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逝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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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失阴平刘禅俯首 据剑阁姜维假降

    1投降·反叛

    姜维只是知道邓艾失踪了,没料到其会偷渡阴平直奔成都。得知汉中失守后,姜维和张翼从沓中赶赴剑阁增援董厥。

    剑门关西山坡上,姜维、董厥、张翼等站在一起视察地形。

    董厥说:“赵广死后那几天,敌人好像都疯了,没日没夜地攻打。这几天可能是听说大将军快来了,一下泄了气,比头几天声势小多了。”

    姜维摇头:“不是那回事,敌人可能是另辟斜径,咱们光守关口不行,单靠烽火台也不行,万一从哪个隐沟爬过脊,绕到我们的身后那就猝不及防了,山脊的防兵还要加密。”

    姜维与众将正在布防,山根下上来一个人,董厥大惊:“好像是太子,看来不像是好讯息。”

    众将向下行,上来的是刘璿,还有十几步远,刘璿放声大哭。

    董厥问:“怎么回事?太子殿下。”

    刘璿连连跺脚:“完了完了,国家完了,父皇令你们投降啊。”

    姜维大惊:“有我们在,就有剑阁在,死一个赵广,圣上怎就投降了呢?”

    刘璿不顾眼泪:“不是单为赵广。邓艾偷渡阴平后,得江油下涪城,为保绵竹,诸葛瞻父子战死,张遵、夏侯霸阵亡,成都外围皆失。父皇已率先投降了,并诏令全国投降,不知你们承不承命?”

    董厥落泪了:“先主桃园结义,英勇奋斗,奇迹般绍续大汉之正统,而今四十多年了。我们占地利人和,只要拼命坚守,钟会过不了剑阁。邓艾才几千人,百姓们拿起锄头镐头也能将其打趴,怎能说降就降了呢?”

    刘璿哭丧着脸:“没曾想到啊,如今百姓之心也皆变色了。天上也不知从哪儿飞来那么多鹰,嘴中衔些小布条,撒到地上后,不少人都抢着看,上面都是些恐吓与劝降的话,看过的人什么脸色的都有。据理说,凡是投降派,总离不开被人骂,如今却不同,谯周、郤正主张投降,却没人骂他俩。”

    张翼问:“那你们兄弟几个呢,皇子们怎不拦拦圣上呢?”

    刘璿与另者不同,他是太子,是蜀国将来的皇帝,所以不肯降:“拦了拦了,拼命地拦了,七弟北地王刘谌杀了儿女,夫妻自尽,也没拦住啊。父亲首先想向吴称臣,联结吴国抗曹魏,事坏在谯周身上,谯周劝父皇,如今若降魏,陛下不失为安乐公,祖陵祖庙可保。蜀今若亡吴亦早晚,那时再自吴国降魏,将受二次屈辱。父皇想想也是,也就直接降魏了。”

    南中还有七个郡,地域辽阔,山高水险,蜀汉小朝廷为何不放弃成都,迁到那儿去偏安呢?不可,当年诸葛亮军容雄壮,战斗力强,言而有信,不犯秋毫,才得到南人的尊崇和信赖。蜀汉对南中四十来年的统治,也只是类似于属国的松散管理,没向其地募兵,没向其地取财。成都平原,人口密集,粮秣丰足,小朝廷在那儿铺排惯了,南人相对贫困,生活简朴,如今迁到那儿去,奉养不了宫廷的奢靡。南中数族信奉实力,当魏国挥军南下时,蜀汉不能给予,只能索取,若迁到那里,不待魏军动手,南中数族就先给拿下了。

    张翼轻叹一声:“事儿虽是那回事儿,但身为一国之主,不应轻降啊。”

    刘璿问:“那你们到底降不降?如果你们继续抗战,我跟你们一起战。”

    姜维踟躇了:“圣上与百姓早就怀疑我,此时若硬抗,我的名声将更没法界定。”

    董厥面对现实:“过去我们单对北面进犯的钟会,现在还得抗击南面而来的邓艾,百姓再不向着我们,难挽狂澜啊。”

    “皇帝既然都降了,我们在此固守那也是无济于事。那就降,不过我们是假降。”姜维环视一圈众将,“太子速回成都,告诉圣上我们奉命投降,但我们不向邓艾投降,而是向钟会投降。夏侯霸说过,邓艾与钟会素来不和,互相嫉妒。此次邓艾兵少却立奇功,钟会势大却是后手,如同秦末的汉主与霸王进咸阳。但邓艾非同刘邦之柔,钟会亦非项羽之憨。我们理应投降于邓艾而如今却投降于钟会,于中再竭力挑拨,大肆离间,使二人互相嫉恨,我们再见隙行事,如能使其达到火拼的局面,我们就有可能浴火重生!”

