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逝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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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龙头里虎头斗虎斗 洗龙湾二小得大名

    1孤蹄

    平州都尉公孙模,虎背熊腰威武雄壮,髯须如鬃剑眉上扬,敌将见之肝胆即寒。但久经沙场者,无论如何英勇,身上不免都有战伤。公孙模拄拐正在散步,公孙渊来了,公孙模止步,公孙渊上前扶住。

    公孙渊对父亲只是怕,可对公孙模那可是真心诚意地崇拜:“二爷的腿怎么了?”

    公孙模无奈:“也没怎么,旧伤复发,膝盖不敢拿大弯儿了。”

    公孙渊确实关心:“那就好好歇着呗,还走干什么?”

    公孙模问:“稍微走走比老停着好,总不活动就僵了。听说你去中原了,多会儿回来的?”

    公孙渊扶公孙模于旁边的长凳上坐下:“回来好几个月了。”

    公孙模细问:“我想听听曹操的事,他的那些武将都怎么样,个个神勇吗?”

    公孙渊说:“没什么了不起的,曹家想祭天,把个铜鼎往楼上搬,多少个武将都干蹬眼,咱们的卑将军支使他们在下面顶梯板,一个人就把那鼎搬上去。曹操急问辽东这样的战将有多少,卑将军没数,他说师父若来,双臂就能举起来。把曹操那些大将吓得伸出舌头吞不回。二爷若去就好了,展示一番,曹操会把天下让给咱们。”

    公孙模摇头:“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不行了。再说,良将在谋不在勇,凭的是智谋和道义。霸王力拔山兮气盖世,最终还不是自刎了么?往后别再自我吹嘘了,好好向你父亲学学,城府不深者难成大业呀。你的马技很好,依你的性格应能显示一番。”

    公孙渊说:“二爷猜对了,曹操借给了我匹名叫‘无尘’的宝马,那匹枣红马身高体大气势如虹,驯得很好,可曹操没安好心眼,我正尽情表演,兴高采烈时,那马突然向前一跪滚了个大绣球,把我甩出老远,活该我的运气好,筋骨没损翻了两圈。曹操可也太坏了,他追二袁连皮毛都没得,是父亲把那俩倒霉蛋杀了,二叔把头送给他,他不但不谢还使损招坑害我,这口气不知多会能吐出来。”

    “那匹马是曹操平时的坐骑吗?”

    公孙渊说:“事后我偷问了下他的马弁,马弁说,曹操的‘绝影’死了后,现在的坐骑叫‘青骢’,这匹‘无尘’是平时溜达着骑的,战场上并不乘用。”

    “你细没细看看,那马的四腿匀不匀称?”

    公孙渊说:“匀称得很,前两腿一样后两腿一样,十分矫健和美观,什么毛病也没有,一定是马弁驯出来的这绝技,适时坑害想害死人的。”

    公孙模思量一会儿:“啊,那你细没细观观那马的四蹄呢?”

    “四蹄都一般大,圆润得很,一点毛病也没有呀。”公孙渊挠着头皮想一会,“只是左前里蹄的蹄腕处有一圈白毛,别蹄都是黑毛,这能算是毛病吗?”

    公孙模提棍点下他:“这还真是毛病,毛病就在前左蹄这圈白毛上。这种马叫‘孤蹄’,这只蹄的蹄腕特软,看,你却看不出什么毛病。前里蹄最为重要,其它蹄还能差些,骁将们都不骑这样的马,临战时,当战马长途狂飙时,这只蹄腕耐不住力,往往会马失前蹄突然栽倒,英雄会被庸将所杀。”

    公孙渊说:“曹操身经百战,不可能不懂这样的马,用这样的马给我骑肯定是居心叵测。马啊马啊,我真想得到一匹俊马。没人比二爷再懂马了,二爷说说什么样的马最为上乘?”

    公孙模说:“马身不要太长,脖颈要坚挺,前庭要开阔,后臀不肥坠。真正的骏马不全在个头的高大上。弓手选马,个头儿尽量矮些,要得是机灵和敏捷。武将选马,重在力气与速度。最好的马得有烈性,应由主人亲自驯,别人休想跨上背。”

    公孙渊说:“我太想得到一匹绝顶绝色的骏马了,这几个月王鼎陪我去了好几个地方看马,铁岭的‘大挽’身高力大,可跑起来有点笨,东丰的‘黑骢’跑得快,但不太耐热夏天老得喝凉水,王烈从东胡弄来群马,都很机灵,马蹄也活,但到这儿后水土不服有点儿翻毛。二爷见多识广,能不能帮我弄到匹可心的坐骑啊?”

