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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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校园广播里的某些同学

    早晨是一天的黄金时间,尤其是对毕业班的学子们而言,利用晨间宝贵的时间抓紧背诵知识点是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整个高三年级的教学楼,离得老远就可以听到许多声音混在一起的喧嚣声。

    杨昔年从厕所里出来,他领口的扣子松开着,白色的校服衣角还半塞在裤子里,整个人显得吊儿郎当。一边洗手一边照镜子,然后用带着水的手拨弄额前的头发,暗想头发又长了,是不是该剪短一点?

    突然,镜子里走过来一个人,看到他以后没好气的低声“哼”了一声,随后走到旁边打开水龙头洗手。他本打算无视直接走掉,没想到那人疯狂的甩手,甩了他一身的水。

    “你!”他顿时不爽,“你礼貌吗?你属狗的?身上有水还得甩一甩?”

    “我要是狗那你是什么?不肯道歉的倔驴?还是只有一秒钟记忆的鱼?”

    倔……驴?鱼?这人看着斯斯文文的骂起人来倒是一点不含糊。“承认的这么干脆,那行,以后我就叫你……顾狗?”

    顾筱微微皱起眉头,想说什么似的轻启嘴唇又犹豫着闭上,最后只有些生气的“哼”了一声。

    杨昔年不禁想笑,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的”哼“,幼稚!不经意间见顾筱左手腕上带着一块手表,黑色的表带套在白皙的手腕上尤为好看,像极了给王爷爷的那块。他突然想,是不是该对顾狗态度好一点,毕竟顾狗买了王爷爷的铺子解了王爷爷的燃眉之急。

    “那个……”

    他才说了两个字,突然之间感觉头晕目眩,心慌无力,随后就重心不稳摔了下去,好在他反应快,在倒下之际扶了洗手台一把,勉强支撑住。

    “你,你没事吧?”顾筱问。

    他没空理睬,急匆匆的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铁盒子想要打开,可试了好几次就是开不了,手指抠的很疼。该死,平时很容易打开的东西怎么今天……

    “我帮你!”顾筱不由分说的抢走盒子,快速打开倒出2颗糖,不顾他的反抗与嫌弃,一手扶着他的脑袋一手强行塞进他嘴里。

    “你!”他很生气,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让本就不舒服的他更加不舒服。

    “我什么?”顾筱反问,“我洗过手了,再说,低血糖的时候本来就心慌没什么力气,你还用这么个卡的结结实实的铁盒子装着,你怎么不直接在盒子上上把锁呢?”

    “还给我!”他伸手要。

    顾筱犹豫了一下,“会还给你,但不是现在。我给你换个容易打开的盒子。”

    他太难受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和顾筱纠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筱把糖果盒子塞进口袋,扬长而去。“神经病!”

    不多时,校园里四处的喇叭中传来呲呲啦啦的声音,临港一中每天的校园广播开始了。

    伴随着一段悠扬的轻音乐,一个男生的声音响起:老师们、同学们,早上好!今天是星期二,依旧艳阳高照,让我们一起伴随着校园广播开启有活力的新一天。下面播放两则快讯: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即将拉开序幕,各年级各班级将逐步开始报名工作,请大家积极报名,踊跃参与,期待在运动会上一睹运动员们的风采!图书室采购了一批新书,除了教辅用书以外,还有不少国内外名著,欢迎大家前往借阅。

    最后,在结束今天的校园广播之前,我想提醒某位同学,糖果放在铁盒子里装会更为方便携带,也更为干净卫生,至于打不打的开是我自己的事,希望某位同学以后不要多管闲事,自我感觉良好!另外,盒子还我!尽快!

    好了,今天的校园广播就到这里,祝大家度过一个愉快而又充实的一天。”

    临港一中的校园因为最后一条新闻顿时炸开锅。此时的顾筱原本因为昨晚没睡好正趴在桌上补觉,听后猛然坐了起来,这明显的意有所指是几个意思?他问同桌梅涵,“今天是谁广播?”

