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星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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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快去死吧

    锖良身形较为纤瘦,这套装甲对他而言多有累赘。因此连通共振输出流道,搭载定位器等工作都是由腾雁远代劳的。当一切都准备完成,锖良将思维沉入微观的世界,暗绿色迷彩花纹的装甲上发出微微蜂鸣,随着甲片隙缝中亮起一道道蓝光,共振系统启动。

    锖良的脚牢牢吸附在黑晶岩层上,两层重压使他刚刚愈合的伤口又渐渐开裂,混合晶体岩层中的丹木组织被共振系统慢慢剥离,腿部护甲自动为他开始治疗。手中的长戟火炮也发出炽红的光华,表示炮弹充能开始。

    “锖良,用手环控制共振系统,将吸收速率调到最低,然后关闭分离功能,这个功能目前还没有接受过安全性测试。”腾雁远一边大喊着,一边拍着锖良的后背确认他的状态。

    锖良此时头脑中一阵一阵地泛起眩晕,虽然听到了腾雁远的提醒,但他眼中的手环也只是一片缭乱。如丝如絮的数据信息以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形式钻入大脑,腿部的丹木晶体已经完全覆盖了伤口创面,然而这项程序没有设置休止符,丹木晶体还在他的体表不断蔓延。

    【军区电台】锖良,不要去认知那些信息,让注意力回到你的任务中。

    【锖良】是的,长官。我能做到!

    那年锖良十六岁,在父亲的安排下,随军队前往北部林海雪原开荒。一场冰雹之后的凌晨三点,锖良实在是饿得难受,偷摸到了物资营,却是被炊事师傅待了个正着。大师傅没有检举处罚他,只是问他愿不愿意去林子里打猎。饿蒙了头的锖良自然是满口答应,跟着大师傅钻进了煞黑吃人的林子

    零下四十多度的天气,他们拿着两个电筒,在雪地中折腾了半个钟头,寒风敲碎的锖良的耳鼻手脚,死亡的优先级重新排列,他彻底打起了退堂鼓:“长官,这真能找到东西吗?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原本在前面寻路的大师傅猛然向锖良扑来,将他摁倒在雪地里,强光手电直扣在他的眼睛上,大师傅的语气冷冽而疯狂:“我的儿子也在队伍里,他已经三天没有吃过粮食了,如果我们现在找不到猎物,我就会把你杀了,然后回军区领死。腾出来的两份食物,总能分给他一点。你现在还能跟我打猎吗?”

    “是的,长官。我能做的!”

    “很好。”

    不知为何,锖良此刻没有依靠荣誉与温情支撑心灵,而是在脑海中回忆起了这段带有恐怖色彩的经历。但无论如何,他的精神返回了这悲惨的世界。按照腾雁远说的,他用手环将装甲配置完毕,腿部的多余丹木晶体开始剥离,大地也释放了他,对身体的掌控逐渐回归。任务正式开始。

    锖良向着蔺騲挺进,开始释放多余晶体能源的长戟炮拉出一条长长的余晖,这是他的独立旗帜。太阳已经开始西斜,眼前这颗小太阳陷入了短暂的沉睡,深秋的凝重感袭来,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寒夜。

    一手贴上蔺騲的外壳,共振系统的吸收速率加快,虽然他已经克服了眩晕,但重压还是搭在了他的神经上。

    【锖良】已经开始接触6号怪兽蔺騲,协率共振运转正常。根据定位系统显示,此处外壳纵深大概13米,距离能源核心大概31米。

    【军区电台】锖良队员,搭载于你胸甲部分上的编冲粒子炸弹,一定要保证在怪兽的能源核心区引爆。这意味着你要在自己意识尚且清醒的两秒钟之内,以爆破的方式在蔺騲体内穿行18米。考虑到设置炸弹,以及你需要的脱离爆炸范围的求生需求,大概会占据0.7秒。你真正能利用到的时间大概在1.5秒左右,希望你能做好准备。

    【锖良】收到。

    然而战场的情况远比无银设想的复杂,也完全超出了锖良的预计。入侵深红混合晶层的过程,锖良判断是整个计划中最简单的一环,只需要像开山凿窟一样,等共振系统清理出一个通道之后,他再慢慢进入怪兽体内,但是当他真正接触到怪兽外壳,却感受到一股如同沼泽般的吸力,将他迅速拉入其中。

