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幽梁古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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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城中旧事多

    纪南城位于古琅东部,距连香镇约有百里余地。早在连香镇建造时候,就有一条宽敞的水路通向纪南城。横穿整个连香镇的那条河,就是这条水路的分支。

    纪南城城民风素朴,风情包容,走在街上常常能看到秀才和大头兵理论个不停,也时而有坐论道的西域教派和本土教派。

    镇东候兼纪南城城主杨鸿钟出身贫寒,在任职后与民同乐,多提拔寒门之士。身形虽然高大,却也为人和善。

    曾有一个小孩儿在树下发现午睡的杨城主,玩心大起。伸手拽住了城主一撮胡须,猛然用力拔下。疼的城主大人是爆跳如雷,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疼的跺脚。

    彼时杨鸿钟刚刚上任,孩子父亲得知后,背负一柄利刀跪在城主府前,愿意用自己一命赔罪。

    谁料城主大人坚持要见到小孩,吓得母亲哭得梨花带雨,差点晕厥。谁料最后,杨鸿钟只是亲手拔了小孩两根头发,这事就算了了。

    这下轮到小孩哭了,杨鸿钟倒是在一边得意洋洋,随后便安排人把孩子一家送了回去。

    第二天刚一出门,就有一堆小孩围着他,嘴里喊着“拔胡子将军”,手上就要来拔他的胡须。

    吓得这位征战多年的杨城主第二天就把胡子给刮了,别人问起,他只是摸摸下巴说:“丫的你是不知道多疼。”

    再后来,事情开始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隔年春季某一天,城中约有数百位父母领着自己孩子在城主府前排起了长龙。卫兵问起,父母竟然说请求镇东候拔掉孩子一根头发,以示吉祥。

    杨鸿钟听完哈哈一笑,大袖一挥便开始了,拔头发。

    那天从早拔到晚,把城主累地直呼不拔了不拔了,拔完最后一根头发,杨鸿钟说自己当年打赢了仗都没这么爽。

    再后来,每当孩子们八九岁总角之年,就有百余人领着孩子来劳烦城主大人。拔下的头发编入束发绳,寓意代表着城主的教诲和吉祥。

    有如此城主,纪南城自然车流马走,人来往去热闹非凡。

    而连香镇的好酒若是想要周转,那第一站必然是纪南城。

    城中设施齐全,人口足有十数万人。每到夜晚,各处青楼上就会有姑娘梳起秀发,盘在脑后,好似一颗青螺。挥舞着手中秀帕,攒动着头招客。

    而最大最出名的青楼,就在纪南城东部,为“争春坊”。

    罗绮虽繁但奈何蒲柳贱,缎绸纵秀也难抵飞絮轻。

    这儿的姑娘个个肤白貌美,也弹的一手好琴。

    “发如春烟柳,腰若六月荷。音似天籁曲,眉眼婉秋波。”

    这诗是谁写的早已无从考证,但却被纪南城老鸨们用来宣传自家的姑娘。

    而在争春坊对面,就是纪南城最大的酒楼“醉何如”。整个酒楼足有四层,但只有前三层对外开放。没人知道第四层里有什么,只是有传言是醉如何老板的闺房。

    没错,醉如何的老板,是个女人,还是个风韵不老的女人。

    虽是女流,可也没人在这里闹事。原因嘛,大家都清楚。若是没有势力背景,谁能在这纪南城坐拥如此酒楼?

    这两家,一家白天热闹,一家晚上闹腾。纪南城很多有头脸的也常出没在此,也有很多传奇故事传出,但真假可就说不准了。

    昨天又下了一场大雪,掩盖了夜里的所有痕迹,醉如何依旧照常开业。

    这不一大早,二层靠窗包间内,五个衣着华丽的青年正盘坐交谈着。

    “楷兄,这位是?”身着紫色大裘的青年问道对面的人。

    对面的人着一身荔枝红的大衣,腰间环佩叮当。旁边坐着一个比他矮许多的男孩儿,也是一身荔枝红。

    稚嫩的脸庞半个藏在衣领处的裘毛中,即使站起也没能露出整个下巴。水汪汪的眼睛看的出神,一时让人觉得是个女娃。

    “这是我堂弟,杨奕。近期在我家住上一段时间,白天无事,带他出来转几圈。”杨楷解释道。

    “各位哥哥好。”不等杨楷说,杨奕自己便起身行礼。

    见如此,杨楷微微一笑,继续介绍着。

    “紫衣服这位是韩陵溯,是你韩叔叔的儿子,你该喊声表哥。

    淡绿色衣服那位叫宴海文,商贾之子。这家酒楼,他家就有一部分投资。

    蓝衣服那位是城主卫的长子谢朝月,写的一手好文章。”

