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逝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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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夏侯献诈死举杨祚 冤毕盛激反吴能行

    1木衣

    杨祚率军过外辽河,寻找魏军的前锋。

    辽河的两个入海口,使辽东湾北岸形成了个三角洲,芦苇浩荡滩涂广垠。双台子河东为房县,地势平缓,水流徘徊,居民姓赵的为多,得名赵圈河。文钦的先锋军因水暑之毒损折了三分之一,干粮吃尽了,只能隐藏在荒无人烟的苇塘和蒿草中,无力冲出与辽军作战。这里是鸟的乐园,丹顶鹤、黑嘴鸥等几十种候鸟在这儿繁殖。一窝窝鸟蛋,任由兵士们享用。悲哀,鸟类的悲哀,悲声凄惨地盘旋后,又一群群飞走了。这里的鱼也很丰富,鲶鱼、鲈鱼和鲫鱼等,哪个潮沟都有。将裤子的两条角用纲草扎上,就能把鱼兜上来。可伏暑之际,又逢多雨,没有干柴,只能生食,久而久之,腻歪难咽。好在滩涂上还有种碱蓬草,初夏淡红,逐渐转深,入冬即成了一片瑰丽的红海滩。饥兵们偶尔尝之,从叶到茎都可以吃。凭着这些碱蓬草,魏军度过了三伏直到秋。毌丘俭没有忘了他们,陆上的探兵没找到,又遣小船沿海巡逻,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见到了踪影。

    碱篷草虽可临时充饥,但毕竟不能代替主食,在极度缺少营养之下,军兵们瘦得皮包骨。可文钦这人要脸面,认为一仗没打,寸功没立,反折了那么多兵,就这么灰头土脸地返回去,是没法儿叩见元帅的。

    文钦这些精兵是毌丘俭的心头肉,如今都失踪了,毌丘俭心急如焚。

    夏侯献谋略非浅,如今成了真军师,对毌丘俭说:“若想使文钦遵令,最好的办法是让其立次大功。”

    毌丘俭迷茫:“立功?那得打胜仗,军士们都如此落魄,如何能致胜呢?”

    夏侯献细说:“杨祚也是圣君所遣之间,代号木衣,现在仍没泄真身,身边还有密友李九。李九是李敏之孙,公孙度发迹前曾与柳毅、阳仪、李敏结为义兄弟。公孙度得辽东后,狂屠不宾服者,李敏看不过眼,劝之无效后,弃之而离,公孙度盛怒,杀李敏全家,掘其祖坟。李九其时尚幼,侥幸逃生。其身今番混入辽军,欲报祖仇,已成木衣重要帮手。我今前去……”夏侯献耳语毌丘俭一番,“……以助木衣荣立大功,以便其再升军职。当然也会是文钦之功了。”

    魏军装了几船粮,探兵领航,夏侯献找到了文钦,向其授以妙计:“公孙渊恨我入骨。我于腋下藏一血袋,寻机与木衣相战时诈死。公孙渊得知杨祚杀了我后,疑云即逝,必能重用。若木衣得大权,往后之事即可任心而为了,将军之功也就告成了。”

    文钦高兴。招引辽军来战,不为难事。杨祚正苦找文钦间,文钦故意露了面,文钦把辽军引到沿海的滩涂上。滩涂又软又粘陷马蹄,双方只能步战。杨祚战文钦,文钦边战边退,卫演战夏侯献,卫演败阵。杨祚又朝夏侯献奔来,夏侯献眨下眼点点下巴,杨祚理会。杨祚挺枪刺去,夏侯献假装中枪,划破血袋,魏将齐出,将夏侯献抬走。而后,魏军都退到船上,一艘艘地退却了。

    望着渐行渐远的魏船,卫演有疑,试探着说:“皆言文钦勇不可挡,看今日功夫,有些虚夸啊。”

    杨祚说:“多日无粮,都瘦成这个样了,上气不接下气,有功也显不出。”

    这话有道理。卫演向杨祚祝贺:“杨将军神枪,天下莫有,遣人回都报喜吧,大王定会高兴的。”

    杨祚却说:“告诉信兵,就说夏侯献是你杀的,即可解脱前非。”

    卫演说:“不管为谁所杀,只要夏侯献死了,大王都会宽恕我的,如若冒功,那头可就真得落地了。”

    杨祚大笑:“夏侯献血流如杀猪,没死,他可就成神了。”

    卑衍率第二、第三军过大辽河,与杨祚会合。

    卑衍拍杨祚一把:“恭喜杨将军!大王得知你勇杀夏侯献,喜得手舞足蹈,一夜未眠,迅即提升你为二军长。这辽河大平原,广阔无碍,敌将难施诡计,任咱铁骑驰骋,让天下看看,谁雌谁雄?!”