    锖良原以为又是共振系统吸收速率过高导致的问题,但任凭他如何调整手环参数,都无法缓解这股牵拉力。而且进入混合晶层外壳内部之后,他才是意识到,混合晶层并不是依靠物理属性隔绝蔺騲产生的热量,而是这股热量在改造晶层的时候被消化了。

    屏蔽五感,沉寂许久的蔺騲感受到了锖良的入侵,重启了发热器官,身处于外壳之中的锖良感到温度骤变。若不是雄常与嘉荣晶体熔化吸纳了大部分热量,还没有准备好防护措施的锖良可能就已经爆裂升华了。

    开启协率共振装甲的隔热功能,锖良体表的温度还没有停止上升,在即将到达47℃临界时,他不得以使用长戟炮发射冰弹辅助前进。这本来是他计划着用于突破怪兽身体,延长自己存活时间的最后手段。但计划对于此时的平山关而言太过于梦幻。

    【军区电台】锖良,装甲数据显示你的生命体征出现异常,请汇报情况。

    【锖良】已前进11米,即将突破怪兽外壳。

    蔺騲体内的温度已经到达顶峰,它体内的吸力也同步增大,锖良无暇确认自己的身体情况,长戟炮的蓄能状态已经达到最佳,冰弹储量还剩三分之二,协率共振系统的流道对接口已经转入他的腿部推进器。纵身跃入一颗太阳。

    第一秒:

    长戟炮按照提前设定好的方向射出如激光一般的微型纵列炸弹,其中混杂有锖良所持有的一半冰弹。使用炸弹的目的已经不是在怪兽体内打出一条通路,虽然锖良失去了大部分感官,但他很清楚,在这个温度下,怪兽体内的部分组织已经等离子化,他只需要破坏这些粒子的运动轨迹,防止冰弹使它们重新凝合。

    一切都顺利地进行着,爆炸在蔺騲体内撕开一道空洞,冰弹随之崩裂开,即使只是呼吸间的温度降低,装甲探测器也捕捉到了这条称得上安全的通途,腿部推进器启动,锖良对太阳发起了冲锋。

    第二秒:

    定位器确认锖良已到达蔺騲发热器官的能源核心,胸甲附加层弹出,编冲粒子炸弹启动,距离爆炸还有1秒。锖良的四肢部分的护甲已经在通过气化降温,他的体感温度已经接近200℃,骨骼都快被分解。在共振系统智能分配的引导下,丹木晶体已经将他的完全包裹,所有的药剂一同注射,以维持他脆弱的生命。顺着赤羡留给他的安全绳的拉力方向,锖良打出了所有的储备弹药。冰弹的降温效果笼罩住他模糊的神经,他粘膜碳化的喉咙中发出的怒吼,激荡着蔺騲体内每一颗粒子:“快去死吧!”

    战吼激活了已经熔解掉一半的腿部推进器,一道紫焰喷出,将他打出地狱火海。

    第三秒:

    紧绷的安全绳松动,血丝爬满赤羡的眼瞳,一道金红色的光芒暴起,她拉起绳子向后倒飞。肩部、肘部、手部、腰部、臀侧、脚底,战衣上的所有推进喷口功率都开至最大,赤羡披上了一件能源迸射的霞装。

    “出来、出来!”字符碾碎在赤羡的牙缝中,她不知道怪兽体内为何会产生这么大的阻力,锖良突破蔺騲外壳后,喷薄而出的高热物质破坏了她刚刚驻留的地方,灼目的亮光死守住缺口,让人难以确认锖良的具体情况。但根据探测器上的显示,缺口还是开放的。还有希望,炸弹还没有爆炸,希望很大。

    “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战衣的能源见底,赤羡展开所有的装备,炮火齐发,映衬着她的嘶吼,巨大的后坐力将她弹射出去,而安全绳却是猛然一松,阻力全无。没有任何的受身动作,赤羡顺着冲击力在地上翻滚了几圈,仰躺在地上,一根长戟插在她身侧,割断了她的几缕长发。长戟上焊接着一个残破的手甲,微风撩过,手甲中落下一点黑灰色的粉末,融化在了赤羡的眼泪中。

