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途游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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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纨绔

    正值冰苍之月,临近年关,大雪飘摇。

    白云山虽是东杭省的一个偏远小镇,但也发展富足、人丁兴旺,在此时节家家宰鸡割肉、温酒畅饮,小孩满街打闹,大人忙活着年货筹备,闲下来的老人则各自打牌喝茶,悠然自得。

    天色将暗时,这座远离云图国中心的偏隅小镇,忽然迎来了一列高挂族徽旌旗的铁甲军士。

    四匹高头大马打着响鼻昂首阔步往前迈进,马上四个高大军士身着亮银色轻铠、面戴金色面甲、手执四杆大旗,甚是威武,不紧不慢地领着后面的车队稳步前进。

    在酒铺中饮酒聊天的私塾郭蔼老先生不经意瞥到走近的旗帜,待看清上面图案,顿时喷出酒来,瞠目结舌。

    ——背有青山,上饰云纹,正中间绣着一个大大的青绿色“木”字!

    “哟,郭老师,你这是怎么了?”在一旁陪着喝酒的米粮铺老板陈康被郭蔼吓了一跳,顺着眼神一看,稀奇道,“嚯,这是什么情况?萧江新驻扎的军队来巡逻?”

    陈康说的萧江是东杭省的中心城市,远比白云山繁荣发达得多,白云山但凡有些新奇的东西出现,八成就是萧江传过来的。

    眼见这队军士装备精良、气质非凡,陈康就下意识地想到是萧江来的部队了。

    “若老夫没记错,这怕是那个‘木家’!”明明隔得老远万无可能被听见,但郭蔼还是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再一次强调道,“木家!就是你想的那个木家!”

    木家?陈康愣了愣,随即瞪大眼睛,不可置疑地来回看了看:“那个木家?云京的那个?”

    郭蔼顺了顺气,又浅浅地饮了一口酒压惊,才语气凝重地说:“老夫曾在云京游过学,应当不会看错的。”

    陈康有些急躁地搔了搔头,坐立不安地思索一阵后道了声“告罪”,就匆匆付了酒钱,往自家米铺子奔去了。

    看着老朋友的狼狈模样,郭蔼不由叹了口气。他和陈康是多年好友,陈康向来喜欢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一静百事顺,一急百事逆”,并时常自得其涵养深厚。若是平时见了陈康这幅火烧眉毛的狼狈模样郭蔼说不得要说笑几句,但眼下却是没什么心思。

    又饮下一杯酒,郭蔼不禁回想起自己的一些见闻。

    云京木家,被称为“国之柱石”,屹立朝堂数百年,每朝每代都有核心成员在兵部担任要职,如今这一代木家家长更是贵为兵部尚书,位高权重,且有数人拜为将军,战功赫赫,威名远扬。

    更令人害怕的是,木家家风甚严,非大事不远行。每当木家旗飘摇,不是大动兵戈,就是重布边境戍防。而无论哪种,都是非常麻烦的。想到陈康的匆忙离开,郭蔼不禁摇头叹息。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真是为了征兵之类的,那寻常人家难免夫离妻、父离子。而像陈康这样的富户,更是免不了大缴粮钱了。

    当然这和郭蔼倒是无关。他本是一老头,又无儿无女,还有学堂讲师的证明,左右也牵扯不到他身上,故而倒还自在,甚至还有闲心看着木家军队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不过看着看着,郭蔼就觉得有些不太对了。

    咦……如果说是来征兵征粮的,人数未免少了点吧?而且怎么还有马车过来,是有什么大人物吗……

    仔细数数,才不过十余号人,算上后面跟着的几辆马车,也不会超过三十人。白云山镇虽然偏远,但人口还是不少的,若是征兵,这几十号人却是单薄了些,怕是不易协调;而且再仔细看去,这些人的装备也未免太精良了些,似乎更像是作为一种护卫与警戒,用来彰显某种权威一般。

    还有马车上的这个标志……郭蔼注视着华贵马车上的青山图案,似乎在年轻游学时见过这个标志,但隔了太久,郭蔼皱眉苦思许久,实在有些想不起来了。

    一座青山……好像是某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一个势力……

    郭蔼摇摇头,实在是记性差了。他越发确信这个标志自己是见过的,但应该和自己关系不大,却反而更想不起来了。

    这记性变差,固然和自己年纪大了有关,但也和最近几年要教导白家那个魔星逃不脱干系啊!郭蔼想至此,倒是切实有些难受了,一张亲切温和的脸也不免紧缩扭曲,表达出十万分的痛苦。

    唉唉叹息几声,郭蔼也总算舒缓过来,闷闷地又饮了一会儿酒,结了酒钱,归家备课去了。

    照理说,郭蔼郭老爷子教学数十载,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什么样的孩童能让他烦恼?