    刘璿欣喜:“如此甚妙,我回去告诉父皇,以求绝地再生。”

    别将都低头不语,唯有张翼紧随姜维。

    剑阁关楼上插着白旗,姜维率众出北门迎接魏军入关。姜维、钟会相见,互相抱拳施礼。

    “降将姜维拜见钟将军。”

    “钟会得见姜将军,幸会幸会。”

    姜维挥手:“请大军入关。”

    姜维与钟会并肩而行,钟会问姜维:“邓征西没遣将来受降吗?”

    姜维说:“邓艾早就遣使来过了,叫我们到成都向他投降,我没宾服。闻将军自淮南三叛以来,谋无不精,算无遗策,司马氏之兴盛,全仰将军之力,世人无不赞服。邓艾乃一牛娃出身,偷渡斜径,只是偶得先机而已。吾如遇上邓艾,无论诏令如何,必与之拼力死战,以明轩轾之分。”

    姜维与钟会独谈,姜维感叹:“蜀地乃天府之国,一个成都平原即可养活几十万人,诸葛亮与末将兴兵四十多年,也没把蜀国折腾垮。若有明君整治,守住天险看住斜径,纵任百万雄师也难打进来,如今归魏,不知在曹家手中能料理成个什么样?”

    钟会说:“别提曹家了,曹魏早就成司马魏了,蜀亡之后很快就会变成司马晋了。”

    姜维试探:“据说老司马的后代都如狼似虎,如今灭了蜀很快就会吞吴,天下一统后,没有战争了,人人从事于农耕,这儿应该会成为天府之地。”

    钟会却说:“此乃道听途说,这话不是不知根底就是替司马张扬,司马家族也是三叫驴配土蚂蚱,一代不如一代,比刘家与曹家强不了多少。司马家真正的精英在老一辈,八达们只剩个叔达了,也到命尽之秋了,‘子’字辈的全靠血腥与阴谋,如今司马昭也快完了。孙子辈牵头的是司马炎,这个马大哈真假人都看不清,狗戴上帽子都是朋友,他们没有大前程。”

    姜维从怀中掏出一图,与钟会共同看。

    姜维说:“此乃诸葛亮精制的西南霸业图,以吾弟之才气,益州之富裕,禅代于蜀汉,独立于司马,非为奢谈矣。”

    钟会大喜:“知吾者,仁兄也。”

    二人共同认为,当前的主要障碍,就是邓艾了。

    钟会与姜维一拍即合。钟会生于大儒之家,尊崇汉室。汉末,钟会的父亲钟繇任过长安太守、司隶校尉、大理,最辉煌时任过相国。建安十六年春,马超结盟反曹,钟繇没经过认真抵抗,就放弃了长安,让出了潼关,有人怀疑,钟繇这是故意放水。此时曹家正是笼络汉末重臣的时候。马超败走后,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曹操对钟繇就没太追究。建安二十四年,魏讽反叛时,钟繇就摇摆过,曾受到牵连,后又复出。曹魏代汉,钟繇心甚纠结,不情愿尾随。曹丕不拘旧制勇于革新,相国钟繇遵儒守旧,主张复古,恢复肉刑,君臣争辩不休之下,曹丕竟然废了相制。钟繇后来虽任过太傅,那也是比逊位好听点儿,荣誉性的安慰罢了。钟毓、钟会兄弟对曹家朝廷总不释怀,钟毓任廷尉期间配合司马,坑害了曹氏和夏侯氏中颇有作为的中坚,钟会也害了嵇康等曹门亲属。此番征蜀,钟会领军这么多,自认为帅印非己莫掌,可将号却在邓艾之下,心有怨气。钟会致残诸葛绪,是想统领雍州的军队,擅杀许仪,是除却眼中钉。今见蜀地如此好守,姜维又如此配合,坚定了自立称尊之心。姜维对魏国罪孽深重,即使真心投了降,人家也不会饶恕他,不如此时配合钟会,或许还能捡条命,所以二人也就一拍即合了。

    姜维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却问:“将军在魏冉冉飙升,司马是曹魏的掘墓人,为什么不助司马葬曹而结蜀抗曹呢?”

