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逝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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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田牙双斧砍吴使 军师貌然上军课

    1田牙

    平郭县是辽东的重县,孙权早拿其当中坚。有的花子是吴国遣来的间谍,耍猴者又多数是探子。县令、县尉的底细,人家掌握得一清二楚,就连这些官吏们家的坟地在哪儿,人家半夜去找也都一点儿不会差。

    平郭城(今熊岳温泉村)习俗,凡是过年逢大节,名望人家,门口都挂对红灯笼。

    田牙老婆出自富家,灯笼扎得圆又大,田牙搬梯刚想挂,老婆提笔走过来:“哪家灯笼都有姓,我得把田字写上去。”

    田牙伸手稳住灯笼,老婆划了一横一竖,说:“等干一干再挂吧,别弄模糊了。”

    田牙看田字只有两笔:“这只是个十字呀,外面还缺四字框呢!”

    “灯笼本身就是框。”老婆诡秘地一笑,“十字就是田无边,你若胆子放大点儿,咱们家准能田无边。”

    田牙当官后,学了百十来个字,“田”字出了头,只知“申”字、“甲”字,不识“由”字。

    田牙问老婆:“前天郡府来了公文,有句话叫‘一丝不…’什么来着?照理应是个‘挂’字,洗澡时一丝不挂,这是不是叫咱天天洗澡?郡府管得真细啊!”

    老婆问:“‘不’字后边那个字,是不是草字头下有个‘句’字?”

    好在田牙还知道个草字头:“草字头,有是有,‘句’字我不知怎写呀!”

    “‘句’字就是‘包’字不甩腿。”

    田牙更糊涂了。

    老婆:“嗐!那肯定是个‘苟’字了。”

    田牙知“丝”字即是“毛”的意思:“一丝毛都没有的狗,能过去冬吗?”

    老婆哭笑不得:“那个‘苟’字不是看门狗的‘狗’字,这个‘苟’字当‘马虎’来讲,‘一丝不苟’就是‘一点儿也不要马虎’。那公文是说,你们办事要认真,别整乱糟了。多亏你问我,若是道儿上问了别人,人家会满地找牙。”

    田牙认真问:“那,牙哪儿去了?”

    老婆笑弯了腰:“笑掉了呗。”

    作为县尉,哪儿出了匪,就得带兵去哪儿清剿,山水路况必须清楚。田牙看不懂地图,常带回家问老婆。

    今天又有处弄不明白了,再次打开来问老婆,发觉不对劲儿:“哎呀!舆图怎脏成这个样啦?”

    老婆说:“咱家上午来了俩人,带了不少礼,我让进屋坐坐,问他俩想干什么。他们说,平郭县的景观太好了,我俩想各处游游。你家的县尉,知处肯定不少,想来问问路径。因你不在家,我就拿出舆图给他们看,他们看后还想带走。我说那可不行,官府的文具用品,不能随便拿。他们有绸布,跟我借了笔墨,照图画了起来,不慎洒上了几滴墨。我虽不乐意,可收了人家礼,图形也就让人画走了,这有没有大碍呀?”

    田牙皱了眉:“官府有规制,舆图不应给外人看。如今让人画了去,能不能出麻烦,我也说不定。”

    田牙看过收的礼,一下子发了愁:“送礼也不应送这老些呀,玳瑁、翡翠、大珍珠。现在官纪可严了,这可怎办啊?”

    老婆不乐意:“笨牛也知偷青苗,吞到肚里谁知道。咱一没勒二没索,人家主动送来的。”

    田牙不听老婆的:“非亲非友的,无缘无由送这么大的礼,他的居心呀,叫什么来?就是说会像大笸箩那么大。我说这个礼,咱们不能收,万一办了犯法的事儿,官帽就得丢一边啦。”

    老婆也不太糊涂:“还大笸箩呢,那叫居心叵测。你说的话虽然笑死人,但这话味儿也能靠上点儿边儿。不收就退给人家吧,再怎么重的礼,也没官帽重。”

    田牙说老婆:“是个明白人。可人家已抬脚走了,不知往哪儿追,不知向哪儿赶,若是半月不回来,玳瑁腥,海珍臭,就没法儿退还人家了。不收也等于是收了,等到多会儿是个头儿啊。”

