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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七月浮生(二)

    许是之前伤的太重,身上缠绕的绑带堪比木乃伊,在肋骨、后脑、小腿等位置,还有些隐隐作痛,屋外有稀稀疏疏的雨声,刘申在婢女小荷的搀扶下,推开了房门,这是他第一次出卧室。

    时维九月,正值深秋。

    天空阴霾晦暗,蒙蒙的细雨将山、石、楼、阁绘成一色,交织出一副斑斓如画的秋雨美景图

    鳞次栉比的屋舍、林木、池塘、矮房等星罗棋布,红黄的秋叶似火如霞,茂密的森林依然墨绿,烟波细雨,如梦如幻,宛若给这个古代城市披上了一件浣纱,从刘申的眼前延伸而去。

    他所站的位置,是木制楼阁的二层廊道,眼前的小雨淅淅沥沥,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有些凉凉的,却很舒服。

    没有什么高楼大厦,也没什么工业污染,空气清新的如同在海边丛林,让人很难觉得这里是北方,视线所及的区域,均是一些木石结构、高矮不同、样式近乎相仿的建筑,看不到任何的现代特征。

    目光有些恬淡地就这么望着前方,刘申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大抵上也就是透透气。

    婢女小荷扶着刘申,她的脸蛋儿十分稚嫩清秀,睫毛长长,年纪同闺女一般大小,应该也就是十二三岁的样子。

    “公子、公子,咱们还是回屋吧,这外边冷,郎中说您这伤不能受风的。”

    刘申没说什么,却摇了摇头,这种细雨江山的心情,既能勾起一些回忆,又能驱散一些心情,他傻傻的站在那,就那么看着。

    重生的幸福与失去过往的疲倦,两种复杂难言的思绪相互交织,让淡淡的影子显得寂冷。

    没多久,名义上的父亲刘仁孝带着几名女子从走廊一侧而来,刘申远远的望见几人,张了张嘴,却没叫出那声‘爹’来,前世毕竟好几十岁的人了,虽不如刘仁孝年纪大,却也无论如何差不出一代人,至多也就是声大哥的年龄距离。

    刘仁孝个子不高,脸上皱纹不少,不过,比起之前的苍老,却也多了一些生色,可他实在也开心不起来,见儿子点头,倒也没怪他失礼。

    暗道:“自从儿子遭了大难,性情上大变,以前比较欢快的孩子,如今是沉默寡言起来了,这也没办法,这孩子从小读书识字,倒是没见过战阵兵戈的事儿,连看到血,都会害怕,如今皱逢大难,任谁死理逃生,估计也会如此吧,唯有日后慢慢将养了。”

    众人是来看刘申的,家里唯一的男丁,平日里如何宠爱都不够呢,这一下突然死去活来,当然成了重中之重。

    小老头刘仁孝有好几房的姨太太,平日里,这些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三姨娘、五姨娘、甚至还不如自己大的六姨娘、七姨娘等等,分开时间段,组团的往自己这屋里跑,倒是让刘申尴尬的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刘申也明白这些女人们的心思,宫斗有木有,不得而知,但讨好肯定是有的,自己是老头儿的心头肉,对自己多关心一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虽然估计这老头儿的身体也不行了,但生活还有吃穿住行等事,谁能多讨些欢心,自然能少些烦恼。

    他有些意犹未尽的回了房,婢女小荷在身侧,将青色的披巾为其退下后,站到一侧,低头叠手,对众人行礼道:“老爷好、三夫人好、五夫人好。”

    刘申没有继续躺在床上,这几天,他感觉自己都快成瘫子了,坐在红木的书桌旁,看着几人。

    老头座到旁边,小荷赶紧将一直煮着的茶水给两人奉上,应刘申公子要求,这茶是原茶,并未加入其它佐料。

    老头喝了一口,微微皱眉,有些喝不太惯,将茶水放到桌面一旁,开口道:“申儿,今日头好些了么?可有想起什么过往事?”

    刘申摇了摇头,并未回话,支离破碎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淡,很多关于‘刘申’的事,都再也记忆不起来,就比如这次重伤,他只记得是被人打了,具体因为什么,谁打的,就不得而知了,倒是自己前世从小到大的一些记忆,却清晰起来,估计是一些脑频率、脑电波等高深的东西吧,反正,他是不知道原因的。

    此时,那位五夫人,轻启朱唇道:“老爷,我看公子今天的气色不错,比前两日强了不少,这几日,妾身再让厨房炖些加了天麻的粥来试试,许能有些作用的。”

    这位五夫人姓柳,身材匀称高挑,一头乌黑长发及腰,本家行医,对医术上也有些了解,刘申伤病再床,五夫人多有查探,忙前忙后的,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刘申都还是挺感激的。

    说是夫人,大抵也就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为人倒是知书达理,秀外慧中。

    刘仁孝点点头,对刘申张口道:“这几日安心将养,那些琐事,不记得也罢,倒是谁将你打成这班模样,你需好生琢磨琢磨,我刘氏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可你爹以前过的也是刀口舔血的生活,你族亲都在军营行武,这事,可不能就这么过去了。”

    老头说话还是很有一番气势的,不过刘申心里也只道一句“好意心领。”

    关键他也想不起来是谁呀,只记得一个女扮男装、英姿飒爽的姑娘形象,印象好像还颇深,难道是她打的?