    那自然是白云山镇长兼首席富户白开心家有名的“白痴少爷”白思飞了。

    ……

    白云山镇,白家开心山庄。

    茶花园间,两个梳着双髻的年轻丫鬟一边修剪枝条,一边窃窃私语,谈天说地。

    白家对外讲究排场,规矩俨然,而对内则宽松许多,家丁丫鬟偶有嚼舌根的也不多管。像这样两个小的在一起干活,更不可能作过多约束了。而小女儿正值妙龄,春心萌动,聊的内容除了讨什么吃食、搽什么胭脂,也就是平常能看到的异性了。

    从马房的马夫聊到看门的侍卫;从庄里的家丁聊到庄外的公子,两人越聊越兴奋,红了耳垂嬉笑打闹,抖落簌簌花雪。

    聊着聊着,便聊到庄里的少爷白思飞身上了。

    “哎,你知道吗,外面都说柳逸公子俊俏,陈米公子英武,其实啊,都比不上咱们的少爷。”年长一些的丫鬟面露神秘,附耳低声道,“你去年才来我们白府,少爷已经惯懒蓬头垢面了不知道,可府里呆的久的可都知道,咱少爷才是真真俊朗的!”

    新来丫鬟嘻嘻笑着去搔对方痒处:“好好好,我们白少爷最好看。你这么夸,可是想当少奶奶?反正我是查不觉,每次给他送饭都是在睡觉,我都来一年多了,都没正脸瞧过他呢!”

    “呸!不信就不信,说什么胡话?”年长丫鬟佯怒地去扭新来丫鬟的脸蛋,又哀叹道,“也不知道少爷是怎么想的,总爱缩在庄里,老爷强要他出去走走也是披头散发胡乱走一圈回来了,还被人诨称个什么‘白痴少爷’,真是岂有此理!”

    新来丫鬟暗暗发笑,却忙劝慰道:“好姐姐,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些传闻,真真假假也不清楚。不如你也给我说说咱们少爷的事?”

    年长丫鬟自幼服侍白思飞,可谓其忠实拥趸,自然乐得讨论这等事,便爽快道:“你问吧?”

    “据说少爷出生时不哭不闹,两岁不能言,三岁不能走,五岁的时候突然大哭了三天三夜,是真的吗?”新来丫鬟发问。

    “……算是真的吧,不过少爷只是懒得说话动弹加情感充沛,你看他现在也很少说话和起身活动筋骨。”年长丫鬟振振有词。

    “那听说少爷五岁起老爷就给他寻觅各路名师,一口气有十多名先生退帖而去,最后只有老爷的多年好友郭蔼老先生被恳求着没有退帖离开,但也推说要十天授一课,这也假不了吧?”新来丫鬟语气中已隐隐带有笑意。

    “……那是那些先生本事不够罢……”年长丫鬟说话间已然没了些底气。

    “还有还有,这个是我来不久发生的,去年少爷难得出门,随意在林子边撒了泡尿,正好冲塌了一个盗墓洞的浮土,破了一伙盗墓贼的行踪,哈哈哈哈,那个时候少爷又多了个新诨号哈哈哈哈……”新来丫鬟说着说着不断跌脚,一副乐得不行的样子。

    年长丫鬟想起“尿崩王”这个极其不雅的外号,顿时遭不住了,猛地扑到新来丫鬟身上:“臭丫头你再说!”年长丫鬟一边说着,一边不断哈气咯痒,咯地新来丫鬟笑不止口,连道“饶命”。

    “哼!你们在干什么!茶花修剪好了吗!”

    两人嬉笑间听到一个威严的女声,忙分开身子行礼道:“李妈妈。”

    茶花园门口,一个中等身高的微胖中年妇人倒拧柳眉、圆睁双目,走近几步厉声道:“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老远就听到你们嘻嘻哈哈。若不是今天有贵客来,少不得要饿你们两天以示惩戒!”

    李妈妈是白家老夫人当年的随嫁丫鬟,分管白府的丫鬟活计,为人刚正不阿,甚是严厉。听到她说话,两个丫鬟忙跪下道:“是,李妈妈,我们知错了。”

    “这几天贵客来临,有得忙哩!若是你们表现好,我就既往不咎,若是还敢嘻嘻哈哈全无规矩,就不止饿几顿那么简单了!”李妈妈又警醒了两句,才吩咐道,“春兰,你去后山服侍少爷起来洗漱打扮,就说是老爷吩咐的,戌时前领到老爷书房;夏萍,你随我去做其他事。”

    年长丫鬟春兰、新来丫鬟夏萍不敢多言,低声道了个喏,便各自忙去了。