    辽东铁骑过了双台子河,继续向西杀去。双方在酒壶嘴儿开战,这也是夏侯献谋划抬举杨祚的戏战。酒壶嘴儿是西辽河最后一条小支流,河湾处如酒壶。酒壶嘴儿的地质状况极为复杂,看似硬处往往不硬,看似软处往往不软。超人的强将有骄傲的本钱,有时就难免鲁莽。卑衍狂舞乌龙浑铜棍,迎者即死,逃者捡命。文钦、王基合战不过,绕弯后撤。卑衍没提防对方早已摸清了地形,直追中计,马蹄陷于淤泥中。文钦、王基回马开弓,卑衍挥剑拨箭,二箭落地。魏军十余骑转来,数箭齐发,卑衍不得施展,身中两箭。杨祚赶到,杀退魏军,救下卑衍。

    卑衍手指坐骑:“马,我的马也得救出”。

    杨祚细看那马:“马脖已中数箭,已经穿喉,弄出也得死呀。”

    卑衍憾哭:“我的火龙驹啊,比亲弟还亲,别食其肉,挖坑深埋了吧!”

    卑衍被抬到军营,面对杨祚,愤恨又无奈:“他妈的,又中其计,看来得将养两月。你代我职,与毌丘俭决战。”

    杨祚说:“二军当然没问题,三军的公孙徐也尚可。我初来新到,地形不熟,又无资历和人脉,吴能行的三个军,我能指挥得动吗?”

    自此,卑衍也对杨祚深信无疑了:“吴能行确实是员干将,在大王眼中他也颇具威望,但有一话,事逢今日,不得不告知于你。毕盛之案,是个疑案,毕盛是吴能行的大舅,如为冤案,吴能行决不会容忍。三军相会后,如吴能行已得风声,或怨或恨或怠战,你应寻机除却。如其尚蒙在鼓里,仍然奋战,别让知其姥姥被杀之底细,战事分明之时再说,你应时时防范。”

    2吴能行

    杨祚率二、三军与吴能行会面。

    吴能行非常高兴:“太好太好了,总算把你们盼来了,再不来,我就举手投敌了。”

    三军长公孙徐说:“说能投降者绝不能投降,如有投敌心,绝不会说出来。但像毕盛那样的,谁能想到他会反水,可却真就叛了变。”

    吴能行不悦,转身向杨祚:“听说大将军在酒壶嘴儿中箭伤,没在军中,伤势不轻吧?”

    杨祚说:“矢头很深,有一箭中在大腿根,依其刚性,但凡能走一步,大将军都决不会临阵退却,好劝歹劝,总算劝回襄平将养。”

    “咳,年近花甲呀,岁月不饶人,如早十年,他会躺在门板上叫你抬着往前冲。”吴能行又探话,“虽说咱们各军都能各自为战,可没个统一军令也不行,总得有个挥手的啊?”

    公孙徐说:“这事不用你操心,卑大将军已令杨将军代大将军统领全局了。”

    吴能行面向杨祚,“你代大将军?”

    杨祚面显羞涩:“是有此话,亦知己身难任,也曾举吴将军为代大将军,但……但……”

    吴能行不悦:“但什么?”

    杨祚迟疑:“没法说了。”

    吴能行口直:“因舅之故,信不过我?”

    杨祚洒笑,吴能行默然。

    几番相战,双方皆难前进一步,于是暂时休战。公孙渊遣公孙青抵达前线慰军。

    公孙青展开诏书:“大王特遣我来慰问将士们。吴能行接诏。”

    吴能行从旁说:“我们都与朝廷决裂了,哪来的圣诏?”

    公孙青说:“我们的燕王欲将称帝,因时间仓促,宫室未备,百官未序,有待数月。为防其时手忙脚乱,礼数不周,故于某些层次上试行几番,今天的王令即为圣诏。香案这次就免了吧,太官也没备齐,吴将军跪下接诏。”

    吴能行跪地低头。

    公孙青宣诏:“大燕皇帝诏曰:前将军吴能行身先士卒,英勇善战,战功显赫,特赐御酒六坛,激励士气,收复失地。钦此!”