    摇了摇头,他毕竟是现代人,虽然接受了名字,但对‘刘申’这人的事,还是有些旁观者的态度,并没真有多么痛恨打自己的家伙,无论是谁出的手,既然回忆了一番后,没想到什么起因、经过、结果的,索性也就不再去想这些了吧。

    “公子,这雨天风大,莫出屋了,万一得了风寒,可怎生是好?”说的是三夫人,同样有着不错的容颜,还从随从手里拿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交到婢女手上说:

    “小荷,这里有只老山参,平日时,可以给公子熬些参汤,喝一喝,补补身子。”

    刘仁孝问五夫人道:“我儿吃这人参,没事吧?”

    五夫人轻轻点头,微笑着说道:“不妨事的,参者,味甘,可大行元气,止渴生津,调容养胃,久服轻身延年,公子身子之前本就柔弱,这人参正贴合实用,之前郎中开的调理方子里也有的,小荷需注意下用量,别食之太多,不然体虚不过补,恐有物极必反之灾。”

    说完淡淡的走到小荷身旁,将木匣子打开,有些恰到好处的小震惊,说道:“三姐姐,这参可是极品,雁脖芦,横短体,铁线纹,枣核艼,分支较少,根茎较细,应该是白山黑水之物吧。”

    三夫人掩嘴巧笑道:“倒让五妹看出来了,这正是姐姐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契丹人那边换来的东西。”

    这位三夫人与五夫人站到一起,倒是没她高挑,显得有些柔软,有着一种江南水乡女子的气息,说话也是软绵绵的南方口音。

    “啊,契丹人,那可是些不好惹的。”五夫人将双手放到胸口,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

    三夫人神情自然之至,微笑道:“嗯,可说呢,姐姐每次与他们来往,也都怕得要死呢。”

    “姐姐真是厉害呢,这生意的事,小妹可做不来,与姐姐相比,可差远了。”

    “呵呵,妹妹千万别妄自菲薄啦,这家中老小能够身体康健,可都是妹妹的功劳,就说这次申公子能够转危为安,可全都仰仗妹妹一家了呢。”

    五夫人连忙摇头,口称“不敢、不敢”,眉眼如画的对三夫人说:

    “姐姐说的哪里话,妹妹也只是做了本份之事而已,哪如姐姐说的那般,倒是姐姐为家里生意,忙前忙后个不得闲,老爷因为公子的病情,没法主持大局,可都是姐姐在苦苦支撑着,可让小妹心疼不已呢,这两天我给厨房说下,让那边给姐姐也熬些滋补的。”

    “看妹妹说的,愧不敢当呀,妹妹……”

    两个花季般的少妇又相互吹捧了一番,才算结束,刘申冷眼旁边,心中暗道:“姐姐、妹妹的真是和谐,刘家的家风不错,好一副其乐融融的性福模样。”

    这位南方的三夫人早年是花坊里的淸倌儿,是刘仁孝给赎的身,那时候才十三、四岁,跟婢女小荷一般年纪相仿,据说也是琴棋书画,艺伎了得的人物,虽不是花魁,却也多有人称赞其乖巧玲珑,心思机敏,如今已经跟随老头已有小二十余载了,帮他打理一些手上的生意。

    刘家的生意很杂,大多都是刘仁孝来负责,主要是一些布匹、山货、皮子,夹带着些草药等,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幽州府虽然没什么名山大川,但不知明的野岭子到也不少,尤其地处北方,与契丹相隔不远,常常与其行商偷偷贸易,那边占据的大部分草原和东北北部,对粮食、铁器、盐巴等物比较缺少,刘仁孝便经常收购这些,与契丹人贸易。

    当然,这种贸易是最赚钱的,但风险也很高很大,往往也是比较少的,契丹此时内部较乱,会有马匪或是不懂规矩的契丹人到这边做生意,做一票就逃回契丹,也找不到人,总之,一个不好,就被抢的血本无归,甚至丢了老命。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所以,两个女人也能让屋子里叽叽喳喳个不停,到也免去了刘申一个人对刘仁孝这个便宜老爹时的尴尬。

    儿子沉默寡言,老头子刘仁孝也找不到什么话可说,他是男人,还是老男人,对那些关心人的言语,可说不出口,两个人如同泥胎雕塑一般,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位夫人欢乐的聊天,倒是没趣的很。

    所幸老头儿每日也就是看看儿子恢复,见其一天天开始好转起来,到也不会太过久留,没多久,带着人就走了。

    屋子里恢复了清冷,刘申没有再外出看雨,又半躺到床上,让小荷找来一本画本,心不在焉的看了起来。

    古代的书籍为了节省纸张,向来用词言语都比较少,刘申也看不大明白,不过,生活节奏太慢,他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日子说来倒也悠闲,不用像前世那样费尽心思的想这想那,为了客户的要求,去头脑风暴的创意,去想各种活动的方案,有事没事的坐着飞机,全国各地的跑,盯着搭建啊、会场啊、拍摄现场啊之流的,还得成日里对着笔记本电脑,把头顶的茂密的秀发都辐射光了。

    就在这样的消磨时光中,转眼间,日子也就过去月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