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真的想好了吗？”

    伊薇伊垂下头，摆出一副沉思的模样。而在她的面前，赫然站立着罗谷马家的管家——塞巴斯蒂安。

    这位看上去颇为年轻的管家微微眯了眼，然后说道：

    “既然老爷吩咐了我辅导您奇术，我自然会倾囊相授。但是小姐，容我插一句嘴，奇术并不跟您在学校里学到的科目一样，并不是所有人天生就有学习奇术的才能，很多人穷极一生都无法摸到奇术入门的门槛。”

    “所以，很可能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您的努力都很可能不会有回报……不，应该说，您可能到死为止都不会在奇术这门学科上有任何长进。”

    随着塞巴斯蒂安一字一句的说完，他微微蹙起了眉，他看到伊薇伊并没有因为他这一番近乎劝退的话而感到沮丧，而这，正是他所害怕的——作为生活在风绕城核心圈层的一名仆人，无数富家子弟都有过找他学过奇术的想法，但是这些富家子弟都无一例外地失败了。

    他们有的是学到一半觉得奇术无法为他们带来可视化的利益，干脆放弃，而另一些则是因为完全接受不了自己没有学习奇术的才能，从小培养出的骄傲化为了齑粉。而塞巴斯蒂安所担心的正是后者，他亲眼见证过伊薇伊超凡的毅力，也因此，他十分害怕这个从小生活在温室中的孩子因为无法接受失败而失去信心。

    “我会努力的。”

    伊薇伊瞪大了自己眼，小而粉嫩的鼻子向上翘着，一副不服输的架势。

    塞巴斯蒂安见此状，也不再劝说什么。他点了点头，旋即说道：

    “我明白了。那么小姐，请随我来吧，我去整理一下教材。”

    大约五分钟后，塞巴斯蒂安的房间。

    相较大厅的奢华而言，罗谷马家管家的房间的陈设倒是相对朴素。但话虽如此，这个房间也绝非乏善可陈——内敛的装修，一丝不苟的整洁，这两者都足以展现居住者高修养的精神风貌。

    而伊薇伊就坐在其中一只花纹精致的椅子上，身前是一个圆润的木桌。她伸了伸手，怀中的易旅尘便落在了桌子上。

    塞巴斯蒂安不由得微微笑了笑，说道：

    “小姐，您要和这个小宠物一起上课吗？”

    伊薇伊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

    “他的名字是小白哦！我是他的妈妈！”

    不要见人就宣誓一遍主权好不好啊……

    易旅尘在心中吐槽着，然后在桌子上找了一个相对舒服的位置。作为一名已经和“奇术”脱不开关系的异界来客，易旅尘也感觉自己有必要学一学这个所谓的“奇术”。

    只不过，这个管家刚刚说的话……

    一想到塞巴斯蒂安劝退伊薇伊的那一番话，易旅尘又感到有些焦虑。如他所料，这个世界的“奇术”确实也是少部分人的特权，而就这么来看，伊薇伊能在招生季成功入学的可能性又渺茫了一些。

    “好的，那么我们就先来普及一下奇术的基本知识吧。”

    塞巴斯蒂安清了清嗓子，并把身旁的小黑板翻了过来，拿起了一支粉笔。

    “小姐，在我们开始之前，我想先问您一件事，您知道『奇术』为什么被称之为『奇术』吗？”

    闻言，伊薇伊先是仔细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塞巴斯蒂安见此，从容地说道：

    “『奇术』，便是『创造奇迹的技术』，而也就是说，您此前见到过的，所有奇术师创造的超自然现象都被统称之为『奇迹』。”

    奇术和奇迹……类似于魔法和法术的关系吗……

    易旅尘沉吟着，继续看向了塞巴斯蒂安。

    “自古以来，奇术都被奉为一种相当特别的自然力量，这并不单单是因为奇术师能通过施展奇迹来创造神奇的现象，更是因为，作为一种力量，它可以被我们的主观意识直接利用。

    “打个比方吧，在物质世界，当我们想要烧一壶开水，我会抱一捧木柴，然后将其点燃，最后利用木柴中的能量将水烧的滚烫，而在这个过程中，人的主观意识只是起到引导作用，无论我们的主观上『想要烧水』的愿望多么强烈，能决定水能不能被烧开的根本因素还是木柴的数量。

    “但对于奇术师而言，如果想要加热一个物体，我们会这么干。”

    说罢，塞巴斯蒂安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温润而光滑，看上去保养良好，但在下一秒，如同生铁被煅烧般的白光瞬间遍布了这只手，紧随其后，一阵滚滚的热浪也从那只手上席卷而来。

    “哇哦！”

    伊薇伊赞叹了一声，露出了憧憬的神色。

    很快，塞巴斯蒂安手上的热量迅速消失不见，变回了寻常的模样。在这之后，他继续说道：

    “当然，之所以说奇术是一种和人类主观意识息息相关的力量，也不单单体现在这方面。当我们在使用奇术的时候，不同于自然界的其他能量，我们并不是在直接『利用』奇术的能量，我们是在和一种对象做『交易』。”