    梅涵一边推着鼻梁上的眼镜一边迷迷糊糊的说,“啊?嗯……高一的吧,一般校园广播都是高一的人弄,毕竟他们时间最多。怎么了?我刚才打游戏呢没注意听,刚才广播都说什么了?”

    坐在梅涵前面的梁崇转身凑过来,“说某些同学多管闲事,拿走了他的糖果盒子。一个大男生随身带着糖果盒子,这是什么骚操作?还有那个某些同学,不知道是哪个班的,你说他听到了作何感想?”

    梁崇的同桌丁子文也转过身,撇着嘴一副很羡慕的样子,“我去,这人牛逼啊,要个东西阵仗这么大,现在好了,全学校的人都知道他糖果盒子被人拿走了。压力来到了某些同学这边。”

    梁崇狠狠地点头,“没错,某些同学估计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大清早的会被人在广播上Q,你说他会不会还?不还的话,万一被知道了肯定千夫所指,可要是还的话怎么还啊?总感觉有点进退两难。”

    三个人讨论的津津有味,全然没有注意到顾筱此时此刻脸上有着奇怪的表情,像是生气,又像是在笑。顾筱看了眼挂在书桌一侧的书包,糖果盒子现在就在包里,至于怎么还嘛……他本来打算晚上去换了盒子第二天就直接还掉,不过他现在改变主意了。

    此时的杨昔年已经回到教室坐在座位上一边看书一边转笔,铅笔在修长的手指间反转跳跃。

    同桌周晨光刚要拍他的肩膀,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将快要落下的手又抬了起来,在离他肩膀几公分的距离晃了晃,“哎,小年年,跟你说个事!”

    铅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小……年年?这都什么称呼。“什么事?”

    “运动会啊,老师让我们每个人都要参与,你打算参加哪个?”周晨光说完上下打量,一边打量一边摇头,“长跑你估计不行,你这瘦弱的身板我担心直接猝死在跑道上;短跑要求速度,你也不行;接力赛……算了,跳过;立定跳远……你立定跳远行吗?”

    “你觉得呢?”

    周晨光短暂的思索了几秒随即否定,“要不然,你就当啦啦队吧!你这长相穿上啦啦队队服肯定比她们啦啦队员更惊艳!”

    “你确定你们在赛场上看到一腿毛的我冲你们喊加油,你们不会当场毙命?!”

    周晨光看着杨昔年脑补了一下,杨昔年长得清秀,皮肤又白,头发看上去很软随意的打在额头上,有些凌乱,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再加上那双勾人的眼睛……他赶紧回神,告诫自己不能再想下去。“我觉得你把腿毛刮一刮,还是可以考虑的。怎么样?要不要牺牲一下色相?就当是为了伟大的运动事业奉献出你无私的爱!”

    杨昔年漠然拒绝,“不怎么样!”

    周晨光一看杨昔年不愿意,也就不勉强,“行吧,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要不然,你去后勤组吧,到时候就负责给赛场上的运动员们送矿泉水,递毛巾擦汗,跑个腿什么的!”

    杨昔年懒得开口,伸手比划“OK”的手势。

    很快到了午休时间,中午食堂吃饭。

    杨昔年向来独来独往,吃饭的时候也一样,喜欢找个角落的位置一个人呆着。偌大的食堂熙熙攘攘全是学生,因为食堂三面的进出口门都敞开着,人数多,整个食堂尽管开了空调和强力风扇依然让人汗流浃背。

    周晨光一屁股在对面坐下来,自顾自的,“热死了,食堂的空调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介不介意我都坐这了啊,位置不好找。”

    杨昔年愣了一下,把盘子往自己身边挪了挪。他没什么食欲,筷子在米饭上挑来挑去。

    “哎,那些人是高三的吧。”周晨光眼神越过他直接冲着身后的方向说。

    杨昔年顺着周晨光的视线扭脸看过去,见不远处顾筱和另外三个人正坐在一起吃午饭。顾筱低着头,餐盘里的饭看上去也没动几口。

    周晨光压低声音小声说,“今年的运动会他们也要参加,往年因为高三是毕业班的学生都全凭自愿,只要代课老师说时间紧学业重就没人敢说二话,今年不知道怎么了,居然同意了!”

