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性如方成，哪怕失去了自己曾经的地位，再也无法为所欲为，其实他也没有太过计较。

    顶多就是在有些时候抱怨几句，或者情绪积累到一定地步时小小的爆发一下。

    不过，就像是菲雷曾经说过的那样，人类拥有人类这种生物的桎梏。可能把如今的方成称作人类有些勉强，不过他自然保留有身为人类的情感。

    比如，他依然记得师父对自己的嘱托，又比如，对于女人，他还是拥有着以往的审美观……

    以及，那一丝心中对故乡的怀念。

    当他从乔鲁诺口中听说有情报组织拥有“一切的情报”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绝不是以此打探菲雷的情报，而是“对方是否也会知道关于自己的情报”。

    见识过影世界这种被人为制造的世界，亲眼看见过世界与世界的壁垒之后，方成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这样的怀疑：地球会不会也是一个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世界？

    自己会不会只是不小心穿透了世界壁垒？

    自己能不能回去呢？

    在南希暴露了幽灵黑猫，并亲口承认自己没有关于自己的情报后，方成原本有些蠢蠢欲动的心再次平静了下来。如果事实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样，可以轻松跨越世界壁垒的幽灵黑猫不可能探查不到自己的过往。

    “啧……”方成呼出一口气，看向了坐在身旁的乔鲁诺，“看来我们买不起菲雷的情报了，怎么办？”

    “别什么事情都问我！”乔鲁诺白了方成一眼。

    “来都来了，不多问几句？比如说有关你所缺少的锻造材料的情报？”

    “啊……这个的话，我们确实有奥！”这时，一旁的南希突然插话道。她再次伸手从面前的虚空之中拿出了一本暗红色封面的书。

    “这是百级的情报，里面详细的记载着有关人鱼之泪与造化之石的情报！

    当然，神之金属的情报我们也有，不过那也是万级的情报……”

    “要买吗？”方成向乔鲁诺问道。

    这本来没什么疑问才对。可是让方成没想到的是，乔鲁诺竟然面色轻淡的拒绝道：“不，没必要！”

    “啊？为什么？你的目的难道不一直是这个吗？”方成不理解红发少女的意思，疑问道，“对你来说，锻造几件高等级的魔导器就足够买下这些情报了吧？这对你来说不是随手就能做到的事情吗？为什么不做？”

    乔鲁诺优雅地品着南希给自己泡好的红茶，似乎非常喜欢对方的手艺。她悠闲地对方成说道：“你会做无趣的事情吗？如果我那么做的话，只会让一切都变得无聊而已。”

    “奥？此话怎讲？”方成感觉到乔鲁诺似乎别有所指，再次询问起来。

    他见乔鲁诺似乎对自己的红茶非常满意，也不由得产生了兴趣。于是他便把自己杯中的铁木茶随手倒在了一旁，拿起乔鲁诺的茶壶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啊！我说过不要弄脏地板吧！你这家伙！”南希有些抓狂地向方成尖叫道，“只不过一个不留神，你又把地板弄湿了啊！

    真是没有教养的家伙！你难道不懂得什么叫作礼仪吗？”

    “你好烦啊！”被南希突然的尖叫声穿透了耳膜，方成顿时不爽的掏着耳朵道，“我可是客人，是你先对我不敬在先吧？这种腐烂似的地板倒点水不是相得益彰吗？”

    “你这种烂客人没人会喜欢的！烂客人！”南希已经被方成气的说不出话了。她鼓起小脸对这个烂客人作了个吐舌头的鬼脸，气鼓鼓地站起身来就要拿东西处理湿掉的地板。

    “切，你这种小鬼讨人厌的小鬼才没人会喜欢呢，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方成不屑地嘟囔了两句，然后有自己的目光转向了身旁红发少女的那傲人的胸围之上。

