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乐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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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情恨迷踪(二)

    廊院阁楼,园林亭台。

    几人又走一会,入眼的,是院落内的数栋古典小楼,垂花的门楼,雅致的连廊,明眼位置,均贴有大红的喜字。

    卢仲林正要将二人带入正厅大堂,忽然一个身子有些单薄的孩子,蹦蹦跳跳的跑到几人面前,拉住了卢公子的衣袖,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道:“表哥,表哥,你在这里呀,能不能陪我一起玩呀,这里的人,‘肉包儿’都不认识,不太喜欢呢。”

    这孩子年纪大约也就八九岁左右的样子,长得十分瘦弱,身子单薄,便显得脑袋有些硕大,不过他的一双眼睛却很明亮,透着一股子的机灵劲儿,衣衫到也华美,显然是一个富家子弟。

    卢仲林被拉着衣角,倒是笑了笑,说道:“臭小子,没看表哥正忙吗?怎么一个人偷跑出来了?”

    小孩儿扁着嘴,有些不高兴的说:“表哥,我都好久没见你了,不能陪陪我吗?”

    卢仲林哭笑不得,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孩子打量了几眼刘申和苑自东两人,扯着表哥的衣角,摇晃着撒娇,“表哥,陪我玩好不好吗?”

    卢公子似乎对孩子及其熟知,没好气的说道:“你这臭小子,跟表哥还耍花样,我看你是知道我陪不了你,才会这么说的吧?说吧,你想干什么?”

    他又抬头对两人介绍道:“这孩子乃我姑母的儿子,大名卢付明,乳名叫肉包儿,到也聪慧,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机灵鬼儿了。”

    肉包儿听到卢仲林夸他,开心的一笑,眼珠一转,说道:“表哥,你要是没有时间,就带我去找表姐玩吧,我刚刚看到那位姐夫,去了表姐的房间里说话,一定有好玩的事呢。”

    卢仲林听完,摇了摇头,对孩子说道:“臭小子,你为什么不自己过去呢?”

    肉包儿一脸不高兴的说:“爹爹不让我瞎跑,让爹爹知道了,一定又会骂我了,有表哥带着当然不同了。”

    卢仲林望了望妹妹的小楼,那里传出了一些弹奏的乐声,似是在思索什么,若有深意,随后望了望肉包儿,说道:“你姐姐姐夫自然有他们的事要做,不如你跟着表哥一起去门外迎来送往吧。”

    小孩子拼命摇脑袋,急着说道:“可是、可是,肉包儿怕办砸了表哥的事耶,还是找表姐玩好了。”

    卢仲林“哦”了一声,又问:“是吗?表姐那真的有什么好玩的事吗?”说完话后,表情有些严肃的看着肉包儿。

    小孩儿一见卢仲林如此模样,忽然脸色一塌,怯怯地说道:“表哥……肉包儿只是,只是……”

    卢仲林冷声道:“哼,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肉包儿,尔可知错否?”

    小孩儿见卢仲林面色不善,吓了一激灵,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起了转转,好半晌才嗫嚅地道:“表哥,我知道错了,不敢说谎了,我就是想去表姐屋里偷吃些东西……”

    卢仲林点了点头,忽又对刘申两人展颜,“倒让两位兄台见笑了,肉包儿天生有‘瘿症’,贪嘴的很,尤其喜好肥肉之食,姑母不让他多吃,可孩子聪慧过人,总是变着法子的想些招数,来骗吃骗喝的,大家也都头痛不已,倒是让两位仁兄看笑话了。”

    两人一听,连说无妨。

    小孩子则怯怯得站在原地,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几滴,抬起瘦弱的胳膊,用衣袍擦拭了几下,寒风吹过,倒让他肩膀抖动,瑟瑟发抖起来,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

    卢仲林见此,也不忍再说他,又安抚得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说道:“肉包儿,男儿需当流血不流泪,些许的小事,何足掩面垂泪,表哥带你过去便是了,你表姐那屋倒是真有几枚肉包子,估计是被你这臭小子知道了,才会变着法的说将与我,日后,切莫说谎了,君子养心莫善于诚,致诚则无它事矣,唯仁之为守,唯义之为行。”

