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铘大军成功突袭冰封寨之时，尹天极及各头目带着家眷都快速通过大殿后的一条秘密地道逃离。年轻气盛的圣天执意要留下断后。他与众人约定，在他们所有人逃出地道，自己都还未赶上的话，就不用等他了。

    如今这一响彻云霄的爆炸声向他表明，所有人都已安全撤离。

    “我、我的任务完成了，咳、咳……”圣天嘴角逸着笑容，剧烈地咳嗽着。突然，他抓着文羽脚踝的右手一松，无力地垂放在地上。

    他已然昏死过去了。

    他是强忍着浑身的伤痛，在用最后的意志阻拦文羽的前进。

    文羽低头看着脚下这个用生命拖住自己的少年，心中五味杂陈。那一瞬间，他想到了自己的哥哥，突然怀疑这次夜袭到底是不是正确。他扭头仰望着破口周围那黑压压一片高耸入云的土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就连他自己也有些无法相信，如此可怖的场景竟然是他的杰作。若非圣天的属性是克土的木，恐怕早已被戳成一团肉泥了。

    在文羽的眼前，浮现出先前自己卡住圣天脖子的那一幕。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他也依然感受得出自己当时的那种冲天的杀气。那还是自己么？

    一阵凛冽的夜风呼呼从殿顶的破口灌入，文羽实实地打了个寒噤。

    就在这时，在他身后一片人吼马嘶，显然是有人杀进大殿来了。

    文羽回身望去，就见一人一马从黑暗中跃出，急急朝自己冲来。

    是白铘。

    在他身后，数十名术将也骑着战马杀了进来。马蹄急急撞击着地面，发出巨大的震响。

    圣天被这声响惊醒，艰难地抬头望去。

    白铘冲到文羽面前，赶紧翻身下马。见文羽平安无事，他才长出了一口气。不过，当他望见文羽的“杰作”时，也是暗暗吃了一惊。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见白铘已杀到此地，文羽对战事的走向已猜出个大概，不过他还是想得到白铘的确认。

    白铘点头道：“一切都在我们的预料中，冰封寨已经完了。”说着，他低头看了看躺在文羽脚下的圣天，又望了望四周，皱眉问道：“尹天极呢？”

    文羽有些无奈地一摊手：“听到刚才的爆炸声了么？他和几个头目都通过秘密地道逃走了。”

    “秘密地道？”白铘一皱眉，“我们派出的情报高手居然对此没有任何发现，看来那家伙果然不好对付……”说着，他斜眼看了圣天，冷哼一声：“而且还很冷酷无情，居然让自己的兄弟做挡箭牌……”

    “胡、胡说八道！”圣天一听，抬头怒目而视，“你、你这个混蛋，什、什么都不明白就别胡说！你、你给老大提鞋都不配！”由于太过激动，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白铘瞅了瞅他，冷笑着却不理会他。

    就在这时，一阵急切的呼喊从众人身后传来：“阿羽！”

    文羽扭头一看，却见秦宛和青青跑了过来。

    “宛儿，你来了？”文羽又惊又喜。

    秦宛点点头，笑着道：“我作为医疗队的队长，总不可能等到战事结束才来吧。不过今天这一仗打得还真漂亮呢，伤员比我预料的少多了。”见文羽也安然无恙，她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哼，可惜这少量的倒霉蛋中就有我。”一旁的青青忍不住插嘴，举起自己缠着绷带的左手挥了挥。原来，先前她在多名敌方术将围攻下逐渐不支，左手被刺了一剑，所幸几名本方术将及时赶到解围，否则她恐怕此时已作了刀下鬼。

    文羽心知青青负伤全因掩护自己，难免有些愧疚，便向青青道谢。青青却瞪眼看着他：“你可别自作多情，我掩护你可全是为了宛儿姐姐，哼。”文羽一时哭笑不得。

    青青低头瞅着圣天，骂道：“臭小子，快说出尹天极的下落，否则要你好看！”说完就是一脚。

    圣天负痛闷哼一声，咬牙道：“恶婆娘，你、你杀了我吧！”