    钟会明言:“司马更脏,曹丕废汉,那是见残汉凌迟,无力回天。现在的魏国实力雄厚,有能力统一天下,司马拢权于一门,不日即将翻朝。但是,曹家立魏都四十多年了,民心仍然向汉,司马立晋后,天下更不会安稳。汉有巨大的凝聚力,公孙渊反曹立燕时开元绍汉,还都曾想借用这个‘汉’字,蜀汉四十年安稳也是凭这个‘汉’字。我与仁兄助汉复兴,前程无限啊!”

    密室中,香炉中点燃三柱香,姜维与钟会双双跪地,结为义兄义弟。

    正当其时,邓艾遣人送章表,钟会想看,信使犹豫之间,钟会瞪眼,信使只得让他看。

    邓艾章表曰:兵有先声而后实者,今因平蜀之势以乘吴,吴人震恐,席卷之时也……今宜厚刘禅以致孙休,安士民以来远人……以为可封刘禅为扶风王,锡其资财,供其左右。郡有董卓坞,为之宫舍。爵其子为公侯,食郡内县,以显归命之宠……

    邓艾可能是兴奋之下喝高了酒,自以为是地写了自己的战略意图,如何安置蜀民,如何平定孙吴,详尽到在什么时期,在哪儿放多少兵。将刘禅放置在什么地方,儿子们都怎么封。

    钟会看过邓艾的章表,手舞足蹈,兴高采烈。

    钟会文笔精湛,模仿邓艾的字体,另写了一份更加狂妄的假章表,最为关键的一句是,把邓艾建议封刘禅为扶风王写成邓艾已经封刘禅为扶风王了。两天后,送给了监军。卫瓘见了,大惊失色,立即拟文,上报给司马昭。

    2御驾亲征

    司马昭刚接到钟会报来的章表,又接到卫瓘送来的加急章表,并附有邓艾的真表和钟会以邓艾的名义报给卫瓘的假表。

    卫瓘总结性地写道:邓艾拿下绵竹后,刘禅捧着玺绶拉着棺椁领着百官,出成都南门投降了。邓艾封刘禅为扶风王,任师纂为益州刺史,牵弘、王颀各领州郡。邓艾自彰武功,在绵竹建庆功台,大会蜀中诸官,有自尊另立之心。

    邓艾竟自以为是地封官封王?这是司马昭也不敢干的事。

    卫瓘是司马昭相当信任的心腹,廷尉,加侍中。此次伐蜀重于一切,司马昭选中了卫瓘任所有兵马的总监军。

    对各方传来的信息,司马昭认真核对过笔迹后,方可认定。卫瓘持重谨慎,不吐妄语。邓艾孤军深入,好久没来战报了。司马昭认为,邓艾已成祸患。司马昭为稳住前方,先让皇帝签署诏令,授邓艾为太尉,钟会为司徒。紧接着又签署密令,尽快逮捕邓艾,送于京师候审。

    司马孚对司马昭说:“邓艾如此放肆,姜维尚未投降,局势诡秘莫测。如何平复下来,另者承担不起,你若不能去,那就得老身亲赴疆埸了。”

    司马昭实说:“如此紧要关头,倘然三叔去了,我这个相国即使不逊位也没脸干下去。”

    司马孚嘱咐:“走时把皇帝也带上,无论他懂不懂军事,御驾亲征最能鼓舞军心!”

    自曹髦事件后,司马昭在司马孚的开导下,与曹奂配合得很好。

    小年儿那一天,御驾亲征,郭建任奉车都尉,司马孚的八子司马衡任驸马都尉。

    司马昭也想让司马攸去锻炼锻炼。十五岁的司马攸知节知礼,人人都喜欢,皇后请他同乘銮驾,他说什么也不上。司马攸骑着马随兵而行。

    3庞会

    廖化接到刘禅命令投降的诏书,带领着属下,向邓艾投降。

    廖化起初是关羽帐下的主簿,庞会想知道关羽后人的情况,约廖化独谈。

    庞会对廖化笑容满面:“足下就是屡任蜀国先锋的廖老将军呀,相见恨晚啊。”

    廖化说:“惭愧惭愧。卑身虽然屡当重任,却没立过显赫之功。”

    清代文人壮者写道“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前锋。”是说蜀国后期没有年轻善战的优秀将领了,只能用老将廖化当前锋。这句话虽使人误以为廖化是个平白无奇的庸将,但也正是这句话使廖化留名千古。

    庞会说:“早就听说年兄宽厚仁道,今日相见,果然如此。”

    廖化问:“庞将军与庞柔是否是亲族?”

