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中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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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天君的召见

    一日之间,龙嗒来我家下聘之事闹得天上地下沸沸扬扬。

    小黑他爹娘、我那定居在太白山上的便宜师父以及那些七七八八叫不上名号的各路尊神、逍遥散仙等各种身份的,皆递来了道贺的帖子。

    一时间,二叔原本光洁整齐的书案上便累了各式各样、花里胡哨、或薄或厚的厚厚几大摞,他一个人又要忙婚事又要回帖子,尽管每日忙得废寝忘食,但依旧因着人手不足而心力交瘁,只得又叫上近日来正苦心钻研机栝小人却不得其法的毕歌一道,一封一封细致地给人家回帖。

    有时,碰上哪家神府里储着位话痨的神仙,还得多往复几封书信才能舒坦,方能显示出两家之间不虚的情谊来。

    药神府往日里也就几个主子较清闲些,其他的药童、小侍之类都有自己该做的活计,但我的婚事一定,这些小药童们又都得帮着往返递送折子,接上前几日那帮我找剑的事,个个手头上大大小小的活计也都落下了不少。

    索性,二叔便叫他们都停了活儿,只忙好当下我大婚的一干事宜便可,直到婚事了结。

    想是小黑同龙嗒那一架打得十分卖力,不但使龙嗒一张俊脸上挂了彩,就连他自己,身上也是好几处口子,他每日待在府里并不大愿意帮着二叔他们忙碌我的事情。二婶婶便十分体谅地做了几大盒子黄黄绿绿的花式糕点、十几个大罐子融了几位滋补药材的杏子酒并几十颗二叔近几日练的药丸用几十个白玉瓶盛好封了口,打了个巨大的包裹,让他给他那一双尚在魔界的亲爹亲娘送去。

    相比帮着操办婚事,这个差事自然是要好上许多的,想了想,小黑便喜滋滋地接了。

    我与二婶婶一道将他送至北天之外,临走时,二婶婶还同他念叨:不用急着回来,只在我大婚前回来,能赶上喝个喜酒便好。若是他爹娘还在同他置气,也只教他安稳些,只管叫他爹娘将气撒够了便好,切记不可同他们吵吵,更不能同他们置气。

    前脚送走了小黑,远远地,我便看见我那便宜师父摇摇晃晃地立在云头上。

    老头今日穿了身泥黄的长褂,花白的须发同云雾融在了一处,远远瞅着像个和尚模样。左右手里各擎着一个胖胖的瓷罐,单瞅罐子的模样让人猜不出里头装着什么,但是,瞅一眼老头那涨红饱满的面色,便能晓得了——是酒,且是个烈酒。

    他摇摇欲坠间,仿佛看见了我,提着两罐子酒又往这边走来,我同二婶婶知会了一声,便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离我还差十余步的档口,只见远处一云头上又冒出一白衣小少年,这少年我是认识的,那是我那十一位师兄当中的一个,犹记得,排行老六来着。

    娃娃脸的六师兄见了我,神情微讶:“小师妹?”

    我笑盈盈地同他道了声:“六师兄。”

    他点点头,冲我拱了拱手道:“师兄弟几个最近都在发愁说不能当面同你道声喜,不想今日确是被我先碰上了。既然如此,我就先替他们道一声:恭喜了!”想了想,神情上又显出些不自然来。

    我晓得他心下是在想哪出,也不多话,又回了个温和的笑:“谢谢六师兄,也替我向其他几位师兄问声好,多谢你们的挂念了。”

    六师兄面色赧赧,看了眼一旁的老头,才恍然道:“早知师尊在你这里,我们几个便不如此大费周章地找了,劳小师妹照顾师尊,我这便下去告知几位师兄弟。”

    说着,礼节周全地同二婶婶同我都揖了一揖,才施施然没下云头。

    老头喝得醉醺醺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待六师兄走了,才凑到我面前同我道:“我走时同他们说了,但不晓得是不是他们没看出来!一群笨徒儿!”

    “你如何说的?”