    老婆捅他一指头:“先前你不是说要送到县府么?让这个瞅,那个看,调门儿高点儿张扬出去,说不定因这事儿,官帽还会再高点儿呢。”

    田牙提着礼,来到县令家,连叩三下大门,张翱媳妇拉开闩。张翱不负望,平郭县有起色,王建不但向公孙渊夸,还把外孙女嫁给他。

    田牙提礼进了院,张翱赶紧迎出来:“我说牙叔啊,你记性不好忘性好,县府不都颁令了么,官员不准互相送礼。再说咱们俩谁跟谁,叫你拿走吧,你还会有气。”

    张翱媳妇称田牙为牙叔,张翱随之也这样称。

    张翱媳妇会说话:“可别叫牙叔生气呀!”

    田牙手不松:“这礼不是送给你家的。”

    张翱媳妇不乐意了:“不送咱家却拿到咱家,这是要栽赃还是想打咱的脸?”

    田牙拍下后脑勺:“我这脑袋瓜子真笨。今天着实不该来,等县府开门直接送到府库去那多好,省得这会儿脸发烧。是这么回事,昨天有两个吴国人,是来咱县游玩的,到咱家看路图,捎了这些礼。老婆本不想收,那俩丢下就走了,我怕违了纪,想送县府交公库,可府库关了门,心想越快越好,向你说一声,这就随手拿到你家了。”

    张翱点下头:“没想自贪也没想贿我,牙叔是个好官儿。”

    田牙思量一番:“要说送礼么,那得看谁给谁送,亲戚之间走动,关系不到风纪。我这个县尉,一个钱没花就捡了个官儿当,全在于主公的大舅,不给王爷送点儿什么,心儿总是过意不去。但我自己没法儿送,县爷与王爷是实在亲戚,那就托县爷的夫人代我送点儿,这事儿一下就圆道了。”田牙脸向张翱媳妇,“但不知王爷喜欢什么,县太奶能不能给透句话?”

    张翱媳妇噗嗤一笑:“牙叔可真能论辈分,这‘县太奶’那分谁来叫,你叫那可不合适。我姥爷,那可是个清廉官儿,家中什么也不缺,你就别费那番心思了。”

    张翱见田牙不死心,也拿话来劝:“你把兵好好练着就行了。丈姥爷喜欢的是英武。”

    田牙把“英雄威武”的“英武”听成“鹦鹉学舌”的“鹦鹉”了:“鹦鹉么,咱家倒是没有。马大牙的牙跟我的牙一模一样,咱俩经常逗着玩儿,一来二去就近乎了。他家养对儿好鹦鹉,不管是要还是买,我想法儿跟他弄过来,托你们代我送给王爷,我这心多少也能踏实点儿。”

    张翱瘪嘴笑出声:“丈姥爷家那边,山高谷深,凶残的野兽非常多,出门没点儿武艺不行,人人都练武,丈姥爷喜欢的是英能勇武,不是那会学人说话的鸟啊。”

    田牙面向张翱媳妇:“我刚才叫你县太奶,那是跟别人学的。按亲戚论起来,你的姥爷呀,我还真不知应怎么叫。”

    “你先前不是管我姥爷叫‘王爷’么?那就叫到底呗。”

    “姥爷与爷爷是平辈儿,那样叫,你又会笑话我分不开辈分了。”田牙脸又转向张翱,“你说呢?海鲛侄儿。”

    张翱说:“那你就称姥爷的官号吧,什么辈分的人都可以。”

    “啊,你姥爷官号中郎,那我就叫他王中郎吧。王中郎的家在哪儿,你们应告诉我,哪一天走到他门口时,我应进院拜一拜啊。”

    媳妇说:“姥爷的家在玄菟,从这向东北看,一千来里远,你是走不到那儿去的。”

    当上县尉了,多知道点儿地理好。田牙问:“兔子谁都知道,那‘玄’字指的是什么?”

