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思考
被杰斯医生叮嘱好好休息的韩灼,此时正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却无法入睡。
不仅仅是因为身上伤处的痛楚,更是因为他穿越至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
在派尼斯森林里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他其实就已经有自己穿越了的预感,更何况之后见到赛尔乔等人,他只是内心还抱有一丝侥幸,不愿意相信罢了。
直到他清晰看见那两轮明月之时,所有的侥幸才化为乌有。
伊希切尔和米吉娜都是明亮美丽的月亮,却是让他陷入绝望的根源——双月意味着他独身来到了一个大概永无归家可能的地方。
他甚至都不在太阳系里了!
此后多日,他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对周遭漠不关心,对自身境遇也毫不在乎。
一个无根浮萍之人,举目皆陌生,所见所闻都如同将他包裹严实的蚕茧,令他窒息与痛苦。
孤独将他击倒,以至于他时常想放任自己死去。
哪怕到现在,韩灼有时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非得穿越,为什么不给他一个借宿之身?不论是什么身份,至少让他找到一丝与这个世界的连接之处。
可每当这么思考,他又会自我否决。已然穿越,如果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那还有什么可以证明过去不是梦境?
在监狱中反击迪恩,那是韩灼本能的不甘。
他可以死,但不可以无名无姓、无知无觉、毫无痕迹地死在一个垃圾的手里。
虽然还是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命运将他送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又是为了什么,但他最终还是决定让自己活下去,尽量好好活着。
然而,昨晚,他差一点就真的死去了。
韩灼下意识地动了动右手,想摸一摸自己的胸口。——心脏真的还在跳动吗?
手没抬起来。
他的左臂与双腿都打着石膏,胸前后背更是裹得严严实实。全身上下,只剩裹着纱布的右手还能勉强移动。
但哪怕如此,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无麻醉手术,他真的太累了,累到一丝一毫都动不了。
身体的痛楚与疲倦,没能阻止他思绪的活跃与清晰。
在这个入夜后安静的病房里,韩灼终于开始认真思考自身的处境以及这个世界的情况。
语言不通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至今有许多信息他无法搜索或是询问,只能凭借猜测判断,用自己的理解进行翻译或是信息补全。
他所穿越的这个大科莫地区,地处西纳瑞斯联邦的西部沿海,是整个西州人口最多的地区。
而因为处于西州内部,远离别国,科莫只有基础警力,没有常备军队,更因为长年和平、人们生活富足,科莫的武装力量早已在民众的呼吁下压缩至极低。
警官这份工作劳累又多少带有一定危险,薪水相比其他工作又没有竞争力,科莫的警力缺乏已经持续了好几年,招聘信息常年挂在网上。
这些信息一部分是希尔斯和克里斯托弗告知的,一部分则来自赛义闲聊时的随口吐槽。
——要不是有些私人原因,赛义早就不想继续在城警一队干了。被调到异变调查局,虽然是明升实贬,但也算让赛义松了口气,“不那么憋屈了”。
至于异变调查局……
韩灼回想了一遍在第一医院里的那株蒲公英、在派尼斯森林里的巨树藤蔓和袋食蚁兽异种、安德烈娅的失控……以及,昨晚的事。
他现在已经很确定,这个世界出了什么问题,绝不是民众被告知的“只是特殊的疾病”。
他本来不想掺和这个世界的事情,毕竟,那些与他有什么关系呢?因此,最初被告知要给他额外权限时,他是拒绝的。
但如今,已经不是他想不掺和就能不掺和了。
异常无处不在,污染如影随形,异能更是超出了他原本的科学世界观。
在这样一个世界,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得得到力量。
韩灼选择了服用最危险的那款A级活性药剂,无效。当时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但是,自己真的没有特殊之处么?
韩灼心知肚明。
他早在第一医院的病房中,就可以看见包括博比·麦卡蒂记者、233号狱警都看不见的蒲公英。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取下、阻止蒲公英异种,他甚至还能感受到那株蒲公英简单的情绪!
在森林里,他确实对那棵巨树的威能感到些许害怕和紧张,但是……似乎,他只要不伤害它们,它们便也不会伤害他。
徒手解开了束缚住格斯的藤蔓,这件事除了韩灼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格斯当时昏迷着不知道,韩灼没有说,安德烈娅及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
——韩灼猜测,安德烈娅虽然考虑到他的语言水平没有进一步追根究底,但她可能内心是认定了他有些许特别之处,不然这无法解释安德烈娅对他的特殊关照。
韩灼一方面感激安德烈娅对自己的照顾,另一方面,他始终保持着一定警惕。
他甚至怀疑安德烈娅早就猜到了自己根本没有旅行证,她所有的相关说辞可能只是为了留下他而故意暗示……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让安德烈娅知道了自己的所有异样之处,会怎样?会因此有多少人知晓?会给他带来器重、利用、又或是毁灭?
韩灼此前一直不愿深思,就当作一切不知道,所有问题都用语言不通应付过去。
但在安德烈娅疑似失控的那天,他还是不能对她的情况视而不见。
她的力量之大可以让钢板如同纸糊一般随意把玩揉搓,她的注视可以让人发生变异、加重变异,她的声音甚至似有强制效果,足以让在场之人全都低头臣服。
然而,韩灼清晰地知道,他人发自内心感到莫名恐惧的这些,他毫无感觉。
人人都说安德烈娅失控了,甚至她自己也这么认为。
但韩灼不觉得。
所以,他看见了那些鳞片,看见了她可能对他人造成的危险,但他还是伸出了手去。
他其实至今仍不知道自己到底可以做什么,他不曾感觉到过强大的力量又或者敏捷,他也不曾感到过可以如安德烈娅一般让人臣服,但他却又似乎隐隐发觉了自己的力量。
事实证明,他成功让安德烈娅的“疑似失控”平息了下来。
他与安德烈娅两人对此似是共同的默契,没有深究。
韩灼躺在病床上,安静地沉思着。
他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昨晚心脏破碎的感觉恍如隔世,但胸口后背骨头与皮肉的疼痛无一不在提醒着他,昨晚种种不是幻觉。
他为什么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