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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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离了石府,已是午夜,三江城雾霭笼罩,但喧哗不减。何进回到客栈却寻不见了佘百艳等人,止有柳若明惺忪着睡眼,在大堂里迎接。他见是何进回来了,便问道:“可杀了青铜门的爪牙没有?”

    何进道:“一言难尽”,又反问他佘百艳何处去了。柳若明却说不上来,只称何进去后师叔便出门了,八成也是打探流言去了,要何进各处茶楼酒肆去找找。

    何进忙活了大半夜,本不愿再走动,奈不住忽地谗起酒来,想到佘百艳可能喝茶听书去了,他也跃跃欲试,便带着柳、吴二人又复寻出客栈去。此时已过午夜,三江城却热闹不减,几人巡着人声,一路寻去,早过了七八家酒楼,却终是没有寻见佘百艳身影。

    三人起初已是睡意朦胧,但被此间繁华所熏陶,竟越来越精神起来,忍不住便往人多处挤。当街上,锣鼓喧天的是耍猴卖艺;吆喝连连的是夜宵食摊;有一处烟雾萦绕,该是江湖骗子又在演示余常乐长生大法;另一处哭声啼啼,却是某家人误练了假长生术,导致人死财空,当街现身说法来了。何进一一看了个遍,叹道:“这长生之法虚多实少,怎么世人皆趋之若鹜呢!”

    这时,忽地大风便起,须臾乌云遮月,天色惨淡,好似一场夜雨要来。当街之人一时慌乱起来,都收拾停当预备归家了。何进等实在没处寻人,也只好预备打道回府,想来佘百艳见要变天,也该回去了。三人走到了街尾,胡乱往两边酒肆眺望一阵,转身便要回走。忽然,一个声音在背后唤道:“前边的莫不是何进兄弟,你们也来赶这夜市么?”

    何进听这声音熟悉,猛然回头,却见苗家兄妹持着刀枪剑戟,正在一处收摊。原来白天石虎放下话,不得再难为这对兄妹后,他们又能挣钱了,如何不来赶个夜场?瞥见人散处站着的却是白天的恩人,兄妹两个急忙呼唤他,想要留住了,请喝一杯薄酒以报救济之情。

    何进拗不过兄妹两个,只好带着吴、柳二人随他们前去。几人拐街穿巷好容易来在了一处破院,正是兄妹两个的落脚处。苗义急忙唤起白天收银的孩童,叫烫起了一壶热酒,又亲自煮了一腿猪蹄,连苗惠做的鱼汤一起端在屋中款待何进三人,虽是屋舍破败、家具不全,却也十分热情好客,如何不叫何进喜欢。

    那收银的孩童最是机灵,见人只顾叫哥不停嘴。何进不由问起他身世来。苗义道,这孩子正是他们村长的孙儿,唤做宝福。那村长一家迷信方士的长生不老术,到处散财问道,把村民的钱骗来败光不说,还借了长生观里道士不少的钱。还不上债时一家人卖身为奴,都到道观里做苦力去了,留一个孩子在家无人照顾,只好托给了苗义兄妹。

    何进听罢嗟叹不已,始知长生不老术在民间竟如此受追捧。只可惜至今为止,再也不复听说有谁如余长乐般长生不老,单单听闻不少人因此家破人亡罢了。

    “也是这孩子为人机灵。”苗义补充道,“亏他相出主意,教我们去寻师父拜师学艺,否则石家的钱财就别想换上了。”

    听他们说起了师父,何进耳朵近乎一竖,难得今日如此凑巧,他非要问个详细。苗义好是为难,只推对这个师父姓名身世一无所知,但说他武功了得,剑法如神,当初与神仙余常乐交手也是胜多败少。这消息叫何进震惊不已,原来世界上竟有人还比余常乐更高一筹,那岂不是成了塞神仙了?他愈发对此人深感兴趣,忍不住趁早便要去拜访,若侥幸也能如苗家兄妹般学得他一招半式,那么于今后报仇雪恨亦或守备山寨都是有益无害的。然而这般世外高人,只怕不是轻易肯见,何进实担忧会冒犯了他,且试着向兄妹两人提出了自己想法。

    苗惠道:“这个不难,那老剑客很是随和。他只不愿透露身份,但实则是个好人,别说你想学剑法,就连我们兄妹他也愿意帮扶,反不去帮他至亲……”苗惠说到这里,忽地瞧见哥哥瞥了她一眼,赶紧把话收住了,但为时已晚,吴有为听出了她的意思,合着这个剑客的身份兄妹两是了然的,但他只是不愿透露出去,于是要求兄妹二人给隐瞒住了。至于剑客的至亲又是谁如何与兄妹俩又有矛盾,吴有为便不明所以了。

    何进也看明白了这一幕,道:“既是他老人家故意隐姓埋名,只怕乃是不愿任何人打扰,我便不去拜访了吧。”

    苗惠看何进有些失落,顾不得哥哥暗示了,一拍桌子道:“嗨,隐瞒别人便瞒了,瞒我何大哥做甚,他又不传出去。这剑客其实不是别人,正是城西石家石虎的老父亲石泉。”

    何进啊的一声,险些跌落碗筷,“石虎的老爹?这其中又是什么故事?”