    田牙肯学,张翱肯教:“‘玄’为‘黑’,在这里是指‘黑压压的,很多’的意思。”

    田牙老没忘送礼这个茬:“啊,那地方有很多兔子。逮兔子肉啊,炖时加上松衫蘑,比什么肉都香。快行说过,凡是公孙管得着的地方,不管多远,他都能送到。我让快行给中郎送筐松衫蘑,也就算尽礼了。”

    张翱告诉他:“玄菟的‘菟’不是兔子的‘兔’,上面多个草字头,有草字头的‘菟’字是指小老虎。”

    田牙追根又寻底:“那地方全是黑压压的小老虎?没有大老虎,小老虎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就没法儿回答了。

    张翱媳妇说:“你那筐蘑菇呀,不够快行的马掌钱。但若让外人知道了,谁都会怀疑你筐里藏着什么宝儿。姥爷不收扫你脸,若是收下了,你就是行贿,他就是受贿。这么一弄,你的这身官呀,反倒是来得就不正了,你说值得吗?他也不指望你给他添几分色彩,你不给捅出大娄子,姥爷也就知足了。”

    田牙走了后,媳妇笑得岔了气儿:“牙叔可真能逗笑啊!”

    张翱说:“笑话虽说是笑话,但他就是这么认为的,本意并非想逗笑。”

    媳妇皱眉了:“我说夫君啊,你的这个县尉,又老又苯是小事儿,不懂书不识文,和这样的副手共事,我真替你担心啊。说不定哪一天,颠倒了阴阳,捅出了大篓子,你的衣襟再大,恐也兜不过来呀!”

    张翱也没别的办法:“有弊也是有利的,他心眼儿好,没弯弯肠子,大家都知他是主公的至亲,凡事都尽量宽容着,凭着爷爷和公孙家的情谊,有星星有月亮,沿着大道儿走,是不会掉进阴沟里的。我担心的是,凡是与公孙沾点亲戚的人就能当上官儿,那辽东的前程可就堪忧了啊!”

    2白沙湾

    田县尉提着礼包灰溜溜走了。

    张家又来俩陌生人,来者自我介绍,大个说:“我俩都是吴国人,我姓张,他姓许,到此来游玩,慕名拜到县爷家,带点小礼意思意思。”

    县令开门见山:“有什么事就说吧,带礼实在不必要。”

    大个说:“平郭八大景,天下都羡名,吴帝想适机来游赏,打发我俩先来采风。平郭所治之处,乡官公正,民风纯朴,游者个个都惬意。不成敬意携点礼,县爷不收下,如打吴帝脸。”

    小个解开包:“这是翡翠镯,戴上它,风火燥湿不上身。这是亶州玳瑁,泡酒常饮,滋阴壮阳精神足。那是钓鱼岛大干贝,先温水胀开后再入锅翻炒。”

    县令一再往外推,媳妇把客让到厅。

    大个掏出一封袋:“这是县爷一亲戚。”

    张翱接过信:“吴国没咱亲戚呀。”

    小个说:“这信是从蜀国转来的,看后你就知道了。”

    张翱打开信:“啊!二叔的。二叔没死?!”

    信曰(张示开):

    父母兄嫂,全家如面,光阴似箭,悠悠十几年过去,顽童已近不惑之年。当年使蜀时,吴蜀正交恶,没法从水路行。偷过并州,暗经凉州,千辛万苦到了蜀国。见了伯伯,爷俩抱团哭成粥,诉完全家事,伯伯得知我处境,得打一辈子光棍,扯住衣襟不让回。伯伯的长子叫张苞,出使鲜卑时殒了身,我用了张苞名,蜀国常遣为先锋。蜀主招我为婿,娶妻又得子,取名张遵,小张遵已会玩儿弓了。山鹰难与凤凰比翼,紫燕不与伯劳齐飞。得知公孙妙儿竟为贱身而不嫁,心甚苍然,烦海鲛贤侄代叔略施一礼,以慰傻叔我所阙之情。

    不孝之子张示开敬叩高堂。

    张翱乐得蹦个高,谢过俩游客,好酒好菜热情来招待。食间,俩客问这又问那,张翱心高兴,凡是知道的,都如实说了出来。

    大个更高兴,话声带韵味:“千江万水竟妖娆,难搏钱塘一倾潮。崇明岛的棉最暖,琼峡南的糖最甜,武夷山的竹最秀,九嶷山的茶最香。吴国的海最阔,吴国的盐最洁。海纳百川东逝水,滚滚皆归吴越。是非成败有定论,江山依故在,不是哪儿都红。”

    张翱不认同:“能是如此么,三国数魏国最强啊?”