    “我在山门前的石柱子背面刻了字:老夫走了。四个字,嘿嘿,言简意概。”

    我扶额,别说位置较偏,师兄弟们找不找得见还另说,即便是找见了,也只会更担心罢。

    我同二婶婶两人合力将这醉酒的不省心师父掺进了府里。

    怪异的事发生了,老头一踏进府门,酒便霎时醒了一大半,路也能走了,话也会讲了。

    二婶婶失笑,摇了摇头便拐回了自己的院子

    “带我去见你二叔。”老头冲我命令到。

    我只得拉着他去找二叔。

    二叔的书房此时正忙的不可开交,只见那两位尊神正没在折子堆里焦头烂额。

    老头上前揪着二叔的衣领将他拎到了近前。

    二叔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半晌,老头叹了一声,缓缓道:“罢了罢了,老朽是来帮忙的。”

    二叔一听,心下十分欢喜,方才揪衣领的事便也过了,我也留了下来,哪怕只能给几位尊神打打下手也是好的。

    然而,这一日过得着实不大踏实,四人正忙碌间,一小侍便来敲门。

    说是天宫大殿上来了人,说是天君座下的一位得力的小仙侍。

    如此,便不得怠慢了,四人便连忙抽身往前殿走去。

    到了前殿,只见门口停着一只雄壮的扁毛狮子,殿内坐着一位利落漂亮的小少年,眉心一点红痣。模样像极了曾经我还是孤魂野鬼时,路过天宫看见那给天帝念折子的正直小仙侍。

    只是,这红痣……

    打量了半晌,心下有了定论:是了,并不是他,不过倒有可能是个双生子什么的。

    “天帝有诏,宣暮暮姑娘进天宫面圣。”小少年说话时,眉眼间神色有几分轻扬意味。

    大家都晓得,这,也是耽搁不得的。

    随即,我便回院子换了衣裳,二叔叫毕歌跟着我,随小仙侍往天宫方向行去。

    天宫,金碧辉煌地立在九重天之上。长长的石阶两旁立着两排庄严肃穆的银甲天兵。

    毕歌伸手将拢在石阶顶上的几坨云往一旁扒了扒,长长的石阶便一眼望不到边了:“这是天阶,直接通向大殿,不论是哪路仙神,都须得自己走上去,不得使用任何仙术仙法。”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想来这天上的仙们大抵是没几个愿意常来的吧?

    “自今任天君上任后便有了这项规矩。”毕歌无奈,打量着我的腿脚:“走时忘记提醒你着双舒适的鞋子来着,也不知你这腿脚经不经得住。”

    一旁的小仙侍斜眼瞧着,催促道:“二位着紧些吧,君座且还等着呢,要爬这天阶可还得时间哪!”

    我挪了脚开始往上走,忽而抬头,瞧见远远一顶云轿自石阶之上缓缓而下。

    待到了跟前,一旁的小仙侍惊叫一声:“是君座派来接咱们的,二位真是不小的福分啊!”

    云轿之中,四面灌风,帷幔账帘随风摇曳,轿棚顶上挂着一颗约莫寸来大小的夜明珠,另有一些小的装饰在边边上。

    云轿行的很快,眼看着临近大殿,虽心下对天君的突然召见有那么些想法,但碍着一路上跟着的小仙侍贼眉鼠眼,也不大敢同毕歌交流交流。

    这天宫的大殿到底是气势恢宏,将这天族的无上威仪瞬间放大了数十倍。

    天君头顶冕旒端端正正地坐于大殿之上,看不清神情,只觉得气势凌人。

    我思索了半晌,觉得六百多年前,恍惚地见过他几面,那时大致也是同当下一般模样。

    见了礼,立于大殿中央。

    天君此人,单从长相上来说,许是历了万万年的沧桑,颇显老相,但五官依旧笔挺俊逸,听说,曾经不知是哪个无聊的岁月里听小黑同我言语过这位天君的八卦。

    自古而来,天上的天君地位便是无上崇高的,众府邸都是有个爱进贡美人的爱好,自打这位天君继位以后,因着相貌不凡,各家的即便没有进贡打算,美人们也是前仆后继地往这位尊神面前拥的。

    久而久之,后宫充实,成了自古以来坐拥美人最多的天君,故得一美名在魔界之中盛传不朽:美人怀中坐,逍遥似天君。

    没错,这里的“天君”是个形容词。

    我瞧了瞧这位的面容,想必是夜夜笙歌的杰作,心下竟也多了几份同情之意来。

    正神游之际,却听顶上的天君咳了咳嗓子:“你且把头抬起让本君瞧瞧。”

    我缓缓抬头。

    “像,真是太像了!”天君神情语气间有些动容。

    “像谁?”