    “那是我伯父,我乃白马将军之子。”

    “啊,原来你父是勇冠三军,连关公都甚为怯惧的庞德啊。”

    “关羽水淹七军杀了父亲,父亲射中关羽一箭,所以关羽才败走麦城。”

    “关公钦佩令尊之神勇,令尊殒后安葬得很好。可关公却很惨,竟然身首异处。关公的头现在还在洛阳,不知曹家的后人待之若何?”

    “关羽的首陵在洛阳城南十来里处。曹公很重情,留有遗言,嘱咐后人们要好好看护。”说到这,庞会问,“那关羽之身葬于何地呢?”

    廖化说:“也没在蜀国,葬在吴国荆州的当阳县古彰乡,吴蜀重新结盟后保存的也可以。”

    “关羽的后代们如何?父辈们因国之隙才相视为敌,现在都归大魏了,我们应该结为朋友,有机会我想见见他们。”

    “关公的夫人姓胡,生了三个儿子,关平与关公一同遇害,关兴也英年早逝。还有其三子关索,关公桃园结义前,夫人身怀关索时,关公因杀恶豪弃家潜逃。关索七岁时外出玩耍迷了路,被一姓索的员外捡去,夫人因失夫失子,悲痛而逝。索员外见关索气度不凡,送于一个姓花的武师学武艺。关公与关索团聚后,感谢索员外与花武师,给关索取字花关索。”

    庞会不忘父仇,问得很细:“花关索今在何处?”

    “镇守云南,千来里远,路径险峻,你们一时难以见面。”

    “关公没有庶子吗?”

    “两个妾都没生儿子,只有两个女儿。”

    “孙子呢,关羽共留下几个孙子?”

    廖化没往别处想:“关兴的正妻生关统,尚公主,但无子。关兴有个庶子叫关彝(yí),其嫡兄弟关统去世后,关彝得以继承关兴之爵位。”

    “据说关平也留有一子,关平的后人都在哪儿?”

    为了弄清关氏家族,庞会还询问过旁人。

    “关平有个儿子叫关樾,关平遇难后,妻子赵氏领着小关樾在安乡避难,改嫁给个姓门的人家,关樾改叫门樾了。”

    “据说关羽还有个女儿,”庞会想知的是,“关羽那个女儿最终许于何者了?”

    “周折了几番,最后许配给了李恢的儿子李遗。”

    李遗是个文官,任建宁(云南玉溪)郡守。

    庞会小肚鸡肠,丢下自己的职务,领着亲兵屠杀关羽的后人。关羽在蜀地深受敬仰,庞会杀其后人激起了民愤,钟会到成都后为了博取蜀民之心,遂把庞会杀了,顺便也就除却了身边这一司马昭的亲信。

    但庞会并没有杀绝关羽的所有后人。《旧唐书》所载,唐德宗时期的尚书仆射关播即是关羽后人,白居易则称之为关相国。

    4太后薨

    裴秀守在郭太后的病床旁,见司马孚来了,略退几步。

    司马孚问候:“太后安好?”

    太后缓缓睁开眼:“今天还可以。梦见太公能来,还真就来了。”

    “家中出点事,身上有丧气,这几天就没敢来。”

    “丧气?你家谁薨了?”

    “贱内。”

    太后点下下巴:“逝者不可辱啊,太公不当用‘贱’字。”

    司马孚陪笑:“是的,老叟用字不当。范氏半月前驾鹤西游了。”

    太后不太高兴:“怎么?刚过二七,你怎么就……”

    礼制,家中有丧事,在没出殡之前,哀者不能去看望他人。

    司马孚解释:“太后别怕,范氏昨天下葬了,老叟已经沐浴过了,沾不到丧气的。”

    太后惊讶:“如何不归礼数,外边又有瘟疫了吗?”

