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里的小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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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微微风簇浪,孤光一点萤

    夜幕降临了,明镜般的月亮悬挂在天空上,把清如流水的光倾泻到广阔的大地上,留下一片黑暗,漆黑如墨。

    花无缺缓了缓气,说:“大姑姑,二姑姑。”

    邀月冷冷的道:“无缺,你太让我失望了。”

    花无缺额上泌出冷汗。

    玄藏看了看怜星说:“这位女施主,你的伤,贫僧可以治好。”

    怜星眼眸里露出星光。

    但是她还没回答,就听到邀月冷笑道:“不必了,因为你也没机会了。”

    玄藏念了句阿弥陀佛,不再言语。

    小鱼儿看到这两人出场的气势,再加上玄藏的态度,知道此刻的形势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铁心兰眼睛里充满着忧伤,只是这时候她已经没办法向之前一样了,她望着花无缺。

    花无缺却甚至都不敢抬头。

    玄藏转向小鱼儿对着他说:“等一会,你什么都不用管,尽管逃,有多远就跑多远,以后若是有机会……算了,保重。”

    说完,就走向前对着邀月说:“江小鱼你是要交给花无缺杀的是吗?”

    邀月斜着看玄藏说:“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怜星悄然走上前一步,对着邀月说:“姐姐,若是杀了他,禅宗那边想必不会善罢甘休。”

    邀月哼了一声说:“难道我会怕那群秃驴?”

    怜星朝着玄藏眨了眨眼,退了回去,玄藏对着她微微一笑。

    邀月又道:“无缺去杀了江小鱼。”

    花无缺只能走向前,玄藏轻轻道了一声:“逃。”

    这一声似乎只有小鱼儿才听到。

    小鱼儿看了一眼,转身就飞走,花无缺见状飞了过来,玄藏脚步轻点一掠到了花无缺面前,抬手一挡,掌劲如风,挥洒之间飘逸若龙。

    花无缺伸手抵挡,连连后退。

    一阵风声飕然,邀月已自远处掠到玄藏前面,挥手发出一股真气。

    玄藏连忙后退躲过掌风。转瞬间,玄藏身形盘旋飞舞,双掌向邀月连环拍出。

    邀月浑然不动,玄藏只觉得一股劲气面而来,接着,邀月宫主的一双手就彷佛已化为七、八双手了。

    只觉得跟前到处都是邀月宫主的掌影,一时间也分不清那只是实,那只是虚,只知道无从闪避。

    但直到此刻为止,她既没有使出“移花接玉”的功夫来,也没有使出一招杀手。

    玄藏聚气凝神,滞于空中,丝毫没有畏怯之意,快速结印,闪电般攻出了七招。

    一个人本只有两只手,但在这一刹那间,却像忽然多出五只手来,这七招竟似同时击出的。

    每一招使出,都带着虎虎的风声,可见威势。

    江小鱼一路狂奔,像一条负伤的野兽,在这秋夜中的原野里狂奔着,也不知究竟奔出了多远,更不知已奔到何处?

    他已再没有眼泪可流,他的心乱得就像是他的头发。

    他一生中从没有这样痛苦,这么心乱过。

    水田里的稻穗已长出,在晚风中像是大海的波浪。

    小鱼儿奔入一块稻田中央,在星光下躺了下来。

    积水的污泥,浸着他的身子,星光自稻穗间望出去,显得更遥远,更飘忽,更不可捉摸。

    他暗问自己:“我能算是个人么?

    “我自以为连‘恶人谷’里的人都怕我,所以觉得很了不起,却不知他们怕我,只不过是像父母怕一个顽皮的孩子似的,若是真的动手,我能强得过屠娇娇?李大嘴?‘血手’杜杀?……”小鱼儿就这样躺在水田里,反反复复地想着。

    小鱼儿终于爬了起来,他身上满是污泥,脸上也满是污泥,他也不管,只是沿着田埂往前走。

    他只知道无论如何,他不能辜负了玄藏。

    他又碰到了那个戏班,于是小鱼儿就在这走江湖、玩杂耍的“海家班”留了下来,每天翻筋斗,过着新奇却又平凡的日子。

    他现在已知道这班子里的人差不多都是海四爹的子侄儿女,野犊子是他的六儿子,也是功夫最好的一个。

    那穿红衣裳的小姑娘,却是这班子的台柱,她叫海红珠,是海四爹在五十大寿那天生的小女儿。

    除此之外,他知道的就不多了。

    除了翻筋斗外,别的事他几乎全都不管,每天除了吃饭、睡觉、翻筋斗外,他就是坐在那里发愣。

    谁也不知道他发愣的时候,正是在寻思着武功中最最奥秘的诀窍,普天之下几乎没有几个人懂得的武功诀窍。

    那本牺牲了无数人命才换得的武功秘笈,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他想通了一点,等到晚上别人都睡着了时,就偷偷在江岸无人处去练,别人只觉得他有些奇怪,有些傻,但也没有人去管他。