    公孙模告诉:“不必远走,最好还是选本土的马,好驯好侍养。首山又称马首山,千山南北就盛产骏马,今夏我们在封地的转山河建了处驯马场,你先到那看看吧。”

    公孙渊高兴:“好,明儿个我就和王鼎去那寻寻。”

    公孙渊的大舅死了后,王建成了公孙渊的继大舅,王建性体随和,对王鼎管束不严,王鼎经常不归家,常与公孙渊混在一起。

    2汤岗子

    公孙渊与王鼎二马向南,到了汤岗子。公孙渊提起裤角挠小腿:“腿上的毛病又犯了,泡泡汤能强些,这儿的温泉水好,咱俩下去泡泡吧。”

    选了个温热适度的坑,二人泡在温泉中,四目向天尽情地享受着。这时,殷馗身着道装,手端拂尘(俗称缨刷子)突然来到,看见公孙渊,十分惊喜:“这不是襄平侯爷的公子吗?”

    公孙渊说:“道长也来泡汤了,那么大的道行身上也有毛病吗?”

    殷馗边脱衣边说:“温泉水对谁都有好处,有病没病常来洗洗,贫道之腿为什么这么轻便,就与常泡温泉有关,别处不说,辽东各地的所有温泉我是挨个轮着洗。”

    公孙渊问:“那样洗干什么,汤水不都是一样吗?”

    殷馗说:“大体上差不多,但功能上有点区别,这儿的与烙铁山和熊丘(今称“熊岳”源自“熊丘山”)的汤水能解痒,安波的汤水能解腰疼腿疼病,俭汤的一点儿硫磺味儿都没有,洗完后睡觉最香。”

    王鼎问:“俭汤在哪?我爹有个失觉病。”

    公孙渊向南指:“在平郭县(今盖州)的东南角的碧流河西岸,往西三十里就是安波汤了。”

    殷馗也去过:“是的,再往南,早先年属汶县,现在归于东沓县了。”

    公孙渊问:“道长踏遍千山万水,远处先不说,咱们辽东还有哪些好汤,找到好马后,我挨处去洗洗?”

    殷馗闭下眼又睁开:“东边沛水(今鸭绿江)边的五龙背,步云山南的仙人泉,西安平县的关门山,都有上好的温泉,公子想去时贫道陪你去。今天是为公子的事,路过这儿就便来泡会儿。”

    公孙渊问:“为我的事,为我什么事?”

    殷馗下水了:“为你找媳妇呗。你也能知道,你家的老人见你总在外头乱耍,怕你染上病想给你早点娶上媳妇,你奶奶和你妈想把甄娇接进院,王爷不答应那也就得吹了。我的脚板不值钱,你奶奶托我各地走走,给你相道个好媳妇。”

    公孙渊打听:“奶奶想叫你给我相道个什么样的姑娘?”

    殷馗说:“你奶奶趴着我的耳眼说你妈妈的不好处,叫我给你找个像你婶婶那样的性子好,不多言不多语和谁都能处得来的姑娘。”

    公孙渊说:“奶奶的话咱家谁都得听,不过,你给我找的姑娘,必须长得和妙儿一模一样,差一点也不行。”

    殷馗挠头:“这…我的粑粑可就得拉裤裆了。天下的美女不难求,但世上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两块石头,上哪儿去找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啊?”

    公孙渊说:“不管怎么说,找不到和妙儿一模一样的,你找多少美女都白费。”

    王鼎说:“这是我头一回说你不是,虎哥这话就差了,奶奶的话你敢不听么?管他找什么样的,丑点俊点不打紧,在家能维望好姑妈就行了,往后再遇好姑娘,爱纳几个妾就纳几个妾,丑的晾成干菜帮,你也不损一根毛。”

    殷馗点头:“这才是正理。”

    公孙渊也点头:“有点道理。”

    王鼎面向老道:“这话道长可能不爱听,侯爷的亲朋好友有的是,襄平城名望人家的好姑娘能排成串,为什么把这么大的事托付给你啊?”

    殷馗微微一笑:“信用啊,我在侯爷家的威望你肯定不知,说起来你也可能不信,不但是永宁侯的倪夫人,就连公子的奶奶太夫人也是我当年给相道的。”

    王鼎噗呲一笑:“不怪不少人说你能吹,吹吧,谁家的事你都敢吹,老太君都是你给提到王府的,那我问你,你现在多大岁数了?