    “没呀,世面太平得很。我这个昌平亭侯夫人,祭奠二七,已经不少了。”

    殡葬之礼,周公所定,后朝在某些方面有所修改,皆以爵位而分。曹奂为君期间,法规由杜预牵头修改。王之下,爵位分为五等,公侯伯子男。人死后,在灵堂举哀祭奠叫殡。三天出殡,出殡后多少天下葬,是有礼数的。百姓出殡当天即葬。够爵位者,在坟地旁搭个阴蓬,挺灵多少天下葬,也有礼制,爵位最高者为七七四十九天,爵位最底者为七天。

    “咳!你这不成吴国的吕尚了么?我也忘了,你也不争,太公夫人现在还只是个亭侯之妇呀?”太后唏叹后说,“可也是,你这个太公也没授受诏书,只是称称而已,这样吧,我今天就加封你为安平王,以偿昔日之欠。赶紧谢恩吧。”

    太后声不大,司马孚思虑间,没有表示什么。

    裴秀进前附耳:“太公岁数太大了,可能没听清。”

    司马孚此时八十五岁。

    太后说:“我的嗓也就这么大劲儿了,再说一遍后,他若仍不明白,你就给重复重复吧。”

    太后又说一遍,司马孚仍装糊涂。

    裴秀大声重复后,司马孚一膝跪地:“陛下盛情,着实当谢。但朽臣德薄功微,绝不敢冒领如此殊荣。”

    太后急喊:“起来,起来,快快起来。”

    司马孚不起,太后使眼色,裴秀给拉了起来。

    太后和裴秀又重复一遍,司马孚仍拒绝。

    裴秀说:“太后的话有点淡白,太公……”

    太后耳朵没毛病:“我说得明明白白的啊,加封安平亭侯司马孚为安平王。淡白在哪儿?”

    裴秀说:“太后自称‘我’,不太庄重啊。”

    太后明白了,尽力提高嗓音:“真不好意思啊,太公既已喊我为‘陛下’了,那我就称一次‘朕’吧。裴秀准备拟诏。”

    何曾、王祥等替司马昭向太后传话,表达了应加封司马为王的诉求。曹魏之制,非曹操的血系子孙是不可封之为王的,连夏侯氏都没这个资格,就别说另氏了。可时过境迁,什么制也不灵了,这是势不可挡的。太后只能承命,但这个“王”,如若加给司马昭,莫不如加给司马孚了。

    裴秀铺卷提笔,太后口述:“大魏五世太后诏曰:太公司马孚,德茂雅量,昭然炳炫,诞敷神虑,光被四海,由安平亭侯加封为安平王。敬服朕命。钦此。”

    太后示意,裴秀从床头柜中取出了帝玺来,准备加玺。

    司马孚止之:“可别可别,就是加盖玺印了,臣也绝不敢领。”

    裴秀不管其言,“啪”的一声,盖上了玺印,诏书就既成事实了。

    可谁也没料到,司马孚不但没接,却一把夺过来,把诏书撕成两半。

    没等太后开言,裴秀略笑着说:“太公此举,该当何罪?”

    司马孚郑重其事地说:“该当死罪!”

    司马孚见裴秀能拉住自己,比量着向柱子撞去。

    结局如何呢?搞了个折中,太后加封司马孚为安平郡公,与司马昭的晋公平肩了。

    司马孚的宗旨是为家族大业,用他的话来说,家族这口大锅里满了,还愁你小碗里没有吗?司马家族的昌盛,全在于始终维护着司马懿父子这个核心,井然有序地一步步走到现在。司马孚若接受王封,就将司马昭打压下去了,司马孚的子孙与司马懿的子孙有可能怒目相对,还有那五个弟弟的子孙们也可能分帮分派,乱闹开来,司马家族这口大锅也可能装不满,也可能会掉底儿。

    太后问:“蜀国既已投降了,那方金镶玉玺现在何处?”

    司马孚说:“刘禅投降时,即交给了邓艾,现在藏在卫瓘手中,御驾到长安,自当归于皇帝。”

    太后点下颚:“那就好那就好,真玺还都,我这方自当作废,帝玺以后就由皇后掌持吧。”

    太后闭上眼又睁开。

    司马孚问:“看来太后还有心事。”

    太后说:“真玺还朝了,刘汉也不能复辟了,我对节姑姑的气也该消了。这话二十多年了,她曾托我为刘曼找个合适的人家,我当时也答应了。可能是总等着我的回话,刘曼都四十来岁了,至今仍没嫁人。太公如今孤身了,如肯屈身迎刘曼,对招徕民心稳定天下大有益处。太公若能给面子,我甘愿当大媒。”

    司马孚爽口答:“陛下赐婚,臣安敢不谢?”