    “而这个对象，便是『奇迹网络』。”

    奇迹网络……就是魔女所说的，和我这个使魔有着紧密联系的东西……

    想到这，易旅尘打起自己一百二十分的注意力，对于塞巴斯蒂安接下来说的话，他只求务必将每个字都听清。

    “不过，在继续下去之前，我想提一下另外一个概念。”

    塞巴斯蒂安话锋一转，他理了理袖套上的褶皱，继续说道：

    “伊薇伊，你的愿望是什么？”

    这一次，塞巴斯蒂安并没有使用敬语，他此刻就像是一个家人，在用自己的拳拳之心真挚地发问。

    “我的……愿望……？”

    伊薇伊先是用些发蒙，而在埋头思考了一段时间后，她回答道：

    “我想让大家都能感受到被爱的感觉。”

    这种和“世界和平”差不多的笼统愿望啊……倒是挺适合这个姑娘的，毕竟，她大概是真心这么想的。

    易旅尘想着，看向了塞巴斯蒂安。

    塞巴斯蒂安此时的表情颇为欣慰，他浅笑着，用敬语说道:

    “小姐，不瞒您说，在这前，我也当过一段时间的奇术家庭教师，而在我接受的这么多学生中，绝大部分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都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旋即，塞巴斯蒂安正了正颜色，说道：

    “他们无法直面他们的愿望。”

    塞巴斯蒂安沉默了一会，而在这沉默的间隙中，伊薇伊喃喃道：

    “为什么呢。”

    但塞巴斯蒂安并没有直接回复伊薇伊的问题，他说道：

    “心怀令人不齿的愿望也好，听上去丑恶的愿望也罢，但对于一个奇术师而言，如果他连真诚交待出自己心中愿望的决心都没有，他就会失去他立身的基础——他的『价值』。”

    失去价值？这话说的有点过了吧？

    未等易旅尘心中的小九九念完，塞巴斯蒂安接着说道：

    “小姐，我之前跟您说过，奇迹网络会赐予奇术师奇迹，但这个过程并不是无条件的，所以我们说，当奇术师释放奇迹之时，我们其实是在进行某种意义上的『交易』。”

    “而这个交易的媒介，我们将其称之为『价值』。”

    塞巴斯蒂安耐心地看向伊薇伊，似乎是在等待她消化这些知识。

    “『价值』？”伊薇伊问道。

    “您可将其理解为一种货币。我们每个人生来就有着这样的货币，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能有足够货币和『奇迹网络』交换奇迹。”

    “而『价值』这种货币的存有量，和我们的『愿望』息息相关。”

    说到这，塞巴斯蒂安顿了一会，说道：

    “在古时候，『奇迹』这个词还没有沦为一个单纯的术语，在那个时代，奇迹这个词多用来描述身处绝境者愿望的实现——白骨生肉，久旱逢露，乃至死而复生。”

    “『奇迹就是愿望的实现』，这句话很浪漫，也是可以被奉为圭臬的奇术基本准则。这就是为什么我希望你能知晓，并且去直视你的愿望的原因——没有愿望，就没有奇迹，更没有奇术。”

    细细消化完塞巴斯蒂安的话语，易旅尘摆出一副沉思状，蹙了蹙眉头。

    “奇迹”可以类比为“法术”，“价值”可以类比为“魔力”，“奇术师”就是“魔法师”。差不多就这么一回事吧？

    不过这个什么劳什子“奇迹”和传统西幻作品里的魔法有些差别的。如果说“价值”就是“魔力”，那么在施法过程中，魔力的存有量就是和施法者的“愿望”挂钩的……这设定也太唯心了吧？

    换句话来说，想要学会奇术，“人的愿望”是最重要的元素吗？

    想到这，易旅尘看向了自己的手。

    照这么说，我这样的人应该是和奇术绝缘了吧。毕竟，我也没什么特别坚定的愿望……

    在来到这个世界后，易旅尘一只都觉得自己在随遇而安，他并不是特别留恋上辈子的生活，而和伊薇伊绑定在一起后，他对自己穿越成一条龙的兴奋感也褪去了很多。

    至于说上辈子……那时候的他就更没什么志向了。在他还是一位人类的时候，他就是一位典型的低欲望青年，只要自己的生理机能不受影响，就算顿顿馒头清水白菜的生活他也觉得不是不能过。

    这样的他，可以说是“愿望”的反义词。

    ……

    ……愿望……？

    细细琢磨着这个词，易旅尘突然感觉到有些奇怪。

    不，好像……我曾经有过愿望，也有过……期待？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眼前再次出现了那个女人的背影，如此模糊，如此缥缈。

    而在那个女人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幼小的身影。两者并排走着，让易旅尘仅仅是想象着，就感到有一种莫名的欣慰感。

    但是而后，一种莫名地悲伤就泛开在他的脑海。

    这股悲伤并不猛烈，但如同河流一般，毫无停歇地磨损着易旅尘生而为人的灵魂。

    ……

    为什么……

    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