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童子？

    乔玄顿时来了兴趣，这尸鬼还分大小老幼么？

    民间总说鬼爱童子身，因为童子阳气最弱，容易操纵，所以少女和老妇是最常被附身的。但乔玄不怎么相信这些妖鬼之说，便问县令这鬼童子是哪儿来的？

    县令也不含糊：“甭提了，这鬼童子也不是外面来的，原本就是咱南坊的住户，我看着长大的，平时乖巧的很，不知怎么就招了鬼上身！”

    照县令的描述，那女鬼童吊眉竖眼，是个猫妖，嘴里咕咕噜噜，连人话都不会说，而且见人就咬，十分凶悍；那男鬼童是个罗刹，看着是个少年，力气却大如牛马，四个壮汉一起上都压不住他，直接被那鬼童顺着墙头扔了出去！

    “要不是我亲眼所见，真不相信这尸鬼能这般厉害，活脱脱把小孩儿变成怪物！最后几个有功夫的汉子一拥而上，到底是把这小子制服了！除了这俩，被子里还抓获了一个捆住的老鬼婆，比那女鬼童还凶！”

    那县令边说边手舞足蹈，借着酒劲儿，红红的脸上越发兴奋。

    柳无伤在旁听的心惊肉跳，方才见到的母子尸体的惨状又浮现眼前。乔玄则蹙眉沉思，双眼直勾勾盯着县令。

    县令被他盯得烦躁，皱眉道：“乔大人老盯着我干什么？”

    乔玄微微一笑：“没什么。曹大人明明是派手下去的，却能讲得这么绘声绘色，仿佛亲临现场一样？”

    县令怔了一怔，立刻掩面道：“不敢不敢，这是当时领头的兵曹跟我讲的………”

    “大人方才说领头的是本县中门守吧，可否叫他前来一叙？”

    县令面有难色：“这个…这个…哦，那人也死在城外乱草堆了。”

    人之一死，一了百了。

    不仅故事完了，话头也接不下去了。在场众人默默吃菜喝酒，全都陷入了沉思。

    沉寂片刻，乔玄又挑开了话匣子：“曹大人，这中门守跟县尉怎么都死在了城门外？城外那八十几具尸首又是怎么回事？”

    县令叼着酒杯，脸上一阵红又一阵白，末了突然破口大骂：

    “格老子的！都怪那个县尉主朱大头！他醒过来以后就知道咋呼尸鬼，搞的全县人心惶惶；完了他还想撒手不管，带着老婆孩子就往城外跑！

    这家伙是打定了主意要跑，谁劝都不好使，县尉的职责也不管了！半城的百姓也不管了！

    他这一跑，好家伙，北坊全乱套了！好多富户乡绅都紧赶着收拾细软，要跟他一块往外逃！

    我一看这哪行啊，立刻命人封闭城门，把守关户。但动作到底是慢了些，跑出去近百口子！”

    看着县令义愤填膺的样子，柳无伤给他点了个赞：“老曹你真是个好官啊，临危不乱，有点厉害，有点厉害！”

    那县令又是连干三杯，已然面颊潮红，莫名地生出了几分豪气：“那当然！格老子的，这些当官的，遇到事就想着自己！这不，报应不爽，他们全都被尸鬼附身了！”

    全都被尸鬼附身？

    卫春和乔玄对视一眼，问道：“此话怎讲？你们看到他们被附身了？”

    “那谁他娘的能看见啊！？”县令开始有了醉意，“尸鬼这玩意多厉害啊，肯定早早就画下了鬼牢，就等着那帮傻帽往外钻呢！”

    “他们跑出去没到半天，纷纷又跑了回来，围在城下叫门。这是逃的出北坊，逃不出魔掌啊！”

    一旁的主簿帮腔道：“我可以作证，那些人逃回来的时候，个个眼球突出，浑身肿胀，活像在水里泡过的浮尸，已经说不出话了！就知道在城门下叫喊，有的还开始拿头撞门、撞墙，撞得自己血刺呼啦的！”

    卫春与乔玄暗想，这倒是与尸体的形态相吻合。莫非他们真的是中了尸鬼之毒？

    县令抹了把嘴，继续说道：“这些货想进门，我们也不敢开啊！就这么僵持到太阳落山，忽然就出变化了！

    原来那些人围在城墙下围了半天，到黄昏时分，忽然有部分开始浑身抽搐，很快倒地而死；剩下的一半又坚持了片刻，便开始互相残杀，抓挠，撕咬，吞食，入夜没有半个时辰，就死了个干干净净！

    卫春一下跳了起来——那岂不是和南坊的惨剧十分相似？莫非南坊的百姓也是这样自相残杀而死的？

    “我猜八九不离十，这尸鬼啊，一定是有蛊惑人心的办法，厉害得紧，厉害地紧哪！”

    县令一杯接着一杯，神情明显松弛下来，越说越离奇，越说越瘆人，映衬得席间气氛越发冰凉。

    柳无伤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乔玄却不以为然：“不对。如果尸鬼是用毒害人，那城墙和坊墙根本挡不住，怎么可能独独放过了北坊的人？”

    卫春点头称是，乔玄已经问出了承礼队众人最关心的问题。

    为何北坊里的人没有尸变？他们现在到底安不安全？

    县令“滋溜”又饮下一杯，伸手向天一指：“这叫祸福不可期，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车到了地方有轮子，船到了岸头有杆子……”

    “车到山前应有路，船到桥头桅舵直。”主簿在一旁怯生生补充。

    “对！就是这话！”县令双眼放光，猛拍主簿肩头，拍得他满桌喷酒。“到底是读过书的！好词儿！我北坊百姓安然无恙，完全是因为，龙神，显灵了！”

    “龙神显灵？”乔玄等人愕然，他们差点儿忘了龙神祥瑞这茬！

    县令双手摇摆向上，做出流水的形状：“那天人人自危，呜呜泱泱的，都把挖出龙神这事儿忘了！就赶着搜索队把鬼童子抓回来那会儿，龙神感念我们的勇敢，突然显灵了！”

    “挖出龙神的那口水井啊，先是咕嘟咕嘟冒泡，然后轰隆轰隆作响，井水一个劲儿地往上涌，都漫到了井沿外头！”

    “龙神……放了个屁？”柳无伤冷不丁冒出一句，遭到众人怒目而视。

    “别生气，我就是想缓和一下气氛……”

    县令瞪他一眼，双手合十道：“听说了这事，我赶紧领着大家去祭拜圣体，”他语气中掩不住的兴奋，“格老子的，自打龙神显灵之后，这尸鬼一步也没踏进北坊！龙神慈悲！”

    他的手下们也赶紧高举双手，喊起了“龙神慈悲”。

    柳无伤小声嘀咕道：“龙神要真慈悲，那张王氏母子怎么会死的比野狗都惨……”

    “住口！！”

    怒喝声突然炸响，县令拍着桌面暴跳而起，惊的众人都打个激灵！

    “我说了！那是！不敬的！狂徒！！狂徒！！！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县令每崩出一个词语，便在桌子上猛击一下，简直像要将柳无伤生吞活剥。十个府兵立即起身抽刀，向那红衣县令怒目而视。

    房间内一时间杀气四溢，气凝成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