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下半点光华也照不进，便看不清那人在做什么，沉水碧一向信奉先发制人的道理，趁着他为她分神的一瞬，便猛地屈膝去撞那人的腿间。

    虽被轻而易举地躲开，手中的匕首也是顺势一划，那人却向前凑近，脸上的面具便是“啪嗒”一声，被匕首割断了一块。

    与此同时，沉水碧耳上一痛。

    有温热的血渗出，却被那人顺势吻去，凑近耳畔的呼吸声略略急促，竟是隐忍之意。

    沉水碧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克制，面上便是猛然一烧。

    她前世虽已到了及笄的年岁，并非什么也不懂，可重生而回，如今她也不过七岁稚童。

    此人对她，竟好似有男女之意一般……

    她不由生出几分羞恼，拿起匕首便要朝对方扎去却被那人轻而易举躲开，接着将她打横抱出了床下，将她丢入床榻后便顺着打开了窗搭子的窗口一跃而出。

    身轻如燕，未曾留下痕迹半分。

    沉水碧手握半张面具碎片，却是未定惊魂。

    耳上隐隐发烧，经此一事已是睡意全无。

    她理好衣裳，将窗搭子扣好，亲手点好灯烛，那边月朗见屋中大亮连忙入门来，见沉水碧安然无恙虽是舒了口气，却还是出言道：“殿下，骤然惊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沉水碧将掌中抓着的半张面具的残骸藏入袖中，张了张嘴，本欲说实话，但抬眼见月朗眼中那无法掩饰的疲惫，想到这些日子以来月朗的忙碌更在自己之上，便尽数吞下，淡淡道：“方才噩梦发梦魇掉下了床，想来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心里有些乱罢了。”

    月朗与她一同长大，闻言便是半信半疑，道：“殿下，您当真无事……？”

    沉水碧知晓他的疑惑，便道：“去帮我倒一碗安神汤来吧，告诉顾侍卫，照例巡逻也就是了。”

    “是。”

    月朗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待他走后，沉水碧才重新躺下，望着床帐发着呆。

    若非有掌中那半块碎片，只怕她会以为发生的一切当真只是个梦。

    被那神秘人几次三番的接近，对她却并未真的做什么，且种种举止，并不像是将她放在“帝姬”这个身份上。

    可，哪一个正常男人会对一个稚童产生男女之情？

    沉水碧想到此，脑中竟真的浮现出一个人来。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并未敢继续深想下去。

    乌云蔽月，雨声淅沥。

    声渐弱去，沉水碧久久未曾睡下，然而百衣殿中，有人却是早已睡下，且紧抓着被子，在这样雨寒之夜，却睡得满头薄汗。

    沉水依缩在被子中，白日里春莺的话不断在脑中环绕。

    如扈羊者，却是半天也找不到人影，只怕早已是凶多吉少了……

    扈家人功高盖主，舅舅扈仁兆连父皇都要让他三分，若让他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被自己害死，只怕就算是皇后也保不住自己！

    她越想，头上的汗便流的越多。

    想着，她便想了今夜的血洗。

    与此事有关的宫娥太监都已身死，其中的真相，只有她自己知晓。

    然而越是这样想，沉水依却越是后怕。

    半梦半醒间，她惊觉廊上有人在低声哭泣。

    “沉水依……沉水依……”

    哭泣声中夹杂了隐隐约约的呼唤声。

    沉水依猛然惊起，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她这才发觉自己的全身都已被汗水浸湿。

    安神香还在静静地飘着烟丝，方才的呜咽声不过是被风吹开的窗在吱嘎作响。

    而屋中，自然是只有她一人在此。

    沉水依舒了一口气，也并未唤人前来，而是起了身来想要去关上窗。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她忽然顿在了原处。

    她僵直地转过身来，却见槅扇前，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个人。

    沉水依想要尖叫，却又怕自己的声音会惊动了那不速之客，不由吓得跌坐在地，浑身发软地向后退了几步，那人似是听到了她的声音，慢慢转过身来。

    便是这转身的动作，沉水依便是吓得捂住胸口，当即便浑身发抖，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只见那人的脸面目全非，上头半点皮也没有，圆溜溜的双眼周围只有鲜红的皮肉。

    身上虽披了衣裳，可衣裳下头该是双脚的地方却是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而即便如此，那张脸的主人是谁，沉水依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正是那失踪数月的扈羊！

    他就这样用没了皮的脸对着她，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动，说出的话轻飘飘好似香炉之中的烟丝浮动。

    他道：“沉水依……你让我去杀人……你害死了我……他们剥了我的皮，拆了我的骨，还砍了我的头……沉水依，我是被你害死的……”

    他的嗓子带着极不寻常的哑，仿佛发钝的锯子割着钢板，带着奇异的哨声，饶是听这都令人牙齿发酸，浑身的血腥气令人浑身发麻。

    沉水依吓得手脚冰凉，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坐在原地，直到听到了扈羊的话她才注意到扈羊披在身上的哪里是什么衣裳，分明是一张完整的人皮，无风自动在那悬浮于半空中的人头之下，随着那颗头，慢慢朝着她移来……

    “啊——！！”

    这一动，沉水依才猛然找回了声音，一声大吼将整个百衣殿的人都惊动了起来。

    春莺赶忙带人推门而入，却正看到地上的沉水依白眼一翻，后脑便就这么狠狠砸在了地上昏死了过去。

    春莺连忙上前去扶起沉水依，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见气若游丝，脸色苍白如纸，不由眼神微动，又很快压下了嘴角，迅速扫了一眼某处，接着转过身来，喝道：“一个个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如今的百衣殿几乎是春莺做主，她如此说旁人自然不敢不从，便连忙如她吩咐那般离开。

    春莺将沉水依抱到床上，又试探性地唤了几声殿下，见沉水依当真是昏迷不醒，便放下心来，抱着桌上的茶壶便走了出去，直到茶水都尽数被雨水冲刷干净方才折返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