    小个说:“站在半岛上,难知天下容。吴国的一个交州,就比半个魏国大。咱们吴国,金城汤池,带甲百万,稻香千里,谷帛如山。天神大帝,雄姿伟岸,德茂智丰,亲贤爱士。县爷之才,曲于辽东,岂不惜乎?公孙事吴识大象,危命之期,驾船向南。”

    张翱心不快:“客话跑偏了,平郭正如日东升,邻县翘首垂涎,何来危命之语?”

    小个言:“汝叔之信既是喜庆之音,更为夺命之兆,县爷心中应备。”

    张翱歪着脖问:“此讯听之皆喜,闻之俱贺,凶自何来?”

    大个说:“苏武牧羊不忘汉,班超气节比竹节坚,狗丢三年找主门,猫见腥味出了院。对曹魏,张示开是叛国投敌,对公孙,张示开是背主求荣。诛灭三族不为过,六亲都得受牵连,县爷没想到这层吗?”

    “危言耸听啊。二位本意若何?”

    小个直言:“乐浪玄菟咱都有人,暗中称臣皆已背魏,天下归吴就在眼前,县爷实应在意,吴国大船扬帆时,温好美酒迎圣主。”

    张翱口气挺硬:“咱不能背主。如若背了叛,那真就得完蛋,你就是再加几分玄,也不跟你们干。把恶礼拿走吧,今后别再登咱家门!”

    大个冷声笑:“还说没背叛?舆图都给我们描了,即使没有这封信,脑袋也难再上肩。”

    小个嘴一扭:“顺风再给你捏点盐,纵有千张嘴,你也难分辩!”

    那俩一扭腚走了,明知吴人是恐吓,张翱躺下心也难安眠,媳妇心也跟着慌:“只有靠大舅帮忙了。”

    张翱说:“你的大舅老黑了,六亲不认呀!”

    媳妇有主意:“把他也拴进去,这扣儿就解开了。”

    王建在平郭县露了脸,回到襄平后,公孙渊叫他研究组阁,准备将来当相国。公孙渊反复思量,王鼎人挺黑,不少人害怕他,他还腿儿勤眼儿尖。督邮监管官员风纪,这差使就交给他吧。

    王鼎督察到平郭,正襟危坐面向县令,公事公办一本正经:“不要成天坐在衙门里,光听不动会被糊弄。主公不信庙与神,扒庙的指令必须得服从。庙扒得怎样了,扒者害不害怕?”

    公孙渊认为,佛像与神龛纯粹是扯淡,和尚和尼姑什么活儿也不干,还得别人养活,于是下令扒寺庙。

    张翱毕恭毕敬:“我县是调动罪犯扒的,心怕也得扒。除了转山河的西宫庙外,其它的都给扒了。”

    王鼎皱起眉:“西宫庙为什么不扒?”

    张翱说:“公孙修在那儿看护着,谁动他就要谁的命。”

    “那我就不催了。”王鼎又问,“狐仙堂砸没砸?”

    张翱是听田牙说的:“去了好几拨人,还没登上洞,就都肚子疼。听说石砬子胆子大,给他喝足酒,他刚想甩锤子,脚一滑滚下坡,摔成一只血公鸡,可喜的是,小命还没丢。”

    王鼎打个停:“那我问问主公,他要坚持砸,你们还得砸。和尚怎么样,尼姑找没找婆家?”

    “和尚弯腰刨地,尼姑四散没影了。”

    “送礼风刹没刹住?行贿也应算犯罪。”。

    张翱略为迟疑:“县尉接一份,交公锁在府库里。”

    “弄没弄清谁送的?”

    张翱掂量着说:“自称是吴国人,不知送礼求什么?”

