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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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再焦灼的日子也能苦中作乐

    临港是个小城市,地方小却人口多。因为临海,所以天气潮湿闷热。每当盛夏来临,街头巷口最受欢迎的就是小超市,里里外外塞满了前来买冷饮的学生,穿着校服,热情洋溢。

    一个少年背着书包从人群旁飞速跑过,留下短促的风影后沿着街道一路向北。他顾不上额头渗出的汗水一口气跑到临港三中,穿过大门口的花坛向西来到教职工楼直上3楼,这才在初一年级教职工办公室门口停下,口干舌燥地咽了口唾沫。

    “报告!”

    “进来!”

    少年推门进去,顿时一股空调的凉意席卷全身。

    “老师!”

    “嗯,来了,昔年!”

    被唤作昔年的少年见办公室的西北角站着2个学生,一个看到他后嘴角露出一丝满不在乎的轻笑,另一个则耷拉着脑袋怯生生地站着。

    “对不起邢老师,我父母没时间过来,所以,这次,您还是跟我说吧!”

    邢老师是刚硕士毕业的新进老师,人很年轻,也很有热情,这次是第一次带初一的班主任,“这些做父母的,再忙也得顾及孩子的教育不是?算了算了,你看看吧,怎么处理?”

    杨昔年看向旁边,见方才那个耷拉着脑袋的学生半边脸微微发肿,嘴角还带着血迹,蓝色的校服上沾着泥巴,膝盖也磕破了皮,看上去十分狼狈。再看旁边那个,一副我就是你大爷的架势,吊儿郎当,尽是痞相!

    “杨昔尧!你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啊!”

    邢老师气的将书砸在桌上发出“嘣”的一声,“没干什么他那脸是怎么回事?杨昔尧,你一个学期课没上几回倒是月月准时到我这里报到!你说说你,成天尽给我惹事,你能不能消停消停,也让我准时下个班,啊?”

    杨昔尧撇撇嘴,“我真没干什么,要不然你问他?”

    话音刚落,那个耷拉着脑袋的“他”顿时吓得浑身发抖。

    杨昔尧笑着一把搂住那人的肩膀,“你怕什么,邢老师在这替你做主,你放心大胆的说,我有对你做什么吗?”

    那人使劲摇头,恨不能将脑袋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杨昔尧两手一摊,“你看,这可是他说的。邢老师,我冤枉啊~”

    邢老师无可奈何,受害学生不肯开口,他这个做老师的也无从责难。“杨昔尧,你少给我打哈哈,我警告你,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别整天竟想走那些歪门邪道!你是学生,不是黑道,少跟社会上那些不良少年来往!你看看你哥哥,人家可是一中的学霸,年级排名第一,你再看看你,年级倒数第一!”

    话音刚落,本来平静的杨昔尧直接一脚揣在办公桌的桌腿上,凶相毕露,“那你有本事你去一中教他去啊!”

    “你!”邢老师气的满脸涨红。

    “邢老师,您消消气!”杨昔年连忙打圆场,“刚才是昔尧不对,我替他向您道歉!”

    “昔年啊,你看看他,上课睡觉下课打架,哪还有个学生的样子!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不是他撒泼打诨为非作歹的地方,他当自己是什么?混世小魔王?这才刚开学他就能造成这样,那要是3年,还不得把学校掀翻了!”

    “杨昔尧,还不赶紧跟邢老师道歉?”杨昔年立刻说。

    杨昔尧根本不在乎,双手插兜一副天皇老子来了也奈我何的样子。

    邢老师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该说的我也说了,嘴皮子磨破了也没用,他权当耳旁风。算了算了,我累了,今天就到这儿,你们都回去吧!”

    杨昔尧一听可以走人立马扭头就走,招呼都懒得打一声。

    “哎你看看,你看看他这个样子……”

    “邢老师,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检讨书我肯定让他明天一早放您办公桌上,您别生气了!”杨昔年不停安抚。

    邢老师摆摆手,“算了,不用操心我去看着他吧,别让他再惹什么乱子!”

