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星轻声拧开门把手，走到爸爸床前。

    林爸爸双目紧闭，只能看到起伏的胸脯随着光影小幅度地忽明忽暗。

    不知静静地站立了多久，门被打开了，来了两个中年人，哭哭啼啼地收拾着邻床的日用品。

    其中，收拾东西的阿姨不小心碰倒了床头柜上的一只玻璃杯，一声脆响打破了原本宁静的病房。

    刚刚还在小声抽泣的阿姨自个儿也讶异万分，对面的大叔连忙指了指林爸爸的床位，示意她不要闹出太大动静。

    她点点头，暂时停止了哭泣，从门背后拿来簸箕和扫帚，轻轻打扫地上的玻璃碎渣。

    林爸爸听到了动静，睁开眼循声望去，昏暗的灯光下，只看到左侧依稀有两个移动的身影。

    回转头再看看右侧，似乎还有人站在床头，近在眼前。

    随着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眼前的女孩面孔渐渐具象为实影，他低声喊道：“北星……”

    “爸……”林北星听着呼喊，弯下腰，拉过爸爸的手。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您……”她压抑着内心的悲恸。

    “嗯……你好好劝劝你妈妈……她那病不能保守治疗，得做手术……”林爸爸憋着力气、使着劲儿，讲出一句完整的话。

    “爸，您少说话，我知道了。”她拉着爸爸的手，紧贴面庞。

    林爸爸伸出手几欲抚摸北星的头，但是身子有点僵硬，侧不过来。

    他放下手，继续说道：“爸没事儿……就是有点累……你妈妈的病好了呀，我也就好了。”他说完后，重新回看左侧的那对中年人。

    他们已经打包完毕，准备离开。

    门口的大叔犹疑了一下，回过身踱到林爸爸身边：“林叔，我们走了，你多保重。”

    林爸爸刚和北星说了些话，已然清醒了不少：“……哦……你……你们也是。”他突然明白了他们打包东西离开的原因。

    等屋里只剩下林爸爸和林北星后，二人相顾无言。

    林北星无声落泪，脸颊上的口罩早已浸透。

    原以为只是妈妈旧病复发，没想到爸爸也一齐病倒，甚至如此严重。

    人来一世，不过求个万事顺遂，好强者再追个功成名就。

    可现在，偏偏连个身体康健也祈盼不得，只得安居一隅，苟且一生，可惜可叹。

    想这些有什么用，古人说珍惜当下，实在是有道理。

    护士算着时间到房间拔了挂水的针，林爸爸示意北星扶起他靠在床头。

    “邻床的阿叔大抵是走了……他比我大十来岁……人啊……总有这么一遭……北星，你得明白。”林爸爸断断续续地说着，似乎想要提前告诫北星人生的最终宿命。

    “爸，您别说了，您歇会儿。”她眼噙泪水，安抚着林爸爸。

    “滋滋滋……”手机振动响起，屏幕显示是林大海。

    “喂，”

    “星星，张万森醒了，你过来吧，换我上去。”林大海计算着时间，该给爸爸洗漱，准备睡觉了。

    他回过头，重又看着病床的张万森，心中疑虑这个虚弱的大男人能否保护得了星星。

    “好。”挂了电话，林北星喂了林爸爸几口热水，然后叮嘱了几句话，便让林大海上来。

    二人交接完毕，北星重新回到三楼。

    进门前，她在公共厕所里冲了冲咸湿的双眼。

    但是进门后，她那两个异军突起的肿眼泡还是被小张发现了。

    “你哭了。”

    北星摇摇头：“没有。”

    万森不知如何是好，想开个玩笑逗一逗哭包。

    “那个……我是怎么了？”他故作对下午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北星停下了手上的活计，转过头略显嫌弃地看他：“你还说呢！”

    她换了个口罩，然后双手叉腰，面朝张万森嗔怪道：“一个字——臭！三个字——臭烘烘！”

    说罢，她还“哼”了一下，嘴里叽里咕噜抱怨张万森的娇气，但是手却麻利地将饭菜送进微波炉，麻利地接水烧水，准备给万森补给些营养。

    “不好意思……”张万森抿着嘴，搔搔后脑勺，尴尬地笑笑。

    林北星抬头目测了一下挂水的进度，然后撇着嘴看了一眼无辜的张万森。

    “知道就行，以后你可得好好补偿我！”她背过去接水，等待微波炉里加热的饭菜，但是眼泪又不自觉地滴落下来：“我们还有未来吗？”

    她怕万森感受到他的低气压，在微波炉前磨磨蹭蹭，不肯转过身来。

    等到眼泪终于回旋打转了无数圈，再次回归深邃的眼眶，她佯装笑眯了眼睛，转过身：“先吃饭吧。”

    二人就这么一人喂着，一人吃着，不多言语。

    邻床的大叔看着这偶像剧般的画面，暗暗戳了一下在身旁刷手机的妻子，妻子回过头来一起看二人，而后小声陈述道：“我年轻的时候有这姑娘那么漂亮，但是你没这男生帅气。”

    那丈夫听了也不见怪，二人互损的气质早就延续多年，到了这医院也不例外。

    “漂不漂亮我不知道，但是你应该比她胖。”丈夫摇着头，说着模棱两可的话，以示对妻子话语的辩驳。

    张林二人吃着吃着，却感受到两股吃瓜般的眼神。

    张万森摆摆手，表示吃饱了。

    林北星默契地收回了最后一口白饭——菜确实吃光了。

    “小黑呢，它一个人在家吗？”张万森突然想起了家里还有个生物。

    “托王孔两位叔叔照顾了，你别担心。”林北星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回复道。

    “张万森家属出来一下。”护士小姐姐突然出现在门口，叫唤了一声。

    林北星心里咯噔一下，怕有啥不好的消息：“来了。”

    “现在医院床位紧张，张万森留观一两天后就可以出院了，把床位留给最需要的人。”护士姐姐说罢，指了指今晚新进来的病人，有两位老人因为没床位，只能暂且在楼道里摆了床位过夜。

    “嗯，张万森的病情……”林北星小心问道。

    “目前看没什么大问题，估计就是吃坏肚子了，脱水比较严重而已。好在他年轻，比老人家肯定要恢复得快。”护士姐姐说罢，又指了指楼道里来来往往的病人。

    “好的，谢谢。”

    林北星回到病房，转达了护士姐姐的话，小张点点头表示同意。

    接下来的两天里，林北星和林大海轮流照顾小张和林爸林妈，加之王孔两位叔叔的帮忙，林大海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但是眉间紧锁的皱纹却更深了——林爸爸的病情不容乐观，林妈妈的保守治疗效果不理想。

    张万森看着些许憔悴的林北星，听着她压抑着内心担忧的话语，想到是时候回到自己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