    随着杨楷的介绍,杨奕一个个行礼问好。这边三人也都回礼后又落座。

    刚坐下,宴海文便出声:“你这弟弟,可比你有礼懂事。”

    “就你废话多,昨天完事后一直没有吃饭,快饿死我了,还不赶紧点菜?”杨楷也是不耐烦的挥手,叫来了小二。

    杨楷说了一句老样子,小二把酒温上后就准备饭菜去了,看得出这四人是常客。

    上菜间,四人交换着谈资。杨奕看向窗外,见到一个白衣和尚,此时正立在酒楼面前。他没有在意,伸出小手接了两片雪花,转眼消融在手心中。

    而四人讨论的内容也很俗套,无非就是哪家的胭脂贵,好买来哄骗小姑娘。又或是哪家小娘子的前峰高耸,相约着准备去偷偷蹲点。

    城中贵公子多如是,遑论被称为“纪南四少”的这四人。

    虽然四人家中家规森严,但几人也偶尔偷偷寻得青楼找找乐子。

    杨奕听着,把自己整个头都快缩进大衣中。虽然不是很懂,但是直觉告诉他,这几个哥哥交谈的并不是什么好事。

    谈话时,宴海文出声道:“不如我们行段酒令?”

    “可以啊,但不知以何为题呢?”谢朝月伸手拿了颗葡萄后问。

    宴海文嘿嘿一笑:“不如就以昨天晚上的事,如何?”

    此言一出,另外三人同时沉默。

    桌上的酒此时温好了,咕嘟咕嘟的顶着盖子。屋里本就暖和,混杂着酒气,使杨奕稚嫩的小脸多了点红。

    约有几个呼吸,杨楷出言:“也,不是不行?”

    “我没意见。”谢朝月又拿了一颗葡萄。

    “都行。”韩陵溯用手指点了点桌子。

    见三人没有反对,晏海文把玩了一会酒杯,开口说道:“既如此,那我便起个头了。”

    他倒上了一杯酒,说道:“这第一杯,谁写的好,谁喝。

    咱们几个人里,数我文采差,我就献丑了。”

    瞅了瞅对面争春坊,晏海文吟道。

    “四面青山拥翠螺。”

    “噗!”晏海文这边刚说完,杨楷一口茶水就喷在了他脸上。

    “我靠!你故意的吧!”

    “没有没有,主要是你这,写的太好了,我激动,激动。”

    “哈哈哈!”另外俩人也是忍不住的笑。

    “行了行了,赶紧写,回头你赔我一身紫貂。别他么笑了!说你俩呢!还笑!”晏海文连忙拿起桌上毛巾擦拭衣服,还不忘催他们写诗。

    “我不行了,我得先笑会儿,你俩谁先来?”杨楷边笑边说。

    “咳咳。”韩陵溯边敲桌子边说,正了正嗓子,“海棠经雨半成河。”

    说完扭头看向窗外,不作声了。

    “诶呦?害羞了?”杨楷说道。

    韩陵溯没说话也没回头,只是伸手指了指旁边的谢朝月。

    后者见如此,又吃完了一颗葡萄。想了想,随即吟道。

    “矫枝花颤肥葡果。”

    “还得是你啊!这肥葡果可好吃?”晏海文猛地拍了下谢朝月,算是对他文采的欣赏。

    这边说完,杨楷缓缓放下茶杯,努力收了收笑意。又看了看杯中茶叶,悠悠说道。

    “抖擞精神叶不多。”

    “好一个叶不多,你昨天可不是不多。”晏海文嘿嘿一笑。

    “四面青山拥翠螺,海棠经雨半成河。

    娇枝花颤肥葡果,抖擞精神叶不多。”

    四人凑诗间,饭菜已经上的七七八八。互相笑了笑后,几人便动筷夹菜。

    这时,一声稚嫩的童声打断了他们。

    “哥,你这最后一句,不好。”四人闻声看去,杨奕不知什么时候露出了脑袋,望着杨楷。

    杨楷也不知道堂弟是看的是自己还是看自己嘴里的鸡腿,

    “三位哥哥写的虽然勉强,可意境也算说的过去。可你这抖擞精神是何意?葡萄肥美,枝叶自然孱弱,又怎个抖擞精神呢?”