    老道显得神秘兮兮:“这你可能也不知,道家到哪也不告准岁数,我比老太君高三十多岁。”

    公孙渊也不硬逼:“这话鼎弟别疑,咱家老人说过,虽然谁也叫不准道长岁数,但快临百岁那不假。”

    王鼎对殷馗也来了兴趣:“那道长于何观修行,总不该怕人吧?”

    殷馗的话含糊:“贫道是个游侠,于外的时日较多。”

    王鼎说:“听说道长居于赤山?”

    殷馗打个顿,好像在想词儿。

    公孙渊说:“爷爷说道长的老家在赤峰,应是后来迁过来的。”

    殷馗跟上话:“啊,是是,公子所言不假,这话说起来老长了。大商分封时,咱祖上这一支封在青丘的赤山,先祖捧着诏书去领地,走到医巫闾山时打听路,告路者没弄明白山和峰不是一个意思,认为赤山就是赤峰,手就向北指,所以祖上就在赤峰安下身来,这一错就差了上千年和上千里。赤峰那边雨水少,树不多草不旺,风沙大不舒服,不太宜居。那日我细看诏书,上面还有青丘二字,我就四处找青丘,后来发现辽南丘陵叫青丘,山清水秀气候宜人。我就想把家搬过来,那天我走到赤山后,见一伙人在一块大石头周围放干柴,我问干什么,他们反问我,‘道长细看看,这块儿大石头像什么?’。不用细端量,四角方方,一头大来一头小,和口棺材一模一样。我说这不棺材石么。他们说,一点不假,就叫棺材石,这名儿太不好听了,我们想捣毁它。”

    公孙渊插话:“是的,那儿有块棺材石,颜色也像棺材色。”

    殷馗接着说:“多亏我啊,若不还真就给毁了。我说天下的任何东西,也没有棺材的名儿好,当官有财,你们怎能厌恶它呢?有人说,它当年从山上滚下来时,当场就砸死过人,这些年,车走到这车翻人走到这腿伤,都是这棺材石妨的。我说怪你们不理它。他们问怎么个理法。我说我画道符先镇住,清明后一天是石匠节,每年那一天拎只红公鸡来这祭了,把鸡血抹在棺材石上,我又叫他们把那儿的道好生修修,保准这一年不出凶事。居民们按我的话做,而后一路平安。”

    公孙渊也说:“那儿的风水确实好,东有猫耳山西有驮老婆汀,还出过不少能人。”

    殷馗又说:“贫道从不凭空忽悠,公子知根底。去东吴的太史慈,辽东长史纶直和恭公的相国贾范都出自那附近。而后咱家就搬到那住了。”

    公孙渊把条小腿举出水面,显得很无耐:“汤啊汤啊,都说你能治皮病,你多会儿能把我的腿病泡好啊?”

    殷馗细看,公孙渊的小腿皮,经热水侵泡,皮片张起,像会扇合的鱼鳞,十分麻人。见此情景,老道认为来了吹捧的话题了,在水中向公孙渊连连行点头礼。

    公孙渊惊愕:“道长缘何如此?”

    殷馗似乎惊喜:“真龙现世,真龙现世啊!公子不是凡人,这腿不是病疾,是龙鳞啊!”

    公孙渊说:“捧,你得分什么事,这事不能乱捧。每当鳞皮发痒时,我恨不得用刀刮下来,你想讨我高兴,而用好话来哄我,我可不是几岁童孩呀。”

    殷馗一本正经:“绝不是假话。帝王身上都有龙鳞或龙形点痣,灵帝腿上有鳞,今帝胳膊上有鳞,刘辩身上龙鳞不显,所以皇帝没当长。皇帝高兴叫龙鳞大开,皇帝发怒叫龙鳞竖起,皇帝生病叫龙鳞不适,朝臣谏言不顺耳叫逆触龙鳞啊。”

    王鼎更想讨公孙渊高兴:“道长决不是曲意奉承,你们见过别人身上有像你这样的鳞片吗?”

    “从没见过。”公孙渊仍疑,“道长说得像见过皇帝的鳞片似的。”

    殷馗脖子一扭:“当然见过。我给灵帝相过陵园的风水,亲眼见过。”

    公孙渊半信半疑:“那么皇帝的鳞片不痒么,他闹心时怎办?”

    殷馗说:“皇帝自有皇帝的办法,不但不会痒还会更舒服呢。”

    公孙渊求教:“你知那办法吗?”

