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水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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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归期有期

    一轮地锄完后,歇个半月二十天,又要开始锄第二轮了,这是庄稼结籽的时候,锄完这第二轮就开始准备收早熟的豌豆之类的庄稼了。

    小王庄的人们趁着这短暂的休息时节,都来虎子家串门。顺便看看这外地女娃娃,这让刘英感觉有点不好意思,索性妹子天性开朗,跟村里人们也处的不赖,倒也没有太多的不自在。

    国良帮忙锄完地,赶回了响水湾,想着收拾东西去县里帮下大哥,这天下午,虎子带了点稀罕物件来到了响水湾,说是给媳妇买了点新鲜水果,顺便给国良他娘也带点。老太太一个劲的道谢,国良问他营生咋样,虎子说忙着哩。然后着急要回小王庄,毕竟好久没见到媳妇了。

    虎子走后,国良他娘道:“瞧见没,男人不成家永远没有个男人样。”

    “你说,我找个外地媳妇,你乐意不?”国良试探的问道。

    “只要是过日子的料子,我都上香给她供起来。”母亲笑道。“就看你有没有那本事了。对了,我后晌坐金龙的拖拉机去县里,你走不走。”

    “你先走,我过两天跟虎子一起回县里。”国良笑笑进屋收拾东西去了。

    这虎子回到小王庄,把带的好吃的悉数掏将出来放到炕上的小桌子上。他母亲埋怨他乱花钱,他笑道:“今年的营生不赖,能多挣点,就是辛苦你们二老了。”

    “看今年这年景,明年开春咱就能箍新窑哩。”老爹得意的坐在门槛上说道。

    “不用了,爹。前两天我在县里遇到我哥跟我嫂子了,他们煤矿上要分职工房呢,叫我回来说一声。他那两间新窑打算留给我呢。”

    “哎呀,这可是好事啊。他们啥时候搬啊。”刘芳兴奋的问道。

    “说是秋收完后就能搬了。”虎子把买的罐头打开两个递给姐妹俩一个,自己父母一个。

    “他给不给你,那是他的事,窑我肯定得给你们兄弟俩一人两间。”老汉倔强的说道。

    “那不乱花钱么,留着钱干点别的多好。”虎子娘说道。

    “咱这村子连车都通不了,听县里的人说,现在全国开始取消公社恢复乡镇了,以后用不着这么多种地的庄户人了。”虎子兴奋的说道。

    “那往后人们都去做啥子?”老爹认真的问道。

    “现在县里各行各业都开张了,往后啊主要是工人跟做买卖的商人喽。”

    “也是,咱现在种的粮食挺多,光要是吃的话,种一年吃三年都够,可是拿去卖钱却没有多少。”

    “对嘛,你看我师傅跟我师娘,现在两口子每月加起来一百五六的收入,这还是除去我那五十块后剩下的。”虎子盯着老爹说道。

    “行,等过年的时候你大哥回来,咱好好商量商量。”

    “就是,你看响水湾的贺胜军家,现在都开始搞养殖了,那牛羊到冬天的得卖多少钱哩。”虎子娘说道。

    吃完碗饭后,虎子看到刘英脑袋上的纱布问媳妇道:“你二姐这是咋了,下地干活受伤了?”刘芳就把那天磕破脑袋的事跟他说了,虎子转头对着刘英笑道:“这不是国良故意的吧。”刘英不知道该说啥忙转移话题道:“黑子,你眼里就没好人了吗?”接着又笑道:“听说你小时候尿床,尿到十几岁,真的假的啊?”虎子红着脸骂道:“这肯定是乔国良这狗日的在乱说,不过,你小时候不尿床啊?”