    “噗!”这次轮到晏海文笑了,他扔下筷子,一手捂着肚子一手锤着桌子笑道,“你这弟弟,好生有趣,哈哈哈!”

    杨楷嚼了嚼嘴里的鸡腿,打着哈哈说道:“小奕,我们说的和你平时读的不太一样,不理解也是正常。你吃饭,吃饭。快尝尝,这里的饭菜可是一绝。”

    “堂哥,不太一样又做何解?”杨奕坚持问道,昂起小脸,眼神里满是不解。

    “害,这有何难?”晏海文又接话了。不等杨楷说什么,这边的话倒珠子般说出。

    “小奕,你且想想。

    这翠螺,是何物?

    这海棠,又是何物?

    你可知人面桃花?

    还有,你确定你哥说的,是茶叶的叶吗?

    至于那肥美的葡果是何物,得问你朝月哥了。”

    说完朝谢朝月挤了个眼神,从他面前挑了一颗大个的葡萄,扔进嘴里嚼着。

    “行了,别给小奕说了,人家才多大。”韩陵溯也向谢朝月使了个眼神,随后给杨奕面前的碗里夹了口菜。

    “这葡果,葡果,就是葡果,小奕你别多想。”没等谢朝月磕磕巴巴说完这句话。

    杨奕嗖的一声又把头缩进大衣里了,只留了半张脸。可即使是这半张脸,也红了个透。

    晏海文见状又是大笑:“没事的小奕。

    哈哈哈,以后你哥会带着你去的哈哈哈哈。

    不行,让我再笑会儿。哈哈哈哈”

    “赶紧吃,再笑你一口也别吃了!”杨楷说道。

    “不行,哈哈哈哈。

    笑的我,吃不下哈哈哈哈!”

    四人笑骂间,一个小仆神色慌张的走进来。刚进房间见到杨楷,就慌忙的叫起来。

    “出事了少爷!”

    “何事如此惊慌?成何体统?”杨楷训斥道。

    小仆却没在意训斥,径直走向杨楷,连忙附在耳边低语。

    低语间,杨楷脸色骤变。

    “什么?!”杨楷突然出声,“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少爷快请回家吧!小人怎改欺瞒少爷?这是老爷亲口说的!”小仆躬身说道。

    其余人见状,也都放下了食筷,看向杨楷。

    沉默了一会,杨楷对小仆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去父亲那里。”

    “好的少爷,您尽快回去吧。”小仆见此,又匆忙离开,不敢耽搁。

    “什么情况?”其余三人也是围了上来,杨奕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露出了脑袋,眼睛看向这边。

    杨楷又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沉静的说道:“城中出事了。

    昨天一晚,城北处十三口人家满门被灭,还有百余人遇害,近七十人受伤,大多生命垂危,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什么?!”三人猛然捶桌,异口同声道。

    纵使几人放浪,此时却也怒火涌腔。终归是少年心气,见不得不平,听不得不公。况且这纪南城中,人人皆似家人。

    “我去看看伤者!”谢朝月猛然起身,收起衣袖就走。

    “你去了也没用!所有人都是靠城中高手吊着一口气,连昙爷爷都束手无策。”杨楷出声拦住了他。

    “昙爷爷都没办法吗?”宴海文一改玩笑之气。

    “我的行医本事都是昙爷爷教的,既然爷爷没办法,那我去了也是白折腾。”谢朝月无奈又坐下。

    “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坐着?”韩陵溯说道。他的手指轻点着桌子,他手指点过处,整个桌子陷进去一个圆形,周围尽是裂口。

    就在几人沉默时,杨楷出声了。

    “事情是昨天夜里发生的,既然我们来的时候没有异样,说明我爹在阻止事情的传播,防止民心动荡。”杨楷出声分析到,“爹既然要我回去,说明爹可能要出城了。”

