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烬破晓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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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在沉默中爆发

    他打量着自己的府邸:曾经陈旧的橱柜被擦的铮亮,且再也没了那份像是个装饰品而并非实用品的疏离感;周遭的一切都无时无刻不在发挥着它们的效用,每一盏灯,每一株花草,都映射着家的味道;即使是那台许久没有再打开过的钢琴,也没有沾上一丝尘土,就好像时刻准备着它主人的光临。

    安赫尔情不自禁走了过去,掀开了琴盖。

    他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抚过——还是那熟悉的感觉。

    “卢斯男爵,您今天要为感恩节献上一曲吗?”正在擦玻璃的小女仆转过头笑眯眯地望着安赫尔。”

    安赫尔轻轻一笑,“这主意不错。”

    安赫尔的手指有力地落下,即使这么久没有弹过琴,他也没有丝毫生疏,就像是一种习惯。

    习惯就好似镌刻在一个人骨子中的符号,无论你怎么挣脱,无论你再用怎样的笔触覆盖它,它依旧与骨骼共同生长着,永生永世都无法摆脱。

    安赫尔轻轻演奏着曲子,吸引着诸位家仆停下手中的工作驻足倾听。他慢慢闭上眼睛,与大家一起沉沦在这曼妙动听的乐曲之中。

    他的手冰得与这琴键不分上下,但随着他一度跌入自己的回忆,他却感觉就好像一股暖意覆上自己的手。

    他感觉自己好似回到了半年前,尤莉丝与自己四手联弹的日子。

    他们十分有默契,无论怎样配合,总能演奏出漂亮的乐曲。尤其是,每当尤莉丝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都是一次次是他心弦的撩拨。

    “铛——”

    有一枚琴键发出的声音,并没有如同安赫尔想象一般,这让他猛地从那幻梦中惊醒。

    “怎么不弹了?”西尔维娅拆下围裙,从厨房走出,“我还想再听一会儿呢。”

    “我想这琴年久失修,可能犯了些毛病。”安赫尔把琴盖盖上,“今天就到这儿吧。”

    “需不需要我明天联系琴匠来修理一下?”管家问道。

    “不用了,这琴有年头了,过一阵子换一台新的吧。”

    这种承载着太多记忆的东西,对安赫尔来说,都是折磨。

    “那就都来用餐吧,感恩节大餐已经准备好了!”

    厨师把香喷喷的烤火鸡端上桌,所有人都不禁发出赞扬的声音。

    安赫尔和西尔维娅很快落座,家仆们按照礼仪不能跟主人们一桌用餐,但西尔维娅也很贴心的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他们纷纷兴高采烈地去隔间用餐了。

    只是迟迟不见尤莉丝的踪影。

    “尤莉丝呢?”

    安赫尔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

    “方才她在读书,我已经让女仆去叫她下来了,应该很快就来了。”

    安赫尔轻轻点头,垂下头,眼神落在盘中的美食上。

    西尔维娅看着安赫尔有些尴尬的模样,轻轻一笑。

    “其实你不用这么拘谨,在我搬进府邸之前,你们总不会也这么疏远吧。”

    安赫尔眼神稍稍一偏,流出一丝不屑,“没有,我和她关系不是很好,他是我继母的女儿。”

    “原来是这样。”

    背后传来的下楼声扰乱了安赫尔的思绪,他有些张皇失措地喝了口红酒,试图掩饰自己编出这样一个幼稚谎话的尴尬。

    “尤莉丝,你来了!”

    尤莉丝朝西尔维娅笑起来,露出那两颗虎牙。

    “感恩节快乐,西尔维娅!”

    “快来吧,大餐已经准备好了!”

    尤莉丝整理了一下裙子,落座桌前,“让你们久等了,真是抱歉。”

    “哎,不必道歉,既然都到齐了就不要多说了,大家开始祷告吧。”

    “求主降福此食物及饮料,因父及子及圣灵之名。阿门。”

    “嗯……真是美味。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火鸡了。”

    尤莉丝无时无刻不在赞美着食物的丰盛和美味,她脸上始终带着满足的笑容,和西尔维娅隔着桌子有说有笑。而安赫尔却沉默寡言,无论是她的喜悦还是食物的美味,他都感受不到。

    但他还是坚持在餐桌前陪伴着他们,强撑着笑意,努力地把食物咽下去。

    他不明白此刻的尤莉丝难道是真的如此幸福吗?他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却也为此感到悲哀。

    分手之后的尤莉丝似乎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照常读书、学习、娱乐,而自己却好像被剥除了一半的灵魂,作为他做出这样决定的代价。

    饭后的西尔维娅依旧在帮着仆人收拾残羹冷炙,在这个家中,她可丝毫没有贵族小姐的架子,这让每个仆人都非常乐意为这位善良的大小姐服务。安赫尔也没闲着,给西尔维娅搭了把手,试图用忙碌的方式忘却自己心中的空虚。

    而就在一抬眼的功夫,他也注意到尤莉丝并没有返回房间,而是去了露台

    这些时日,安赫尔始终想找一个机会和尤莉丝好好谈谈。他放不下尤莉丝,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他也想弄清楚,此时的尤莉丝究竟是怎样的想法,是真的就打算以这样疏离的关系,守护与被守护的关系终此一生,还是说,她心中也残留着回旋的余地。

    最怕的是,尤莉丝已经走出来了,安赫尔不再能读出她心中所想并非因为他们接触少了,而是因为她关闭了那条通路。

    但那是绝不可能的,即使尤莉丝真的关掉了那条路,也是她迫不得已,说明她一定经历着什么她无法抵抗的挣扎。

    安赫尔无法在西尔维娅眼皮底下冲上天台,那过于瞩目。于是他佯装回到了房间,却把房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他匆匆忙忙地跑到窗前,把窗户打开,寒气骤然穿进房内,窗外还飘着细雪。

    他弹出半个身子,仰着头打探着自己所在位置到露台的距离。

    露台在房顶,从窗边翻上楼可不是件容易事,但是好在他房间外有一个小小的露天阳台,踩着围墙可以翻跳到一旁的排水管上,再顺着管道向房顶怕就容易许多了。

    就如计划一般,安赫尔顺利爬上了房顶。下过雪的房顶结了一层霜,让他脚下有些打滑,他俯下身子努力稳定好重心,扶着烟囱翻过着层层的瓦,最后看到穿着披风打着伞,站在围墙之前,背对自己,眺望着远方的尤莉丝。

    他猛地从房顶上跳下,重重的落地声引起了尤莉丝的注意。

    尤莉丝本能转过身,而当她看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正是自己忧郁的根源,她怔住了。

    细雪隔在他们之间,寒风凛冽,扑在安赫尔的脸上。

    他呆了片刻,眼睁睁看着尤莉丝的眼中慢慢浮现出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