    吴能行起身:“谢大王赐酒。”

    公孙青摇头:“这样不行,你得喊谢主隆恩,叩头后方能起身。”

    吴能行照做。

    公孙青又喊:“杨祚接诏。”

    杨祚跪地。

    公孙青宣诏:“大燕皇帝诏曰:杨祚勇杀夏侯献,救大将军于绝境,浴血奋战驱逐蛮敌,勇创不世之功。加封为征南大将军,代领大将军。钦此。”

    杨祚抬头:“谢主隆恩。”

    公孙徐久见无赐,腆着脸问:“我呢?”

    公孙青说:“给你个美女,在襄平等你,得胜后再回去玩吧!”

    公孙徐苦笑,摇了几下头。

    秋风下来。杨祚、卫演、李九(李主簿)于白狼河东岸看水。

    卫演问杨祚:“咱们准备多会儿过河?”

    杨祚向河心投块儿小石头:“这水,船行尚急,赤足难涉,如何得渡,应听听吴能行的。”

    卫演建议:“一是上绕水浅处,二是等待水落后,除此之外吴能行也不会有妙法儿。这几天吴能行的情绪不太高,昨天李主薄跟他要战功薄,准备把近日的战况报回襄平,吴能行长言短语把二军和三军好顿埋汰,实际上是对上阶段的奖赏不太满意。”

    杨祚问李九:“他都是怎对你说的?”

    李九说:“我去时,吴能行正在与几个军长喝酒,他说功劳都是二军的,他的三个军没有什么功劳,这月也就没评功,没有功劳薄,给每个骑士一碗酒,个个都知足了。他瞧不起公孙徐,说他像只跟屁虫,一是不会打仗,二是总看着他。”

    卫演往上游走几步,与杨祚和李九有点儿距离。

    杨祚对李九说:“今后与吴能行多接触点儿。”

    李九点头:“我曾在六军干过几个月,吴能行对我不错,他叫我明天去他那儿喝酒,还叫我尽量把卫演也拉去。我见没有请你的意思,也就没敢一口答应。”

    杨祚说:“吴能行是个直性子,若为深沉人,心里越忌妒表面越热情。难怪他有怨气,实数起来,他出的力最多,只赏几坛酒,确实不公平。明天你把卫演拽去,观观他的底。”

    吴能行军部内,军师长正喝酒。侍兵报,卫演和李主薄来了。

    吴能行起身出迎:“真给面子啊!够朋友,一句话就来了。征南大将军知道吧?”

    李九说:“当他说了,没有请他,看样子还有点儿不乐意呢。”

    吴能行说:“公孙青临走时有话,大王叫咱休整半月,昨日到期。说实在的,今天还喝酒,算是有点儿违纪,所以不敢叫杨祚来。”

    卫演说:“大王管得这么细,不如告诉咱们怎么渡河。”

    吴能行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咱们喝咱们的,怎样过河,大王不可能知道,我自有办法。入座,入座。”

    众皆坐下,吴能行举杯:“此杯为卫将军康复而干。”

    众人一饮而尽,卫演左右看看,也干了。

    吴能行说:“辽西失守,错在主公瞎指挥,那情那景换了咱们,也难守住。听说为此卫将军还差点掉脑袋?”

    卫演说:“别说闲话了,说点酒话吧。据说辽东所有军长中,数公孙徐最能喝,请没请他喝过?”

    吴能行不悦:“他妈的,还请他喝?头一次见面,就提大舅的事,他想嘲弄我,哪壶不开提哪壶,专往疮疤上叮。我还瞧不起他呢!和他联手打过几次仗,这小子专往侧面跑。我的师旅长,随便喊一个,都强他十倍,若不是他姓公孙,连个营长也轮不到他。”

    王师长说:“还请他喝酒?喝咱尿去吧!”

    吴能行拍下桌:“大了大了,这话有点儿大了。”

    卫演说:“实打实论起战功,还真应属你们的三个军。”

    八军郑军长说:“此话若卫将军不出口,咱们就得压在嗓子底下。酒壮舌头胆。杨祚玩的是花架子,立的是巧功。不知为什么,与敌相接时,没等战几番,魏军拔腿就跑。可魏军与咱军相战,双方不倒百八十骑,敌军决不肯后撤。若以割头论战功,他杨祚才能拉几车?”