    殷馗微笑:“你现在还不是皇帝,没资格用那办法。”

    公孙渊着急:“当今的皇帝只是个皮架子,大事曹操说了算。父亲的实权比皇帝还大,什么资格不资格的,说说看,到底啥法子。”

    殷馗讲:“古朝礼制,天子可占十二个女人,诸侯王不超九个,豪绅为六个。秦始皇嫌数少,设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这些美女都是陪皇帝玩的,皇帝总处在享乐之中,玩累了,嫔妃们轻轻按摩龙鳞,舒舒服服地入睡,根本没闹心的时候。”

    公孙渊说:“我也没少玩过美女,确实妙不可言,但没像你说的那样能止痒。”

    殷馗讲:“你玩的是民女,和皇妃们可差多了,嫔妃们的按摩手法是皇宫的秘笈,外人练不出。古往今来的英雄都拼死拼活争天下,当皇帝的妙趣不单在美味佳肴山山水水上,更在于美女,天下所有的美女都任皇上选。公子生来至此,有没有一种与一般人不同的感觉?”

    公孙渊自夸:“别人都说,人记不得三岁以前的事,可我能记准还不会走时的事儿,像小船一样的摇篮吊在棚杆上,横杆上贴对阴阳画还挂串铜钱。我不会走时,嫌爬着太慢就横着滚,滚到母狗肚下吃狗奶,再大一大还敢吃虎奶。我常梦见大火,能在冲天烈焰上战胜各种妖魔。”

    殷馗奉承:“别人梦不到这些,梦对人很重要。你还梦见过什么古怪事?”

    公孙渊讲:“那年碧流河流域大旱,谷子趴在地上,点把火就能着。爷爷领着百姓到龙王庙求雨,一个个头戴柳条帽,光着身子,举着水桶向天上泼水,把自己弄得水鸭子似地,结果也没好使,日头反而更毒。爷爷气得抡起斧头把龙角给砍了下来。那晚我得一梦,赤身下海擒龙王,手握龙角扇嘴巴,为何三伏不降雨,田里庄稼都枯死!再不行云抽尔筋,制张大弓射魃魔(传说中的旱魔)!没曾想第二天就来了雨。”

    王鼎赞叹:“虎哥确实非同凡人,你是条战无不胜的斗龙。你可发现儿子的身上有无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公孙渊高兴:“白龙后背有七颗小红痣,弯弯曲曲地排列着,与我这把刀的七颗宝石的形状一样,像把勺子又像小蛇。不管真或假,你俩都挺会说话。泡得差不多了,上岸穿衣吧。”

    殷馗只是这么即兴胡诌几句,却在公孙渊的心底播下了狂妄盖世的种子。

    三人上岸穿衣。公孙渊从鞘中拔出刀,递给殷馗看。

    殷馗看着刀上那七颗小星,振振有词:“这把‘七星’刀是皇帝的御刀,非真龙不敢掌握,董卓、吕布不信此理,皆死于非命。曹操自知不得天命,不敢自佩。公子从哪儿得来?”

    公孙渊怀疑:“依此之说此刀不为吉利,曹操用它换咱‘青釭’,是想嫁祸于我?”

    殷馗随口说:“这刀的鞘套不是原装的,如有个虎尾皮的鞘套就什么也不怕了。”

    王鼎不忘自己:“话虽如此说,但虎哥是条真龙定能掌握得住。白龙后背的痣,那应叫龙形,是条小龙啊。将来称尊之日,可别忘了鼎弟。”

    殷馗面向王鼎:“该如何称呼,你家住哪里?”

    王鼎说:“太子河的中游,九顶山的北岸,那山总共才五个顶,从东面、北面和南面看,怎看都是三个顶,三三得九,所以叫九顶山。我名王鼎是州鼎的鼎。周成王整合九州后,为防天下再有人造反,把所有的武器都收缴上来,铸成九鐏大鼎,每州放置一鐏,以镇天下。虎哥的爷爷说我志向远大应有作为,将来能领一个州,给我起名叫王鼎。侯爷的王法很严,我不敢报父名。”

    殷馗问:“那可怪了,父名归王法什么事?”

    公孙渊替王鼎说:“道长不是外人,别人面前还真不能说。告诉你吧,他就是玄菟太守王建的长公子,也就是我大舅的儿子。父亲不让咱出门张扬显贵,也就轻易不敢报名。”

    殷馗问:“洗完你们还想去哪?”

