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牙。

    洗脸。

    觉得不干净，再洗一遍。

    程小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脸宅男的样子，苍白的皮肤，臃肿的眼睛，眼皮子底下是十七岁就略显暗沉的黑眼圈，要不是底子实在太好，恐怕早就成了“丑八怪”的代名词。

    在昨天以前，他的确没想过好好捯饬自己，反正他平时也不怎么出门，有什么事，老爸代劳，他只需要做个不听话的青春期叛逆小子就行。

    但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一家之主了。

    “哥，你听到了没？我说爸他不见了，你看，爸的烟灰缸，还有爸的手机，还有这里，这里不是爸的鱼缸吗？”

    看着在客厅里上蹿下跳的程小雨，程小年开始头大。

    该死的程林徐，怎么不把你女儿也叫醒？！

    现在你让我怎么说？难道说，“小雨，爸飞升了！”！

    哪怕小雨才九岁，她也知道怎么拨打精神病院的电话！

    说，还是不说，这是一个问题。

    “小雨，爸去出差了！”见程小雨打电话准备报警，程小年集中大脑里的所有细胞，只能想到一个字，“拖”。

    “出差了？这么突然？”程小雨放下手机，虽然觉得哥哥有事瞒着自己，但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让她很快打消了疑虑，这几年，程林徐每天都是埋头工作，程小年承担了主要照顾她的职责。

    “嗯，就是昨天晚上临时决定的，说是承包的一个单子出了问题，要到对方的公司做一些检查。”程小年也不知道程序员平时要做些什么，随便胡扯了两句，便马上转移了话题：“快六点半了，你赶快去换衣服，我给你做两个荷包蛋，吃完了，咱们赶紧去上学。”

    “哦，好吧。”既然程小年这么说了，程小雨也没有继续纠结鱼缸的事，她也习惯了程林徐时不时的出差，知道过两天他就会回来了。

    她拖着宽松的睡衣一路鸭子跑向浴室，先认认真真地刷了牙，再跑回她和程林徐的房间，把衣服换了。

    程小年煎了两个荷包蛋，在上面浇上番茄酱，再烤了两片吐司，程小雨喜欢吃甜的东西，程小年的荷包蛋很合她的心意。

    吃完早餐，她又认认真真漱了口，便背着书包跟程小年下了楼。

    “哥，你不吃饭吗？”

    “我送你上了学，去学校附近买，你也知道哥的习惯，早餐不在早自习吃就浑身不得劲。”程小年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任由秋日的晨风吹打在自己脸上：“小雨，是不是有点冷？哥的外套给你穿吧。”

    程小雨没同意：“哥，我不冷，而且你的外套太大了，会弄乱我的发型。”

    程小年忍俊不禁，想着这小丫头片子倒是比自己爱美。

    目送程小雨进了阳光小学，程小年便将书包收了起来，掏出手机给班主任发了条信息。

    他准备请一天的假，去一趟程林徐口中的云安路366号仓库。

    既然决定了要跟随父母的脚步，那就贯彻到底。

    “江老师，我早上起来高烧37，去不了学校，想请个假。”

    “高烧还能37？”江老师很快回了信息：“你当老师是傻子？”

    程小年一拍脑门，这几年都没怎么感冒过，对温度这一块属实是陌生了。

    但假已经请了，再说根据老爸的口述，现代社会灵气枯竭，没准他也得为了修行而东奔西跑，高中这么安稳的生活应该过不了多久。

    “那干脆退学好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程小年对未来的生活突然有些忐忑。

    第一，是钱的问题。尽管他家算得上是小康家庭，但如果四处奔波，那开销一定比安稳定居来的大。

    他倒是没什么，大男人皮糙肉厚的，吹吹风雨就当洗澡，可总不能苦了程小雨？

    如果这修仙能让人挨不了饿，或许能省一笔钱。

    程小年回忆了一下程林徐平日里的习惯，发现这位修仙者每一餐都要吃三大碗米饭，一整只燕都烤鸭，一整只白斩鸡，一整条桂花鱼，可谓无肉不欢的典范，而且他喜欢放屁，很臭。

    “如果修仙者都是这个样子，那我岂不是也？”