    李九说:“文钦号称魏国第一猛将,被杨祚杀得屁滚尿流,威名传开,敌闻风丧胆。假军师夏侯献,潜入辽东两年,巡遍山山水水,深探军机要塞,实为心腹之患,为杨大将军所杀,就是你我为王,亦应特例嘉奖。你们诸位将军,为何没得大赐,不必我细说,个个都心知肚明。”

    吴能行话直:“怎能不明?当然因己身了,他们没法明说。我因谁呢?我因大舅了,大王才低眼看。但我有疑,大舅忠于公孙几十年,轻壮不移,皓首不渝,宁肯九死,不贪一生,他会干出那事,真难以置信!”

    六军宫军长也不信:“凡是反叛者,首先依赖的都是亲兵,辽西没有毕将军的亲兵,怎会刚到战场,他就率众投敌了呢?”

    七军贺军长皱着眉:“这事还真得澄清,不然咱都得跟着啃瓜梗。”

    吴能行叹口气:“嗐,事过数月,无佐无证,如何能澄清呢?”

    李九问:“你军有没有在押俘虏?”

    吴能行明白了:“还有几个,正待与敌交换。对,找几个问问,兴许能问出点实情。(向门外喊)侍卫官,押几个俘虏,一个一个进来。”

    俘虏押来,进门一个。

    吴能行问:“你叫什么名,家住哪里?”

    俘虏缩着脖:“我叫熊三,家住骊城碣石山。”

    “从役于哪个军?”

    “原在文钦的先锋师,伤好后……”

    吴能行断其言:“别废话,在先锋师干过就行。”

    贺军长:“问你话要实说,如与别人的不一样,要被杀头的,说实话放你回家。”

    熊三连连点头:“不敢说谎,我想回家。”

    吴能行问:“与辽西主将毕盛的那场战斗,你参加过没有?”

    熊三顿了顿:“毕盛?有个毕盛,不,两个毕盛,前一个率众反戈了,另个被文先锋砸死了。”

    郑军长问:“在哪儿相战的,什么时候?”

    熊三说:“开战一个多月后,麦苗脚脖高了。咱当小兵的,击鼓前进鸣金转身,也不知是什么地方。若不是两个毕盛都高调报名,我都不知与谁相战。”

    宫军长问;“过没过临渝关?”

    熊三说:“过了,那条河有很多汊。”

    吴能行问:“活着的那个毕盛后来哪儿去了?”

    熊三摇头:“不知道。门外那个络腮胡,是个小官儿,他可能知道。”

    熊三出去,络腮胡进来。

    郑军长拍酒桌:“你先前没说实话,熊三这回可是都说了,你看看怎办吧?”

    络腮胡腿软:“将军饶命。先前我报的是伍长,其实是百人将,师长说辽军对俘虏,带将衔的官都杀掉,我没敢报真职。千万别杀我呀,家中还有个七十多岁的老母,我一定说实话的。”

    吴能行瞪圆眼:“只要将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想回家就放你回家,以后再在战场上见到你,举手投降也不行。你说说那个假毕盛,真身是谁,细细道来!”

    络腮胡说:“他是太祖武皇帝……”

    吴能行搧他一巴掌:“你他妈的,还太祖还武皇帝,不就是阿瞒么!”

    络腮胡哆嗦了:“是,他是曹操的儿子曹宇,被封为燕王,长得与毕盛一般无二。假冒毕盛,引发辽军内乱,得辽西后,喜不自禁,回都报功去了。”

    络腮胡被押走。

    吴能行摔碗于地:“我早说过,大舅非为畏战之人,天大的冤案,赶紧告知大王,给大舅平反!”

    李九说:“什么都晚了,毕将军全家早被杀光斩净。前将军赶紧过白狼河杀敌立功,以求大王宽恕吧。”

    吴能行踢倒酒篓:“过你姥姥个河?!”

    3拟百官

    王鼎推门进院,王建正在踱步,见有人进来,急忙把腰弯下。

    王鼎问之:“几月不见,父亲怎佝偻成这样?”

    见是儿子,王建直起腰:“是鼎鼎啊!”

    王鼎问:“父亲在练什么功?”

    王建说:“进屋说吧。”

    父子入室,王建说:“公孙渊不知天高地厚,称王不打紧,现在还想称帝。不知他听谁说的,为父少时在汉宫当过几天仪杖兵,懂得些帝王礼仪,让我先当些日子相国,还给他草拟百官表。表面上是重用我这个舅舅,其实是把我往坟坑里推。怎办呢?硬辞还不敢辞,只得用熊法儿,佝腰趔趄步,装聋又作傻,正在院中练,没想到你回来了。”

    王鼎嘴一瘪:“父亲这个样,真是笑死人。相国的卿位到顶了,想当者脚踩高跷也当不上,你怎能这个相?”