    王鼎提醒:“吴国与咱们,三天阴来两天晴,对其要时时存戒心,实话不应当他们说,要处不能让他们看。泄密不只是丢官服,弄不好脑袋也得掉。在玄菟那一伙,图谋不轨搞小动作,被王赞追得屁滚尿流。问我,我还想问你呢,看没看出点蛛丝马迹?”

    张翱想到媳妇,叫王鼎到家说。

    王鼎连连摆手:“我这人正大光明,从来不去官属家,越想勾搭越厌烦。”

    张翱不甘作罢:“外甥女多年没见舅了,咱这应算走亲戚呀!”

    王鼎抬了腿:“这话也对,别处官员没法比。”

    外甥女是个说道人,见了王鼎急弯腰:“大舅好,今儿个好,明儿个好,后儿个更好。”

    “外甥女啊,你这嘴儿好甜呀,大舅天天好,就是一天比一天老。你们这岁数才真正好,披绿衣插红花,吃什么都不塞牙。”王鼎扫视几眼,“你们这才是真正好,海发啸淹不着,石砬子倒了砸不着,天天能洗上热水澡。”

    外甥女忙接话:“好真算上好,去冬好今春好,就是这几天不太好。遇上点闹心事,若没有大舅顶着,夫君就得吓得想撒腿跑。求求大舅给稳稳,外女真怕当寡妇啊。”

    王鼎问:“断错案了么?牵涉到哪个大家族了?”

    张翱说:“最近没大案。”

    王鼎坐下来:“会有何难事,说得血淋淋,厕边出了太岁了吗?”

    “比太岁可怕多了。”张翱问媳妇,“应不应给大舅看看?”

    媳妇说:“再没别的法儿。”

    王鼎看过那封信,脸成茄子色:“此信若当真,罪不容诛全家连坐,就是你姥爷使劲儿也没法儿给你们开脱。”

    张翱瘫于地,媳妇使劲儿给拽起来。

    媳妇说:“大舅细看看,二叔不会写这么多的字,这信能不能有假?”

    王鼎反复看几遍:“吴人想绑架你们的心,造假完全有可能。这一句有疑问,‘蜀主招为婿’。如真是张示开的信,不应称蜀主,应言‘帝招吾为婿’或‘圣上招为婿’。而且,这笔力还如此遒劲,不练过童子功,这字难以写成如此。”

    张翱顿觉轻松点儿:“会不会是二叔请人代的笔?”

    媳妇急了:“二叔早没了,夫君真不会说话。肯定是吴人造的假,逼你心向吴。这咱们家就不怕了,我炒菜夫君温酒,大舅住三天再走。”

    “事情并不这么简单。”王鼎认真思索,“不上他圈套,吴人可能会捏咸盐。”

    张翱不理解:“他俩也如此说,‘捏咸盐’为何意?”

    王鼎细解释:“就是到主公能听到的地方,顺风造点谣,迎风点点火,添枝加彩宣扬出去。主公最恨里通外国的人,不会容你细分辩,他手若向外挥,我也顶不回。”

    “那怎么办呢?”小两口都犯愁。

    王鼎直晃头:“神仙也无好办法。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吧,死后别当饿死鬼。没有后人了,不必择风水,埋在哪儿都行。从道理上来说,大舅不应放出这话儿。若你们不忍心株连到哪家亲戚,哪家想跑就叫哪家快点儿跑吧。”

    媳妇话紧跟上:“大舅心想往哪儿跑?”

    “我跑什么?”

    张翱赶紧随上话:“能株连到大舅呀!”

    “连坐法虽然严,但此事只能株连到直系,大舅我贴不上边儿呀!”

    外甥女又跟一句:“姥爷犯了罪,不就牵连到你了吗?”

    王鼎没想到:“你姥爷能犯什么罪?”

    “有没有条‘提官不正罪’?”

    “那叫举官不当罪。”

    外甥女拉起夫君:“公孙渊叫姥爷天涯海角找贤才,姥爷误认为是俩个人名。田牙字天涯,张翱字海鲛,鸿运自天降,巧得两身官。姥爷事后才明白,大汗淌到脚后跟。多亏他俩有点作为,没有露馅和现眼。他俩若是犯了案,姥爷也得一盆端。”

    王鼎猛悟也冒汗,不是他的外甥女话刁钻,真情还真不算玄!

