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的话一出，沉水碧脸上便惊慌了片刻，虽然慌忙掩饰，却没逃过燕兴帝的眼睛。

    沉水碧强自镇定，白着脸用袖子遮住手，掩饰道：“是儿臣一时疏忽，不小心伤了手，父皇不必担忧儿臣。”

    燕兴帝见此便更是皱了眉，道：“可是又有人欺负你了？若当真如此，跟父皇说就是，父皇自然为你做主。”

    还没等沉水碧说话，嘴快的阿蛮便忿忿开了口道：“当真是陛下才心疼帝姬，我们殿下方才去未央宫请安，还特意献了好茶给皇后娘娘，哪知皇后娘娘却不领情……幸得我们帝姬好性儿，否则落到旁人口中，只怕必然会落下一个皇后娘娘苛待帝姬的名声……”

    “阿蛮！”

    被沉水碧怒斥，阿蛮才噤了声，如梦初醒般连忙跪地，道：“是奴婢多嘴了，还望陛下恕罪！”

    见燕兴帝脸色阴沉，沉水碧便道：“父皇别多心，阿蛮嘴快胡说的罢了。

    “母后心里其实是极爱重儿臣的，只是儿臣茶艺太差，她想要指点一二，训导之余伤了儿臣不过是偶然，母后母仪天下，又怎会真的这般对儿臣？父皇可千万别听阿蛮胡言。”

    她说罢，便闭了嘴。

    烛台上的烛火幽微，将燕兴帝的脸照的忽明忽暗，父女无言相对，过了不知多久，燕兴帝才道：“朕知道了，承贤，你先回去吧。”

    “儿臣告退。”

    沉水碧乖乖巧巧，像是真的察觉不到手上的痛，却在穿好斗篷的刹那“嘶”了一声，捂着手匆忙离去了。

    屋中，燕兴帝撑着桌角。

    待沉水碧走出门，才听到屋中砸碎碗盘的碎裂声。

    春喜闻声不由吓了一跳，却正同沉水碧打了个照面。

    沉水碧双目平静，春喜与她对望的刹那心里莫名咯噔一下，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匆忙忙入门而去了。

    御书房中满地狼藉。

    春喜惴惴不安，不知方才父女两人吃着饭又为何会骤然如此，然而见春喜进门，燕兴帝便抬了头来。

    春喜小心翼翼：“陛下，可是承贤殿下惹了您不快？”

    燕兴帝默了默，并未立刻回答，而是道：“你觉得，这宫中，可有人会蓄意对承贤不利？”

    春喜闻言心中便明了了三分。

    他细细想了一番才道：“陛下，承贤帝姬为人温顺乖巧，又一直不得圣意，应当不会有人刻意为难，只是……只是……”

    “有话就直说，吞吞吐吐的成何体统？”

    “是。”

    春喜道，“旁人奴婢不知，只是从前敏婕妤正得盛宠时因时疫被封锁宫室，可除了千华宫之外并未听说旁人有时疫症状……此事便是皇后娘娘做主的。奴婢当初虽觉不妥，可皇后娘娘一向仁爱后宫众人，便未曾多想，可若是说有人会对承贤帝姬不利，那么皇后娘娘，想来应当不会袖手旁观的。”

    他并未直说，可话中之意却分外明了，同方才沉水碧与阿蛮的话结合一处，便唯有一个可能。

    燕兴帝冷哼一声，未在言明。

    片刻后，春喜跨出门槛，却看到沉水碧还没走。

    如今的沉水碧只是个稚童，就那样在侍女的搀扶下安安静静地站着，不出声，也不动，看似乖乖巧巧，可春喜却不蠢。

    燕兴帝为何忽然会对尚食局下手，这个从前名不见经传的承贤帝姬又为何骤然复宠？

    这般的年岁，便有如此的心机。

    今日燕兴帝一问，绝不是空穴来风的。

    他上前一步，挤出笑容道：“呦，承贤殿下还未走？”

    沉水碧淡淡“嗯”了一声。

    “原是吩咐了宫中侍婢前来接本宫，没想到他们手脚慢些。”

    她意有所指，“本宫笨嘴拙舌，倒是难为公公宽慰父皇了。”

    这话一出，春喜又怎会不明白方才的话沉水碧都听了去，便知自己所言说到了她心坎里，莫名舒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又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不觉原已被沉水碧利用，不由心下一惊，正要再说话，那边月朗已带着琉璃等人前来，也只得看着沉水碧冲自己道了别，目送着她慢悠悠离去了。

    沉水碧步履沉稳，动作轻缓，仿佛在雪中漫步，虽是神色如常，却也看得出她心情分外愉悦。

    她在前世曾吃了和亲的亏，重生而回，见一向与敏婕妤一向不和的扈皇后对自己那般热络，再结合燕慕两国的关系，她又怎会不知扈皇后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的确需要个身份高贵的养母不错，可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扈皇后的。

    既然扈皇后打这个主意，那她便暗地里好好儿阴她一把，永远断了这个可能。

    和亲这等好事，唯有她的百衣帝姬最相配，可不是她这个庶出的帝姬该抢的。

    小小一道伤疤便恶心了扈皇后一把，沉水碧心情不由大好，步伐都轻快了许多，连手腕上的伤口露出都未曾发觉。

    一旁的月朗余光一扫便注意到了那扩大了不知几倍的伤疤，不由大骇，连忙执起沉水碧的手细看，再结合今日沉水碧的异样，转头便见头几乎埋在胸口的阿蛮，登时七窍生烟，怒斥道：“阿蛮！”

    阿蛮慌乱抬头，见月朗对自己怒目而视，原本就心虚，眼下见月朗怒极便更是惊慌不已，连忙认错。

    沉水碧阻止了正要出声责骂阿蛮的月朗：“不过区区一个小伤疤，用些药便也就是了，这般大惊小怪的做什么？没的让旁人笑话咱们千华宫。”

    月朗急切道：“这是什么话？殿下你是金枝玉叶，就算再如何也不得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更何况伤了手，将来若是留了疤痕，可怎么好？”

    这边月朗为此事而急切不已，沉水碧对此却是风轻云淡，道：“有失必有得，我既敢如此行，必然会有得。既会有得，那便不亏，又有什么好难过的。”

    说着话的工夫，众人便停在了半路，月朗正因沉水碧之事而自责着，却有人从身后匆忙追来，一见众人停在半路没走，便舒了一口气，笑意盈盈一甩拂尘上前来，道：“殿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