    王建说:“谁心都明白,虎头的名不假啊!险崖不止步,下面就是深渊,傻小子不转身,再跟随,皆得栽呀!你去玄菟躲,那是看得远,今天为什么,又回来投深潭?”

    王鼎说:“说实话,刚开仗时我挺害怕,梦中常现虎哥完蛋。战事不是已停了么?回来看看怎么样。父亲这番话,跟我弟说的差不离,实际上并不一定。”

    “王赞怎说?”

    “弟弟说虎哥是胡闹,明明活得好好的,现在可能是厌世了。”

    王建点头:“这话不假,王赞打算怎么办?”

    王鼎说:“据他说,孙权久有吞并玄菟之心,许愿封其为千户侯,王赞认定吴国难长,两次斩使绝了情。他说天下还将统合,不管中原大政归于谁,平州诸郡仍然为臣。玄菟和乐浪心一样,若虎哥再硬闯,他决不去跟随。”

    “说得好!与父想到一块儿了。”

    王鼎却说:“但,儿另有视野,天下再度统合,非为可见之日。此期应似春秋之后的战国,魏国占据中原核心地域,初始强大,秦国为西陲,最为边缘,但最后秦国整合六国。现在是四国争雄,魏国貌似强大而已,蜀国那等小国都敢与其抗衡,都打了这么多年,魏国也没能把其怎么样。公孙统治辽东五十来年,认真算起来,比曹孙刘三国哪家都长久。整个东北,东西七千里,南北无尺量。曹军今夏试一下,没出百日即回头。虎哥有句话:龙起于志兮,无志大蜥蜴。凭虎哥的志气,天下再行统于公孙,绝不是奢谈。”

    “儿不懂史啊,此时与战国不可比拟。秦国当时,勇于变法励精图治,根基坚固一步步东进。今日的虎头,唯军为先,不重民生,不修文德,一片散沙,连丢两郡,自身难保,何来进取?”

    “东莱、辽西不及大燕十之三成。蜀国失了荆州,只有个益州,人家仍不屈不服,魏国照样奈何不了。曹魏眼中之敌,蜀为首,吴为次,燕于后,蜀、吴不亡,燕不会早丧,父不应畏惧。这个相国,有多少垂涎者注目,父应直起腰来大干一番,为咱王氏争光,为咱王家耀祖。”

    王建感叹:“另者,你的虎头兄,瞪起眼来六亲不认。想起天涯海角那事儿,父心至今还哆嗦,如出更大的乌龙,于子于孙皆为祸患。嗐,不干还不行,低调点儿应付吧。”

    “父心若厌,儿帮你整,那些百官次第如何?言于儿听。”

    父说:“‘百’不是个准数,是指百来个职位。公孙渊倚重的是他那群虎崽子,不修文德难司其职。那些卿位父一时也记不全,自秦至汉多有变化,你虎哥的意思是精简务实,不设虚职,武官将领不用我操心,人家早已拟好。”

    “就是说父亲主要拟文官,并没有太大的实权?”

    父说:“照理说,相国的权势最大,金印紫绶,助天子执掌万机。太尉着文官朝服,但执掌武事,主公会亲自任用。御史大夫监察百官,很有实权,会受到很多人巴结。”

    “御史大夫,儿来干吧。我干过辽东郡督邮,往大来说,就是朝廷的御使大夫了,轻车熟路,很有干头。”

    父说:“太傅、太师、太保或司马、司空、司徒象征着资历或爵位,有的有实权有的挂虚名,那要看皇帝看不看中你。如行相制,有些可能就不设了。”

    “还有哪些官儿?看儿能不能安置几个。”

    父说:“太常又叫奉常,负责宗庙礼仪祭祀等。执金御负责皇帝近卫的安全。郎中令掌羽林,负责全都城的安全。”

    “如父之言,非为帝王,下官不应有郎中令一职,孙综怎早就为郎中令了?”

    父说:“公孙度初始亦有称尊之心,任意设置官职,公孙康识时务,适时收敛了。虎头不管朝不朝,也不知如何设官,姿意胡为啊。”

    公孙大院扩建为燕国皇宫,公孙渊正在视察。

    王鼎近前:“虎哥好气派啊,不知多会儿称‘朕’?”