    公孙渊说:“今天哪也不走了,找个青楼玩一宿,明天去封地的驯马场,选匹骏马好练武。”

    殷馗转身想走:“再会,再会。”

    公孙渊喊住:“道长别急。大都尉说勇士的马性越烈越好,应由骑士自己驯,驯马场上的马都是二手马,不太可心儿。道长足踏四海,辽东的山山水水沟沟岭岭,更不在话下,知不知哪儿能有我想要的骏马。”

    殷馗告诉:“公子识贵人,你还真问正了,一是北面的牵马岭,二是南边的虎斗马峪。”

    公孙渊高兴:“听这名,‘虎斗马峪’的马都敢与虎斗,‘南边’那儿属哪个县?”

    殷馗细说:“平郭县的最北边,过了青石岭,再从平郭城(盖州城)向东,看你们这两匹马,半天的路吧。”

    公孙渊想去:“好,今晚不找姑娘了,明早起个大早吧。”

    3虎斗马峪

    第二天,二人果然起个大早,来到“虎斗马峪”沟口,有个羊倌在放羊。

    王鼎问路:“老哥,‘虎斗马峪’还有多远?”

    羊倌举鞭向北指:“到了,这沟就是。”

    公孙渊问:“听说有一家的马,都敢与虎斗,真有那马吗?”

    羊倌说:“没了,没干过虎,叫老虎咬死了。”

    公孙渊嗟叹:“啊,怪可惜的。既然没斗过虎,那名声怎那么大呢?”

    羊倌说:“马死得屈啊,怪的是‘二剪刀’,不然的话,还真就分不出胜败。”

    公孙渊又问:“谁是‘二剪刀’?”

    羊倌讲过程。马家养了匹红骡马,那春反群(发情)时,没给及时交配,挣脱缰绳跑到东山黄土岭,和野马混上崽,秋后下了匹枣红驹,小马越长越壮实,黑鬃黑尾四个黑蹄。可小马天性烈倔,不让戴笼头,马家爱他机灵,什么活也不教它干。俩牙(两岁)后的春天,一连几天,小马回家时总是大汗潞潞,累得够呛。我告诉马老二,北沟来头老虎,小马与虎斗,几天来没分输赢,把马圈住吧,别叫老虎逮了。马家先是害怕,后又牛起来了,小马披发荒鬃,与虎都没分胜败,若剪去累赘,平鬃齐尾会更利爽,再与虎战必胜无疑。马家的二彪子,磨快剪刀,刷刷一阵狂剪,再看小马还真轻快多了。第二天开大门时,小马却不愿出院,显得有点害怕,强行赶到北沟,果见老虎在那,二彪子躲在坎后观战。但没想到,小马的长尾是武器,厚鬃利防守,今天全短了,攻无攻法守无守法,自落大半勇气。乱战几合后,老虎看出门道,抓准机会大吼一声,扑了上去,小马掉腚再尥后蹄,老虎转身扭腰一纵,前爪搭在马脖上,张开血盆大口,脖颈成了血葫芦,马身成了饿虎食。二彪子吓得跑回家,后悔不迭关紧大门,这事很快传开了,把那沟叫做“虎斗马峪”,二彪子变成了“二剪刀”。

    公孙渊再问:“那骒马再没下崽吗?”

    羊倌说:“沟里有虎后,谁也不敢再往里赶羊了,听说是卖了,要不你俩进里面看看吧。”

    公孙渊和王鼎来到马家门口,拴马于树。院中的‘二剪刀’手握镰刀正欲出门,见了来人停住步问:“二位找谁呀?”

    公孙渊反问:“老哥就是二剪刀吗?”

    二剪刀微笑:“这名谁都知道了,我就是呀。”

    公孙渊说:“听说你家的马敢和虎斗,咱俩慕名来看看。”

    二剪刀拍把大腿:“别提我那傻事了,叫我给喂虎了。”

    公孙渊又问:“那匹骒马再没下崽吗?”

    二剪刀说:“前年春天反群时骡马又跑了,与上次一样又和野马混上了,秋后下的小马也和上次的一模一样,叫声也像它哥哥。邻居们先害怕,说上次的老虎是它的叫声引来的,老虎若是再来,没法放羊是小事,伤着人可不得了,逼着咱家卖,吵不过邻家不舍也得卖。”

    公孙渊细问:“卖到哪去了?”

    二剪刀告诉:“母子俩全卖了。卖给‘义儿岭’东龙头里的汪里正,听说龙头山也出现了虎影,可能是小马引来的。”

    4龙头里

    公孙渊与王鼎,过柞河,越义儿岭,向东奔向龙头山,还有二、三里路,传来虎吼声。道旁闪出两个游徼(乡丁),手持砍刀拦住去路:“别往东去,龙头潭边,红马、黄虎正在酣战。龙头里这些天家家关门,人不外出,县尉率弓手正在路上,咱奉命在这禁路。”

    公孙渊举鞭:“马虎相斗,天下奇闻,怎舍不观?”