    青青勃然大怒，喝道：“别以为老子不敢！”说着一脚就踢向圣天的太阳穴。文羽还没来得及阻拦，白铘就抢先一脚踹在青青的屁股上。

    青青哪想到白铘居然有这么一手，当即摔了个嘴啃泥。见她那狼狈的样子，四周的术将都忍俊不禁。

    青青爬起来，捂着屁股暴跳如雷：“白发鬼，你竟敢踢老子的屁股，不想活了！”

    白铘强忍着笑，故意板着脸道：“放肆！有你这么对长官说话的么？别忘了你出发前答应我什么！此人留着对我们有很大用处。你若再这般我行我素，小心我翻脸不认人，给你军法处置！”

    青青被唬得一楞一楞，赶紧禁声。

    ***

    尽管白铘再三安慰文羽，说尹天极逃掉也没关系，但毕竟是放虎归山，不尽快清除这颗毒瘤，他始终无法安心。更何况，出征前自己是夸下了海口。于是，白铘迅速改变了先前的计划，一面命人回城向陆飞鸢汇报破寨的喜讯，一面就地重新部署下一步的战略。

    现在还不算迟。他有很大的信心在天亮之前抓获尹天极。因为在他手上有一张王牌——圣天。

    作为冰封寨的核心成员，圣天的确是最好的情报突破口。

    然而，圣天既然敢单独留下，定是下了必死的决心。对于这样不畏死的勇士，任何的严刑拷打恐怕都休想从他口中套出半个字。

    圣天早知道敌人不杀他必定是想从他这儿获得情报，所以，他此刻虽然被关押在寨子的地牢中，心情却无比轻松和愉悦。他很清楚，此时此刻，已没有任何东西能使他屈服。他甚至幻想起审讯人那气急败坏的表情来。

    “嘿嘿。”他忍不住发出了惬意的笑声。

    “没想到被关在这儿你也能笑得出来，真是让人佩服……”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伴随着“啪嗒”的脚步声从走道里传来，越来越近。

    圣天冷哼一声，抬起了头。尽管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当他看清来人的模样时，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来的正是白铘。

    以圣天掌握的情报，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个敌军头领为何会亲自来审讯自己。

    这也是他最大的失策。

    白铘示意看守的士兵将牢门打开，笑呵呵地走了进去。

    “哼，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无论你用什么方法，都休想让我说出大哥的下落！”圣天咬牙喝道。

    白铘笑道：“嘿嘿，果然……你说‘休想让你说出’，而不是说‘我不知道’，这就已经暴露你是知道尹天极一干人等的行踪的罗？”

    “你……！”圣天气得说不出话来。

    白铘呵呵一笑：“别激动，我只是来和你谈谈心罢了……”

    圣天心知嘴皮子功夫自己远不如对方，干脆闭口不再说话。

    白铘嘿嘿一笑，向圣天靠近。

    圣天的四肢被铁链紧缚在一根铁柱上，浑身绷得直直的，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白铘朝他逼近。

    白铘走到圣天面前停住，突然伸手朝他面门抓去。

    圣天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咬牙准备承受对方的攻击。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仅仅是轻轻在他脑门上点了一下。

    圣天有些愕然地睁开眼。

    可就在这一瞬间，他忍不住失声大叫起来：“啊！”

    他无法不惊讶，无法不恐惧。

    因为此时在他眼前哪里还有什么白铘，哪里还有什么牢房。他的周围已全被猩红的血水所淹没！血水仿佛沸腾一般翻滚着，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无数血肉模糊的尸体随着粘稠的血浆翻滚，忽上忽下。刺鼻的恶臭四处弥散。

    圣天强忍着胃里的翻腾，拼命想要挣脱枷锁，离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血池地狱。然而，他很快就更加惊恐地发现，束缚自己四肢行动的，已不是沉重的铁链，而是四颗硕大的人头！

