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寂静，万籁空响，通天古木下，一张石桌，两张石椅，三人围坐，四人侍立。

    “以你的资质悟性，城府心计，若早两个量劫出生，许能改变当年格局。”

    “如今的洪荒，委实太过无趣。”

    太清圣人坐在上首，手里捏着一枚黑子，摩挲久久，却不见他落下。

    棋盘并无半分神异，棋子也看不出特殊，甚至太清圣人本人，在正午的太阳下，也仿佛是昏昏欲睡，精神不振的凡间老人。

    “圣人玩笑了，杨戬并无远大志向，只想护母亲周全，守妹妹平安。”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盘古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圣人们该做的事。”

    杨戬眯着眼，不断用手扇着茶盏中散溢的香气，太清圣人这里，看似平平无奇，实则返璞归真，连一杯清茶也能助人悟道。

    “若非知道你没有拜入人教的打算，贫道现在怕是该担心失宠了。”

    太清圣人听了这话眼中微微一亮，并未言语，说话的是敬陪末座的一位中年道人，平凡平常，甚至状若平庸。

    但杨戬可不敢有半分小觑，只因此人是太清圣人唯一弟子，玄都大法师！

    “老师，小友，弟子突然想起，罡烈的课业尚未完成。”

    “且让弟子再去督促督促…”

    玄都大法师起身，向太清圣人告过罪，又向杨戬道声失陪，这才款款起身，舒个懒腰，甩起袖子大步下山。

    “同样都是人，差距怎么这般大，早该补给罡烈一顿打…”

    杨戬望着步履匆匆的玄都大法师，若有所悟，他蓦然睁开眼，望向周遭低矮的灌木，远处茂密的树林。

    “好一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好一个为盘古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一声喝彩，突兀在耳畔响起，杨戬虽早有预料，却还是吃了一惊，只见他身前有位相貌清俊的年轻道人，一身黑衣。

    “什么时候…!”

    饶是知道圣人不可揣度，杨戬依旧大为惊诧，眼前此人仿佛一直都在，又仿佛根本就不在，让他庆幸自己不曾多言。

    而他的气质，初看好似三十出头的侠客，再看又像潇洒不羁的书生，三看却又化作沙场的悍将，甚至落魄的王孙…

    杨戬甚至在他的身上，看到少年人的顽劣和洋溢的青春。

    “通天师弟，你来了？”

    太清圣人拾起浮尘，扫乱棋局，瞥了他一眼，张口便是一句训斥。

    “这许多年了，还是改不了毛病，也不下个帖子便径直上门，你去太素天或是火云洞也是这般？”

    来人正是通天教主，他在小辈面前被师兄说了，却也不甚着恼，只耍个赖便要糊弄过去。

    “这不是大师兄的道场，不是别人家，我若是下帖子，郑重其事的，可别扭！”

    “再说了，一想到金灵冒犯了大师兄，师弟这心里便自责无比，这不立即便来赔罪…”

    通天教主望向侍立四人中，和广成子一起在太阳下暴晒的金灵圣母，半真半假地训斥道。

    “你来的时候，本座是如何嘱咐的？！”

    “不过半日功夫，竟抛之脑后！可见往日里听道也不用心…”

    金灵圣母口不能言，一双凤眸略带委屈，只狠狠瞪着一旁的广成子，若不是广成子横插一杠，她早将杨戬带包带走了。

    “你师徒演戏给谁看？！”

    “开天以来无数年，在老道面前现眼的还不够么？”

    太清圣人浮尘一挥，登时解了金灵圣母身上的禁制，却对孤零零晒着太阳的广成子视而不见。

    “我看你是为这小子而来？”

    太清圣人一指杨戬，语气颇为笃定。

    “大师兄明鉴！”

    通天教主郑重其事朝着太清圣人一拱手，还没开口便是一声长叹。

    “师弟的截教虽号称万仙来朝，却良莠不齐。”

    “好勇斗狠者多，腹有良策，多谋善断者少。”

    “师弟讲道时也忧心忡忡，直到看到大师兄这首阳山，一道功德金光洒落。”

    通天教主望着杨戬，如看一块绝世璞玉，见他相貌堂堂，气质卓绝，兼具不凡姿仪，不由得更是满意了三分。

    “师弟莽撞，却是用神通看了一眼，尚未和大师兄告罪。”

    “师弟见他和昊天的女儿待在一起，想起前些日子，天庭一连降下三次功德，不由得好奇…”

    圣人元神寄托天道，虽不能像鸿钧道祖一般了如指掌，但天道是否降下功德，降在何处，却一清二楚。

    通天教主在太清圣人面前，这次也算是豁出去了，他微微苦着一张脸，带着几分无赖，带着几分讨好。

    “师兄不若将这人让与我，也好让我助弟子们得些功德。”

    “他们虽然顽劣，可师弟也舍不得他们用血肉之躯填那劳什子封神榜！”

    太清圣人心中暗笑，却板着脸，断然否认道：“此子千里迢迢来拜我为师，我既见了他，如何又推出门去！”

    “你有弟子上万，何苦来我这挖这三瓜两枣！”

    通天教主岂能放跑到手的功德，煮熟的鸭子，当下又耍起无赖来。

    “师兄闲云野鹤，素喜安静，能有多少心思调教弟子？”

    “这小子年少意气的，和大师兄和玄都带一块，早晚也是小老头…”

    通天教主指了指自己，又道：“小弟这里又不一样了，截教人口多，他定然能够融入其中。”

    “师弟在调教弟子上，颇为愿意，也颇多心得。”

    “再说了。”通天教主半开玩笑道：“我那截教，貌美女弟子众多，保管能解决他的终身大事！”

    “哪像大师兄这里，连个母猴子都难寻…”

    饶是太清圣人已斩去三尸，心如止水，却也被这话噎了一下，当下没好气道。

    “若我再多几个弟子，定然让人将你叉出去！”

    “还有，你可知道，此子的身世？他又为何与昊天的女儿一同前来？”

    太清圣人指着杨戬，语焉不详，而通天教主一怔，当即仔细打量着杨戬，半晌狐疑道。

    “此子…竟然和那挨千刀的昊天，有几分相像？！”

    太清圣人笑而不语，杨戬却不好再装聋作哑，他站起身来，来到通天教主跟前，长身玉立，如风中翠竹。

    “小子姓杨名戬，家母瑶姬，挨千刀的昊天玉帝，正是小子的亲舅舅…”

    清风徐来，八方回响，通天教主望着风姿早露，光凭一张脸便吊打整个截教的杨戬，音调陡然高了八度。

    “你说什么，你是昊天那混账的亲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