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阵
繁体版

五十四

    乔不正果真没有死,但伤势颇重,见了何进抡起一根拐棍便要砸他。符梓通慌忙劝止,道:“乔前辈,何进是朝廷要的人,你身为大内高手副总管,怎么能违背命令打杀他?”

    乔不正这才缓下性子来,指着身上窟窿眼警示何进:“这些都是拜你所赐,若不是看在你世叔我的老友白雁江面子上,我定饶不过你。”

    何进这才知道,乔不正与白雁江是旧交,心中捏起一把冷汗。

    “来人。”乔不正一声领下,唤来了七八个大内高手,呵斥他们道,“这个何进好容易落入我们手里,如何盯看得这样松懈?你们在房外好生盯紧这对是兄弟,我自去寻白兄弟喝酒。”

    “遵命。”诸高手一起回答到,竟没有人一人提起白雁江已然被杀之事。

    符梓通对此已然见怪不怪了,这些大内高手算然个个武艺高强,却不敢张扬主见,遇事以尊守命令为要,从来不会自作主张。乔不正既然没问白雁江哪里去了,他们也就不答。但这件事岂瞒得住?何进已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真不知道乔不正得知真相又会如何处置自己。符梓通道:“师兄不要担心,这乔不正也是要向朝廷交代的,他纵使得知白雁江被你杀死,也不能把你怎的。只是这人在此,你我就更难走脱了。”

    何进道:“既知有此人,师弟你何不早些安排我逃去。我先前刺了他许多剑,他岂能让我快活?”

    符梓通道:“这人早时外出,多日不归,哪个知道他这时回来。不过师兄放心,明日便是你与青铜门约战之时,嫂嫂寻你不见,必然自来此处应战,到时候我们一起发难,对付这乔不正不难。”

    何进一怔,瞧瞧瞥了瞥符梓通面色,心道:“他如何不提明日蓝道澈也到了?”

    “嫂嫂武功深不可测,对付乔不正理当不难。”符梓通补充道。

    何进点点头,道:“此言倒是不错,只是到了明日乔不正必然另有准备。你何不遣一人去通风报信,要佘百艳今夜便来相救,我们里应外合,必然得以旗开得胜。”

    “师兄休要痴想。”符梓通道:“若是往日,休说派人去报信,为弟我亲自去也并无大碍。可如今乔不正已经明令下属看住了你我,如何去得?我们说话也自当小声,不要叫门外几个听去了。”

    何进点点头,思索了一阵,又道:“为兄想到一个主意,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符梓通笑道:“就知道师兄主意多,不妨说来听听。”

    何进道:“那乔不正既然与白雁江是旧交,稍后他得知白雁江死了,必然唤我们问话。我们作赖,要他当场对质,待他把我们请入密室去,我便拿住铜狮作人质,你却站在他那边和稀泥。如此他投鼠忌器,必然不敢动我……”

    “师兄断不可这般作为。”符梓通打断道,“那乔不正心狠手辣,宁愿杀了你和铜狮,也决不会让你们两个走脱。这般做时,只是玉石俱焚,更无走脱可能。”

    何进微微一笑,问道:“如此说来,真个只能等到明日约战之时了?”

    “不错。”符梓通道,“我知师兄必是担忧蓝道澈那厮,但需知蓝道澈并不是天亮就能到的。而嫂嫂对你牵肠挂肚,必是一早便来青铜门寻看。到时候我闹将起来,才是对付乔不正的正道。”

    何进无奈何,只得点点头。

    兄弟两个正在议论,只听外边一声喊:“绑起来。”紧接着,乔不正带着几个下属又复闯将进来,三两下捆绑了何进。

    “符梓通你好大胆。何进杀了白雁江,你如何敢放他自由?”乔不正质问到。

    “乔前辈,大局为重。何进既然已经答应合作,为难他做甚?你可知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说服。”符梓通道。

    “放屁。我们要的是何进与佘百艳的性命,你岂能与虎谋皮。我看你八成是着了何进的道了。”乔不正说着,一面令人把何进推去密室关押。符梓通急忙拦住道:“乔前辈休要一意孤行,你这般做时,何进若咬舌自尽,你我如何交待?他肯合作,赌得便是永生阵之说有假。我们休要节外生枝。”

    乔不正一愣,心道:“也是这个理。永生阵之说本就虚无缥缈,倘若是假的,既然不能令人长生,也自然不会令摆阵之人便死。但是何进捆既捆上了,哪里还能放开?”