    “哦!”杨昔年不以为意。

    周晨光“啧”了一声,“你别不放在心上,你不是后勤的吗,今年他们也参加,到时候你肯定要去送水,你这工作量陡然增加了1/3。”

    杨昔年心思不在这,运动会于他不过是换一种形式的上学,递1瓶水是递,递10瓶水也是递,没分别。

    周晨光再次看过去又突然快速垂下头,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偷偷摸摸的说,“那个人好像是高三的顾学长,我怎么觉得他一直在看你啊!”

    杨昔年再次回头,就见顾筱直勾勾的看着他,两人四目相撞。

    “你们……是不是认识?”周晨光试探性地问,而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惊讶地捂着嘴巴低声说,“那个顾学长不会就是你在校园广播里说的某些人吧?我靠,小年年,你这么有胆?他你也敢惹?”

    杨昔年不禁反问,“什么叫他我也敢惹?他是大罗神仙下凡?惹不起?”

    “哎呀你不知道~”周晨光说着压低身子,一颗脑袋恨不能直接凑到他跟前,“顾家在临港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顾学长的爷爷是出了名的老中医,人称华佗再世,好多人求着看病呢!顾学长呢又是顾家三代单传的宝贝孙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每天专车接送,他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他们家也会想办法给他捞下来。你要是动了他一根汗毛,他们家得让你磕头谢罪!”

    杨昔年听后不当一回事,“你知道的还挺多,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周晨光撇撇嘴,“我说你平时别只顾着学习,论坛也逛逛、八卦也听听,连校长看到顾学长都得笑着主动打招呼,你倒好,直接在广播上给人家一通批评。还好你说的是某些同学,没有指名道姓,就算是追究下来,你也可以随便找个什么人含糊过去,说我也行,兄弟我愿意做你的垫背!”

    杨昔年对周晨光的突然示好有些不适应,“周晨光,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废话,你是我同桌,我不对你好对谁好?你不用有压力,下次考试的时候多留意留意我的眼神还有小纸条,让徘徊在及格线的我稍稍多考那么一丢丢,就阔以了!”周晨光说着看了眼他分好未动的餐盘,“我吃好了,你怎么了,没胃口?”

    杨昔年放下筷子,“嗯,既然你吃好了,那走吧,我好困,想回教室睡会!”

    周晨光说着起身,“你黑眼圈是挺重的,又熬夜学习了吧!啧啧,学霸果然都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用功,在下佩服,但不羡慕!”

    杨昔年低头不说话,和周晨光这种自来熟、话又多的人相处,他不是很擅长。不过周晨光这话说对了一半,他的确是熬夜了,但不是学习。

    放学后,杨昔年照旧晚一个小时走出学校。还没到公交站台就见顾筱站在那里,似乎在打电话,“没关系马叔,你先去处理事故,我正好去趟图书馆,等下我自己打车回去!”

    他听不清顾筱说什么,但此时此刻他只想顺顺利利的坐上公交车,不想节外生枝,于是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打算到前一站上车。

    很快,公交车驶入临港一中站,上车的学生很多,一窝蜂的冲进来把空位置全都坐满了,他突然发现顾筱最后一个上来,并且在注意到他旁边的空位后直接走了过来,一双眼睛犀利的盯着自己。

    这人……不是要过来坐吧?不要了吧……

    这般想着,顾筱已经站在了一旁,“让让!”

    他只好拿开椅子上的书包抱在胸前,暗想,真倒霉!