    说完这些,杨楷拉着杨奕起身说道。

    “小弈和我回城主府,海文你多带点钱,慰问伤者家属。至于陵溯和朝月,你们也跟着海文一起去吧。”

    简单安排了一下,杨楷就匆忙拉着杨奕走出了门。其余三人也都动身,晏海文搁了一锭银子算是饭钱。

    将要跨出门时,杨楷回头说道,“那伙人最后流窜的方向,是东边的,连香镇。”

    连香镇镇内。

    夜深了,雪逐渐停了。弯月扯碎云层,倾泄着淡淡的银辉。林青让在楼上收拾被子准备入睡,朱红匣子横放在桌上。

    楼下的人渐渐少了,这时楼下却传来了小二的招呼声。

    “呦,这不是纪南城准武督吗,怎么今儿个有功夫回镇子了。”

    “纪南城,出事了。云姐和小小他们.........”一个低沉的声音回答道。

    “哐当”一声,小二手中的水壶径直跌落地上,壶中的水早已凉透,流了一地。

    “你说云姐和小小?她们怎么了?!”

    “...........”来人只是沉默。

    见状,小二扶着对面人的肩膀,眼睛死死盯着他,双手不住的颤抖:“你说啊!云姐和小小到底怎么了?!你她妈说话啊!”

    “...........”来人依旧是沉默。

    远处桌上的烛火被风吹得忽明忽暗,映耀着高振暗红色的装束此刻却有些惨淡,腰间淡绿色的令牌此刻显得是那么苍白——那是武督的令牌,是他二十年前不敢想的身份。

    二十年前,他还街上流浪,衣不蔽体。六岁那年,他流浪到连香镇,被镇中姜姓人家收养。人家中有一对姐弟,为姜云和姜无忧。

    姐弟家中和镇中大多数人一样,靠酿酒为生。

    姐姐为人温婉如玉,虽为女子却颇有经商头脑。弟弟虽然偶有顽皮但心性纯良。

    高振虽然是养子,可被养父母视为己出,姐弟三人关系与亲无异。

    待到年纪稍长,父母带着他们来往城镇之间,一家人维持着还算安定的生活。

    一来二去,姐姐凭借头脑在城中开了个小铺子,嫁了人。不久就有了女儿,名为于小小。

    姜无忧少无大志,就在杏花村当小二,顺便“偷”学酿酒手艺。

    而高振年幼气力便异于常人,在一次跟随姐弟进城中被纪南城的城主卫副手看上,随后在跟随学习武艺修炼。也算天赋过人,二十六便成为了准武督,守卫城中安宁。

    一家人的日子眼看着慢慢变好。

    姜无忧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纪南城,高振总会在路上碰见姜无忧,二人插科打诨,买着好酒好肉再敲响姜云的家门。

    前两天是他上任武督的日子,他自然选择了连香镇。正当他带着这个消息准备带着姜云和小小回家时,噩耗却猝不及防。

    高振无力的软坐在板凳上,低着头嘴唇颤抖,他不敢去想当天见到云姐时的样子。

    “好!好!好!你她妈不会说话了是吧?”姜无忧见状,转身就要往外走,“你不说我自己去纪南城!”

    就在姜无忧准备走过高振身边时,高振一握拳,胳膊横在他面前。

    “闪开!”姜无忧用力推,纹丝不动。

    “你不能去。”高振咬了咬牙说道,“纪南城出了命案,十三口人家,百余人遇害。”

    姜无忧整个身子一怔,转头盯着他。

    “云姐.....”高振又顿住了。

    “说,姐怎么了?”姜无忧,眼神若刀。

    “姐,断了左臂,后背受伤了。当天夜里,我出城巡查,没有及时回去。”高振断断续续说道,“姐现在,在城主府中接受治疗,目前还在昏迷,情况不容乐观。”

    “小小呢?!”

    “小小只是受到了惊吓,也在城主府中。”

    高振没敢说实情,那样他怕拦不住姜无忧。真正的情况是,姜云整个左臂被砍,左下小腹被长枪贯穿,不是不容乐观,是危在旦夕。用城中大医昙瑞年的话来说,难活过下一场雪了。

    他们交流的声音虽然没有那么大,但八品听风境耳力就已非常,对话被林青让听得清清楚楚。

    林青让此时斜倚在窗边,远方亭子檐角的风铃垂落,屋内桌上的匣子在微微抖动。

    楼下,姜无忧此时瘫坐在地上,眼神望着酒店房梁,嘴唇张着,微微颤抖。

    高振放下了手臂,拳头死死地握着。烛火将他健硕的身躯影在墙壁上,拉长的影子在不断抖动,许是寒风透过窗子,烛火斑驳摇晃。

    许久,姜无忧扶着一把凳子起身,踉跄的向门外走去。

    高振又拦住了他。

    “滚开!我要去看姐!我要把姐接回家!”