    他翻筋斗的玩意儿既十分叫座,又从不想分银子,他就算有点奇怪,有些傻,甚至有些懒,别人也都可原谅了。

    现在,他不再是天下第一个聪明人。现在,别人都叫他海小呆。

    邀月也曾遇见过不少出手迅急的武林高手,有的人甚至可以在茶杯从桌上跌到地上之前,将茶杯伸手接住,杯子里满满一杯茶,竟连一滴都没有洒出,还有的人可以用筷子去夹苍蝇,用一根鱼刺钉住蜻蜓的尾巴。

    但这些人的动作若和玄藏一比,简直就慢得像老太婆在绣花,想不出玄藏竟然在刹那之间,同时攻出七招。

    这七招看来竟没有一招是虚招。

    于是只见邀月肌肤变得越来越透明,看来就宛如被寒雾笼罩着的白冰,而这透明程度比花无缺的更胜一筹,已接近透明如玉了,可见邀月的功力也是在全力运行了。

    她奇招连变,在这一刹那间,玄藏的咽喉、双目、前胸、下腹,身上所有的要害,都已在邀月的掌风笼罩中。

    玄藏结的那几个印,陡然间挥发开来,挡住了邀月攻势。

    然后侧身一跃,却忘记了旁边就是湍湍的江水,只能脚尖轻点,在水上迈开了五六丈。

    邀月露出欣赏的神色,却身子一掠,已追到玄藏身侧。

    这时邀月的出手已慢了下来。

    别人的出手若像她这么缓慢,玄藏一眼就可看出她要攻击自己什么部位,轻轻松松的就可避开。

    但邀月的出手看起来虽慢,却还是令人看不出她攻击的部位,它的出手竟越慢越凶险,越慢越可怕。

    只因她一招使出后,力道纵已使出十分之九,还是可以再生变化,而她剩下的一分力道,也已足以致人死命。

    她一招攻出后,玄藏竟已几乎不敢招架,不敢闪避,只因他招架闪避之后,力已用尽,那时邀月的招式再一变化,他就躲不过了。

    像这样的打法,自然是苦不堪言,玄藏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如此狼狈。

    拼了两百多招,根本就没有一招能威胁到她的。

    邀月冷笑道:“和尚,你还能再招架二十招么?”

    玄藏叹道:“不能了。”

    邀月道:“你想,现在还有什么人能救你?”

    玄藏长叹道:“没有人了。”

    对的,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够像玄藏要救小鱼儿一样,能站出来救他了。

    玄藏抵挡了一下,在空中后退了几步,念道:“我从本来舍身命,为利众生无贪惜,常为法故而舍身,皮骨肉血施众生。”

    他突然有所悟,但是,此时此刻,怎会有机会让他再去思索太多。

    只见邀月从头到胸,从未动弹,飞掠却迅急无比,整个人都仿佛在驭风而行一般,已经又到了玄藏的面前。

    邀月轻轻一挥手,却是掌出如龙飞,收掌如虎跃,变化万千,诡秘难测。

    玄藏内力全部涌起,如浪潮初起,澎湃不绝。

    他深知只有奋力逆流而上,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光是想退下去缓口气,那么就立刻要被洪水卷走,死无葬身之地了。

    玄藏身形没有改变,一掌向下直拍,另一掌向邀月挥去,澎湃如潮的掌力向邀月压了过去。

    然而,只见一片银光迎面而来,胸口立刻感觉到一种空前未有,无可比拟的撞击之力,仿佛四面的山峰,全都向玄藏压了下来。

    玄藏的身子却被邀月的掌力震得断线纸鸢般飞了出去。

    邀月又欲追上补上一掌,此时,却一股水柱冲天而起,直射而出。

    长江的水力本已极强,此刻再加上玄藏惊人的掌力,水箭飞出,其速度和力量纵然雷霆闪电也不可比拟,如同惊涛骇浪。

    而此时正是邀月聚气凝神之时,她料想不到玄藏年纪轻轻,武力却已非凡。

    已是很久没有全神贯注的去战斗一场,顿时来不及抵挡被水柱一冲拍回岸上。

    一大片水汽腾然升起,在这浓浓的夜色之中,却已不见玄藏的身影。

    邀月凝视着江面,汹涌的浪涛拍打回水面,仿佛整个江面都被煮沸了一般。

    风在咆哮,江也在咆哮,浪涛卷回,平静地江面上,只留下泛起的一连串的涟漪和水泡。

    漂泊的人,终年都在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