    公孙渊没有理会,两匹马一股烟冲过去了。

    龙头山的主山叫太平山,龙头山是南北两面大山的夹心山,脊背起伏酷似条卧龙,最西头的大孤石恰似龙头,巨石逢中的两颗油松真像龙角。山南、山北各有条清溪,南边的溪流弯到龙头下漩成一处水潭。

    公孙渊和王鼎从北坡爬上龙头,蹲在松树下观赏马虎大战。

    山根潭边蹲坐一虎,双目耽耽须似钢针。南边的枣红马怒目梗颈长尾平挺,前蹄刨地甩土丈高。虎马已较量几个回合,没分胜败互不服气。稍停歇息,马、虎再次开战。马尾横扫虎头,后蹄紧接着狠尥,虎翻滚躲过。马刚转过身子,虎从侧面扑上,张开血盆大口向脖颈咬去。小马毫不畏惧,垂鬃陡然耸起,上下反复抽打。虎头被鬃蒙罩,双目难睁跌落下地,前抓揉眼好像被踢伤。

    汪里正担心自己的小马,见山顶有人观战,也壮了胆,结了几个好事壮年,手执杠棒爬上龙头隐身偷看。

    马与虎继续大战,虎知马攻力全在后蹄,改变策略避实就虚,佯扑后腰实攻前庭。俩个回合过去,马露破绽,虎抓住机会,趁马鬃没起时前爪搭上马脖,如得口,掐住非穿血葫芦不可,众人心喊不好。只见马脖向外一扭,由于鬃发顺滑,虎抓扒不住,前腿又跌下。马臀迅即调向虎头,后蹄一阵狂尥,踢中老虎下巴,虎痛急退,忘记了身后的烂泥坑,四腿陷进谭中。但马对老虎也无可奈何,一声长鸣显示胜利。老虎识水性,吐了几口水甩了几下头,烂泥托肚艰难爬行。

    公孙渊见老虎还能出来,下山杀虎已来不及,打量着“蟠龙头”手指“龙头石”:“这‘龙头’是块孤石,把南边的小垫石弄开,大家齐力撬,说不定能滚下去,这个方位正对着老虎,砸死后虎肉给你们,我得尾巴就行。”

    里正说:“这不胡言?这巨石比小房都大,再来这些人也是撬不动的。再说了,‘龙头’是咱龙头里的风水,真的落潭了那可就败景了。”

    公孙渊挥刀:“谁不用力,刀下见鬼!”

    众人愣呆了,后悔不该上山,只得拼力撬。说来也真难信,万钧巨石竟呼啸下山。巨石滚下山,不偏不斜,刚要窜出的老虎被砸入烂泥中。

    公孙渊抢先下山,近前一看实在离奇,虎身无影唯虎尾尚在外头,一刀砍下备制鞘套。

    那小红马平日不让生人近前,汪里正也别想乘骑。今日酣斗过累,小红马也没太防备,公孙渊溜到土坎上,趁其不备一纵而下,落在马背上。突如其来,小马又惊又恼,一声长啸,前腿抬起直立如人,想把公孙渊溜下来,公孙渊抓紧马鬃紧贴马背,待其前蹄落地后,又稳稳坐定。马见原地不成,撒开四蹄边奔边尥,想在颠掀中把公孙渊弹掉。小马不知公孙渊手段,后臀颠起时,公孙渊顺势上弹,马臀落人也落,如成一体合节合拍。旁观者齐声喝彩。

    马见人人相助十分恼怒,拿出最后手段,奔跑之间突然立定,没晃下公孙渊,随即里腿急弯侧身翻滚。公孙渊没防住这招,被甩出老远,但也没肯罢休,趁马站立未稳,一个旱地拔葱又落在马背上。小马计穷技尽无可奈何,服服帖帖任由公孙渊调停。

    王鼎贴着汪里正耳眼说:“他就是公孙王爷的公子公孙渊,公子最爱马,你这烈蹶子除他无人可治,不如卖给他吧,价钱好商量。”

    里正心想没人敢冒犯公孙公子,不舍得也得给呀,遂言:“公子神勇,推山压虎为民除害。小马顽劣,非小英雄天威定成废物,如不嫌颠臀,就送给你吧。”

