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第十二天早晨。刚从睡梦中惊醒的我突然发现已经是早晨七点半了,猛地翻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厕所走,鞋都来不及穿。这几天校长一直在强调考勤,有好几次他都站在考勤表旁边,亲眼看着老师们签到。
这个韩扒皮,签到晚一分钟都像是欠了他十万快钱一样,等要你加班加几个小时的时候,他又认为这时天经地义的,真是不知人间疾苦啊。
上完厕所,我飞奔着去签到,迎面撞上了李佳。“你怎么戴美瞳了,真好看。”她停住脚步,垫着脚凑近看着我的眼睛。“什么,我怎么会带那玩意儿。”我脚步没停,觉得李佳的话莫名其妙。谁知道,我一照镜子居然发现本来亮黑的瞳孔变成了黑灰色,要是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晚上回去照镜子,发现瞳孔已经彻底变成白色了,我的天都塌下来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到屋外传来剧烈的敲门声,才回过神,朝门外喊了一声,“稍等”便手忙脚乱地戴好美瞳。
这个时候过来除了李佳就没别人了,她晚上常会过来串门,时间长了居然成了我每天最期待的事。今晚亦是如此,送她出门时,不小心被门上的钉子划了一下,一个深深的伤口出现在胳膊上,顿时鲜血直流,可我并没有感到一丝的疼痛。
我时常会在那条街上溜达,就是想找那个道士问个清楚。可连他的人影都没见到,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某天晚上,宝贝女儿看到我就一脸厌弃的捂着鼻子说“爸爸身上有股臭臭的味道,我不要跟爸爸睡,我不要”
妻子在一旁呵斥道“怎么出一身汗,快去洗洗。”我不情愿地走到浴室,看到热水器早已经开好,洗漱用品也整整齐齐地摆在小桌子上,洗完之后我躺在床上看着打开的窗户呼呼刮着风,我猛然意识到,不能回家睡觉了,否则就会被家人察觉。
第十四天
一眨眼,已经过去了十四天。尽管我拼命隐藏,可还是被李佳给发现了。早晨一见面,她就像猫咪闻到了老鼠的气味,抽着鼻子在我身旁晃来晃去,故作惊讶地说”华哥,你怎么还碰上香水了,说,是不是有情况?”我呸了一口,说“狗嘴吐不出象牙。”
“我跟舍友买了点肉,可是吃不了,晚上给你送过去。”她轻轻地靠近我的耳朵,“不要告诉别人。”我嗯了一声,就看到她蹦蹦跳跳得拉起李老师的胳膊,走远了。
晚上,还没回到宿舍,我就闻到了一股生猪肉的味道,要知道我们学校的教师宿舍是那种新盖的五层小楼,我住在三楼,还是在阴面,无论如何也不会闻到肉味啊。可我偏偏就是闻到了。身体内好像关了一头嗜血猛兽,指引着我奔向任何有腥味的东西,一刻不停。
走进整洁的楼道,我再也控制不住体内的欲望,三两下就狂奔到了宿舍。果然,桌上放着一个红色塑料袋,浓郁的血腥味从里边散发出来。旁边有一纸条:华哥,我跟舍友出去了,肉肉你自己享用吧。结尾画着一颗小红星。娟秀的字体一眼就能看出是李佳的,纸上甚至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用力咽下嗓子眼里的口水,心底的猛兽瞬间冲破理智的牢笼蹿了出来,抱着冰冻的肉就是一顿乱啃。等我平静下来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了。鼻子一阵抽动,一股更加浓烈的臭味飘飘入鼻腔,像是死老鼠的味道,顺着臭味看去,居然是从伤口处流出来的绿色血液散发的味道。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喜欢又痛恨。站在镜子前仔细地观察着自己,镜中的这个人怎么这么陌生?胡子拉碴,眼睛凹陷,双颊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张开嘴四只犬牙又长又弯,比其它牙齿要长一半儿,摘掉美瞳,露出死鱼一般的眼睛,吓得我心脏几乎都要停止跳动。我勉强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把刚刚掉在地上的美瞳又戴上去,再也不敢卸掉。
对了我的伤口呢?平滑的皮肤上没有一丁点儿伤口,真奇怪,它是怎么消失的我都不知道。看着喷头撒出的热水,把身上的皮肤碎屑冲落在地,每块儿都有指甲盖大小,蝗虫一般拥挤在洗手间潮湿的地板上,心里一阵恶心。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终于不用在晚上做噩梦了,也不必再担心自己在梦里吃那些从人肚子里掏出来的油腻腻的内脏。可还有一个坏消息,晚上再也睡不着觉了,晚上越来越精神,除了吃,再也没有什么能引起我的兴趣。
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无论上课、下课。我的意识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有时候会突然忘记自己是谁,要去干什么?浑浑噩噩的度过一天。
第十五天,伤口流出的绿色血液比之前更多,更臭,因此我不得不喷上刺鼻的香水,嘴里常嚼上几口大蒜来遮掩。大蒜一下口,一股灼烧感会从嗓子里开始一直烧到胃部,一团火焰经由血脉烧至全身。这种强烈的灼烧感也会刺激到我的大脑,让它有片刻的清醒。
比起身上的腥臭味,更难捱的是对鲜血和生肉的渴望。现在眼睛里只有散发腥臭味的血肉,那些做好的肉我看都不会看上一眼。中午吃饭时,我也不再期待李佳夹过来的肉块儿,总觉得它又硬又难吃,根本下不了口,可生怕聪明伶俐的李佳看出些什么来,依然忍着想吐的冲动,把它咽下去。
中午,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头脑一阵空白,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被风吹动的蒲公英。一股强大的浮力在身体底下推着我一直往上飘动,挣扎中,眼神扫过床底,突然看到自己正躺在床上,既然如此,那我又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论怎么呼喊都没人能听到我的声音。身体渐渐穿过屋顶,来到四楼王老师家,此刻他正紧紧盯着墙面,似乎并没有看到我的到来:慢慢的我又漂到了五楼,五楼住着新婚不久的张老师夫妇,她未满月的孩子一看到我就吓得哇哇大哭,脑袋深深埋在摇篮的小枕头上,不敢抬头:接着,我又飘到天空中,透过各种建筑物能清晰地看到各种各样的人们,或躺或卧,甚至还有粘在床板底下和挂在吊扇上的耷拉着舌头的人。
身子突然一震,一股强大的引力又把我拽了回去,白光一闪,睁不开双眼,我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通通直跳,这才发现是一场梦。下楼时,遇到了张老师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