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竹原千雪原本就笑得很灿烂，显然没有听见他的鬼扯。

    艾斯不是疯子，自然不知其中关巧。可是虽然还是那张扑克脸，却经不住心中的疑惑。

    在他看来，蓝衫虽然脑子不正常，但发疯总归有理可循。

    蓝衫眨眨眼，对他解释道：“唔，我看她很不开心的样子。”

    见眼前这人明显不信，他嘻嘻一笑，露出个神秘的笑，也没有继续解释。

    咱就不说破了，且继续看着吧。

    场景不知第几次切换了，艾斯渐渐都能够适应下来。

    凛冬，却是个晴日。

    金乌神社坐落于山巅，与另一座沉寂了的小火山举目相望。

    树木光秃，雪覆檐屋。合掌式木屋外雪落纷纷，屋里暖意融融，炉火可亲。

    竹原千雪坐在屋檐下，怀里抱着一只大白猫，看着对面苍山上的雪景。

    与上次的活泼伶俐不同，这时候的她气质沉稳内敛了许多。

    红底白条纹的衣裳，腰间系着白锦结，乌发及腰，少女头上扎着一条红色蝴蝶结，其上绘着两朵白山茶花耐人寻味。

    殊不知，白山茶的花语在东瀛可是有死亡的寓意。

    当然，或许纯粹只是一个修饰花案。

    一个三四岁的白服小女孩吮着手指愣愣看着她。

    小女孩叫樱，是弃婴，从小在金乌神社长大。

    金乌神社，即使是在大雪隆冬的日子也不乏前来参拜的访客，何况天气难得放晴，早早便有童仆端着抄好的红卷送来。

    众所知周，金乌神社有三道大门，访客跨过第一道朱漆大门进入社内，但不被允许跨过第二道门。

    允许跨过第二道门内的人为社内成员，负责传送卷轴物资，但非特殊情况下禁止进入第三道门，即竹原千雪住所。

    同理，作为神明少女，竹原千雪不能跨出大门一步，否则视为渎职，会遭到神明的天罚。

    这是身兼神社之长的村长告诫她的，所以她已经很久不见生人了。

    如此说来，供奉神明少女也未尝不是一种幽禁。但是竹原千雪不会如此作想。

    她与樱为伴，恍惚间，已经过去了三年，阿樱也从襁褓稚儿长成了可爱的短发小妹妹。

    竹原千雪一直都很随和，哪怕对于这种常人难以忍受的绣笼生活也无不可。

    神明少女除了要庇护白日乡外，日常还需要为乡民们祈祷祝福，倾听访客们的心愿。

    这一职责自她来到金乌神社第一天就开始了。

    竹原千雪抽出一卷红纸，翻开仔细品阅。

    “前夜，邻人偷了我家半只鸡。昨晚，我为他开心。真幸福。

    深夜，囡囡给我摘了一束花，我很开心，把它插在了床上。

    今天没吃到金鱼，但是明天就轮到我了，很开心。

    ……”

    虽说内容扭曲古怪各有千秋，但结局都大同小异，无非是些乡民对生活的愿景与称颂，人间烟火，柴米油盐。

    她读至一半，露出个心满意足的微笑，酒窝溶溶，接着往下，时而舒慰地喟叹一句，最后落笔端正书上自己的名讳。

    看来竹原千雪已经完全适应了她新的身份。

    蓝衫笑嘻嘻摸着下巴，心说妹子演技不错，未来可期。

    书阅完所有红卷轴，竹原千雪把它们规规矩矩折回原状，装好亲自放到门槛上，然后伸手轻拉金铃细绳，再不疾不徐折回屋里。

    她捞起白猫，远眺窗外雪山。阿樱坐在她身旁，低头玩着一条蝴蝶发绳。

    同往常一样，三息后，童仆的身影出现在门外，遥遥向她礼貌问安。

    艾斯注意到，他有十分小心地避免与竹原千雪有任何视线接触。但当他端着红卷走了好几步，身后的影子却一直停留在原地。

    竹原千雪微眯着眼，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瞟了眼懒洋洋趴在她腿上的白猫。

    该是把它给催眠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白猫仿佛受到刺激，直接从她身上跳起窜出。白猫带着一阵罡风快速向童仆扑了过去，兽口用力咬上了他的后脖颈。

    伤口渗出了黑色的液体，落到雪上又融入了影子里。

    分明应该是突然受到惊吓后产生骇人的反应，但是童仆却并不显得慌乱，反而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反手捉住了炸毛的白猫。

    他未吐一字，然后艾斯看见白猫违反生物规律的瞬间恢复了先前那副慵懒模样。

    童仆的伤口和黑血都不见了。

    就像是……游戏存档。

    艾斯忽然有种心理上的不适。

    童仆微笑着将它放回去，转身离开，仿佛这点异乱并未对他造成什么惊扰。

    他就像一台被设计好的机器，继续按照规划好的路线执行。

    阿樱还在专注玩蝴蝶发绳。

    竹原千雪抱着踱回来的大白猫，继续凝望苍山远黛。

    这是她三年来的第一次试探。

    然后，她忽然“听”到了本该离去的童仆身影消失后的声音——

    “娃娃行为反常，好像察觉到了。”

    但这只是一个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