    如何转机呢?没有别的法儿,找到张弥和许晏!田县尉当啬夫时学点擒拿,现在苦练双斧功。每人后背一斧头,杀了灭口压下案,今后阳光仍灿烂。

    白沙湾细沙如白米,大粒闪闪似珍珠。每当暑季初秋间,喜游泳者像海豹,累了躺在海滩上,一丝不挂仰面朝天。今日作为演兵场,马蹄奔腾沙飞扬。

    热身过后比骑技,田牙六岁就放牛,马技不精牛技行。十八匹马一条线,三岁牤子站中央。

    王鼎心疑也来看,鼓棰擂下皆放缰。

    有话说,千里马万里牛。母牛发情公牛跑风,快马都在牛后头。

    前方三里远,传来母牛发情味,牤牛棒子撒开蹄,迎着风向前冲,马被前尘迷了眼,草都吓得倒向一边。前面有沟牛猛跃,田牙骑艺虽然精,此时也难稳住身,胳膊扬手放松,双斧颠到半空中,耍个欢翻俩花。

    地上这两个倒霉蛋,就是那张弥和许晏!这俩洗完澡,躺在静处,悄悄计划下一步的行动,没想到撞上天杀星,两斧下来丧了命。

    县尉双斧功,无人不称奇,王鼎连连出口夸:“你怎知道应砍他们俩?”

    田牙呲出大白牙:“他俩去过咱的家。”

    王鼎回到襄平,禀报有真也掺假,公孙渊看看俩脑袋:“这俩人孤认识,一个是吴国的太常张弥,一个是执金吾许晏。头些日子来襄平,求孤遣水军南下,与吴联盟共夺徐州。外交应慎重,可这头都下来了,无法再给安上。吴魏不能同时得罪,装匣送到洛阳吧,叫曹磕巴闻闻臭味。”

    曹叡看后好高兴。吴蜀又联合兴师了,先稳住公孙渊再说,加封之为大司马,乐浪公。

    辽东斩吴使,孙权怒不可遏,几欲渡海征伐,因蜀国屡屡失败,牵制不住曹魏,当以天下大势为重,数位大臣切谏乃止。

    3军师

    公孙渊青龙山夺位八年了,望着比过去多得多的兵马,自我感觉良好,决心摆脱吴魏,独立建国。

    立秋前后,公孙修领一长者来见公孙渊。

    老者抱拳施礼:“在下单福(夏侯献),荆州颖水人。经步摇莫护跋所荐,敬见主公。”

    老者身长八尺,浅皮疏麻,山杏眼蒜头鼻,与徐庶的相貌一般无二。

    公孙渊还礼:“那足下即是徐老师尊了。”

    “老叟即是徐庶,主公还是叫我单福吧。”

    “久闻尊师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老叟初来乍到,公即称师,不经些时日,不拿出点实绩,将士们能服吗?”

    公孙渊说:“诚然如是。师尊歇息两日后,到演武堂给将士们上两堂课,演几套阵式,先让他们赞叹赞叹。而后到各军事要塞走走,熟识熟识地形,再制订诸处攻防战策。若真是那回事儿,哪个都会宾服的。”

    军师言:“主公应先将平州的军事概况当我讲讲,以便本师讲课时再结合进去。”

    “那是当然。”

    军师比划着:“如若着急,我可先来个沙盘布阵,事半功倍,一目了然。”

    “沙盘布阵,从没听说过,备沙多少,百车够吗?”