    “你没看石淙那厮,剑法远比我们兄妹高超。这其实都是他祖父教的。”

    何进震惊之余,全是不解。且不说石淙的祖父究竟是何胸怀,反过来帮助苗家兄妹脱离石家债务,单单是他不着家住着,非要隐居在附近山村便十分怪异。他又为何担忧别人传出他身份呢,莫非是侠名太甚了,反倒连累家人?如此幸好今日没有伤及石虎父子,否则那神秘剑客就在旁近,若听闻石府被灭,又岂能善罢甘休?

    “师兄。”吴有为也想到了此人可能是个威胁,“我们今夜如此一闹,只怕石家人免不了要搬请他们老祖宗,我们合不早做打算?”

    “倒也不必如此担忧。”何进道,“这石泉剑客必是有什么缘故才离家而居的。若他真能下山管事,石虎父子又何须害怕得罪青铜门总舵。我想那剑客不是厌倦了江湖纷争,便是与家人十分不合;更或者他隐瞒自己身份,也是出于仇家太多,胡乱不敢暴露行迹。”

    吴有为这才松了口气,但他毕竟为人谨慎,极力劝何进再去石府探视一番,若真有风吹草动,他们当及早便离开此地。

    何进思这话有理,胡乱又喝了几杯酒,便辞别了苗家兄妹,连夜又去再探石府。此时天空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三江城内已然伸手不见五指,何进三人又摸到了城西,远远往见一对人打着灯笼正冒雨走来。他们手中都持着剑,想是江湖人士,但黑暗中辨不得真切,不知是敌是友,只觉他们大深夜的冒雨前行未免有些诡异。

    “师兄,莫非这是石府的人?”吴有轻声猜测。何进一怔,心道:“坏了,石府的人半夜出门,必是要去请石泉下山。此间撞见他们,我如何敌的过?”

    那行人越走越近,何进三个急忙躲入巷子张望。及走近时,却见那行人都是女人的姿态,不由叫三人心中出奇。待到能便清脸面时,何进舒了一口气,继而主动迎了上去,“百艳,如何是你们?”

    原来这行人正是佘百艳与五毒帮的几个下属。只见她们穿了夜行衣走在雨中,个个气喘吁吁,若不是揭去了面布,何进也骤然认不出来。

    看她们几个的形状,好似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怎么半夜里还有这等大事,佘百艳如何不知会何进呢?

    她们终于发现了何进,佘百艳竟有些慌张,随即才镇定起来:“何郎,你如何又来了?我不瞒你,方才我已经把石府上下剿灭干净了。似你这般心慈手软,明知幕后主使是石家却还放过性命,这如何使得?”

    何进一时语塞,石府上下足足几十口人,佘百艳片刻尽除竟还如此轻描淡写,真叫人不寒而栗。考虑到石虎也是自作自受,何进倒不曾十分介怀,只是关心地问佘百艳:“石淙那厮剑法十分了得,可曾伤了我们的人?”

    “剑法了得?”佘百艳有些疑惑,“石虎那厮浑然只是半个商人,哪里有什么高明剑法,你说的石淙又是谁?”

    何进一怔,才知道佘百艳根本不曾与石淙动手。他本猜到佘百艳s是远远跟随自己到的石府,便想当然以为佘百艳听见了自己与石家父子的对话。如今她务求斩草除根,杀了一家子人,却不知道其中有个功力不俗的高手,唯一的解释乃是石淙趁乱逃离了。全家被杀,却自顾自己逃去,这不该是石淙的行为,若他真这般做了只可能是去请更为强大的后援。

    何进着急上火,匆忙把石泉的是与佘百艳说了。佘百艳吃惊不小,道:“这石泉我也有耳闻,曾经打伤过月影教的蚀无常。后来他凭空消失了许久,身名皆渐渐淡出江湖,却不曾想他竟是石虎的父亲……”

    不能杀的人已经杀了,不能放的人也已经放了。何进与佘百艳还能如何?只好且回了住处,商量应对之策。

    佘百艳行凶时蒙着面部,照理说石淙分辨不出来着是谁。但是前脚何进刚走,后脚黑衣人便杀到,除非当石淙是傻蛋,否则如何指望他联系不到何进。

    思来想去,何进以为石泉剑法太过强大,今日既与他结仇,想要无事一般再去赴青铜门之约,已然不可能了。但若就此逃回山寨,另寻时机报仇,一来不免坏了江湖规矩,二来真不知事态将如何发展。几人正是为难,忽地柳若明想出一条毒计来:“师叔,师婶,石淙既然不曾亲眼见过师叔面目,如何敢断言便是我们做的?我们何不来个贼喊捉贼,只道另有高手袭击了石家并与我们交上了手。然后我们通过石家兄妹反寻上山去找石泉相助,他又如何会再怀疑我们?”

    这条计较毒便毒在胆气过足,明明自己杀了人家家眷,却反去寻人家帮忙,若非柳若明这等五行外的绝才,凭谁也想不出来。佘百艳当即拍案,定下此计,乃连夜与何进等窜好了说辞,只等天亮便寻苗家兄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