    小孩儿站在原地,连忙不住的点头,一听说可以吃到心心念念的肉包子,眼睛都不由得一亮,咽了好几口唾沫。

    刘申见此,也不由得佩服起卢仲林,谦谦君子作风。

    刚才与这孩子的几句话中,倒尽是教育之词,大抵是些说话做事,要忠诚守信,行为举止,要敦厚恭敬等等,告诉孩子,如此这样,无论哪里,都能行得通畅,更是点明,君子,首重陶冶思想性情,提高自己的道德修养,没有什么比诚心诚意更重要的了。

    而叫肉包儿的孩子也是聪明,如若卢仲林不说,他都猜不着这小孩子存的偷吃的想法,所谓瘿症,刘申倒也知道,其实就是甲亢的病,难怪孩子又瘦弱,又喜欢吃了,甲亢的病症,正是由于机体代谢过于亢进,才常常会引发心悸、出汗、进食和便次增多,体重明显减少等情况,当然,往往此病还会有可能导致民间所说的‘大脖子病’或眼睑水肿、视力减退等症状。

    总之,便是吃的很多,体重却越来越轻,身体消瘦,心慌手抖脖子粗等不适了,这种病症下,孩子仍能聪慧伶俐,倒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家风如此,也难怪卢氏厉害无比,族中总有大儒立世了,而卢仲林不因这肉包儿是亲属家的孩子,就忍让放纵,更是难能可贵,也许,这也与其从小没了父亲,带着妹妹长大的原因有关吧,如同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一般,他从小就是家中的支柱,估计也便从小就心性成熟,是个小大人了。

    见卢仲林要带着小孩儿去妹妹的阁楼,刘申两人便要自行去大堂,卢公子摇了摇头,坏笑着说道:

    “文遥和乐明不必如此,也随我一同去与损之和素文见见吧,不妨事的,他们两人可没在素文闺房,一定是在书房里偷偷幽会了,左右时间还早,你我几人倒也正好吓吓他们。”

    苑自东最爱这种吓人倒怪的事,刘申明显也是蔫坏的主儿,当即一拍即合。

    几人边走边聊,小孩子更是缠着卢公子说东说西了一阵,看得出,这小孩子挺喜欢表哥的。

    没一会,进到一栋贴着大大喜字的楼里,这是卢仲林妹妹的小楼,面积不大,上下两层,二楼闺房,一楼待客,书房不算特立独行,但身为女子,里面也难免多是一些红红绿绿的装饰,各种的小饰物,当然,书房里的女红自然不多,大抵上,书籍、竹简、文房四宝等,才是这里的常物。

    此时,一男一女正在屋中谈情说爱,说是如此,不过古代含蓄,两人也只是含情脉脉而已。

    年轻的书生,一袭白袍,墨发披肩,背脊挺直,书生眉宇间颇有些惆怅的味道,不过他白杨树一样挺秀的身材,却也似乎蕴含着一股坚韧的气质,书生手中抚弄着一具古琴,双目微闭,十指拨弹。

    旁边静静站立一位清婉纱裙的女子,倩影绰约,温婉动人,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眼眸中,饱含春水,如同清波流盼,发丝随着窗外的微风,和余音缭绕、丝丝入耳的琴声随风轻扬,女子此时的脖颈和脸颊,泛有一片淡淡的红云,白里透红,煞是好看,长长的睫毛下,眼波流转,一颦一笑,倒是有些勾人心魂,大抵是恋爱的女人最好看的原因吧。

    当然,这女子勾的,估计也是对面男子一人的魂儿,就像歌曲中所唱的一般。

    说红颜,痴情笑,曲动,琴声妙。

    男子弹奏的大抵是类似于凤求凰的曲目,技法上不见得有多高超,声音上,说实话,刘申在走廊外听到,倒也没觉得如何好听,比之现代的和弦差了不少,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嘛,女子听完,却欢喜的很。

    女子自然是卢素文,她手中拿着几枝竹叶,看着男子抚琴一曲完毕,有些羞涩。

    “嗳,仕显哥,马上我们就要成亲了,你入赘与我,会不会觉得委屈啊?”

    男子将双手按了按仍有余音的琴弦,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怎么?我觉得委屈的话,还能退婚不成?”

    卢素文长得人如其名,文静素雅,可奈何却心有猛虎,万夫莫敌,她巧眉一竖,娇声喝道:“你敢?”

