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向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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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上山

    乘云三人和那故人——刘白鹤一同走出后院,只听他说:“我那日离了郡中,前来寻找几位,结果没几日郡里就生了动乱,帮中一些老前辈不满郡丞大人压下此事,把飞马帮改了名叫天马帮,带兵抢了郡治。之后还不满足,又率兵前来追索,我昨日回去的路上便撞上了他们的先锋部队,侥幸逃脱,便赶紧回来告知几位。”

    刘白鹤昨日趁夜赶路回去,便是因为离开时察觉到帮中气氛微妙,想要赶紧回去帮助维持局势,结果不成想自己不过离去几日,帮中便变了天地。

    乘云走出院落一看,昨日刘白鹤走时带着两人,如今身边却有七八人,个个带伤,神色疲惫,其中还有个昏迷不醒,被放在担架上。他们正蹲坐一团,也不在乎客栈中旁人的眼光,大口吃着饭食。

    “这几位是?”张清川问。

    “是帮中一些不愿意逆反的忠勇之人,昨日多亏他们相助,否则白鹤性命难保。”刘白鹤答道:“几位,那天马逆贼的大军就在不远处,我们打算上三顶山,借着山势甩开他们,不知几位是否要同行?”

    乘云猜到这刘白鹤有所隐瞒,但他们几人也不想和那什么天马逆贼照面,接下来也算同路,便打算佯作不知,就势答应下来。

    不过有的人却不怎么喜欢装糊涂。

    “你说的好像是专门回来通知我们一般,但看情况并非如此吧。”周亚存扬了扬下巴,对着那担架上的说道:“那人虽然昏迷不醒,但你们却不离不弃,还将其围在中央。他的身份应该不普通吧。我看那什么大军不是追我的,是追他的吧。”

    这话一出口,那些蹲坐着的人便有几个站立起来,冷眼相对。

    “误会,误会,那人身份确实不普通,但此处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咱们上了山,我自然会和几位介绍。”刘白鹤忙站在中间打圆场:“就算那些逆贼不是前来追讨几位的,但见了几位想来也不介意做些什么,我也是出于好心才邀请几位一同上山。”

    刘白鹤一夜未眠,双目血丝遍布,一身青衣遍布泥污,话语中满是苦衷,颇显几分悲苦,惹人同情。

    但周亚存的声音却冷如长剑:“好心?不说你们这是不是苦肉计,想把我诳上山宰了,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也只是想多找几个保镖吧?”

    “你是说他们是骗我们的?可他们昨天不都和咱们赔礼道歉了吗?”张清川惊讶不已。

    “如果他们真是想除掉我,那昨日的便是演技罢了。”周亚存看着欲言又止的刘白鹤说道:“当然,可能性很小,那些人身上的伤口都是往死里打才能弄出来的,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什么啊,你这不吓人嘛。”张清川拍了拍胸口,长吁了一口气:“那咱们要不要和他们一起上山?”

    “不是咱们,是我。”周亚存回头看向乘云二人:“你们之前便和他们没什么冲突,后来和我有所牵扯,却也不被那些叛乱的人知道。只要不和在一起,便不会有什么事。”

    张清川一愣,问:“可咱们不是一路的吗?”

    “之前一切都合适,自然可以同路,但现在形势转变,还有同路的必要吗?”

    张清川看了看周亚存,又看向乘云,一时拿不下注意。

    “我其实有点怕。”他说道:“但这么舍弃他走了,不就跟逃跑似的吗?”

    “只是散伙而已,谈不上舍弃。”周亚存皱眉:“舍弃什么的,搞得好像我离了你就活不下去似的。”

    “可咱们有必要散伙吗?”乘云总算得空,忙插嘴说道:“你不怕那飞马天马帮,我就怕了吗?清川,你怕吗?”

    乘云是不乐意散伙的。

    一方面自然是他不怕这什么帮,另一方面则是心中一丝悸动,一抹回忆涌上心动。

    那还是前世,他刚上初中的事。他初中上的寄宿,周末放学后,拖着个大大的行李箱往家走,走过一座大桥时,在桥上遇到的一件事。

    两个头发花花绿绿的年轻男子,和一个女的,拦着了一个六七十的,推着自行车的老人,和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

    前世的自己走走停停,回头去看他们,他们似乎起了矛盾,争吵了几句,接着两个年轻人便提拳对那老人拳脚相加。

    前世的自己便停住了脚步。

    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他的心里埋着一个路不见平,拔刀相助的人,那人见了这场景,顿时想要破土而出。

    可土太厚,他埋得太深。

    前世的自己想要上前制止,但却和周边旁人一样,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直到那几个小年轻扬长而去,直到一对情侣上前把躺在地上抱头的老人扶起,前世的自己才拖着行李狼狈离去。

    记忆中最深的不是那小女孩哭泣的脸,而是原本挂在自行车把上,后来摔碎摔烂的油撒子,那东西时常浮现在前世自己的脑海中,时刻提醒他,他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般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

    乘云虽然有前世的记忆,却从不觉得自己就是前世那人。但这时这回忆却突然涌上心头,惹得他一阵不爽利。

    他修的是逍遥道,既然不爽利,那就不做。

    “我不刚说了有点怕嘛。”张清川答道。

    “那也是有点吧,非要说的话我也有点,大概类似看到蜘蛛老鼠那种怕,但没到看见蛇那种怕。”乘云耸耸肩:“又不是非常怕,你非常怕吗?”

    “那倒也没有。”

    十八九岁的人,不晓得生命的美好与脆弱,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

    “你瞧,我俩都不那么怕。”乘云看向周亚存:“咱们这一路过得也挺好,走完平路走山路呗,还没到散伙的时候。”

    “那就一起。”周亚存点点头:“既然如此,你拿主意吧,是跟着他们上山,还是咱们自己走。”

    乘云转头看向刘白鹤,尽管几人言语中颇有些贬低他的势力,可这会儿他却依然挂着微笑,眼含期待。

    他自然晓得自己所言非虚,逆贼大军就在不远处,而山上形式莫测,有这几个好手相助,自是再好不过。

    “那就一起上山,正好我还想去趟山神庙。”乘云拍拍手:“走咯,赶紧收拾东西。”

    上山自然不好再赶着马车,周亚存张罗着把马车折价卖给了客栈,乘云则背起自己的师傅,又收拾着一些小零碎。张清川提着夺光站在原地——天马帮那边一堆人不搭理他,这边收拾行李他一个小少爷也帮不上,最后围着马车转了几圈,把插在车门上的风车取下,全当是自己的行李了。

    可这个在马车上吹了几天风的风车刚一取下,便散裂开来。张清川不由得一阵心伤——这是他自己手搓出来的风车,也是第一次创造出什么东西,一股淡淡的哀愁不仅涌上心头。

    可他没空去细想那哀愁,也没空把那散裂的风车收拢,便被人招呼着匆匆离了客栈,往山上走去。而散落的风车也被前来收取马车的客栈主人踩碎,碾进泥土之中。

    一如昨日那欢乐时光,再也不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