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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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零章 诸军混战

    再猛然一见太阳光、重新呼吸地面上的新鲜空气,几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心情甚至觉得有些恍惚。

    无论是作为举办者的阎罗王、破坏者的贺难,亦或是仅仅做了个参与者的哥舒昊等等,似乎都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最终居然会以如此的局面收场。

    阎罗王失败了,败得如此荒诞而又迅速,一个并不精巧的棋盘被人以同样粗暴的手法付之一炬。他想借助这场阎罗聚首大会彻底掌控绿林的计划非但彻底破灭,甚至连命都搭在了自己耗费半生心血所浇筑起来的堡垒之中,就好像石匠费安国为自己亲手建造起来的坟茔而殉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费安国似乎回忆起来老师傅对自己讲述过同行替皇家修建陵墓从此一去不归的故事。阎罗王对这个故事嗤之以鼻,他知晓以自己如今的绿林地位绝对不会作为一个弃子而牺牲,但费安国却懂了——只要搅入这谭浑水之中,谁也不得安宁,等闲匠人与绿林巨寇的区别,无非是一个死的不明不白,而另一个自以为明白,仅此而已。

    而本来构思了一出好戏、准备好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的贺难却也没有赢。他被阎罗王的错手强行提前拖入局中,也只得见招拆招,虽然成功营救回了魏溃和芮无勋,但也永久地失去了自己相当看重的“代理人”冯麓,而且冯麓的遗愿甚至还所托非人,交代给了一个亲手杀掉自己旧主的、野心不输于阎罗王的阴谋家,恐怕他在天之灵都难安。

    冯麓等人的死可并不仅仅是宣告了阶段性的失利,甚至对于贺难的全盘布局都有相当程度上的影响——旧任十殿阎罗如今只剩芮无勋一人硕果仅存,阳洪与哥舒昊这两位虽然也展现出了愿意合作的态度,但他们毕竟只是代理此职,二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具有一定威望倒是好说,但在整个绿林当中未免还是资历有些浅薄,恐难以服众,而十殿阎罗死伤殆尽这件事一旦披露于众也定会对整座江湖造成大规模的冲击。

    往好了说,也不过是贺难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去整合这部分资源,同时做好被关凌霄这种嗅觉敏锐且颇具势力的机会主义者从中分一杯羹的准备,但如果说要做最坏的打算——绿林当中群龙无首,这等乱局究竟会演变成什么样子,或许就连李獒春这等高人都未必能说准个十之一二。

    “郑业……倒果真也配得上枭雄二字。”贺难捻着手中碎片一样的烟草,自顾自叹了一声:“只可惜老子英雄儿软蛋啊,郑去来有去无回,白白浪费了你给他铺好的一条路来。”

    郑业建制十殿阎罗,将中原绿林化零为整,盘中散沙逐渐凝结成十根指头、一只铁拳,想必也得了不少官府允意——绿林无序,官府也难以整治,但十殿阎罗各自划分地盘为治,反倒是少了许多麻烦,再有什么难堪之事、难侦之案,官府便能找上当地的阎罗问责,而不是像原来那样无头苍蝇般乱找,最后免不了刀兵之祸。

    若无朝廷默许,十殿阎罗怎可能在偌大中原当中立起山头来?更别提什么阎罗之首了——十殿阎罗当中再选出一个直接听候上面差遣绝非临时起意,恐怕也是早就写在日程表中的计划了,只不过这个人选或许有所变更——最早可能就是有枭雄之姿的郑业,而郑业似乎也乐得鸡犬升天给儿子留下一个“世袭爵位”,只不过没有人能想到此人于正当年时暴病而亡,最后才落于阎罗王头上。

    “天边卫……下好大一盘棋呀!”贺难无声笑道,傅子瞻与李獒春也不愧是多年来的对头,打的算盘都是不谋而合,皆是些四两拨千斤的路数。

    虽然此时的贺难有点儿像是在“笑傅子瞻无谋、李獒春少智”的样子,但实际上他自己也知道,距离破傅子瞻“合纵绿林”之策还差的远呢!阎罗王虽然得了不少信任,但终究也只是一个牵马坠镫的卒子,和傅子瞻关系更加亲近、地位也更崇高的,是那些怪物们的真正主人。