    “他杀了白雁江,又将我重伤,岂能不受罚?”乔不正道,“而且这小子武功极高,一手真气射得比强弩厉害,如此放纵着他,未免太危险了。”

    何进被绑得宛如粽子,但总算嘴巴没有塞上,见乔不正横竖要关押自己,他开口争辩道:“断尾狼前辈,我先前只道你身怀绝技,受再重的伤也无有大碍,为何今日如此怕我的气剑?莫非先前杀不死你,只是你运气实在太好?”

    “放屁。”乔不正反驳道,“你年纪轻轻,知道个屁。你只道内力有纯锐的,纯刚的,岂知我乔不正混迹多年,习得一门纯滑溜的功夫。”

    “什么叫纯滑溜的?”何进有些不解。

    “你听好了。”乔不正道,他神情颇得意,把自己独门绝学说将出来。原来乔不正作为一个色胆包天的武功高手,岂不知尺寸之间最难防备。他年轻时做过采花飞贼,一回正凌辱一个美貌女子时,被她袖中藏剑,一下刺穿了肚皮,连带那话儿也负了重伤。此事传开后,他便得了个断尾狼的绰号,虽极具嘲讽之意,他倒是听着受用。乔不正痛定思痛,有意独创一门防偷袭的功夫以精纯业务。思来想去,他以为咫尺之间躲开暗器乃是不可能的,唯有设法保护全身要害,硬抗那舍命一击才是正道。为此,他专注把内力附在周身要穴和脏器之上,终于练就一门十分滑溜的技术。只要有利刃穿入他体内,他浑身聚集的真气便裹在那外物之上,轻而易举便把要害部位弹开去,起到了保护脏器、大穴之效。这门功夫难就难在无从操练,且它又极为无聊。试想,对手若真比你高明,一时刺不死你,难道你还带着剑刃继续与他搏斗吗?可见这是专为采花开创的,茫茫天下,学得这般滑溜功夫的,其实只此一人。

    何进这回明白,为何连续多剑穿身,也没能要这老色狼的命了。兴趣是最好的师父,此话诚不欺人。

    何进终究又被关押起来。乔不正警告符梓通道:“你师父蓝道澈明日便至。等捕了佘百艳,朝廷自然记你一功,但你若如白雁江般私暗藏私心,不为皇上分忧,反而想着自己能长生不老,小心步白雁江后尘。”

    符梓通一怔,这才知道乔不正竟查知如此详细,不免流出许多冷汗来。

    花开两枝,各表一朵。却说佘百艳是日见何进出门,趁机召柳若明商量秘事。“师侄,我越想越不对劲。这次吴有为无端胡乱诬赖我,你说究竟是为何?”

    柳若明道:“这小子是个浑人,屡次三番问我石家屠门之事。不知安得什么心。”

    佘百艳大怒:“他既屡次问过你,你如何不报知我?莫非你真不知道,我为何要你师傅朴霍彭演那一出戏?”

    柳若明支支吾吾半日,道:“你既然没有明说,我们哪敢胡乱知道?”

    佘百艳无奈,苦着脸对柳若明道:“那件事我永远不会明说,你们也休要嚼舌头。但我知你心中已然是有数的,不必要假装全然不明白。我看那吴有为八成也猜到了我的秘密,难保他不会报知彭将军。如此恐怕会坏了我与何郎情分。”

    柳若明道:“吴有为为人唯唯诺诺,哪里如此敢猜想?你若不放心时,我追去问问他。”

    佘百艳道:“他去了许久,如何追得上?眼下还是盯住何进为是,不要叫他起了疑心。”

    两人刚说到何进,外边小厮来报,说是何进回来了。佘百艳慌忙将柳若明赶出屋去,不料却正与何进撞上。何进本就疑心重重,一见这一幕,如何还按捺得住?他天性无争,干脆掉头离去,好坏不曾闹将起来。

    柳若明本待去追,佘百艳拦住道:“追他做什么?他既偏听偏信,由他自去。待想明白了也便回来了。我不怕他假事上误会,但怕他真事上明白。”

    佘百艳既如此说,哪个还去追何进,想着眼前便要与青铜门决战,众人也不怕何进不回来。然而,佘百艳苦等了一夜,却不见何进回来,心中颇有些担心。她忽地想起,之前何进回来时,后边两个丫头竟神色慌张的跟随着,莫非这其中有蹊跷?她当即唤醒二人,询问此事。梅丫头道:“昨有个叫乔不正的怪人忽然到来,开口便是对帮主不敬……”

    “断尾狼乔不正?”佘百艳有些吃惊,“据说此人早投靠了朝廷,他如何忽然来了?后来你们又是如何打发走的?”

