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七点半，张子浩就到达了古庙。他四处转悠着，一边等待管州的到来，一边欣赏这里的人文景观。这座古貌他经常来。对于他这种心思细腻且性格内向的人来说，寺庙这种地方，似乎是个亲切的去处。他觉得那尊大佛就像是个一脸和蔼的长辈，慈祥地看着他。爷爷生前也愿意来这里烧香许愿。在这一点上，爷孙俩似乎心心相印、心照不宣。

    张子浩自大院走近古庙正堂。他跪在正对着大佛的一个跪垫上，双手合十，虔诚地磕了三个头。他希望大佛能保佑他的计划一切顺利。今晚，他就要执行他人生当中的第一个杀人计划。

    自打爷爷遇袭以来，张子浩虽然在性格上已经改变，但一直没有机会大显身手。这不光是柳冰洁所困扰的，也一直是他所困扰的。他苦于没有机会展现自己。他想向这个世界证明自己的脱胎换骨。他不再是原先那个只会学习、性格内向的窝囊废。现在的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他觉得自己的改变就要看到成果。

    关于计划，张子浩已经在心里推演了无数遍。他觉得，只要时间点卡准，不出现意外情况，计划就会成功。至于柳冰洁那边，他丝毫不担心。他知道，柳冰洁深深地爱着他。这个性格豪放的女孩儿会为自己付出一切。此次行动，她一定不会拖后腿。他对此深信不疑。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七点半，约定的时间已到。他不禁环顾四周，寻找着管州的身影。此时，他突然担心起来。他怕管州临时改变主意，不敢来这里和他见面。但转念一想，张子浩又确信，管州一定会来。他相信自己的那句“就是我爷爷的事”会让管州马不停蹄地赶来。像管州那种人，性格一般多疑。他们往往是贪生怕死的。如果他们所做的坏事大白于天下，他们一定会恐惧不已。张子浩知道，以管州的性格，他一定会来。

    不出所料，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一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子浩回头一看，管州那张鬼鬼祟祟的脸猛然出现在眼前。

    “等半天了吧？”

    张子浩转过身，故作热情地与管州寒暄着。他不禁上下打量起对方来。他觉得，自打上次在滕伯健的老巢看到管州后，到现在为止，管州好像又胖了一些。张子浩知道，这些日子，管州跟着滕伯健一伙人吃香的喝辣的，胖是正常的。他看着管州圆鼓鼓的肚子，心里一阵恶心。但恶心归恶心，他不能让对方察觉出自己的心理状态。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张子浩热情地说道。

    管州脸上的表情显然也是装出来的。两个人像在参加一场假笑比赛，看谁脸上的笑容装得更为自然。张子浩把手伸了过去，管州立马握上去。张子浩觉得，管州的手有些凉。在这种闷热的天气下，手凉代表两种状态。要么，生病了，要么，就是情绪使然。张子浩觉得，对方是后者。他知道，此时此刻，管州的心一定颤抖不已。

    为了显得自然，张子浩一边迈着闲逛的步伐，一边跟管州说话。管州跟在旁边，不敢怠慢。他也一样，不希望张子浩发现他的内心活动。他希望于无形中揣测出张子浩的意图。

    二人走出正堂，在古庙大院里闲逛。张子浩双手插入裤兜，一脸潇洒。而管州则双手插入衣兜，一脸平静。

    “咱俩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张子浩不看管州，故作随意地说道。

    “我记得，是中考前几天吧。当时班主任组织了一次聚餐。算是临别的告别餐。那时，应该是咱俩最后一次见面。”

    管州的语气极为平静，可以说毫无波澜。张子浩不禁钦佩起他的心理素质。

    “对，好像就是那次。我记得那天吃饭的时候，你还特意跟我喝了一杯酒。”

    张子浩说着，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天晚上管州拿着酒杯朝他走过来的样子。当时，管州说着祝福的话，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记得当时你和柳冰洁已经处上对象了吧。对了，你俩现在处得咋样了？”

    “就那么回事呗，”张子浩说道，“女人毕竟是女人，就像一个玩具，刚开始的时候令人满怀期待，越往后就会越腻。”

    “这可不像是你说出来的话。”管州开玩笑似地说道。

    张子浩的双手仍旧插着兜。

    “人是会变的，不论什么人都是如此。一个恶人，可以变成好人，而一个好人，也可以变成恶人。”

    一听这话，管州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张子浩的话让他的心闪了一下。张子浩停住脚步，拍拍管州的后背。

    “感冒了管州老弟？”

    “没有……戗风了……”

    “今晚好像没风吧。”张子浩意味深长地说道。

    管州慢慢镇定下来。这阵咳嗽，就像小孩子的恋爱，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觉得，既然人家爱你，你就得对她付出真心。有的女人还是很专情的。我觉得柳冰洁就是。”管州一本正经地说道。

    “哎，女人这种生物，就那么回事儿吧。”

    张子浩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七点五十分。他若有所思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又重新故作潇洒地和管州散起步来。

    “那个时候，咱们俩在班里的成绩是最好的，记不记得了？”他平静地说道。

    管州慢慢放下了心理包袱。通过刚才几分钟的观察，他觉得，张子浩或许只是单纯地请他出来散心，并没有别的意思。和滕伯健联手的事情，滕伯健承诺过，不会对外泄露。消息封锁得很紧，根本不会被别人知道。他觉得，像张子浩这种窝囊货色，更不会对此有所发觉。想到这里，他渐渐放松起来。

    “当然记得，一辈子都不会忘。当时你在班里稳坐头把交椅，我的成绩虽然和你不相上下，但还是你考第一的次数多。绝代双骄，对，我记得那个时候，班里的同学就是这么称呼咱俩的。”

    张子浩笑了一声。

    “有一次，你还当着全班的面儿，把成绩单撕得粉碎。”

    “那些事儿就不要提了。当时我也是憋了一口气。不是因为你，我主要是恨我自己。”管州陪笑道。

    “后来，我觉得心里有愧，还请你吃了饭。不过，饭桌上，你好像不太领我的情。”

    “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咋了，好像特别固执……”

    “对呗，我也这么觉得。当时吃完饭，我爷来接我。你看到之后，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走了。”张子浩意味深长地说道。

    话音刚落，管州再次咳嗽起来。他本已放松的心再次紧绷起来。“爷”这个字就像一个死人的面孔，执著地盯着他。

    “有吗？我记得那天晚上我直接走了，没看到你爷。”

    张子浩又笑了。管州觉得，他的笑容里包含很多东西。这个笑容无论从哪种角度解释，似乎都说得通。他盘算着，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转移话题。

    “话说，你为什么去了三中？以你的成绩，绝对可以去更好的学校。”

    “为什么去三中呀，这个得问你呀。”

    “问我？为什么问我？”

    “我也不知道。”

    管州觉得，张子浩在故弄玄虚。隐约中，他感觉到一丝危险。他渐渐明白，今天晚上，张子浩之所以把他叫来，绝对和那次袭击事件有关。张子浩的话处处都在针对自己，这是显而易见的。他看着张子浩的脸，心砰砰直跳。

    就在管州想找个借口，转身离去的时候，张子浩突然抓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