    “不必太多,数车即可,但应颜色俱全,白沙、黄沙居多,其它诸色皆应有些。”

    演武堂中,几位重要将领先行到场。

    公孙渊课前先开个小会:“军机大要,首为提防间谍。这位军师如为假冒不被识破的话,我军即危。他一会儿就来,大家一定要认真静听他的讲演,寻隙察漏,以辨真伪。”

    毕盛感觉不妙:“应遣人去趟颖水,访其根底。”

    宿舒附耳:“侯五已经去了。”

    各级军官接踵进室,军师来到。

    公孙渊先讲:“众将官。百将易得,一师难求。今天的课由单军师来讲。有人会好奇单军师究而何来,这是军事机密,大家要秉承防密守制,不应知的不去知,不该问的不去问。单军师精研兵书,没有败例,字字句句皆为经典,大家都要倾心聆听,不可漠视。”

    军师走向讲坛,喉音清晰:“遵照大司马乐浪公的指意,本师拟了个讲习计划。第一讲《孙子兵法》十三篇,全面讲述战争方方面面的要点。第二讲《孙膑兵法》,主要讲如何出奇制胜。第三讲《吴子兵法》,主要讲战争的义理和德性,军与民的关系。第四讲《太公兵法》,原著遗失颇多,我只能讲讲所知的几篇。第五讲曹公的兵书《接要》,是对孙子兵书的精释与补充。第六讲本师的兵书《矩阵》。还有白起、乐毅等的军事著作,主要讲攻城拔寨,不作为专课,参杂在其它篇章捎带着提及吧。”

    公孙渊说:“鬼谷子是道家的鼻祖,他的兵书更为重要。军师还应把鬼谷子的兵书纳入教程。”

    军师言:“鬼谷子的宗旨是捭阖,通俗点说即开与闭,张与驰,行与止,辩证变化。其书繁奥晦涩,难以掌握,不宜泛讲。”

    公孙渊说:“也是,对鬼谷子的兵书,以后在高级将领中探讨吧。各位将士,尤其是我的孩儿们,聆听中,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即时提问,军师有问必答。”

    军师开讲:“从三皇五帝到商周春秋,从秦皇汉武到当代三国,无数的战争造就出许多杰出的军事家,形成了一套套行之有效的兵法,遵之则胜违之则败。兵法是一门高超的艺术,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谋,以弱胜强不乏战例。时代不同了,武器不同了,军事家不但要学习古人的先进战法,还要有所发明有所创造。话再说回去,军事家的最高境界,为不战而屈人之兵。惊惧校场点兵鼓,黄鹤不居黄鹤楼。血腥的战争不单对于人,对世间所有的生物都是巨大的灾难。孙武写‘武’字,不写左上边那一短横,加在右下为一撇,止戈为武。以道义与武力相震慑,尽量不用战争解决争端。”

    军师手握教鞭,指着沙盘:“这种沙盘演阵形象逼真,简明实用。这是辽西走廊南端的地貌缩型,黄沙表示平川地,白沙表示大小河流,高处高低处低,黑处为秃山,绿处为苍翠,红沙为围城,紫沙为险隘,(手拿小木棍)横放表示步兵,竖插为马队。临战阵式多种多样。一字长蛇阵,二龙戏珠阵,三山围虎阵谁都知道,玄机不大不必细讲。八卦阴阳阵为战况不利时,退兵途中保身而用。九重天门阵是以强对强,硬碰硬时而用。这盘沙型为四象疑兵阵,军行诡道,暗渡陈仓,增兵减灶,十面埋伏等都属疑兵阵。史上不乏战例,庞涓马陵而亡,项羽乌江自刎,中的都是疑兵计。(指盘)设伏得揣摩透敌将心理,夜战多火鼓,昼战多旌旗。这地方对方认为不可能有伏兵,你要克服不利因素,偏偏在这设伏,方能出奇致胜。(指另处)一定要抓住天时,大雨来前要想到前后的河,大雨过后要想到前后的路。”

    众人随军师来到另一沙堆前。大家认真端量,频频点头。

    军师继续讲:“这叫五龙交尾阵。用好了坚不可摧,但掌握不好天时地利,也会全军覆没的。刘备不懂阵法,征吴时任心而为,枯季不断火道,摆的就是这阵式,连营七百里,被陆逊烧个精光。(指图)这儿必须断开,且应有哨兵日夜巡逻。高处必须有旗语兵,随时联络各处情况。”

    军师喝水之间,公孙渊对大家说:“演阵就演到这儿吧,以后还要动实兵。有什么想问的,大家可以问一问,军师有问必答。”

    毕盛问:“请问军师,魏国现有多少步兵,多少骑兵,多少战车?”