    这才带劲！

    “信不信我把你眼睛挖出来！”乔鲁诺冷冷地说道。

    “咳咳……”方成立刻移开了目光，脸不红心不跳的对乔鲁诺道，“我们刚才说道哪了？”

    “……”红发少女优雅的喝着红茶，显然现在她并不想理会这个男人。

    “别这么冷淡嘛……”方成喝了口红茶，可是立刻又皱起了眉头，他真的不喜欢这红茶的口味。

    “还是地球上的好喝一些，不对，应该习惯吧……”

    放下茶杯，方成再次向乔鲁诺说道：“我也大致能理解你的意思。

    按照我的理解，你的意思你相信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找到剩下的材料。而且，你好像已经把寻找的过程当成了可以享受其中的乐趣。

    说起来，有过这种想法的人我也见过几个。他们大多是自信心爆棚，同时自身能力也足够强大的家伙。

    我们相处也有一天的时间了，虽说还没交过心，不过无论是菲雷那个可以预见未来的占星术士，还是被你认为拥有一切情报的情报组织，他们对你的评价似乎不是一般的高啊。

    乔鲁诺，你相信你是强者，有自信也无可厚非。不过作为一个良心的交易伙伴，我还是要好心提醒你一句。

    在我以往遇见的所有强者之中，因为自信而把克服困难当做乐趣，最后玩脱手，浪输的家伙大有人在。

    玩游戏本来就要轻轻松松的才对，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明白，如果你现在轻松的就得到了之前苦求而不得的情报，心中难免会有些许乏味。

    别那么较真嘛！”

    “我有我自己生存的方式，要你多嘴！？”本来就没好脸色的乔鲁诺听完方成的一大段话后，顿时没好气道，“况且你有什么资格用这种教育的口气对我说话。我有我自己的目标，而它是我在认真思考之后得出的结论。

    你可别搞错了。我的心中没有浑浑噩噩的迷茫，也不是被灌输了空虚的目标的‘继承者’。

    别像是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对我说教！”

    “你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方成挺直了腰板，尽量让自己表现出威严的模样，以长辈对晚辈的语气对面前的红发少女说教道，“虽然我现在的样貌很年轻，可是我却是你实实在在的长辈奥！

    说起来，在我的故乡里，以我的年龄足以当你的爷爷了！

    人活的久了，经历的事情多了，见识自然也会增长，有很多道理自然而然的也越来越清楚。”

    说到这里，方成伸出食指从自己的茶杯中沾了些红茶，他用红茶在桌子上轻轻地点出了一个圆点，又接着说道，

    “人的寿命终有尽头，与之相比，世界是永恒存在的。这样想来，我们的一切作为对于整个世界来说毫无意义。

    上天并没有赐予我们使命。但是渺小的我们却可以自己给自己寻求生存的意义。

    多年来，我遇见过的像你一样不再浑浑噩噩，真正寻找到了自己生存的意义，并以之为目标付出一切的人不计其数。而在我看来，他们的目标也像是这间书店的情报一样可以划分等级。

    比如，我认为等级最低的目标是‘生存’，就用这个茶水的点来表示。”

    说着，方成又用食指顺着茶水的点向上划出了一小段的线段，

    “以此为基点，更高级别的目标就跟明朗了。比如，拥有更好的物质生活，谈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找到可以相爱一生的爱人……”

    他重新沾了些茶水，再次向上划出了数道与第一段相同的线段，把这条线划到了很高的位置。

    “金钱，名声，社会地位……这些通俗的追求在不同人眼中的高度也不同，想怎么划分人各有别，我本人并不在意这些，自然也不想多言。

    那么，问题来了，位于最顶点的目标是什么呢？

    假如有一个人，他打败了所有的对手，统治了一切，拥有了整个天下，甚至可以自称皇帝，他还能有什么追求？

    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这个人，但是却对他的故事耳熟能详。这个人到最后的目标是，长生不老！”