    公孙渊说:“咱不能白要你的马,父亲从来不准家人随便收礼。我这白马亦非凡马,给你农用实在可惜。这样吧,(手指王鼎所骑的黄马)用这匹黄马换你的小马吧。”

    公孙渊与马贴上脸:“敢与虎斗,以后就叫你‘虎斗’吧。”

    天已见黑,汪里正热情招待。

    5洗龙湾

    次早回行。公孙渊与王鼎过了义儿岭,来到祚河南岸。

    公孙渊停住马又伸手挠小腿:“前边不远有个暖泉,往回走不必太急,咱俩到那去泡泡汤吧。”

    王鼎说:“这才走多远,到汤岗子再泡呗,正好到那歇歇马。”

    公孙渊说:“等不得了,太难受了。再说那汤的名太好了,叫洗龙湾(今盖州暖泉),每次路过我都下去泡泡。”

    二人来到洗龙湾,把马拴在树上,脱衣下水泡在温泉中。

    这时,南边来了兄弟俩,二马一鹰一条狗,小树上系好鹰,大树上拴好马,黄狗蹲在旁边等。

    哥哥手指公孙渊与王鼎的马:“二小你看,那匹白马真不赖,比咱的高一头,边幅修剪得更有工夫,那匹枣红怎那个样呢?鬃不打,尾不齐,像匹野马。”

    弟弟近前细看,“虎斗”尥起蹄,弟弟躲开:“蹄没掌,背无鞍花,可能是匹脚蹦子。”

    那哥俩进了公孙渊的邻坑,公孙渊指着“虎斗”看二小:“看你的内胯是个常骑马的人,你敢不敢骑它?”

    二小说:“我虽敢称是个飙手,对这样的马,心也怵。”

    公孙渊很得意:“小哥们眼力不错啊!它昨天把虎都干败了,刚被我驯服住,之前没人敢靠近所以没修整。”

    二小说:“啊,原来滚石压虎驯服‘虎斗’的就是你呀。”

    公孙渊点头:“一点不假,是我给它起名叫‘虎斗’,你怎这么快就知道了?”

    二小说:“咱哥俩就是从那来的。”

    公孙渊问:“你们是龙头里的人吗?”

    哥哥答话:“不是。龙头里来了恶虎,百姓们都不敢出门,报到县里后,县尉叫各乡的好猎手都来打虎,咱俩今早到后,汪里正说昨天被个小英雄滚石压死了,并驯服了那匹烈马。不用射虎了,特意绕到这儿来泡汤,正巧见到了高手。”

    公孙渊又问:“汪里正说没说我是谁?”

    二小说:“他好像是知道但又不敢说。那你究竟是谁呢?”

    王鼎笑着说:“他的家法很严,父亲不让说他就不敢说。”

    这时,黄狗向岗坡跑去,哥哥指着狗说:“看,飞黄上去了!”

    黄狗步不太急,到了那物跟前,伸脖紧盯着,稍会儿,一个圆团从坡上滚下来,稳在平坦处,狗跟下来围着转,不知怎么整,朝着这边叫。

    公孙渊问:“黄狗见个什么东西?”

    哥哥说:“好像是团刺猬。狗对付不了它,别看它浑身是刺,肉可鲜美了,若没有卷身这熊招,就被别兽吃光了。”

    王鼎说:“不是说狐狸能吃刺猬吗?”

    二小说:“是的,狐狸用臭屁和臊尿能把它整开。看我们的鹘鹰怎么去整它!”

    二小脚踢石头手指天,鹘鹰会意,抓住石头冲向天,绕了两圈瞄准物,爪松石落砸下来,石块落地差半尺,再次又升八丈高,砸中可怜小刺猬,无力蜷身四肢松,鹘鹰得了这美味,一顿饱餐留张皮。

    公孙渊称赞:“这鹘还真有两下子。”

    二小边笑边摇头:“再训半年,一次准中。”

    公孙渊看中了这只鹘,拉话问:“看小哥的鹰技,即知必是位好猎手,咱俩岁数差不多,总不能

    呼你为二小,大名怎称呼?”

    哥哥先说:“咱那小沟,能念上书的孩子念书时先生给起名,不念书的孩子娶媳妇时才起大名。二小还没有大名。”

    公孙渊问:“你家念不起书吗?”

    哥哥答:“咱家日子还行,可二小野惯了坐不住板凳,也就没念。”

    公孙渊问哥哥:“也不小了吧,那他现在想不想起大名?”