    程小年赶紧甩脑袋，把这段回忆甩出脑海，接着想到：

    第二，是程小雨的问题。

    他从小就是跟着老爸老妈流浪过来的，知道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虽然会有新鲜感，但对于一个人的童年来说并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每到一个地方，都要重新融入这个地方的生活，有些人会欢迎你，有些人会排斥你，程小年始终记得六岁那年他插班进入新的学校时，被所有学生冷漠盯着的画面。

    这也间接导致了他对同龄人的孤僻和疏离，以至于直到今天他也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

    童年的一些小事真的会改变你的一生，亲身体验过的这种经历，程小年并不想让它也发生在程小雨身上。

    “这么看来，这修仙还真是困难重重啊！”

    还没到仓库，程小年莫名就打起了退堂鼓，他在大门口停留了许久，直到门口老大爷好奇地朝他走来，他才回过神：“不好意思。”

    老大爷一脸戒备，手都按在背后的警棍上了：“你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程小年见老大爷露在短袖外的两肌，连忙拿出钥匙解释道：“大爷，我在找366号仓库，是在这里吗？”

    老大爷端详了一会儿钥匙，又抬起头打量了一眼程小年，看着是个客气的孩子，这才双手负后，走在前面带路道：“你是程老弟的儿子？怎么今天不是你爸来了？”

    程小年在后头有些惊讶：“大爷，您认识我爸？”

    老大爷点点头道：“认识，都认识快七年了，你爸租的这个仓库虽然不是我们这最久的，但也可以排的上前三了。”

    “你爸每周六都会来这里一次，咦，今天好像不是周六啊。”

    程小年倒是没注意老爸每周六的动向，问道：“大爷，你知道我爸来这里是干什么吗？”

    老大爷一看就是人老成精的，非常坦然地摇了摇头：“我只负责放你们这些租客进去，仓库里有什么我是管不着的。”

    “366号仓库就在这一排的中间位置，进了屋，一直走，见到牌子上写着366的就是。”

    “进去吧！”

    程小年被半推半就地推进了屋子，屋子里亮着几盏白炽灯，光线谈不上明亮，但也不暗。

    程小年攥着手里的黄铜钥匙，心里犹犹豫豫的，但双脚却没停下，一直往前走，就看见了“366”的标识，是一扇红色的铁皮门，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先不要想以后，问问你现在想怎么做？”

    程小年深吸一口气，将对未来的不安全都吞进了肚子里，钱和程小雨只是借口，他真正害怕的是自己的弱小，他担心的是他没办法兼顾“修仙”和“照顾好家人”，他很清楚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哪怕他的父母都是修仙者，但这十七年的人生里他并没有展现出什么特别的潜质，学习、运动、社交，他都表现平平，除了一张脸。

    如果他的修仙也是半吊子呢？

    如果因为他要修仙，导致程小雨的人生也是半吊子呢？

    一想到这，他就想逃。

    可最终他还是站在了这里，因为程林徐，因为程林徐昨天晚上面对那股磅礴力量时候表现出来的自信。

    这份自信是可以感染到人的，更别说是他的儿子。

    一辈子没把老爸当榜样的程小年在那一刻重新认识了程林徐。

    “傲骨一根撑天地，青锋三尺斩鬼神，大不了以后靠富婆吃饭！”

    “这仙，本大爷修了！”

    不再是跟随程林徐的脚步，而是程小年自己迈出的这一步。

    “咔嚓”，他把钥匙插入门上的铁锁，接着卷起了铁皮帘门。

    昏暗的烛火中，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仓库里。

    “爸？”

    和飘国人一样的深邃五官，白皙的皮肤，虽然所有这一切都是发福版，但看得出来年轻时候铁定是一枚大帅哥。

    而且还是狂拽酷炫那一挂的。

    不是昨天晚上刚刚飞升的程林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