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居民楼，在床上躺了会儿，发现充足的睡眠使他难以再次入睡，于是闭着眼睛，在脑海中与邵白对话起来。

    “你对你父母工作的了解应该比你弟弟多吧。”

    “我小时候在那里出生。”

    “你是说你父母工作的地方？！”

    “没错。”

    “但是你弟弟在这里出生？”

    “不，他也在那里出生，只是年纪太小，他不记得。我出生的时候，那片土地并没有战火，我们可以在周末去广场买冰激凌，也可以在放学后去小卖部买东西。可他出生那年，局势就已经很紧张，他出生后一年，战争正式开始，一开始没打到我们所住的地方，可新闻毕竟让我们感受到了压力，父母于是四处奔波，终于争取到了让我们去另一座岛的机会。”

    “那他们——”

    “他们不久之后因为命令，不得不回到那里，而我们从那之后再没去到那里。”他叹叹气，“这么多年，战争早就换了打法。”

    “在你弟的视角里，你这个哥哥好像没什么感情啊。”艾达开玩笑。

    “那座城市的科技比这里发达太多，这里与之相比根本是原始极了，所以你并不明白他依靠什么出生。”

    “他不是你亲生弟弟？”

    邵白望了他一眼：“他是我亲生弟弟，只是他并不是我父母所生的。”

    “那还能叫你亲弟弟？”

    “你就不能听我说完？”邵白接着说，“他出生那一年父母接到上级指示参加科研项目。很不人道的是，作为上层军人，他们义务为项目提供实验对象。”他顿了顿，见艾达没有插话的意思，“那就是我弟弟，他是由我父母提供材料，科研部人工制造出来的。那时时局已经很动荡，比战争更可怕的是，那座岛屿已经到了承受极限，他们急需找出继续在岛上生存的方法，由于氧气日益稀薄，地震海啸不断，他们生怕自己也走上灭绝道路，于是要求部分人群义务提供所需。”

    “用来做什么？”

    “改造实验。他们在测试人和科技结合的极限，他们花相当长的时间培养电子胚胎，又花相当长的时间使其稳定，最后到我所说的那步，尝试植入人的胚胎中。”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让人不需要氧气和摄入等等。”他摇摇头，“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北方政府以不人道的理由对他们进行了警告，许多孩子被领回家中，可实验还是悄悄进行着。不过他们的实验终归只解决了部分问题，如果工业不停污染如何止步，并且他们无法改造所有人，这未免不合逻辑。”

    “你弟弟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

    “他是残缺的，所以他被送回来了。他的确不需要氧气，可他需要食物，而我觉得不论如何，对一个机器人，或者说半机器人，有感情，是再蠢不过的。”

    “然后他们怎么做？我是说实验室。”艾达追问。

    “后来我才明白，我的推测是错误的。他们从没想过改造人类，是我想得太浅显。他们想要的是去向外星。”

    “去外星寻找新的居住地？”

    “不完全是这样。有什么人比不需要食物不需要氧气的人更适合在氧气稀薄的星球生活呢？而宇宙中多的是这样的星球。”

    “他们希望他们居住在那里？！”

    “对。”

    “那他们自己呢？”

    “他们决定先稳妥起见，保全人类血脉，而他们自己再另寻方法。”

    “他们为什么不到这座岛上来？就和你们一样？”

    “最开始，我的想法和你一样。我也觉得他们莫名其妙，既然有另一块土地，虽不如那里面积大，但也不至于一个人都留不下，为什么非得用这种方式留下人类呢。可是…”他顿了顿，“我发现我错了，直到这块土地上的人都死去为止，我才知道他们早就通晓了一切，这座星球上的所有人都会死的，艾达。”

    “可我就是从另一片大陆来的！他们又怎么知道还有多少未被发现的大陆呢？”

    邵白只是看看他，“整个星球上，一共有三座岛屿，一座是你口中的家乡，也是我的家乡，这里所有人的家乡，第二座就是你所站立的土地，其次，就是你来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家乡也和这里一样没有活人了？”

    “这就是我要和你去那里的理由，我得确认这一点。”

    “那我的小岛也会覆灭吗？”

    “科技越发达，死亡就越接近。”

    “家乡如果真的没有活人了，如果，我是说如果。”艾达解释，“那会不会和这里一样，留下残影？”

    “发达社会没有痛苦，只有快乐，没有留恋，只有突如其来的死亡，他们又有什么可惦记的。”

    “你觉得一半是机器的人，真的还算人吗？”

    “我不知道。”邵白摇摇头，“这些年那里应该经历了巨变，科技只会更发达，他们也许已经找到让他们不死去的方法，只可惜这个问题还没解决，阶级矛盾就又打响了战火，迫使我离开那里，父母也不提及。”

    “这里的人都是从家乡来的吗？”

    “对，你那里的人也是，不过我猜你们那里应该非常原始，不然你也不会活到现在。”

    艾达不得不承认。

    “不过你得注意一点，在这座城市，一天可换算成十年，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不同维度的空间，小心不要回去时只看见一座空城了。”

    “那家乡的时间也是这么换算的吗？”

    “家乡的时间不被任何东西影响，它有自己的节奏。”

    “所以我得尽快离开这里，去找家乡。”

    “作为一个原始人，你的知识量大得惊人了，你从哪里学习？”

    艾达把书的事告诉他，他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所以我们现在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们都希望能快点离开地下城。”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一个月之后，你得把握住机会，必须一次成功，不然，让我算算…600年，你怕是真的完蛋了。”

    艾达叹口气。

    只见窗帘拉开，居民楼走进门来：“该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