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向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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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递归

    从山上下来,又去酒楼吃饭,饭间闲聊种种无须赘述。

    闲聊向来如此,不过是谈谈自己的欢乐或是他人的悲伤,或是反过来,自己的悲伤或他人的欢乐,偶尔分享下见闻,从来不过如此。

    饭后回到庄子,张清川把书带了过来,又拿走两张符,去给周亚存送去。道士则点起灯来,往书中投了些钱,变出一本小说来看。

    直到夜半三更,有人敲了敲他的门。

    “谁啊?”

    “我。”

    听声音是周亚存,乘云便起身开门让他进来。

    “怎么了存哥,那符不好用?”乘云有些疑惑,就是符不好用,也不至于大晚上来找自己吧?是被蚊子闹的睡不着,起来后恰好看到自己这边灯还亮着?

    “不是那般事。”周亚存摇了摇头,说道:“乘云,咱们之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有些话我得先问你清楚。”

    “什么话?怎么突然要问清楚?”

    “因为之前没遇到过这般事。”周亚存说:“虽然是同行的人,但有些秘密大家也不会分享,比如你们从不问我怀里的剑,我也从未问过你师傅的事。”

    “啊?那不是啥秘密啊,我向来信奉事无不可对人言,从来没啥秘密。我师傅的事之前我第一次见张清川,和他喝酒的时候都说给他说了,你想知道的我再说一遍也成。”

    周亚存顿了顿,似乎没想到乘云这么回答:“先不说这个,但有件事我需得先问问清楚。比如我知道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对你,也对张清川没什么好处,反而徒增烦恼,但不知道这个秘密的话,反而什么苦恼也没有,你会想知道吗?”

    “你都这么说了,我肯定想知道啊。”乘云耸了耸肩:“秘密这东西,不知道有它存在的时候还好说,一旦知道这东西确实存在,那肯定忍不住想知道啊。”

    乘云想了想,又说:“而且就我个人来说,比起当活在虚假中的快乐,我倒是宁愿生活在痛苦的真实中。”

    周亚存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还打算再去把张清川喊起来问问他这个问题?还是说你已经问过了,第二个才问的我?”

    周亚存犹豫了片刻,委婉地说道:“其实在我看来,他只能算是你的添头。”

    得,这就是说张清川的意见不重要呗。乘云有些无奈,但也没想太多,催促着周亚存说出那个秘密。

    “宫又炎,有可能就是火狐。”

    这个事倒是完全出乎了乘云的意料,他本来还以为是什么家长里短的秘密,以至于听了周亚存的话后,呆呆地反问:“火狐是啥?”

    见周亚存张嘴要解释,他忙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我想起来了,啧,这还真是。”

    火狐,灵狐组织的首领,寻雨之所以成了那个模样,追风之所以那么惨,都是拜这个组织所赐。

    “你怎么知道这事的?”乘云问,这种事放小说里,不该是众人察觉不对,然后抽丝剥茧调查许久才发现的惊天大秘密吗?

    周亚存回道:“我在屋里正睡着,突然有人进来,那人脚步轻微,几不可闻。他发现我在屋中睡觉时也吃了一惊,但没闹出什么动静,就悄悄地离开了。但我其实在他进屋时便醒了过来,只是佯装入睡,待他离去后,又缀在他身后,发现他去了宫又炎的屋子,并称呼他为火狐。那屋子似乎本来是他临时休息的地方,被误分给了我使用,宫又炎便又指了个屋子给他。”

    “所以说,如果不是那宫又炎有着喜欢让别人在暗处叫自己火狐的爱好,那就说明他就是火狐了?”乘云挠挠头,有些犹疑:“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你说呢?”

    “应该没什么可能。”乘云背手在房间中转着圈:“其实我还挺喜欢那老家伙的,他对咱们不错,人也和气。”

    “我其实也想佯装不知。”周亚存说:“咱们又能做什么呢?替天行道把他宰了。想想就感觉麻烦,干脆当不知道这事得了。”

    “话虽如此,你还是来找我了。”乘云盯着周亚存说。

    “我是觉得咱们既然是他同伴,有的事不该瞒着你。”周亚存淡然回道。

    “你说得对。”乘云点点头:“所以这事也不能瞒着张清川,走,咱们找他去。”

    两人便一起出了门,摸黑进了之前的屋,因为怕他吵闹直接来他床边把他叫醒并捂住嘴,可把他吓得不轻,在两人表明了身份后依旧心悸不已。

    “你俩大晚上不睡觉过来弄啥?”张清川有些羞怒。

    “是有个事。”乘云说道:“我俩现在知道个秘密,觉得这事不好瞒着你,但你知道之后估计会因此烦恼痛苦,所以先问问你的想法,到底想不想知道。”

    “笑话,我会烦恼痛苦?什么秘密?你俩都知道了我肯定也要知道啊。”

    见张清川这么说,乘云便告诉了他。

    “我后悔了。”他听了呆愣片刻,然后说:“要不你俩把我打晕过去吧,我醒来后就当是一场梦。”

    “这事可没啥值得感动的。”乘云低声咕哝。

    而周亚存在一边已经抬起了剑柄。

    “等会等会,我开玩笑的。”张清川忙制止了周亚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无论面对什么困难,都不怕,微笑着面对他。”

    “那你打算怎么面对这个事?”

