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河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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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花离枝

    茧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停了哭声,回答:“花离枝。”

    茧人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花离枝,枝离花。各有所成,各有所意,你这名字说好听了是极好听的,说不好听了是极其悲哀的。”

    “你家人为何给你取这个名字?”

    花离枝轻抹眼泪,带着哭腔说道:“你说得极是,花离枝,枝离花,我父亲的院子里有一株梅花树,每年春天开花时,它的枝叶总是比其他的梅花树要稠密得多,花朵也更加娇艳。”

    “那梅花是我母亲亲手种下的,直到有一天,我出生了,寺庙的和尚看见了我,便把我带回了寺庙。他给我取了这个名字,说是因为我像梅花一样坚韧不拔,却又孤独无依,花离枝,枝亦离花。”

    “他一直叫我小离。”花离枝看向茧人,她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花离枝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可是我把他弄丢了,找不到了。”

    “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花离枝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淌,眼神凄诉一般地看着茧人,继续说道:“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茧人静静地看着花离枝,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也被这个问题所困扰。

    这时,花离枝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笑中带泪,她说,“以往都是在祠堂拜见仙君大人,如今得你引荐,见到了仙君大人的石人身像,实在是荣幸之至。”

    “小女子夙愿已许,还望仙君于期还愿。”花离枝屈身,向茧人行了一个万福礼,说道:“小女子告退。”

    花离枝走得匆忙,宽松的裙摆四处飘荡,看着她独自下山的背影,茧人心中动了一个念头——跟着她。

    茧人一直跟着花离枝走到山门处,看着花离枝走进那间祠堂,茧人拖着自己一缕青烟的身体飘到窗口边,茧人停下脚步,静静地注视着花离枝。

    祠堂内,花离枝走到供桌旁,双手合十,虔诚一拜,随即起身离开,快步地朝着祠堂门口走去。

    这间祠堂远近闻名,修建它的人给它取名——如何祠堂,听说修建之人立祠之后便销声匿迹了,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此人的任何消息。

    “如何祠堂”屹立在山腰之上,四面环林,高树密林,悬崖陡坡之间有一条荆棘小道,花离枝已经出了祠堂大门,身影没入了山林之中。

    茧人快速飘向祠堂大门,在他抵达门口的那一刻,一道无形的力量将它逼退,那力量像是一阵狂风,瞬间将茧人一缕青烟的身体拍散,茧人被扇倒在地,来不及反应,只是惊“呃”一声,这青烟之身便退散了去。

    这时,祠堂大门缓缓关闭,空气中只有风声沙沙作响的声音,仔细听好像还有一声喘息声,但片刻之后,祠堂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花离枝走出大山,一路来到“壶河小镇”,小镇的门口有牌匾赐字“壶河小镇”,金色笔墨,龙飞凤舞之笔,是历代镇长最在意的小镇牌面之一。

    牌匾下方是一条石板路,两旁是古色古香的建筑,每一栋房子都有着别样的风格,有的是红墙黄瓦,有的是青砖绿瓦,有的是木结构,有的是石头建成的。

    这时,牌匾冒着金光,散发着威严的气息,这种气息随着花离枝的靠近越演越烈,就在花离枝到达牌匾正下方的同时,一道金光闪出,将花离枝整个人照亮,花离枝抬手拂袖,以袖遮面,阻挡强光照射。

    “何方妖孽,犯我圣地。”一道亮如洪钟的声音响起,牌匾上的金光越来越亮眼。

    花离枝不禁停下脚步,心底的紧张感越来越强烈。她知道,这个牌匾是正道化身,像她这种孤魂野鬼是无法靠近的,花离枝小心翼翼地探头,只见牌匾上面写着“壶河小镇”四个大字,与她记忆中的“壶河小镇”没有丝毫差别。

    只是物是人非,小镇依旧在,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住在小镇里面,也早已不是那个经营自己一家花店的花离枝了。

    她变成了一只厉鬼。

    “咚咚咚”,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三声轻响之后,爷爷出现在小镇的路上,他一边走一边唱,“琳琅满目,红日三竿,德被八方,天道昭彰,门前柳树门前开,无缘变化无穷事,新鬼烦冤旧鬼哭,命里有时莫贪无。”

    爷爷唱着曲走进了壶河小镇的大门,此时,“壶河小镇”的牌匾恢复原状,隐去了金光,一切恢复正常。

    爷爷拄着拐杖不紧不慢地走在小镇的路上,就在这个时候,爷爷突然停下了脚步,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他的眼神定格在远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深邃的目光中透露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等待了几秒钟之后,身后传来一阵风声,下一秒,爷爷迈着清脆的脚步声走进了壶河小镇。