    这四颗血淋淋的人头从他背后猩红的肉墙上钻出，分别衔咬住了他的四肢，鲜血如泉水喷涌，流入脚下的血池。圣天惊恐地大叫着，挣扎着，想要挣脱这四颗人头的啃咬。然而，他每挣扎一下，那四颗人头就咬得越紧，鲜血飞溅中，白森森的骨头都露了出来。

    紧接着，更让圣天无法相信的事情发生了——那四颗人头忽然同时望向他，那一瞬间，人头露出了真容——竟都是他自己的脸，嘴里含着自己的血肉，似笑非笑！

    圣天骇得魂飞魄散，捂着自己的脑袋，惨叫着扑倒在血池中……

    ***

    也不知过了多久，圣天只觉似乎有人朝自己脸上倒了盆冷水，浑身一哆嗦，张开了双眼。

    出现在他眼前的又变成了白铘。在他的旁边，站着看守的士兵，手里拿着一个空盆子。

    白铘语含讥讽地道：“我还以为你有多顽强呢，没想到只十秒的攻击你就昏过去了。”

    “你、你那是精神攻击么？”圣天喘息着，汗水顺着鼻尖淌落。

    白铘点点头：“没错。我看你还是快招了吧。要不然，你即便不死也会疯的。”

    圣天惨然一笑，咬牙道：“哼，我先前就说过，打死我也不会说的……你尽管来吧，在精神受不了之前，我、我会自行了断！”

    白铘浑身一震，双眼死死盯着这个倔强的少年，半晌无语。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之前他从文羽那里听说了圣天对尹天极的深厚情谊，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的兄弟之情竟已深至此，让这个少年顽强抵抗到如此地步。

    就在此时，白铘身后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扭头一看，竟是文羽。

    文羽急急冲进牢房，对白铘道：“你没把这家伙怎样吧？”

    白铘双手一摊：“这不刚开始审讯么。他什么都不肯说呢。”

    文羽道：“他不说就算了罢。就看他伤这么重，就别再折磨他了。”

    圣天一听，冷笑道：“你这家伙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我害你没完成任务，你不就想来看看我被整的惨样么？”

    文羽对他的讥讽却并不理会，继续劝白铘罢手：“哪怕就看在他们那份兄弟情上，我们就换其他的方式搜索尹天极的下落吧。”

    白铘沉吟片刻，点头道：“好吧。就依你所说。”说完，他就闷着头转身离去。

    文羽尽管想到白铘会听他一言，但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爽快，不由得楞在了原地。

    ***

    半小时后。

    浑身是伤的圣天在经历了白铘的精神攻击之后，早已身心俱疲。此时他已进入了梦乡，脑袋无力地垂靠在左肩上。

    忽然，一阵急促而细微的脚步声从走道的尽头传来，越来越近。

    圣天猛地睁开了眼睛。

    尽管是被关在敌人的地牢，尽管已经睡着，但战士的敏感还是让他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声响，警醒过来。

    几乎就在他睁眼的同时，一个黑衣蒙面人就已如幽灵般出现在牢房门口。

    守卫的士兵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根本没察觉危险已经来临。

    蒙面人伸手对准他后颈就是一下，那看守闷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蒙面人从看守身上取下钥匙，迅速将牢房门打开。

    “你是……”圣天刚一开口，那蒙面人就伸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接着，蒙面人又用钥匙将绑缚在圣天四肢的铁链一一打开。

    圣天原本就伤痕累累，直立着被绑缚一个多小时，先前又遭受了精神攻击，身体早已处在崩溃的边缘。此时一得自由，整个人就像个沙袋无力地朝地上倒去。

    蒙面人赶紧伸手扶住他。

    圣天心中感激，低声道：“多谢。”

    “你还和我客气么？”蒙面人笑说着，扯下了蒙在脸上的黑布。

    竟是他的哥哥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