    至于哥舒昊和阳洪这死里逃生的二位,心情也是大不一样。哥舒昊性格率真,并无诸多杂念,也不期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做得什么阎罗之首,心头唯一的槛儿就是自己的旧主死于魏溃之手,而现在却要与他们合作,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五味杂陈——其实抛开魏溃与泰山王一脉的仇怨来看,哥舒昊倒是认可魏溃此人的智谋、武勇与气概,此刻他心中忐忑的更多的可能还是如果自己就此善罢甘休,手底下的兄弟们又会如何看待自己;而阳洪虽是个爱嬉闹的性格,但思考的着实要深沉一些,在他看来今日之约不过是保住性命的权宜之计,这贺难与魏溃的组合算计死了阎罗王和秦广王这两位前辈着实教人感叹手段不凡,但能谋善算和是否真能当得起绿林之主、给予自己更多的实惠可不一样,否则坐天下的人就应该是第一号谋士。不过阳洪也自认为没有什么能问鼎绿林的才能和志气,他更清楚与贺难等人为敌并非一个上佳的选择,相比之下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才是上策。

    “李飞兄没有上山来……是出了什么变故么?”贺难一行人最终是从阎罗王卧房入口出门来的,而他四处检视过自己留下的记号也并无异样,于是便带着众人一同从正门处离开。

    …………

    淬石山庄之下,早已是一片荒芜之象,房倒屋塌,断壁残垣,尸骨遍地。

    李飞受命下山,当即便向诸多阎罗的手下讲明了山庄之上的异动,众人的反应如他料想一般的有异——不知阎罗王计谋的“外人”当然是心急如焚,生怕大哥有什么危险,在确认了李飞之言无虚之后便相邀一同闯上山去探看个究竟,而与阎罗王有所勾结之人自然不许,或是从中和稀泥——事已至此,李飞与谢斩也是当机立断先发制人,在手刃了一两个态度最为闪烁其词的过后便成功地震慑住了数人,而经过众人各自动用手段的拷问之下,他们也了解到了各自山头老大透出来的计划的一角。

    人都说不知者无畏,谢斩在了解到阎罗王做出的准备之后也感到暗暗心惊——这淬石庄当中表面上看并无许多酆山的人马,但实际上早已在暗中埋伏了不少人手,只待阎罗王派人下山发出讯号,便会遵照指示将那些不愿推举他为首领的人一一杀尽。

    各大头领带上山的心腹手下们总共也不过十来个,如果硬闯山门断然会是一场血战,于是李飞便提出每家派出一人将留在蛇盘山外的狼镇等候结果的兄弟们召集起来一同攻山。

    这其中当然也有人不愿如此大张旗鼓、撕破脸皮,但大多数人还是支持了李飞的意见——就像李飞惦念贺难等人的安危一样,众人对各自首领的感情只会更深,便趁夜色出走了几人壮大兵马,第二日天未亮时便浩浩汤汤地聚集在了淬石庄的庄口处。

    负责镇守门庭的酆山副寨主见此情形,便以为是山上事发,一方面派人上山打探情况请寨主作指示,另一方面便将那些早已磨刀霍霍的精兵强将调遣出来接战。

    这一仗,直从庄外打进庄内,又从山腰打下山脚。起初“十路诸侯联合军”的确占尽了先声夺人的优势,一路高歌猛进,将阎罗王的手下打得节节败退,但等到庄内大军集结于山口处时便稳住了局面,联军一时间冲突不入便有些自乱阵脚。这酆山的副寨主也不愧做了阎罗王多年的副手,他的一招奇谋倒是改变了战局——既然你们能集结起庄外人马攻山,那我又何尝不可?于是当即便有样学样地遣人趁乱离庄,将都市王、以及曹峪周翰等人的弟兄们也通知了一遍,还打着阎罗王的旗号拉拢了不少散兵游勇一同作为援军。

    俗话说的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阎罗王的名誉还是颇有些人认可的,更何况十殿阎罗内乱之际正是扬名立万的大好时机,士气愈盛。

    敌手之中也不乏和李飞、谢斩等人同一级数的高手,在庄内锐士和庄外援军两面夹攻的锤砧战法之下,这草草结盟的联合军败象尽显,诸部本就同床异梦各怀鬼胎,不少人都失去斗志、互相迁怒责怪,非但难以发挥出实力来反而还相互掣肘,甚至还有不少人当即倒戈。幸而李飞、谢斩以及秦广王、转轮王所部高手都是打心底里反对阎罗王一派的,在这些人的带领下联军总算没有全军覆没,而是且战且走地撕扯开对方的阵线,又趁机占据了山腰间的一块要地,卡住酆山贼寇的上山之路。而酆山副寨主倒也没有急于一时拿下这要塞——探子已经回报阎罗王已率众人进入地宫,在他心中阎罗王断无失败的可能,等到阎罗王在地宫之内解决掉他们的寨主之后,这草率的联盟便也就不攻自破了,就算还有人想负隅顽抗,在这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位置也只剩下一个死字了。

    然而,酆山副寨主却也没有想到,他再一次见到自己大哥之时,就只剩下一颗人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