    太后还有心事:“我想看看太上皇,问几句有关皇帝的话,如何能快点把他召来?”

    司马孚说:“得知太后病重,太上皇已来看你了,不知为什么,踟蹰几番总没入室。太后如想见,我就叫他进来。”

    太后说:“都到这个时候了,还顾什么脸皮,叫他进来吧,我想探问个究竟。”

    司马孚和裴秀都出来了,曹宇进去了。

    曹宇问候:“太后安好?”

    “上了点儿小火,不要紧的。”

    “伐蜀顺利,东吴息声。外事内事,般般如意,太后的火自何而来?”

    “来自皇帝啊,昨天御驾亲征了,当晚我就梦见他浑身箭伤,血染面门,惊醒后,我的双眼模糊,脑袋发胀,一躺就起不来了。”

    曹宇微笑:“皇帝自小呀,奶吃到了六岁,体格棒棒的,相士给相过,箭矢不擦皮,身骨不犯枪。太后放心好了,皇帝肯定完身而归。”

    太后接住话茬:“胖胖乎乎的,母亲的奶肯定是好,吃到了六岁,换没换奶妈呀?”

    “没雇什么奶妈,一直吃他母亲的奶。”

    太后一惊:“一直吃他亲妈的奶?”

    “当然是生他的妈,奶特好,断奶时却难了,肿胀了十多天,喝了不少药,好不容易才消了。”

    怕什么鬼就来什么鬼。太后眼一瞪腿一伸,一声不响了,曹宇急声喊:“来人!”。御医、太监和宫女一窝蜂般都涌进来,太后呜呼哀哉了!

    郭太后薨于景元四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公元264年2月8日)。

    天降奇葩郭丽女,百花垂首独盎颜。正当妙龄身为寡,三代太后史无前。

    不谙妙名身如神,巧识天机善周旋。今朝一旦撒手去,曹魏大旗倒了杆!

    5平乱

    卫瓘正月十五到了成都,在方便的角落,一声令下,武士们将邓艾父子捆绑起来,打入囚车。

    钟会帐下的将士们,都是从各州集结而来,没几个是钟会的亲兵或亲将,皆不愿随钟会逆行。御驾亲征到长安后,皇帝与司马昭不断接到前方的报告。

    钟会杀许仪,杀庞会,致残诸葛绪,狂杀异己将官。拜诸葛亮庙,拜关羽庙,与姜维称兄道弟,讨好蜀地旧官员,集结蜀国旧军队。前前后后的所有行迹,表明钟会欲反,已确切无疑了。

    司马炎调来二十万后军,司马昭认为少,斥责司马炎:“我不是让你调集三十万精兵吗?你为什么置之不理?才调来这点兵!”

    司马炎争辩:“这已经到极限了,再增调,荆、豫、徐、扬各州就空虚了,吴国就会犯境。”

    这叫顶嘴,司马昭发怒:“你这叫抗命不遵,依法应该杀头!”

    司马炎问:“刘禅都已投降了,还调那么多兵有什么用?”

    司马昭见司马炎仍犟嘴,气得不再说话了。

    司马昭任贾充为中护军,贾充在一旁替司马昭解释:“邓艾已经束手了,钟会又反了,蜀之境内的十三万魏兵,现已都在钟会手中,姜维已投降钟会了,如全听钟会号令,你调来的二十万兵无法擒拿得住钟会。”

    司马炎说:“不应如此看。钟会之行是逆行,我们在蜀地的十三万将士,是大魏的将士,非为钟会的将士,刘禅降邓艾,本质是降大魏,钟会的帐下,不会全听钟会的号令。”

    司马昭倾耳听后,觉得其话在理,加封司马炎为抚军大将军,率领后军及雍州部队,打着天子旗号,开向剑阁。

    剑阁关楼上,姜维与张翼比比划划向北眺望。

    司马炎率军来到关下,前锋官仰脖向关楼喊:“我们乃朝廷大军,快快打开关门。”

    张翼向下喊:“钟镇西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关。”

    司马攸举诏:“我乃奉诏而来,太后驾鹤西去,帝诏全国军民素衣白甲服孝七日,请钟镇西开关接诏。”

    张翼:“钟镇西去成都接管邓艾的遗军去了,今日不能开关。”

    司马炎问:“你是守关主将吗?”

    “我是张翼,主将乃蜀国大将军姜维!”