    哥哥说:“二小十八了,也到起大名的岁数了。咱那沟的人说自家的人不能给自家人起名,看来你们都像是识字人,看看能不能给二小起个大名。”

    公孙渊很关心:“光有名就行了吗,用不用起字号?”

    哥哥觉得公孙渊非为凡人:“百姓人家,选不上茂才也举不上孝廉,字号没有用,有个名就行了,最好是三字名,重名的人少,我叫张示启,你们给二小起个名吧。”

    公孙渊想好了:“二小就叫张示开吧,哥哥叫启弟弟叫开,什么事都能启得开。”

    二小高兴,拍着巴掌乐:“我有名了,我有名了,我叫张示开,我叫张示开。”

    没想到这个名,招来了大麻烦。

    王鼎看出门道:“名是起了,但不管哪的规矩,先生起名都有谢礼,你们的谢礼是什么?”

    张示开挠头:“咱那的规矩,先生给起名,有的请吃顿饭,有的给送只红公鸡,可这荒郊野外饭是没法请的,红公鸡也没有,这怎么整啊。”

    王鼎乘机说:“白起名那可不好,会主这辈子不顺溜。这样吧,实在没有礼,公子喜欢你这只鹘,

    把你的鹘鹰给公子吧。”

    张示开说:“那可不行,鹘还得帮我打猎呢。”

    公孙渊笑笑:“不白要你的鹘,我想买,多少钱都行。”

    张示开摆手:“别事好商量,鹘鹰可不行,多少钱也不能卖。”

    王鼎伸出手指弹下张示开的脑壳:“这东西是不是想开壳,你知他是谁吗?”

    公孙渊摆手:“别别,父亲不让在外撒野,慢慢说,说不通再说。那,县令的儿子想要呢?”

    张示开两手一摊:“那就没法子了。自认倒霉算了。”

    王鼎一笑:“那就打开窗说亮话,这就是公孙公子,东北王、襄平侯、平州牧、辽东太守的儿子

    公孙渊,你俩看着办吧。”

    哥俩闻听此言,张大嘴巴瞪大眼,什么声也出不来。

    王鼎说:“傻了吧,不信吗?”

    张示启急忙上岸,跪于地上:“不敢,不敢,没人敢冒充公子,罪该万死,不敢不信。”

    张示开呆一会儿,没像哥哥那样慌张:“那你的穿着怎么不太显眼呢?”

    王鼎说:“刚才不说了么,侯爷务实,家法严,孩子们穿着不敢太豪华,怎么,还不信吗?”

    张示启跪着不敢抬头,哭丧着腔说弟弟:“你不想要命了,赶紧上来磕头吧。”

    张示开想上岸,公孙渊拽住胳膊:“别怕别怕,没事的,出个价吧,你的鹘鹰要多少钱?”

    张示启急言:“咱烧的山种的地,哪样不是侯爷的,平常捧猪头都难找到庙门,干什么还提钱不钱的?若知是王子,早就拱手相送了。”

    张示开说:“当然不能要钱。不过,这鹘现在还没驯透,到你手就废了,丢了怪可惜的。”

    王鼎说:“那你就不用管了,会驯鹰的人有得是,另找几个人都不费劲。”

    张示开诚实:“你这话就不对了,鹰中,鹘最暴烈,必须由一个主人驯到底,半路是换不得人的。”

    公孙渊点头:“你这话在行,这样好不好,你也跟咱去襄平,把鹘训熟后再回来,工钱不会少给你,肯定比打野物来得多。”

    张示开答应:“哥哥你也去吧,爹说襄平最热闹,大街箭杆直,人多穿长衫。”

    公孙渊说:“还有那酒楼招幌一串串,窖姐依门露肚脐。哥俩都去更好。”

    王鼎手指张示启:“起来起来吧,别装老鳖肉了。”

    张示启舒口气,战战兢兢站起来,面向弟弟:“小时候在那呆过半年,襄平确实勾人。可我当个小里正,官不大事儿不少,不敢离家太久。示开还是自个儿去吧,到那可得守规矩,别像在家乱闯乱撞。”

    公孙渊极其高兴:“我想要这鹘不纯粹是玩。野史上说周文王九十九个儿子,为够一百个,认了个干儿子雷震子,雷震子会飞,其实就是只鹘鹰。韩信也驯过神鹰营,战场上起过大作用。我还想弄到一大批鹰,成立个强盛的神鹰营,帮我驯好这营鹰,你能当上鹰将军。”

    几人出水穿衣。张示启骑马领狗向南去。鹘鹰站在张示开的马背上,三马缓缓向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