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班级后，班主任吕老师质问边远，下午去哪儿了。边远支支吾吾半天，也没给出个明确回答。吕老师生气了，大骂道：

    “刚转学就逃课，岂有此理！”

    边远忽然想起了张子浩的话。他记得张子浩曾对他说过，如果老师问起，只要提他的名字，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边远胆战心惊地照做了。他示意吕老师把耳朵凑过来。后者不耐烦地把耳朵凑了过来。边远轻声说道：

    “张子浩找我有事。”

    此话一出，吕老师瞬间瞪大了眼睛。边远看到，对方的表情就像川剧变脸一样，迅速由愤怒转化为理解。他指着座位对边远说道：

    “下不为例，先回去吧。以后再有这种事，提前告诉我。”

    边远从容地走到自己的座位边，把书包放进书桌膛。一旁的柳冰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脸好奇。

    “干啥去了？”

    “有事。”

    “啥事？”

    “你对象找我。”

    柳冰洁脸上的好奇神色似乎加强了一个等级。

    “他找你干什么？”

    “让我加入他们。”

    柳冰洁记得，当初在小树林时，张子浩就对边远印象极为深刻。那个时候，她就有种预感。她觉得，有朝一日，张子浩肯定会把他招致麾下。只是没想到，他的动作会这样快。

    “他怎么跟你说的？”

    这句话像一个引子，把在食堂交谈的情景勾了出来。边远反复回忆着刚刚过去不到半个小时的会面。柳冰洁的问题像一道世纪难题。解答这道题很简单，但过程却异常艰难。

    “就那么说的呗。”

    “那么说是怎么说的？”

    “就是让我加入。”

    “那你的答复是什么？”

    “拒绝。”

    柳冰洁心里一惊。她知道，自从上了高中以来，张子浩想要让谁加入，还没有谁拒绝过。况且，又是他自己亲自交谈。这么大的面子，边远都没有领情。柳冰洁不禁担心起自己的男友来。因为她知道，张子浩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

    “你拒绝的时候，他是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很正常。”

    “你知道么，其实，他挺欣赏你的。”

    边远扭过头看着柳冰洁。

    “欣赏我什么？”

    “那次在小树林里见面，他觉得你的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正常来说，新人来到三中，经过老生的下马威，大多数人都会吓得屁滚尿流，甚至跪地求饶。但是你没有。那天，你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他。甚至敢于和他的眼睛对视。他就是注意到了这点，才对你产生了兴趣。”

    边远的思绪慢慢回到了在小树林见面的那天。

    “怎么说呢，我感觉你对象也不是一般人。”

    柳冰洁笑了。

    “废话，是一般人的话，能当上三中的头子吗？”

    “我指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他跟别的老大不一样。他的身上也有种特别的气质。”

    看着边远一无所知的面庞，柳冰洁真想拍拍他的脑袋，把张子浩初三时那段改变他性格的刻骨铭心的经历告诉他。但转念间，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对象，也就是张子浩，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你的感觉是对的。”

    边远低头看着书本。

    “那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边远忽然觉得有点烦。他不想把对张子浩说过的话，再说第二遍。

    “我是学生。我的目的只有学习。除此之外，我什么事也不想做，什么团体也不想参加，更不想惹是生非。这就是我的理由。”

    “那你觉得，有些事情，是你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吗？”柳冰洁意味深长地说道。

    边远转过头，看着柳冰洁。从刚才这句话里，他似乎听到了某种可怕的成份。但这成份模模糊糊，让人分别不出它是何本质。

    “什么意思？”

    “当然，我说这句话的意图，跟张子浩肯定没有任何关系。我对象的团体，一直本着不强迫的原则。也就是说，不愿加入他们的。他们一律不会强迫。”

    “那你刚才说的话……”

    “好吧，这样说吧。在三中，每个学生都要为自己定个性。谁也跑不掉。”

    “定性？”

    “对。”

    “具体一点。”

    “只要你是三中的学生，你就得决定自己到底属于哪类学生。在三中，学生的种类只有两种，一种是彻头彻尾的窝囊废；一种是不甘落后的社会人。只有这两个种类。”

    “这两个我都不选。”

    “那是不可能的。你不选，会有人逼你选。你不得不选。”柳冰洁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选择前者，也就是做一个窝囊废。那么，在三中的地盘，甚至在三中附近的地界，你就只能永远被人欺负，无条件地被欺负。有时，这种欺负会演变为榨取。直至把你榨成一个空壳；如果你选择后者，那么，你就会始终为了自己的尊严搏斗，永无止境。这就是两种类型的特点。”

    边远把柳冰洁说的这段话记在心里，同时结合张子浩在食堂里说的那一番话。他将两段话综合起来思考。他慢慢觉得，事情似乎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每个人都要给自己定性。而且，必须在这两个类型里，选择自己的性质。不存在介乎于两者之间的第三种类型。”

    边远陷入了沉思。

    柳冰洁始终盯着他，目不转睛。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新同桌很有趣。

    “所以，你想给自己划分到哪个类别中去呢？”

    “第一种。”

    “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被人欺负？做这个社会的最底层？你甘于被人瞧不起？”

    “起码比走上一条不归路强。”

    “你可真是无药可救。”

    边远一脸从容。他看着柳冰洁，嘴角微微抬起。

    “要我看，无药可救的，是你们吧。”

    “怎么说呢？”

    “就比如说你。长得不差，头脑也不笨。却不好好学习，出去混社会。”

    柳冰洁的心里突然涌出很多句话。她真想把这些话一股脑地全部说出来。但千言万语，只浓缩成一句话。

    “因为命运。”

    “什么命运？”

    “木偶的命运。”

    边远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觉得柳冰洁外向的性格下，隐藏着一颗高深的心。

    “木偶？什么意思？”

    “张子浩没和你说？”

    “说什么？”

    “关于木偶的事。”

    “没有。”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