    公孙渊见是他,心中有点气:“一夏一秋你哪儿去了?避战去了?真不够哥们!大舅怕树叶掉下砸脑袋,也不帮着张罗张罗。泥水不活了,宫殿也难成,今冬恐称不成了。”

    王鼎说:“父亲不是不想帮忙,可今春得了战战风,一步不慎嘴啃地。我去玄菟不咸山,寻了两棵灵芝草,用了马上就见效,正在家中拟百官,助兄跃上黄龙墩。好雄伟啊,这么大的工程,民役好不好征?”

    公孙渊说实话:“无所谓好不好征,征谁来谁敢不来?再说有人在家吃不饱,来这儿只要卖力干,一天三顿肚不瘪。”

    王鼎问:“兵怎样,扩没扩充?”

    公孙渊说:“现在是全民皆兵,建制不全的都补齐了。建侯城上了假军师的当,一时用不上,每个役工给条扎枪,应急之下组建了个新军。回家告诉大舅,叫他别再为平郭那俩熊包伤心,杀了他俩是忽悠孙权,多弄些船。开朝的御史大夫,大舅有无打算,拟用何人?”

    王鼎说:“御史大夫那是实权重臣,必得虎哥亲任,父怎敢去想?”

    公孙渊言:“御史大夫,那是个自己不能贪,专治别人,得罪人的差使,还得是大山沟里的野狗,六亲不认。此职必得勤快,总坐在府中摸不透底下的实情,真真假假理不清。我正在为任命此职而挠头,所以才先叫大舅拟,拟出后我再衡量衡量。今天见你我脑开窍,不妨让你先试试,虽然你不算太方正,但大舅是个正经人,不能任你走弯弯道儿。现时还有些闲暇,你先去各地选些美女充实后宫,没有嫔妃无法称帝。”

    王鼎帮着想:“还得有太监呢。”

    公孙渊点头:“弟若不提,还差点儿忘了,何事都可缺,不能无太官。此事也交给你,整个敬房事,赶紧骟几个吧。

    魏景初二年(公元238年)早春。公孙渊的皇宫仓促造成,百官俱到。

    公孙渊讲:“本王定于二月初二龙头节加冠称帝。原以为此礼仪挺简单,可行起来却很麻烦,虽经改革,但有些关节不能丢掉。部分程次已试行半年,如官位的称呼,圣旨的接拜,有的人习惯,有的人还不当回事儿。今天开个预备会议,由相国主持,尚不清楚的地方,各卿可以问问,有什么好法儿或招数,可以亮出来切磋切磋。”

    王建信心不足:“陛下叫老朽任相国,好比赶鸭子上鸡架,腿儿太短,难啊!”

    公孙渊不爱听:“说点好听的。拜你为相国,等于先帮朕搭个窝棚,大厦建成后,你爱怎躺就怎躺。少说闲话,来点正经的。”

    王建言:“得先问问圣上,其时加冠,九旒、旄头、印绶皆备齐了吗?”

    公孙渊说:“九旒、旄头和玉玺,爷爷当年就制好了,藏在武库中,父亲胆小,差点儿给毁了。”

    王建提醒:“还有鸾路和羽骑。”

    公孙渊认为这都不重要:“不就是有装饰的车马么,鸡毛蒜皮之事,好整,说点儿主要的。”

    王建言:“皇后可是件大事。”

    公孙渊:“御史大夫整来些美女,可孤观之,皆不够格,枣峪那个容貌尚可,但门第太低,也不识字,琴棋书画皆不行,没法儿册立。先空着吧,选到最佳者再立,别国也那样,不误当皇帝。”

    王建试问:“太子就是公孙修呗。”

    公孙渊摇头:“枉叫白龙了,无志啊,难以承序。现有这些都不行,选好皇后后,好好与其生一个。太子当为头等大事,倘若立早了,不中意,换时,乱子就来了。”

    “数朝惯例,天子每月朔望之后两次开殿,照其行否?”

    “不行,两次太少。朕非懒君,非常之期,更应勤奋。每旬一、四、七三次临朝,每月九次,不论寒暑,雷打不误,卯时正刻,三声殿鞭响后,文左武右列班排定,迟者削职或降薪,严惩不贷!”

    王建又思量:“笏板尚未制好,先用扬场的木锨板改制成芴板吧。”

    公孙渊不懂:“那,芴板又为何物?”

    王建微笑:“也是奏板,筷子来长,一拳来宽的弧形板。由象牙制作的叫牙板,由竹板制作的‘勿’字上是‘竹’字头,由木板制作的‘勿’字上是‘草’字头。临朝时,某卿有什么想禀奏的事,预先写在奏板上。奏时出班,脚迈八字步,站在殿中那块方毡上,撩一下袍,双手捧笏板,遮住眼鼻,双膝跪地,口呼‘万岁,万岁,万万岁,臣某某有本’,天子喊‘平身’,臣子再站起奏来。”

    公孙渊摇头:“废话太多。一时无象牙,竹板也可将就,木锨板能行吗?”

