莫名的信任,微微一愣,张嘴将那丹丸吞了下去。刚一入口,便觉一股热流沿喉而下,暖洋洋的炙得全身好不舒服,心中大喜,知道这是疗伤宝药,当下运气调理。

    白衣女子微觉诧异,想不到拓拔野竟这般大方,神农亲赐的不世神丹居然想也不想,就送给了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十四郎与黑衣老者瞧见他赐丹丸给段聿铠,更是懅然变色,倘若这少年当真是青帝身边的要人,将丹丸赐予段狂,那则表示木族与蜃楼城的三十年恩怨烟消云散。他们远赴千里,部署几个月的计划也将全部落空。

    黑衣老者心底虽然疑云丛生,但想他既能驾驭灵兽白龙鹿,必有不同常人之处;又敢大摇大摆地从玉屏山御苑中出来,言必称青帝,即便不是灵感仰身边的红人,只怕也与他有莫大关系。眼下唯一办法,乃是想方设法确定青帝是否就在庭院中,倘若在,则一切按旧;倘若不在,那只能试试这少年的身手,瞧瞧他青帝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

    当下朝着庭院行了一个大礼,道:“小人朝阳谷科沙度,与少主人拜诣陛下,向青帝陛下转呈水伯的一份薄礼与书函。水伯有命,务请小人将书函亲手交到青帝手中。不知青帝能否现身?也好让小人回去有个交代。”

    拓拔野道:“青帝他老人家正在睡觉,你有什么东西,爷爷可以帮你转呈。”

    黑衣老者科沙度盯着他瞧了片刻,见他大大咧咧,殊无畏缩心虚之态,更加难测深浅,沉吟道:“这书函事关重大,必须亲手交到青帝手中。”

    拓拔野扬眉大声道:“这么说,你是不相信我喽?”

    科沙度正是等他这句话,微微拱手道:“不敢。只是据闻青帝深居简出,独来独往,从未听说有人相伴左右。万一老夫错信他人,耽误了水、木两族的大事,岂不万死莫赎?”

    拓拔野“咦”了一声,故作讶异道:“奇哉怪哉!听你的意思,青帝就连找一个端茶倒水的小厮,也得先向你汇报喽?”

    科沙度淡淡道:“老夫没有这个意思。倘若公子想证明自己身份,那容易得很。只需随意施展几招青帝的绝学,让我们开开眼不就成了么?”不等拓拔野推辞,便朝一个黑衣大汉道:“唐七,你去向野公子讨教几招,也好有个长进。”

    黑衣大汉应诺一声,走到门前,恭恭敬敬的道:“野公子,请赐教。”

    拓拔野心中暗暗叫苦,以他的武功杀只野狗那都是大大的困难,要打败眼前这强壮如山的七尺大汉,除非奇迹出现。况且他肚中雪亮,这阴鸷的老头要验证的不过是他的身份,纵使他鬼使神差打败唐七,施展的不是木族的功夫,依旧是凶多吉少。到时大蛇、猛兽一起扑将上来,那可糟之极矣。

    饶是他胆大包天,到了此刻也不禁头皮发麻,进退维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