    这趟814路公交车,是从市中心发往临港城北,单程40分钟,沿途经过临港一中、市体育馆、市图书馆、临港三中等站点,往常,他旁边的位置是留给昔尧的,尽管他们兄弟两个自从父母离婚后就没有住在一起,但偶尔放学后在公交车上相见,一起坐几站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默契。

    “东西,我明早给你!”

    公交车上的人叽叽喳喳的,噪音很大,杨昔年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还以为听错了,再看顾筱,眼睛看着前方,似乎不是在跟自己说话的样子。

    “你……在跟我说话?”

    顾筱看过来,“不然呢,这里除了你跟我,还有第三个人吗?”

    杨昔年看着眼前的顾筱,这好像还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顾筱乌黑的头发从中间分开略微散乱的向两侧展开,发梢下是一双深眸,鼻梁很挺,嘴巴微闭,就算是不笑,也很好看。不愧是临港一中的校草。

    只可惜,他姓顾!

    “你住哪里?”顾筱问。

    杨昔年没有回答,漠然的把脸扭到一边,看着窗外,好一会才说,“城北,城北长宁街。”

    “我住城南,向阳路靠北临近蠡太路!”

    “我知道!”

    顾筱有些意外,“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说完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哦,对,你当然知道。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家虽然没有装电网,但该有的门该有的锁都有,你是怎么进来的?退一步,就算你进来了,你是怎么找到那块表的?我分明记得放在我房间的抽屉里,不至于有人进房间了我一点反应都没有。”

    杨昔年不回答。

    顾筱接着说,“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得到的表,卖给钟表铺老板的时候却不遮挡一下,比如带个帽子或者换身衣服,直接穿着校服过去,看来是笃定了店老板不认识你。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像龟兔赛跑里的兔子,狂妄自大!”

    杨昔年还是侧脸看着窗外,不打算回答。

    可顾筱很确定杨昔年听到了他的话,因为在提及龟兔赛跑的时候,杨昔年的嘴巴张开了,打算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又合上了。

    “怎么不说话?”顾筱问。

    “没什么好说的,你说是就是,你说的都对,行了吗?”

    杨昔年无所谓的态度让顾筱莫名窝火,明明自己一直在退让,为什么这个人还可以用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说着敷衍的话?他……真的不记得自己了?

    “杨昔年,你……”话到嘴边,顾筱又有些犹豫,“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以至于你不把我放在眼里?”

    杨昔年终于回过头,眼神空洞,“什么?”

    顾筱一瞬间就泄了气,这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彩,像极了去年的除夕夜在公交站台见到的那般。明明长着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为什么就……

    公交车很快来到市体育馆站台,杨昔年透过车窗玻璃看到杨昔尧站在公交站台上,一张脸微微泛红,胸口上下起伏,似乎是跑着过来的。于是起身,冷冷的说,“让让!”

    顾筱耳朵上塞着耳机,一动不动。

    杨昔年强行从顾筱跟前挤出去,趁着有人下车重新找了个双人的位置坐下,然后用书包占着旁边的座位,等杨昔尧走过来,这才笑着拿开。

    “哥!”杨昔尧带着室外的热浪坐下,鬓角全是汗水。

    杨昔年从书包里拿出一瓶还冰着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过去,“给,喝点!”

    杨昔尧接过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大半,长舒一口气,“打了会球,热死我了!哥你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我坐这趟公交,还知道我渴了?”

    “今天周一,每周的今天你都会去来体育馆打球!怎么样,赢了吗?”

    杨昔尧眉头轻挑,得意洋洋,“那必须的,碾压他们!就四中那几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我分分钟打的他们落花流水。哥,你下次早点来看我打球,我给你留位置。”

    “好。你头上的伤怎么样?”

    “没事~~早不疼了!”

    不多时,杨昔年回头看,见后排靠窗的位置空空的。顾狗……什么时候走的?

    “怎么了?”杨昔尧问。

    他笑笑,“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