    梅丫头正要仔细回答,菊丫头抢过话头道:“若不是帮主相公偷听我们说话,正好赶上了我们与乔不正打斗,凭我们二人如何打发得了他?还是主人他有本事,使出气剑时,一招便把那段尾狼打穿了胸口。”

    佘百艳脸色转忧,她素闻这个乔不正武功奇高,而且似乎有一门不会受伤的神功。当初他强抢民妇,被涂道亮撞个正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涂道亮方制服他。却被他带着十二处剑伤,生生逃去了。何进一夜未归,莫不是落在了他的手里?

    “你们两个说的什么话?值得何进偷听?”佘百艳问道,这可险些将两个丫鬟吓死。好在此时佘百艳忧心重重,问得不十分经意。梅丫头随口敷衍几句,也便过去了。

    佘百艳当即分派人手去寻何进。一路往客栈酒馆,一路往花街柳巷。她则独自一人前往青铜门总舵。未等她到达,竹丫头忽地来报,说是在附近一处花巷子里,发现一个大汉躲着在养伤,梅丫头确认过,他便是断尾狼乔不正。

    佘百艳慌忙赶到此处,却见乔不正拄着拐杖冲杀出来。他势若蛮牛,丝毫不被重伤所累。原来乔不正怕何进追至青铜门,就近在这里躲了,那曾想睡梦中被柳若明扰醒,两人一争执,便吸引来了五毒帮大队人手。

    眼看下属们完全拦不住他,佘百艳当发出飞镖,虽不见伤着对手,却把他逼回了巷中。乔不正知空中转身最难,不敢施展轻功,只好往巷子一头奔去。眼看到了巷子口,忽地半空窜下一人来,正是一直躲在暗处的朴霍彭。“断尾狼,许久不见了。我师兄寻你好苦。”

    乔不正一惊,掉转往巷子另一头便走。梅兰竹三个丫头具五毒帮手下弟子哪个兰得住他,被他身子一挤,纷纷翻入两侧的窑子里去,惊得满巷子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佘百艳守在巷口,把惊慌失措直奔而来的人群撩拨开。定睛看时,乔不正却已然不见了。几人一汇合,都道这厮又壮又滑,只一溜烟,不知窜入哪家门去了。

    佘百艳道:“这厮有伤,轻功不及我,因此只敢躲不敢藏。我们休要与他捉迷藏,只情放一把火,连这腌臜的巷子都烧了。看他出来不出来。”

    柳若明大喜,道:“若放起火来,不知多少精光的女人逃出来,真个好看。”他当即便去寻火种,哪里有一丝怠慢。朴霍彭怕做下罪孽,赶紧沿街呼喊,叫无关人等速速逃去,不要做了火场冤魂。

    须臾,五毒帮点着了廿来处火点。熊熊烈火把整条巷子吞没,那些住户,赁客哭天喊地,却哪里说理去。佘百艳望着火场,忽得叫苦,原来大火之中必有大烟。火势一起,巷子里黑烟盖地,近不得人,乔不正借着烟幕正好走脱,哪里还能辩他去向。

    佘百艳正气恼,朴霍彭忽地着急起来,赶紧叫人扑灭火势。佘百艳淡然道:“朴师兄,只怕来不及了。水一扑,烟更大,终究捉不住乔不正。”

    “帮主,你也忒不周密。”朴霍彭道,“我不是怕走脱了乔不正。你那何进宝贝彻夜不归,万一真个落在乔不正手上,此时莫非捆绑在火场里?”

    这话似一个惊雷,震得佘百艳腿也软了。她仗着轻功,赶紧窜入火场去,一面叫唤何进,一面查看了二十余间屋子,终因火势太大,被迫退将回来。

    沿街百姓见准许灭火,纷纷赶来浇水,忙活了半日,可算保住些断壁残垣。五毒帮众人一间间翻找,倒是不曾见死人遗骸,才终于松下一口气。

    此时帮主佘百艳,却立在残垣断壁中久久不能平静,“莫非何郎烧得尸骨无存了?我害死了他爹,不期今日又害死了他!”言罢,佘百艳潸然泪下。

    朴霍彭劝她道:“师妹,你休要痴想。既是不见尸骨,必然无人烧死。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再去别处找找何进吧。”

    佘百艳道:“若是我失手害死了何进,今日也绝不苟活。”

    朴霍彭道:“何必说这话,他又不曾在这里。你若有悔悟,日后做事不可如此残酷。今日放火烧街,明日又屠族灭门,稍有贻误,岂不后悔莫及?需知别人不似你般能飞檐走壁,今日这场火,若非我沿街叫喊,不知又有多少亡魂。”

    佘百艳呷着泪,微微点头,望一眼火场,始终不敢离去。

    直到了黄昏,忽一人来报:“帮主,不必担忧了。这壁有人看见,何进他在酒楼吃醉,被那掌柜不知捆到何处去了。”佘百艳一怔,这才缓过神来,吩咐道:“既如此,我们紧快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