    “我们可不像你们这里要尿到十几岁,哈哈哈。”刘英笑道。刘芳看到虎子有点尴尬忙着岔开话题道:“二姐你再多住几天吧,要不等我生了你再走嘛。”

    “不得行,家里该收红苕了,再说我也住了快一个月了。”刘英道。

    “那你打算啥时候走?”虎子问道。

    “后天我跟国良哥一起去县城,前两天说好了的。”

    “那可以一起,我后天也回县里。”

    “我就不去了,不过明天可以送你们道杨家营。”刘芳道。

    “那就明天让老爹他们收拾点特产。你那个篓子就留下吧,算是个纪念。”虎子笑道。

    “那又不值钱,我们家里多的是。”刘英看着妹子不停的打哈欠,笑道:“不打扰你两位睡觉了,我回了。”刚回到屋里,刘芳就笑着跟了过来:“今儿个跟你睡。”

    两人铺好被褥,妹子突然拿出一个小铁盒子递给她道:“这个送给你,是虎子买的。”刘英看着盒子上的上海女人笑道:“哎呀,这是电影里的雪花膏啊,真好闻。”然后问妹子道:“你们怎么舍得花这个钱的啊?”妹子笑道:“别看这里的男人一个个傻楞傻楞的,还蛮懂得疼老婆呢。”说着两人躺在被窝里说着听来的乡村轶事,不时的还咯咯的笑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姐妹俩钻一个被窝的情景。姐姐闻着被子上的洗衣粉味道,好像中间还夹杂着一股汗水的味道,突然想到前段时间国良是不是也盖过这被子,不禁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这男人的汗味好像也没那么臭啊。”

    两天后的大清早,公公赶着牲口跟着虎子还有姐妹俩往杨家营赶来,走到响水湾国良也收拾停当,一路上闹哄哄的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

    骡子上的刘芳看着这两半袋子东西,笑道:“老爹,我姐哪能拿得了这么多啊,你看她那小身板子。”老汉笑道:“这有多少啊,拿得动拿得动。”

    虎子忙着道:“这不有国良哥嘛,让他给送到省城去得了。”

    国良正要反驳突然又变了主意道:“可以啊,正好我哥那里需要我去省城买点材料。”

    “真的啊?”边上的刘英问道。

    “俺们这里的人啥时候说话不算数了。”国良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

    “那挺好,早知道再带点东西就好了。”刘芳道。

    送到杨家营,刘芳和公公就要回小王庄了,姐姐突然想起什么事来,把书包翻开取出了国良买的那对小铃铛红着眼送给妹子:“姐姐没什么钱,这对小铃铛送给我小外甥。”妹妹看着姐姐这瘦弱的身板抹着眼泪道:“你多吃点饭撒,你看你瘦的。”

    姐姐笑道:“回家我也换大碗。”妹子一下又被逗笑了。

    国良跟刘英上车后,刘芳把虎子又叫过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虎子摆着手往车上走,一边告诉老爹回去的时候慢点,一边笑着跟刘芳说道:“晓得了,这还用你交代啊。”

    晚上来到师傅家里,国正的儿子见到这外地姑娘忙跑进屋里跟奶奶说道:“有个漂亮姐姐来咱家了。”老太太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瞅瞅这刘芳的姐姐长啥样。”

    “阿婆好。”刘英赶忙问候道。

    “好好,真是个喜人的闺女哩。”说着冲着国良喊道:“愣着干甚,去拿碗筷吃饭啊。”

    刘英看着国良的小侄儿甚是可爱,从她的破旧小书包里抓出一大把炒花生递给孩子,孩子蹦蹦跳跳的跑到他妈建梅边上说道:“真好吃,比我们大豆好吃多了。”国正虎着脸说道:“把零食放好,来吃饭。”建梅看着这个怯生生的姑娘笑道:“不要见外,当成自己家就好。”说着把特意做的炒鸡蛋端了出来。

    刘英顿时觉得这有家的感觉真是不一样,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吵吵闹闹的,这可能就是人们说的烟火气吧。

    饭后国良跟他哥一说他要送刘英去省城,问他有没有啥要买的。他哥简单的在纸上写了几样递给他问道:“你钱还多不?”

    “都给了娘,不过我自己还有点。”

    “你有个屁啊,都抽八分钱的烟了。”嫂子建梅笑道。说着从家里拿出零碎二十来块钱,递给他道:“明天记得给这闺女买点干粮。”正说着虎子出来也掏出三十来块钱说道:“这刘英没工作,在家帮爹妈种点庄稼,这点钱你明天偷偷塞给她,我给她她肯定不要。”

    楼上的刘英一直逗着国正的儿子,跟老太太闲聊着。这建梅回到屋里把自己新买的一个红色的公文包拿到楼上对刘英说道:“妹子,这是我理发店里的一个新书包,送给你。你看看你那个包角都破了。”刘英说啥不要,建梅小声道:“这上见面是带锁的拉链,你出这么远的门,带点体己物件比你那个安全。”