    军师迟疑:“居家多年了,不敢乱说,总的来说,应比过去强大不少。”

    毕盛仍追问:“那么中原魏军的州军与郡军的大概,军师不可能不知道些。”

    军师讲:“州军是朝廷的野战主力军,战斗力强,机动性也很强,平时驻扎在各郡,战时可由朝廷随时调动,赶赴战场。郡军是地方军队,主要由郡守郡尉掌控,主管平叛,剿匪,救灾等民不能及的诸番事项,如与敌国在本郡开战,郡军当然亦是抵抗主力。”

    卫演问:“听说魏军中有什么士家,无妻者挺多,士家是哪种兵的家?”

    军师微微一笑:“我们都是魏国的,别总称魏军,好像我们是别国似的。中原的百姓,分为民家与士家。士家没有田地,是职业兵的家,不准干其它行业,没有民家活络。为怕战殁当寡妇,民家之女不愿嫁到士家,为防战士娶不到妻,朝廷因而定制,士家之女不准嫁给民家。”

    卑衍问:“从没听说什么叫矩阵,军师能否先交代几句?”

    军师讲:“简单地说,矩阵就是《孙子兵法》中的奇正。矩尺是个直角,一条边长,一条边短,长边为正,为主力。战场上,光有主力强攻不行,必须奇正相谐,方能完胜。正有两个方面,一是主力部队的正面作战,二是战争的性质,也就是义战或逆战,有人把义战或逆战归于奇,我认为应归于正,是决定胜负的主要力量。短边为奇,奇乃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设伏、劫营、水火、借兵、离间等所有计谋都归之于奇。”

    公孙修问:“史家皆认定,春秋无义战,那军师认为,三国之间的战争哪方为义战,哪方为逆战?”

    这个问题很尖锐,军师稍思后说:“以前的残汉局面如同于春秋时期,以强凌弱,互相兼并,皆无义战可言。当三国分立后,势均力敌之下,也难分义逆,当局势明朗后,坚持分裂者就是逆战了。”

    公孙渊明白,无论如何,现在还都是魏臣,不便深言,于是说:“好士兵都应争当上将军。大家对魏国现在的将号很感兴趣,有烦军师讲一讲,如今都有何变化。”

    军师讲:“大魏现在的将号,与汉末相比,变化确实不小。汉末曹公主政时,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以及卫将军仍然不变,上将军由原来的前右左后将军又增设了三征将军(征东征西征南)和四镇将军(镇东南西北)。文帝(曹丕)立魏后,觉得有点混乱,以征、镇将军为主导,前右左后将军向后靠。明确九品官位制后,又有了上大将军,也叫加大将军,如征东将军加大为征东大将军后,由二品将军晋为比一品将军,薪俸也相应提升。由于能提升将气,蜀国也跟着学了。吴国的上大将军势位更高,甚至于在大将军之上,成了军界的最高将领。”

    卑衍插问:“那魏国现在怎没有抚军大将军、镇军大将军、中军大将军了?”

    军师讲:“上将军中的抚、镇、中加大,那是文帝时设的。今圣决定,除了征、镇将军外,而后其他将军,再不加大了。”

    公孙渊称赞:“讲得太清晰了。军师别累着了,下午好生歇息歇息吧。卑衍、宿舒和毕盛,留下还有几句话。”

    余者散尽。

    公孙渊问三将:“看没看出点端倪?”

    毕盛说:“净讲些皮毛事,没有深入到骨头。”

    宿舒说:“虚心点,沙盘演阵你见过吗?”

    卑衍说:“这才是第一讲,月转星移,非一时可定阴阳,主公日后注意就是了。”

    毕盛仍担心:“为了稳妥,主公应领其去大都尉那看看,与其聊一番,大都尉即能分辨出真伪。”

    公孙渊摇头:“你们不知道,二爷不能吐声了,没法问话了。”

    卑衍最后说:“无论如何,没彻底澄清军师的身手之前,主公不可轻易授其调军之权啊。”

    公孙渊点头:“那是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