    “你还未出生之前,天族有紫藤一族,其中有灵女一神职。”顿顿又道:“先前便听仙家们说起,你长得同那位像极了,如今一见当真是一模一样。”

    “本君先前忙于朝政,将这个茬子忘在脑后,莫不是前日,龙族那小子同你的亲事闹得沸沸扬扬,本君怕是还想不起来招你前来见上一面。”说完,自顾失笑了半晌。

    我不知该怎么答话,也不知答些什么好,干脆杵在原地笑笑了之。

    上首的天君殿下却是缓缓站起身,朝我这边走来,我悄咪咪地抬眼,却见那一双威严的眸子之中渗着些许怀念、些许迷离。

    他就如同一只眼冒绿光的饿狼,正虎视眈眈地垂涎而来,而我则是一只被五花大绑的兔子,躲不开,逃不掉,惊恐自心底油然而生。

    我看向毕歌,给了我一个放宽心的眼神。

    眼见面前的天君将我的下巴勾起来,且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目光自我的五官间游走,细细地打量,轻轻地描摹。

    我在心底大胆地揣测了一下,便小心翼翼地问了出口:“天君,莫不是我这长相除了那灵女之外,还同您某个仙去的嫔妃有几处相同?”

    此话一出,我便明显感受到身后毕歌的气息顿了顿。

    面前的老天帝一时也愣住了。

    突然,方才带我们来的的小仙侍又急匆匆地跑进大殿:“帝座,凤老神尊带着栖风小神君来了,说是许久未来拜会,今次特借大病初愈的时机上来拜一拜您。”

    天君蹙眉:“这拜的是哪门子的?”

    “侍下不知。”

    “请进来罢。”

    “是。”小仙侍恭敬有礼地退出门去,天君随即拂了拂袖子坐回高处。

    没一会儿,凤老神尊同小白二人便乘着云雾飘了进来。

    小白他今日依旧是一席白衫,只是可能为了今日的场合着了一件稍显庄重华贵的来,衣摆袖口上皆镀了层金边,愈发衬显出他那高贵张扬的气质来,一时之间,我的呼吸滞了滞。

    他爷爷冲我眨了眨眼睛颇有几分熟识之人间招呼之意。

    “天帝老儿,我自打找回这位失散许久的亲生孙儿,还未曾带他来拜拜你这位尊长,凑巧这几日我家这小子身子总算不再虚弱,今日便带着他来见你。”

    天帝即刻笑着给小白他爷爷赐座,受了小白的一番三跪九叩,叫了声天君爷爷,遂笑着将小白叫到近前,关怀备至地夸慰了一番。

    一番夸慰并体恤了下小白的身子后抬眼看向我这个方位,道:“这位是药王家的小侄女,你们都一般年纪,让本君也来为你们介绍一下罢。”

    小白始终目不斜视,未有接话的意向,他爷爷却连忙摆手:“哎,不用~认识认识,这丫头刚同龙家那小孙子结了亲。”后眯了毕歌一眼,又加了句:“单是那洋洋洒洒的百里红妆,这普天之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语气之中,估摸着得有三分怒意,我大致也晓得他在气些什么。

    可是他当着小白的面说这些,让我着实有些不好意思,当即便抬不大起头来。

    祖孙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爷爷大致椅子还没坐热乎,便撑着膝站起身来:“哎呦,我这腿啊,多少年的老毛病了,就是不能吹风吹太久,就先同我家小子回了。”说罢,冲毕歌道:“你们也来的挺久了吧,走不走?正巧顺路,一道?”

    毕歌抬眼瞧了瞧天帝,拱拱手道:“那我们......”

    天帝摆了摆手:“罢了,去吧去吧。”

    回府的路上,因着沾了小白祖孙俩的光,一路飘在云上,省去了许些脚程和力气,小白一路上并不作声,只他爷爷拉了毕歌在一旁叽里呱啦地讲些什么。

    实则凤府同药王府并不同路,若硬要说同,那便是大殿之下的这几万阶石阶到南天门的短短距离,眼看即将分别,终于要结束这一路上的困窘境遇,我的心下十分雀跃。

    突然,眼前一道闪电劈来,我想起了一事,骤然顿住:“我剑丢了。”

    小白亦停下脚步看着我,眼神之中满是不解,愣了片刻问我:“你觉得是我拿了?”

    “倒,倒不是。”我又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拉了毕歌的胳膊往家的方向走。

    只听小白在身后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也说不定呢,欢迎你来凤府找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