    说着，方成给这条向上的直线画出了最后的线段。

    “在我曾经的认知之中，这个目标便是我所认为的，人类可以做到的最终目标。

    可是最近我经历了一些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它们让我明白了自己认知的狭隘，并且让我知道了人类的潜力真是没有穷尽。”

    方成再次沾了些茶水，在已经完成了的线段之上点出了一条虚线。

    “既然认知不足，那我也无法盖棺定论，所以我姑且把这最后的最高定义为当今魔法师们的最终目标，也就是明晓一切的真理。”

    乔鲁诺看着方成画出的直线，细细体会着他的话，道：“所以，按照你的理论，我的人生目标应该位于这条直线的……这里，对吧！”

    乔鲁诺指着这条线段中间偏下的一处，说道：“你认为我的人生目标太过肤浅了？”

    “你可算了吧！别把老人家当傻子！”方成嗤笑了一声，对红发少女说道，“我可不认为你最终的目标只是完成绯红铠甲这件神器，又或者说体会过程寻找乐子。

    要我猜的话，你的目标应该是……这里！”

    方成指了指这条线段不算虚线部分，在最顶端往下的一处。

    “呵，你还真是高看我！”乔鲁诺轻笑了起来。

    “高看你？你可别想太多，我还没说完呢！”方成摇了摇头，又从茶杯中沾了些茶水，再次从桌面上画了起来。

    只见他以刚才画出的直线为轴心，以立体画的方式从线段的底部向上画出了数个直径为他的食指长短的圆。

    “我刚才所说的这些目标，都是自私自利之人的追求。人类是群居生物，无私从根本上讲就要高于自私。我们可以把这称之为个人追求的广度，与这条直线所表达的高度相结合，便可以表达出个人目标更加准确的意义。”

    “为了自己生存，为了自己与最爱的人一起生存，为了自己与自己的家人一起生存，为了自己与自己的所有族人一起生存……为了自己与自己的国家一起生存，为了全人类的生存……”

    方成一边说着，一边在线段的最底部以立体画的方式画出一个个直径越来越大的圆。

    “以此向上推，把把广度与高度结合，就可以画出一切。现在，你还觉得我高看你了吗？”

    看着方成从桌子上画出的圆柱，乔鲁诺哑口无言。确实，比起“让全人类永生”这种追求，自己所拥有的一个“点”看起来是那样的渺小。

    这时，方成突然向乔鲁诺提问道：“你觉得我的人生目标在这个圆柱的哪里？”

    乔鲁诺看向方成，又摇头道：“我对你不了解。”

    方成笑道：“也是，那我来告诉你吧。我的人生目标是，尝试着把这些目标全部完成！

    不过呢，我的完成度度很低就是了。目前，我大概只完成了……这样的程度。”

    乔鲁诺看向方成再次画出的图案，发现他画出了一个比完整的圆柱直径小很多的圆柱与立在它上面的一个圆锥。

    “当然，这些已经完成的目标中有大部分都是我为了打发时间随便做的。”方成摊手道，“你也说了，我只是个随性的人，想到什么是什么。”

    “我说了这么多，相信你也明白我到底想告诉你什么了吧！

    你还年轻，眼界别太局限嘛。何必认为早早的决定自己的最终目标，又沉迷在享受过程之中呢？”

    一直听到现在，看着桌子上方成画出的图案，哪怕是乔鲁诺也不禁觉得，方成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不过，从一岁开始便有早慧的乔鲁诺当然不会因为他人的几句话便改变自己的心意。

    喝下最后一口茶，乔鲁诺缓缓道：“我承认，你话说的确实挺漂亮，不过，我的想法是不会改变的。

    我不想要人鱼之泪与造化之石的原因也不全是出于乐趣。虽然并不确定，不过我大致也能猜到它们在哪里，没必要在这里购买情报。

    来的路上我说过，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而且，有一个其实你说错了……”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方成所画的图案中的虚线部分，道：“我的目标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