    “你俩怎么想?”张清川问。

    乘云心里可是颇为纠结,一方面良心与正义感让他觉得不该置之不理,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事麻烦,不想趟这浑水。

    宫又炎对自己几人挺好的,人又和蔼,而他对那什么灵狐火狐也只是道听途说,没有什么实感,如果真的要因此对宫又炎动手,心里也过意不去。还有那江常如,他又会如何想?他知不知道宫又炎的事?他若是知道,为什么要带几人过来这庄园?他要是不知道,他又会如何面对宫又炎?是会和自己一起对宫又炎正义天罚,还是会去维护他?他把自己几人带到这庄园,却发生这种事,会如何看待咱几个?

    种种思绪夹杂在一起,如同乱麻,乘云觉得不光自己没头绪,周亚存怕也是如此,所以才会去找自己。

    可面对张清川的问题,他却只是回道:“我俩都觉得,要不当不知道得了。”

    “你俩都这么想了,怎么还来找我?”

    “害,瞧你说的。”乘云上前拍了拍张清川的肩膀:“咱俩可是至亲般的兄弟,我有事怎能瞒着你?”

    张清川翻了个白眼,从床上蹦下来,穿上衣服。

    “你想好了?”

    “我也拿不准想法。”张清川束好腰带:“但我觉得应该把这事告诉一个人。”

    “谁?”

    “追风。”

    三人一起悄悄翻墙出了庄园,回到城中。

    三人入城时曾去过追风的院子,夜里的路冷清,和白日有所不同,但费些功夫还是找到了。

    说来也巧,追风竟然没睡,正在院子中洗衣服,见乘云从墙上翻下来,便洗洗手,走到一边打开门,把周亚存和张清川迎了进来。

    “她又大晚上闹起来了?”张清川问。

    “没有,白天倒是闹了一阵,晚上应该是累了,睡得很沉。”追风笑笑,说:“我本来也睡了,可到这个点又醒了,怎么也睡不着,便把白日弄脏的衣服洗洗。你们呢?怎么大晚上过来了?有什么事只管说,我在福愿城多少有点名气,能帮的话一定帮。”

    张清川扭头,见周亚存和乘云都看着自己不说话,便硬着头皮说道:“是这样的,我们之前不是给你留了口信嘛,遇见了朋友,去朋友的朋友的庄园里住了。”

    追风还没去过客栈,倒是不知道这事,却也不惊讶,点点头示意张清川接着说下去。

    “是这样的。”张清川舔了舔嘴唇,继续说:“我们巧合下知道了一件秘事,这事我们觉得不该瞒你,但又觉得你知道这事也是徒增……嗨呀,我就只说了吧,宫又炎就是火狐!”

    出乎意料的,追风竟然没什么反应,只是平淡地问道:“宫又炎?宫又火的弟弟?城外有庄子的那个?”

    见张清川点头,追风又问几人是怎么知道的这事。

    张清川回答后,问:“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追风摇摇头:“我如今这幅模样,心累俱疲,早就没了昔日的雄心了,而且又要照顾寻雨,我是懒得再多生事端了。”

    “你不打算报仇?”张清川惊讶问道。

    “报什么仇。”追风苦笑,抬头看天:“人是如此的渺小,人的仇恨更加渺小,能活下去就罢了,追究昔日仇恨,想来实在可笑。”

    他低下头,叹了口气:“几位,请回吧,别让人家察觉了异样,把这事忘了吧,我已经放下了。”

    乘云三人无话可说,便离开了院子。

    追风关上院门,独立在院中,张望着漫天星空,久久矗立不动。

    夜色悠悠,不见黎明。长夜漫漫,光明无望。

    他叹了口气,把散落的木盆与衣服收拾起来,然后抱着回到屋中。

    寻雨仍在睡,睡梦中的她与常人无异,根本看不出脑子被烧坏了。追风将铁链拿出,轻轻锁在她身上。寻雨身子动了动,但没有醒。追风又把木盆端起来,放到另一边,重新出了屋子。

    没多久,小院中便传出低沉的“蹭蹭”声。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