    接近凌晨,爷爷回到了家,大伯站在门口,直到看到爷爷的身影,他才放下心来。

    大伯脸色凝重,急匆匆地走到爷爷面前,大伯跟爷爷说:“衣寿的眼睛不好了,流血了。”

    爷爷听到这句话,脸色也变得很严肃。他立刻让大伯带他去看衣寿。当他们到达陈衣寿的房间时,发现他正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盯着被褥发呆。

    爷爷走到陈衣寿的身边,看到了这样一幅光景。

    陈衣寿眼睛已经肿了起来,血丝爬满了他的眼球,时不时地还有鲜血从他的眼角流出来。

    陈衣寿没有擦拭脸上的血迹,任由它流淌,任由它干枯,任由它滴落。

    爷爷走到床边,“衣寿,别怕,爷爷回来了”。

    陈衣寿缓缓抬头,用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爷爷,说道:“我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我没有揉眼睛,眼睛里也没有进沙子。”

    爷爷微微一笑,白色的胡茬在他的嘴角绽放,“我知道,我知道的。”爷爷放下拐杖,他开始检查衣寿的眼睛,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细节,“眼色通红,有血症,是体虚外化的表现,等会儿爷爷让你大伯母给你煎一副药,喝了就会好些。”

    爷爷拿起一旁的纸巾,替陈衣寿擦拭脸上的血迹,然后说道:“他大伯,弄点湿毛巾和热水来,叫他大伯母烧一些姜片,让她烧,你别动手,败气的很。”

    大伯站在门口,动作迟钝,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倒是麻利点儿。”爷爷催促道。

    大伯缓缓地挪动了一步,仿佛脚下的地砖都变得沉重了起来。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好的,马上来。“

    大伯走到洗脸台,拿上毛巾和水盆走向柜台,接着拿起柜台上的热水壶倒了半盆热水,之后大伯将热水送到爷爷身边,大伯将热水盆放到桌子上,紧接着拿起毛巾拧掉多余的水分,然后将毛巾递给爷爷。

    爷爷接过毛巾,说道:“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还要我教,没给小孩子擦过尿擦过屎啊,衣寿,这是咱家的孩子,破了皮痛了肉,照样给他收拾得干干净净,不见得是这幅糟粕样子。”

    “父亲说的是。”大伯附和道。

    爷爷吩咐道:“他大伯,赶紧去让他大伯母烧些姜片过来,要碳烤的,冒热气的。”

    大伯点头,答应道:“我这就去。”

    房间里只剩下爷爷和陈衣寿两个人,爷爷一直留意陈衣寿的情绪,他发现陈衣寿的呼吸越来越沉重,仿佛在忍受着某种难以承受的痛苦。

    “衣寿,爷爷会治好你的。”爷爷告诉陈衣寿,“你爸爸小时候也经常这样,爷爷照样治好了他,他开心得不得了,后来安家立业,娶妻生子,这才有了你。”说到这里爷爷停顿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泪光,“不过啊,每个人的命运都不一样,你爸爸和你妈妈福气薄,早早地就离开了我们两个,这是爷爷觉得对不起他们的地方。”

    “爷爷对你是极好的,比对自己都还好。”

    爷爷轻轻抚摸陈衣寿的脸颊,他的脸瘦削无骨,眉眼之间比一般男子多了一分柔媚,少了三分刚毅,不仔细看,真像是一个病娇美人,爷爷知道,陈衣寿的这幅皮囊是遗传了他母亲的。

    但他血脉里流淌着的还是陈家的血脉。

    “衣寿,这眼睛痛不痛啊?”爷爷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哪里出错,又伤了他的心。

    “不痛,爷爷,我没事。”衣寿笑着回答道,尽管他的眼睛已经开始模糊,看不清周围的世界了。

    沉默了一会儿,陈衣寿接着说道:“前几天我房间里来了一个女孩,叫于梦洁,她好像认识大伯母,怎么最近看不到她了。”

    陈衣寿突然想起来,前一久他生病在床时,房间里来了一个给他端水送药的女孩子,那女孩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简单的衣裳,就是脾气古怪了些。

    你都不知道哪里招惹到她了,她能拿热水洒你一身,滚烫得让人措手不及。

    “那个女孩子……”爷爷若有所思,然后回答道,“婷子的同学,跟着婷子来度假的。”

    爷爷继续说道,“你怎么突然提起了她。”

    陈衣寿抬头看向爷爷,他握住爷爷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看见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