    赤羡的哭喊在爆炸声中湮灭。6号怪兽蔺騲讨伐完毕。

    【军区电台】各分队汇报情况。

    【腾雁远】6号怪兽蔺騲生命反应消失,长右部队锖良队员牺牲。

    赤羡开启了电台,她想要咒骂军区指挥官,但喉咙中只剩下呜咽,右手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睛,她怕一睁眼,那个冰蓝色短发的身影就会从她记忆中消逝。最终是由腾雁远代为报告了现场的情况。

    【昶琴】被收容的延威尸壳生命体征迅速衰退,工程部队目前在设法抢救。

    【监控电台】NOI监控重启完毕,7号怪兽已经突破舱井,目前还在向6号怪兽方向移动。

    在锖良他们讨伐蔺騲的时候,工程部队也协助司忧和昶琴完成了对延威尸壳的诱捕任务。

    这部分行动姑且还算顺利,在昶琴与长右部队确认作战计划的时候,司忧就已经将延威尸壳牵引到了北侧山体前。因为锖良那边的问题,昶琴状态不是很好,甚至在后续的通讯中与队友发生了争执。司忧见此情况,主动揽下了大部分职责。

    应急通道内虽然较为狭窄,但还是能容许一辆摩托车通过,这为司忧省下了不少麻烦。按照工程部队的要求,他在经过通道中段时,主动触发了一枚冰弹给自己降温,但并没有肉眼可见的效果发生。

    因为丹木晶体子弹的威胁,延威尸壳也不敢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加满速度,司忧便是配合着它的步调,三步一回头地观望着通道内的情况。而就当延威尸壳裹挟着熊熊烈火突破通道中段时,警报的蜂鸣拉响,随之而来的是大雨倾盆。

    这是消防系统误触了?司忧只想吐槽平山关军区内唯一还在正常运转的设备,居然是消防喷淋系统。虽然司忧不识货,但延威尸壳深知此水奥妙,接触到水幕的瞬间,它便是褪去了火焰涂装,一层层晶体壳从他身上脱落,混杂着很难称得上是血肉的污物,铺成了一滩诅咒的造物。连挣扎的反应都没有,它就这么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工程部队】司忧,你那里情况如何,陷阱有效果吗?我们安装在喷头上的传感器显示延威尸壳已经停止活动了。

    【司忧】满分陷阱,我这边也没有感受到精神污染。

    【工程部队】那就好。我们为延威司令打了一口丹木晶体棺材,就放在距离你三十米左右的通道后方,虽然很惭愧,但是为尸壳入殓的工作还是要麻烦你了。棺材上放着个手环,里面储存了一套蝉翼甲,这算是我们送你的防护服。喷淋水幕限制了延威尸壳的行动,但它本身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你将它装进棺材时一定要千万小心,并且要注意不能遗漏它的身体组织。毕竟对这东西的构成,我们一无所知。

    【司忧】收到。

    后续的任务没有任何意外事故发生,司忧将工程部队安排好的镀晶长柜运到了喷淋雨幕陷阱中,虽然昶琴想承担封装延威尸壳的任务,但司忧以军队命令为由拒绝了。为了保证安全,司忧启动了工程部队送他的碳晶手环,一层薄膜从手环中展开覆盖了他的全身。因为本身就有Z60战斗服提供保护,司忧便是将蝉翼甲折叠塑性,额外用于照顾手部和耳部。

    不过这些准备都落了空,延威此刻真成了活死人,无论司忧如何牵拉挪扯都没有让它产生任何反应。反而是延威身上不断弥合崩裂的皮肉让司忧心绪纷乱——这是7号怪兽的病毒,还是半古体的缺陷,为什么延威一直叨念着半古体?一旦思维导向了阴影,身上的恶寒就更甚,司忧匆匆将延威扔进了棺材,收集完地上脱落的晶壳后,与之一并封印。棺材上蚀刻的能源电路亮起,延威的身体情况显示在了一块屏幕上,与雨幕隔绝的它也没有再次暴走。

    大概五分钟后,工程部队便来回收了延威,至此司忧的迁移捕获计划成功。在协助司忧的同时,由于7号怪兽撞击产生的地震破坏了临时指挥部内的监控系统,工程部队还重启了平山关军区内的NOI监控系统。

    监控打开后,柯城看到的第一眼,就是7号怪兽棕灰色的利爪掀翻了阻碍它复仇的舱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