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你放肆！”瑶姬万没料到杨戬会对丈夫和儿女动手，她一卷袖袍，露出洁白如玉的手来。

    “天佑生你养你，蛟儿疼你宠你，婵儿缠你慕你，你居然将他们击晕！”

    瑶姬将手往腰后一探，竟是多了一条长鞭：“你还有没有一点忠孝礼义，还懂不懂父子君臣，还剩不剩友悌之心！”

    “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不听话娘是怎么教训你的…”

    瑶姬深知，杨戬天生神力，在灌江口是个小霸王一般的人物，今日必得给足教训，否则他日再难管束。

    “生我者母亲，养我者天地，他杨天佑并未尽过半分当爹的责任！”

    杨戬掷地有声，语调铿锵：“至于兄长和婵儿，一个憨厚，一个年幼，藏不住秘密，儿子接下来的话万不能被他们听到！”

    “等儿子验证了心中猜想，要打要骂，全凭母亲！”

    “只要母亲和妹妹一世平安，我杨戬便是被母亲恨一辈子又如何？区区虚礼，何足挂齿！”

    瑶姬怔住了，杨戬那锐利的眼神，那桀骜的气质，都让瑶姬有种恍惚之感——她仿佛看到了刚刚继位天帝的兄长！

    如出一辙的自信昂扬，同出一源的认真坚持，还有一脉相承的知错改错，却不认错！

    “你有什么话！”瑶姬勉强压住心头的恼怒和震撼，深吸一口气，准备听杨戬细细道来。

    “儿子觉得，娘绝非凡人，该是天上的仙人，而且本事还不低！”杨戬第一句话，便将瑶姬噎个半死。

    “胡扯！娘不过是寻常农妇，只知道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瑶姬板了脸，断然否认。

    “儿子举几个例子，娘便没有话说了！”杨戬伸出三根手指，朝着天空，每说一句便收回一根，句句直击要害。

    “譬如，杨天佑不事生产，只会死读书，家里却从不缺衣少食，有时还能吃上熊掌，喝上虎骨汤。”

    “譬如，往年疫病横行，巴蜀两国死人无数，唯有灌江口平安无事，归根结底是母亲熬出的汤药。”

    “譬如，自我有记忆起，母亲的容貌便未衰老过，甚至需要日日刻意装扮，才不会过分引人注目。”

    杨戬望着面色大变，甚至有些惨白的瑶姬，唏嘘道：

    “兄长愚孝憨厚，妹妹年幼无知，儿子可是常年在外厮混，三教九流都有涉猎。”

    “儿子看的出来，别人未必看不出来，娘这是沉浸和杨天佑花前月下，忘了…”

    “坊间已有流传，前几次若不是儿子暗中带人处理干净，怕是官府要来寻仙问道了…”

    此刻，瑶姬竟有种恍如隔世的虚幻，当娘的哑口无言，当儿子的侃侃而谈，仿佛互相之间，角色颠倒了。

    “咚！”暗自出神的瑶姬回过神来，却是发现杨戬已然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在跟前，眼含热泪。

    “母亲，你到底是什么身份，难道连儿子都不能知道吗？”

    “这段时间，你总是望着苍天，怔怔出神，眉头紧锁，你到底在忧心什么？”

    上一刻还居高临下，口若悬河的儿子，此刻眉宇间带着乞求跪在面前，这彻底击垮了瑶姬的自欺欺人。

    “既然你想听，娘便说点往事给你。”瑶姬将杨戬从地上扶起，沉声道：“你要答应娘，绝不可泄露给任何人！”

    “还用我泄露？到时候玄门三教会满世界宣扬昊天玉帝的妹子和凡人私定终身！”杨戬在心里腹诽道。

    见杨戬点头，瑶姬这才望向天边，声音极淡，极为悠远。

    “其实娘还有一个哥哥，一位嫂嫂，也就是你的舅舅和舅母...”

    “娘出生的时候，那时你舅舅还在紫霄宫中当道童...”

    幽静的深夜带着两分凉意，瑶姬的心却是有些异样的温暖，她已记不清有多久没和自家二郎这般秉烛夜话，促膝长谈了。

    往日里只能望着他玩世不恭的背影摇头叹息。

    不，应该是从没有过，因为这孩子的特殊，自己一直在回避和他的单独相处，生怕他毁了这个家。

    “天佑让我体会到了人间真情的火热，相较之下，那亘古不变的天庭凉薄极了...”

    瑶姬面带憧憬，回忆着与丈夫的相遇相识，相伴相知；慨叹着生儿育女的不易，家长里短的有趣。

    “母亲！”杨戬猛然一声断喝，又一次将瑶姬惊醒过来，她看向杨戬，只见杨戬眼中竟出现杀意！

    “您就没觉得从您下凡到生下我们，处处都充满着蹊跷吗！”

    “何…何出此言？！”瑶姬面带疑惑，却下意识地身子有些摇晃，怕杨戬再提出一些让她心碎的话来。

    “娘说过，您是被为祸人间的大妖所伤，这才在凡间被杨天佑所救，很快便坠入爱河。”

    瑶姬见杨戬屡屡直呼丈夫的名讳，很是不悦，但望着儿子凝重的神色，话到唇边徘徊着又咽了下去。

    “可您是昊天玉帝的亲妹子！天庭的长公主！”

    “有名气有格调，会自我标榜的大妖，自会给昊天玉帝两分薄面。”

    “敢不给面子的，娘能够撑到杨天佑赶来？”

    “敢不给面子的，会蒙着面，处处隐藏，不用自己的得意手段？”

    杨戬望着地上晕倒的杨天佑，冷笑一声：“他一个凡人，怎么没被大妖塞牙缝？尤其这大妖喜欢吃人的心！”

    一句话落下，瑶姬面色突变，额头香汗淋漓，身子也忍不住摇晃起来。

    “即使和娘说的一样，那大妖仅仅比娘强出一线，当时也是强弩之末。”

    “那问题来了，有几个金仙敢去冒着和准圣结死仇的风险，去杀人家的亲妹妹？”

    两句话说完，瑶姬的身子已经摇摇欲坠，她忍不住扣住杨戬的手腕，这才支撑着没让自己倒下。

    “多半是有大人物在背后指使，这才让那大妖如此放肆！毕竟不是谁都初生牛犊不怕虎的！”

    三句话一出，瑶姬彻底软瘫在儿子怀里，竟是忍不住搂着儿子的肩膀，放声大哭起来：“二郎，娘的二郎啊…”

    轻轻拍着瑶姬的背，杨戬一边安慰，一边引导：“儿子看您，是听多了甜言蜜语，迷了心智。”

    “居安思危！居安思危！尤其是娘才说过，我那昊天舅舅，才去紫霄宫告完状，得罪不少人！！”

    杨戬目光幽深，静静望着地上，他喊了十八年父亲和兄长的两个人。

    “儿子先送您回房，这里的狼藉，让儿子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