    “好!”杨昔年说罢要走,转身之际,见被揍的人垂着脑袋眼神闪躲,于是问说,“你叫……关卓吧。”

    关卓怯生生地抬头,杨昔年微微一笑,“早就过了放学的时间,我们别打扰邢老师了,一起走吧!”

    关卓诧异地看向杨昔年,又看了看邢老师,原本就害怕的眼神抖的更厉害了。

    这时门外传来杨昔尧不耐烦的催促声,“哥,走不走?”

    邢老师听罢起身,“昔年,我这就走了,我送关卓回家吧!你管好你弟弟就行了!”

    杨昔年看向关卓,见关卓没有要跟他走的意思只好说,“哦!那好吧!走了,关卓~”

    走出办公室,杨昔年见昔尧等在门口一脸的不高兴,轻轻拍了拍他后背上的泥,“你这次又把人家怎么了?”

    杨昔尧嘴巴微微崛起,倔强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屑,“没怎么,玩嘛!”

    杨昔年回想起关卓怯生生的样子,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弟弟总是找他麻烦。“你啊,就算是软柿子也不能只对着一个捏,这都几次了?我都认识他了!”

    杨昔尧噗嗤笑出声。

    “昔尧,你不能总是这么混了,要是让杨成峰知道了,有你受的!”

    “切!那个酒鬼根本没时间管我!”杨昔尧说着一连三个台阶跳下楼梯,随后转身,“想什么呢,哥?”

    杨昔年神色担忧,“我在想,邢老师应该是想把关卓单独留下来做思想工作!你这次真的把他气着了,一旦关卓松口,邢老师肯定想办法联系杨成峰,杨成峰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一点就着!昔尧,等下回去了安分点!”

    杨昔尧从鼻孔里喷出满不在乎的哼声,“怕什么,难不成他还敢揍我?”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不好意思的看向杨昔年,“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杨昔年轻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没事。”

    他和杨昔尧是同母异父,妈妈陈秋梅在他很小的时候改嫁给杨成峰。在临港这种小地方,一个带着孩子嫁过来的女人长得如果太漂亮就会遭人非议,乱嚼舌根,而杨成峰恰恰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他们一家三口只过了短短几个月的幸福日子,杨成峰就开始本相毕露。

    杨成峰受不了别人的非议,就把气撒到他身上,经常趁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对他动手,那时候小,对什么都懵懵懂懂的,以为是自己做错了惹杨成峰生气,也不敢告诉妈妈,直到弟弟杨昔尧出生,杨成峰的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到杨昔尧身上,他才得以喘口气。

    杨昔尧就像是他的救星,将他从小黑屋里拯救出来,尽管杨成峰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全部给弟弟,他一点也不觉得难受。毕竟和毒打相比,那些不算什么。

    可惜,好景不长,随着杨昔尧的长大,杨成峰的疑心病又慢慢变得严重,直到5年前父母离婚,他才彻底脱离苦海。

    他记得特别清楚,妈妈带着他离开的那天,阴沉沉的,下着雨,妈妈只提了一个很小的箱子,伞也没打就拽着他走出家门。他回头看,见弟弟杨昔尧站在窗户前眼眶里噙着眼泪,愣是忍者没掉下来一滴……

    那年,杨昔尧8岁。

    “我听说陈秋梅要再婚了,再婚的对象还是薛家的薛成,那个姓薛的,对你好吗?”杨昔尧问,问的时候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在意。

    杨昔年收回思绪,想了想,“嗯……他很忙,我跟他也没见过几次面!”

    “他肯定忙了,临港赫赫有名的薛总!就是土了点,暴发户一个!”

    “我无所谓,反正也不是我跟他过!你呢,杨成峰最近没找你撒气吧?”