    司马炎说:“啊!你就是张翼,早就听说过,你这个征西大将军,在姜维的脚下,说被踢就被踢说被踹就被踹。”

    张翼被奚落得一句话也答不出。

    剑阁关门紧闭,司马炎无可奈何。

    司马攸说:“实说起来,如今御驾亲征,有大军在关中震慑,即使我们不进剑阁,无论何人,再生逆乱,也是自取灭亡!”

    “此话怎讲?”

    司马攸讲:“蜀国丧亡,我们的将士皆立殊功,皇帝必以重赐,个个都归心似箭,等待着班师受奖。再有人生乱,哪个都不会成功。对作乱的首恶者,不肯跟随的将士们就会自行就将其碎尸了。”

    “此论虽在理,但我们在这儿是等不起的,相国给我的期限是半年。”

    “现实来说,钟会的反叛已确切无疑了,但他还没公开声称,其帐下的将士们还没看清他的真面目,我们应促使其早日暴露,早暴露一天,他就早灭亡一天。”

    司马炎赞成:“对,我们应激其早些暴露!”

    姜维见魏军打着天子旗帜,阵容整齐,威风凛凛,害怕钟会畏惧,夜长梦多,不等钟会发话,即刻挑明。

    姜维向下喊:“我乃大将军姜维,奉命镇守剑阁,你个黄毛小伢,出言不逊,该当何罪?”

    司马攸怒喝:“原来你就是祸国殃民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姜伯约,御驾已经亲征了,今既已降,即应到皇帝膝前自首。蜀汉已经灭亡了,还哪里有大将军?剑阁已是大魏雄关,你为谁守关?”

    姜维底气不足:“为钟将军啊,钟将军令我们严守,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开关。”

    司马攸语气强硬:“钟会只是大魏的一个镇西将军,我乃魏国的堂堂卫将军,即使不奉诏而来,令你开关你也得开,难道钟会反了不成?”

    姜维干脆挑明:“你们司马废曹芳,杀曹髦,视曹奂如稻草人,曹魏已不是曹门的了,我姜维降的是钟将军,而不是你们司马!”

    司马攸吼:“啊?你们真反了!”

    “实话告诉你,钟会已是蜀国新君,我乃蜀国的新丞相。”姜维唯恐魏国不乱,“钟会已接到郭太后遗诏,借蜀汉之力讨伐司马,铲除毒痈,还政于刘汉!”

    果如司马攸之言,钟会暴露后,魏军众将士,大多不跟着反叛。卫瓘在司马辅、胡烈、夏侯和等明智将领的配合下,不几天就将钟会与姜维等全部杀死了。

    邓艾的案子是三分为实,七分为虚,对其的处治也是草率的。邓艾身先士卒,体恤将士,颇受帐下的尊敬,如今受了冤枉,他们的功劳也贬值了,纷纷为邓艾抱不平。

    邓艾之冤,与卫瓘有很大的关系。押送的囚车共三辆,分别是邓艾、邓忠与师纂。押送的将领是左护军田续,田续在涪城与廖化之战中,损失了不该损失的兵,被邓艾追责后也没结案。囚车上路时,卫瓘暗示田续杀邓艾,田续非常乐意干。当囚车行使到绵阳时,邓艾、邓忠与师纂全被做掉了。

    蜀国投降的主要官吏被分批押送去洛阳受审,也不知是病故还是谋杀,廖化、宗预及诸葛均等,皆死于途中。

    姜维清贫廉明,善于理民,有些人还是很怀念他的,骆谷中的沈岭叫做姜维岭,是为纪念。

    应该回答夏侯湛的那一问:将华夏天下交给刘禅来治理,能比在别人手中好吗?

    刘禅的投降是明智的。辱,让他一人去辱,生,让千家万户得生。让花儿不因血染而红,使松柏一如保持苍翠!

    世上有多处瘟神庙,塑有春夏秋冬中五座瘟神像,那座冬瘟的原型就是钟会。

    天府地,米粮仓,都江神堰少饥荒。供李冰,祭二郎,父子为民造吉祥!

    先主败,后主降,汉江东去无回肠。说姜维,道钟会,庙中不塑二人像!

    伐蜀胜利后,曹魏吸取了在辽东的教训,免税减役,赐民以惠。没了蜀朝廷,就用不着那么多兵,用不了那么多官吏了。峨眉山水甲天下,都江平原肥如油,巴蜀川渝之地很快就安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