    王建微笑:“垂柳木的,光滑不裂,在上面写字很容易。”

    公孙渊未定可否:“若有特勋之臣,朕高兴了可能授九锡,那时可携履上殿,立而不跪。”

    王建说:“外甥不提履,臣差点儿忘了这事儿……”

    公孙渊不高兴:“什么外甥,应称圣上。”

    王建做个鬼脸儿:“圣上休怪,秃噜嘴了。上朝前,应把自家穿来的鞋脱在宫门外,换上进殿专备的轻便软底鞋,整一下帽,黄门侍郎挥手,臣子方能进殿。暂时就想到这些了。”

    公孙渊环视一圈:“诸卿还有哪些不甚明了之处?可以问问。”

    孙综说:“有些急迫之事,如外交,突临大灾等,不会专候一、四、七日,其时如何处治?”

    “这样吧,当年燕王姬喜的铜钟尚在,把它挂在廊檐下,燃眉之急,敲响大钟,朕即临殿。”

    “臣为太常,主管祭祀,神鼎还没铸成,应当抓紧。”

    公孙渊来气:“本来就是你的事,还叫谁去抓紧?赶紧制呀!要大点儿的。”

    公孙珩愁眉不展:“现有一事,可谓急奏。碧流河及英纳河流域饥民造反,拒缴税赋,各乡啬夫不敢入里,县尉及有秩们屡屡求助,但军队重在岸防,不知如何整治?”

    英纳河发源于步云山,在碧流河东,并行向南注入黄海。

    公孙渊问:“贼首是谁,能不能与叔叔有关?”

    公孙珩说:“与恭公无关,非为叔叔鼓动。据传贼首是原平郭县令犯官张翱。今夏那场大水出了槽,漂走了鹰嘴石的小茅房,厨子爬上岸,说叔叔得了不醒症,泡在浪中仍酣睡。”

    公孙渊不太喜欢公孙珩:“说话要准确,还据传。那么说叔叔不能作乱了,也就净心了。贼匪好办,那些乌合之众,镐耙锄镰为武器,官兵大刀长矛围定,顷刻鸟兽般散,有何难处?”

    公孙珩说:“赤山、步云山连绵百里,郁郁葱葱易守难攻。我进贼退,我驻贼扰,冷箭难测,阴火明烧,贼匪藏无定所,没有几万大军难以剿净。”

    公孙渊手拍龙案:“饭桶,纯粹的饭桶!几许****用几万大军,亏你说得出口!海上稍安,加你为平虏将军,执持节,一个月内,剿净反贼,如兴起什么巾,军法惩处!贱民们都服贴后,再给几句好话,叫他们都忍耐点,困苦和饥饿只是暂时的,魏国连年征战,百姓更饥,更难,更苦。大家要爱国,爱军队,待我们战胜魏国,辽东人将成为上等人,骑在魏国人的头上使驭他们,人人都会成为富绅,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一定要让兵士们吃好,军队是我们的脊梁,宁死十个民,不饿一个兵,为了吃饱肚,都会来投军。中辽郡有种彭润土,饥民赞为观音土,吃了能忍饥,多运些来辽东,吃后多喝水,拉时不费劲儿。还要告诉百姓,这几年缺粮,缘于大量种糜子,这是敌人出的鬼主意,想要饿死辽东人。要挑起人们对曹魏的仇恨,仇恨会催生出巨大的战斗力,会提升百姓的爱国心!”

    4靰鞡草

    日头刚冒红,公孙渊与韩超和郭昕站在城头上向西瞭望。

    王鼎去查干湖领回几个美女,公孙渊认了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韩超,一个嫁给了郭昕。

    公孙渊对韩超说:“昨晚,卫演遣人送来信。说白狼河已封冻,吴能行借口鞋脚不行,杨祚指挥不动。可也是,小寒都过五天了,好几个军的靰鞡草都该换了。你赶紧领三十辆车,装二十车靰鞡草,装十车一万双靰鞡,送到无虑去,交给各军将领。回来时,把掉底儿的靰鞡都拉回来,叫狱中的罪犯给加新底儿。”

    韩超刚答应完。柳甫来报:“东头的军品库棚寅时起火,烧掉了不少东西。”

    公孙渊细问:“点没点清楚,烧没烧毁贵重物品?”