    应仕显面色一僵,连忙找巴着说道:“素文妹子,我怎么会觉得委屈呢,你我从小便相知彼此,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今生能有幸与你同气连枝,乃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了。”

    素文的脸蛋儿一红,仍嘴硬说道:“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女子也是颇为有才学的,这句话出自诗经《卫风·氓》,意思是说:哎呀,年轻的姑娘们呀,可千万别对男人用情依依,男人若是爱恋上你,要丢弃,便太容易了,可女人若是喜欢上男子,要想解脱,可就难以挣离了。

    应仕显手心冒汗,摇摇头道:“素文,我对你之情,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卢素文倒也不是真要难为男子,只是最爱看男子着急时,露出的窘态,以及男子对自己的态度,这时候觉得达到了目的,便忍不住嫣然一笑,仿佛如同渐暖的空气,破冰的流水一般,驱散了屋内料峭的寒风,让室内再次万物生机勃勃,冰雪消融起来。

    应仕显擦了擦脑门的白毛汗,卢素文自幼便与他相识相知,说起来也算是没有血缘的表兄妹关系,他是素文二叔的养子,二叔在军队里当值,家中时常无人,小时候便经常在卢仲林家里讨生活,与这妹子一起玩耍,素文从小就外向活泼,讨人喜欢,有一股真性情,这样的性格下,应仕显倒是没少受了她欺负。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大抵便是如此。

    随着女孩如今年纪大了,自然也是要嫁人的了。

    幽州城的这户卢家,掌权者乃是老太爷‘卢庄’,他既是家主,也是卢仲林和卢素文的亲爷爷,兄妹两人是老太爷大儿子的两个孩子,大儿子‘卢士箕’早年患病而死,便是与爷爷一起生活。

    老人家倒是问了问素文的意见,没想到女孩居然喜欢应仕显,老太爷便也找来自己的二儿子‘卢士淮’,商量一番后,一拍即合,都有同样的心思,便决定让老二与应仕显说项,入赘到卢家,说是入赘,大抵也没太如何,毕竟应仕显本就是老二的养子,孤家寡人一个,与入赘一直也没什么差别的。

    两个年轻的男女又聊了几句,卢素文笑容甜甜,手里的竹叶枝条轻轻摇动,一颗心儿也似飘飘然起来,脸蛋红扑扑,醉醺醺的,好像喝了好几坛子的老酒一般,轻轻走到男子背后,双手攀住男子的脖子,轻声细语道:“仕显哥,要不,你亲我一下吧。”

    应仕显吓了一大跳,扭头一看素文,只见女孩已经缓缓闭上双目,樱唇似有意似无意的在向他凑来,女孩有着一张清丽动人的脸庞,白嫩的肌肤不落一点尘埃,睫毛微颤,仿佛一朵盛开的白莲花,娇艳欲滴。

    他连忙四下里看看,低声说道:“不好吧,素文,这附近可是有好多宾客,万一要是叫人看见,咱们可就没的面皮了。”

    女孩儿秀眉一挺,“怕什么,都是自家人,没事的啦,就一下,乖嘛!”说完又是双目微闭,嘟着鲜艳的红唇,凑了上来。

    应仕显看着也是心头大动,刚要将嘴巴凑上去。

    就听到一声重重的咳嗽声,从半开的门外响起,而后又是几声同样的轻咳之声。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不知道的,一定以为外面集体得了肺痨之病……

    应仕显连忙一把将女孩推开,目光尴尬的向门外一扫。

    “呃?有人?”

    卢素文也是又羞又恼,脸红的如同吃了十二斤辣椒的猴子屁股,自己这么主动求吻,四下里又都是宾朋好友,被这帮臭家伙看见她一个姑娘家家的主动索吻,当真是不要活了。

    私下里,如何与郎君亲热,哪个女孩子都是随着自己的性子,可要是公开表演,让别人欣赏,哪怕是再有勇气的女孩也是不敢的。

    况且她卢家本就是书香门第,儒学传家的作风。

    两人连忙分开,快速整理了下衣衫,而后门口,脸色发青发绿的哥哥卢仲林,带着如同做贼被发现一样的刘申和苑自东,尴尬进门。

    唯有不明所以的小孩子肉包儿一脸雀跃,进门就后,双眼就往桌子面上扫视,随后眼珠便晶晶亮,一下就发现了书桌上的几盘果脯、肉干和几只白皙精巧的肉包子。

    几人走进门后,都有些若有若无的不适,倒是卢素文性格很是外向,也有些胆大,她极为不好意思的娇憨怒道:“几位哥哥!你们躲在外面偷听作甚!欺负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