    杨昔尧一脚将小石子踢的老远,嘴巴微微撅着,“哼!自从他知道自己的前妻要再婚了就更是每天喝的烂醉如泥,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真他妈的犯贱!家里那点东西也被他砸的差不多了,再这么砸下去,我看只能是拆家了!”

    杨昔年听着默不作声,杨成峰再混蛋也是昔尧的亲生父亲,虎毒不食子,起码这么多年从来没动昔尧一根手指头。更何况,他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呢?或许在外人看来他妈妈傍了个大款,做了有钱人的太太,他以后的日子就可以衣食无忧、逍遥快活了,可他心里明白不过是寄人篱下。

    寄人篱下是什么滋味,他太明白了。

    夜深了,城北长宁街异常安静,杨昔年坐在书桌前写作业,书桌正对着窗户,因为闷热窗户敞开着,即便如此,他的鬓角依然微微出汗。

    不多时,野猫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路,他停下手中的笔抬头揉了揉酸疼的脖颈,看着窗外的夜色喃喃自语,“不知道他还去不去书店……”

    手机震动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他放下笔拿起来一看,是一串陌生的座机号码。“喂?”

    “哥,你在家吗?”

    昔尧?这个点了……他看了眼手腕的手表,22:27,“我在,为什么是陌生号码?你不在家?”

    “我可以去找你吗?”

    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可以。”

    不多时,“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他过去开门,就见昔尧左眼角发紫,脑门上还留着几行血迹,“你这是怎么了?杨成峰他打你了?”

    杨昔尧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哥,你说的真准,我刚回家没多会他就下班回来了,喝的醉醺醺的,我本来想听你的回自己屋不跟他正面冲突,没想到他故意惹事,一会让我干这一会让我干那,我顶了几句嘴,他就揍我,我还手了!”

    “进来,去沙发上坐着,我去拿药!”

    杨昔年说着快步走到房间娴熟的从柜子上取下药箱,小心翼翼地给杨昔尧清理伤口。眼角的伤不严重,只是淤青,过两天就能消,可头上的血口子,不深不浅,他用碘伏擦了好几遍还是不停的渗血。

    “要不然,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不去!”杨昔尧断然拒绝。“肯定是关卓跟邢老师说了什么,看我明天去学校怎么收拾他!”

    “你打住!是不是嫌揍的轻了?过来点,我看看伤口!”

    杨昔尧顺从地凑到他胸前,“哥,你身上真好闻,什么牌子的香皂?我也试试!”

    “你喜欢我送你就行了!”

    “嗯!她呢?”

    “不是她,是你妈妈!”

    杨昔尧冷笑一声,“妈妈……这称呼我都八百年没叫过了,什么东西?好吃吗?”

    “去!”杨昔年没好气地训斥,“她这段时间都不回来,你别动,得把伤口清理干净,我估计得留疤了,不过好在有头发遮挡,不注意应该看不出来!”

    “无所谓!男人嘛!有点伤才叫真汉子!”

    杨昔年又好气又好笑,“你这都哪儿学来的?”

    “电视上啊!”

    “那电视上有没有教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杨昔年说着将棉签扔进垃圾桶,而后又小心翼翼地将伤口的头发理顺,“好了,这两天千万不能碰水!”

    杨昔尧起身,在狭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这摸摸,那看看,“哥,你这地方太小了,又矮,下雨的时候一定很潮吧,墙角都有霉斑了!哎呀,难怪她迫不及待的跑别人那睡去,这破地方,叫我待我也待不下去!”

    杨昔年收拾好药箱回到自己的房间,对昔尧的话不与反驳。这房子年久失修,又是一楼,不仅潮湿而且蚊虫多。可那又怎么样呢,再破也是自己的家。

    他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衣服递给杨昔尧,“给,去洗个澡吧!今晚住我这!”

    “哦!”杨昔尧接过就朝卫生间走去。

    他不忘叮嘱,“记得别洗头啊,尤其是伤口,别碰水!”

    “知道了,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