    柳甫说:“太贵重的没有。只是把囤积的靰鞡草全烧了,连及到库房,靰鞡也烧了些。库房小吏(保管员)救火时也烧死了。”

    公孙渊斥之:“靰鞡草不贵重?前线的官兵正等着用,没有好鞋脚,滴水成冰的季节,怎么冲锋陷阵啊?你想办法吧!”

    柳甫只得想:“那就向民家征,只是得些时日而已。”

    有话说,关东山三样宝,人参鹿茸靰鞡草。指的是长白山与兴安岭附近生长的靰鞡草,而辽东并没有

    多少。

    公孙渊气得不说话。

    韩超接过来说:“百姓能有几家穿得着靰鞡草的,大都由羊胡草来絮鞋。”

    柳甫腆着脸儿说:“那我们不可以上山割羊胡草吗?”

    郭昕又接过话说:“这个时候了,山上的草都压在雪里,别说羊胡草,就是狼尾巴草你也看不到。”

    柳甫不知好歹:“阳坡,阳坡上无雪,费点劲儿去割呗。”

    公孙渊苦丧着脸:“那就交给你,两天交货,得需要多少人你自己数。”

    柳甫刚走。公孙徐遣女婿回来报信:吴能行近况不善,一不动身,二不操练,经常领几个将官喝酒。

    他的卫兵中有个害怕吴能行疯狂时受到牵连,主动密告于我们,吴能行有叛乱的倾向,让我们注意点儿。

    这事可不小。公孙渊说:“关于靰鞡草,孤原本让韩超送。这样吧,明天孤亲自送,看看吴能行的情色,实在可疑就断然处之。”

    郭昕却说:“陛下若亲自去,不能只送点靰鞡草,若没有十万八万斤的肉,将士们会寒心的。更重要的是,吴能行的三个军长,和他都是一条心,倘若作起乱来……,陛下得防其反殄啊!”

    对于自身的安生,公孙渊并没太在意。为难的是,一下子上哪儿去弄那么多的肉?不能激励将士,去了还不如不去。公孙渊遣郭昕去各县征军猪。

    韩超押着草车到了吴能行军部。

    郑军长看后问:“这就是给我军的靰鞡草?”

    韩超说:“库中的靰鞡草都被火烧尽了,你们用羊胡草先顶着吧。等去扶余整靰鞡草的车回来后,立马就给你们送来。”

    郑军长问:“各军都是这样的草吗?”

    韩超说:“别的军都不太缺,不知你军的靰鞡草,为什么用得这么多?”

    真正的靰鞡草,不但柔暖还耐用,若不怎能称为宝呢?穿上它,不管你汗脚怎么重,既能防癣又能治癣。羊胡草秋后割下来,虽然可以用,但既不保暖也不耐汗,穿一天后,就揉搓碎了。冬季割下的羊胡草,更不结实,是不能絮靰鞡的。

    贺军长看后说:“公孙徐的三军卸下了几车?”

    韩超说话直:“人家的靰鞡,十来天才换一次草,见这次送来的是羊胡草,一车也没卸。据说你们的靰鞡,三天就换一次草,不打仗也不操练,脚不会冒多少汗,虽说你军最干净,但不该换得这么勤呀。”

    郑军长问:“我们不操练,这话你听谁说的?”

    韩超不说话。

    宫军长说:“那还用问,埋汰我们者,非他妈公孙徐莫属。”

    韩超转话题:“再说了,这儿的纲草有的是,丝丝挠挠的,比什么草都结实,你们应该试试,用纲草装靰鞡,肯定耐用。”

    这可不是明白人说的话。

    吴能行气性大,不让军长们再争辩。向韩超手一挥:“这些羊胡草,我这一车也别卸,爱送哪儿去你就送哪儿去吧。”

    韩超傻了眼。

    吴能行推其一把:“怎么还不走,还想要在这儿逮口饭?咱这儿没鱼也没有肉,上公孙徐那逮吧,你们是亲戚,不但有鱼肉,他还能陪你喝酒。”

    韩超到了公孙徐那儿,真如吴能行预料的那样,公孙徐置酒招待,酒桌上,韩超传达了公孙渊的话:吴能行,要尽快除却。

    本章注:

    符节,也叫节幡,相当于权印,分三级,假节为可斩犯兵,持节比假节权大,还可杀乱民,使持节职位最高,权最大,对两千石以下的地方官,根据罪行,可以先斩后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