    “你不能去!”高振的声音低沉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那伙人就是流窜向了连香镇的方向,我是奉命来调查的!”

    “奉命?”姜无忧退了一步,身子摇摇晃晃讥笑道,“高振,你现在只知道奉命吗?”

    他抬起头,眼神坚定对视着高振。

    “你六岁那年,谁把你领回家的你忘了吗?

    七岁那年咱们上山迷路,是谁找了咱们一宿你忘了吗?

    镇中短食那年,是谁从自己碗里扣出我们的口粮?

    还有你断腿那次,谁照顾的你?现在姐出事了,你就知道奉命?”

    他声音不大,但字字掷地有声,即便是面对比自己高半头的高振。

    此时烛火快要烧完,店内的光亮变得微渺。

    “我没忘。”黑暗中高振的眼睛缓缓睁开,像一头猎食的猛虎,他一字一句说道。

    “六岁那年是姐在村口庙中捡到半死的我。

    七岁上山迷路那次,姐找了我们一宿,挂花了手臂,还养了半个月的腿。

    十岁那年整个镇子短食,是姐从自己的饭里扣出我们的饭,她自己一年消瘦。

    二十二岁时候我练断了腿,也是姐照顾的我,不然我现在就是废人一个。”

    说到这里,高振眼角已经发红。但他深吸一口气,接着缓缓说道:“姐不喜欢看到我们哭,也不喜欢看到我们掐架。这是姐从小教给我们的,我高振不是忘恩负义的畜生,姜云是我亲姐。

    谁伤我姐,我要他命!

    姐从小教诲我们自力更生,可若不是镇中父老乡亲,我们当年也挺不过那年冬天。我已经是连香镇的武督了,我知道姐也不愿意看到镇子受到破坏和伤害。所以我来这里,除了调查,就是要给姐报仇!”

    言毕,蜡烛桌上蜡烛已经只剩烛台了。

    良久,姜无忧换上了一根新的蜡烛,店里又明亮了起来。

    “记住你说的话,也别白瞎了你这身修为。”姜无忧撇了他一眼,开始自顾自的收拾桌子,“没吃饭的话,等会我给你炒两个菜。”

    “好。”高振应了一声。

    二人虽然拌嘴,可终究是一起长大。姜云捡到高振时候,姜无忧也才两岁。看着姜无忧收拾的背影,高振心里不免泛起心酸。

    父母在十几年前先后离世,姐弟三人互相扶持走到如今。姜无忧愤怒于高振没有立刻给姐报仇,高振又何尝不想?可是姐姐情况已经不容乐观,如果姜无忧再有事,自己该怎么给姐,给父母一个交代?

    此时屋内的柴火噼啪作响,火烧的正旺。

    高振出声这时候出声到:“无忧,你先帮我炒个菜吧,昨天到现在一直没吃呢。”

    姜无忧没有回答他,只是到屋角拿起一块腊肉走进了后厨。

    待到姜无忧离开了酒店前厅,高振盯着自己进来的门,眼睛里忽明忽暗,他起身缓缓说道。

    “门外那位,进来吧,你也听了有一会了。”

    “哗啦”一声,门又开了,风夹杂着尘雪冲进屋内,高振纹丝不动,身上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衣角狂摆,哧啦作响。桌上烛火一时间几近熄灭,高振伸手,这才稳住。

    柜台处,林青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在那里。左手将朱红匣子立在地上,打开的缝隙中散发出淡蓝色的光晕,似有剑鸣。

    门槛那里,一个消瘦的身形隐在黑衣之下,斗笠遮住面容,难寻辨识。背上应是一杆长枪,枪身被发黑的布包裹起来,只在枪头处露出一寸沾血寒芒。

    屋外,残月落在树上,寒鸦从枯枝上飞起,一阵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