    小孩子吃过她带的花生眨着大眼问道:“姐姐,你这次走了,啥时候再来啊?记得给我带花生哦。”那个时候花生在这晋西北还真是一件稀罕物,基本只有过年的时候家里才会给孩子们称一两斤。

    “嗯呐,再来一定给你带。”刘英摸着孩子的脑袋笑道。

    次日早上四点多,一行人把他们俩送到车站,此时车站外都是赶早班车去省城的人们,外面的卖早餐的摊子都出来了。大哥他们都回去了,这国良把袋子放到车站边上的台阶上,让刘英等他一会,不一会就带回一点饼干,几个苹果。告诉她别舍不得吃再坏掉了。

    这刘英盯着国良突然道:“国良哥,我请你喝羊杂吧,我也想喝了。”两人来到摊子前,一人要了一碗,刘英怕国良吃不饱还给他要了两个炸油饼。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吃着,没有了刚来时的那般拘谨,但是又不知道多了些什么,没奈何的国良道:“给我也蒯两勺子辣椒试试。”

    吃过饭刘英去结账,国良偷偷看到这女娃子掏出随身的一卷零钱,约摸着最多也就三四十,除去火车票钱也没多少了。回到车站刘英去厕所的时间,国良把虎子的钱还有嫂子给的钱凑了五十块悄悄的塞进了她那个酒红色的公文包里。等到刘英回来的时候,国良笑道:“你看你这个包像啥?”

    “像啥?”

    “像不像班车上的售票员那个?”

    “哈哈哈,还真像,不过我这个颜色好看。”

    不一会儿去省城的班车来了,他们两个挤了上去,由于带的行李多,只好放到座位下面,但还是把路给挡住了。

    “那两口子你俩做甚哩,赶紧往里倒腾啊,堵住别人路了,看不见嘛?”两人不禁莞尔。司机叫喊着让人们赶紧坐好。

    这是长途车,每人都有座位,两人挨着坐下,刘英昨晚没怎么睡好,慢慢的就靠在了国良肩膀上,这国良闻着刘英头发上的香味一时间心跳加快。但是他毕竟没怎么坐过长途汽车,而且从县城到省城的前半段路都是沙子路不是柏油路,国良被颠的实在难受,好几次险先吐了出来。好在不久刘英也醒了过来,不好意思的笑笑。

    “你有没有带啥袋子之类的,我晕车晕的厉害,怕一会吐你身上。”国良问道。

    “用这个吧。”刘英把装苹果的袋子取了下来,其实刘英也晕车,她早想到了。

    下午两点钟的时候总算来到了省城汽车站,这建南汽车站离火车站走路大概二十来分钟的路程。这建国只来过一次,反倒没有刘英认路,每次问路总是刘英去,而且刘英只找那些带袖标的人。国良问他为啥,她道:“那些都是公家的人,一个能听懂我这半普通话,另外一个他们不会骗人。”国良不禁笑道:“真有你的。”

    路过邮电局的时候,国良突然想到了什么,让刘英在边上等他一会,不一会拿着一沓邮票,一沓信封跑了出来。“这一半给你,这半我留着。”

    “这是干啥?”刘英不解道。

    国良问她你带笔了没有,刘英摇摇头。国良一把把她拉进了邮局,跟里面的人借了笔,然后再其中一个信封把自家的邮编地址写下,递给了刘英。刘英恍然大悟也把自家的写给了他。

    由于晕车的缘故,两人只在火车站外面的小饭馆喝了点粥,吃了点包子。半晌无话。三点半左右1485号列车进站,国良买了站台票,把刘英送进了车厢。

    安顿好后,国良就站在火车外望着刘英一个劲的傻笑。刘英也望着他笑,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彼此,此刻又不知从何说起。

    火车缓缓开动,国良站在原地,一直给刘英打手势叫她记得写信,刘英一个劲的点着头,笑着笑着眼泪不禁流出,只好回过头去擦拭,不让这个后生看到自己泪流满面的样子。等她再回头的时候,窗外已经不是原来的景象,起身从窗户往后望去,只见那个愣货还在原地朝着自己的方向挥着手。

    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